赤色黎明-第10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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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辉天同志,你是不是觉得人民群众在掌握科学方面的速度太慢?”陈克问道。
一般来说,精英制度与民主制度之间的分歧是,精英制度的因为实践经验丰富,决策更加科学一些,从长期来看,有助于发展的稳定性。而民主制度则是满足了利益集团的博弈需求,好歹给了“民粹”乃至民众一种“我参与了政治”的幻觉,有助于社会短期内的稳定。当然,这两种观点陈克是都反对的。
“既不搞精英制,也不搞选票民主。以政府来营运一切的办法把旧时代清洗一空!”路辉天给出的是这样的答案。
以往的旧时代里面,所有的知识阶层都来自民间,包括官僚也是如此。路辉天希望建立一个空前的大政府。这个大政府从思想、文化、教育、经济,统统一把抓。从此之后,来自民间的士绅、民粹、知识份子,统统都靠边去。由空前强大,空前先进的政府领导中国的一切。
陈克听完路辉天的介绍之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第一反应是怪不得路辉天能够得到如此之众的支持,必须承认路辉天同志还是有着极大先进性的。如果从现在的实际情况来看,中国人民党有能力建立这样的一个政府。陈克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他能够等到网络时代出现。从科技发展的角度解决了技术上的难关之后,就算是建立起一个“老大哥在无微不至的关心着你”的社会,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人民的定位在哪里呢?人民就是跟着全新的统治阶层走么?人民就只是向全新的强大统治阶级提供新鲜血液的来源么?这能叫做解放么?
哪怕是傲慢如同基督,也必须说给人留下自由选择的权力。共产主义的目标就是解放人类本身,每个人都要成为自己的主人,从而成为社会的统治阶级的一员。
陈克一点都不讨厌大政府,但这个政府的目的是“为人民服务”。而且为人民服务并不是提供福利,不是有点财政盈余就发点钱。为人民服务应该而是提供保障人民劳动的权力,保障人民通过劳动得到对自己的改造,保障人民的民主权力。
当然,民主从来不是对立阶级之间解决矛盾的方式。这也就是为什么国家是人类社会发展中矛盾的最高阶段最高表现。因为国家本身就是实现统治阶级利益的工具。
路辉天的观点不管支持他的同志怎么看,陈克觉得欣慰的同时还有种恐惧。
欣慰是因为随着中国越来越深刻的进入工业化时代,其他工业国历史上出现的思潮,中国是一样不少的开始补课。路辉天这种大政府的设想根本不是第一项补课的思潮。尽管陈克旗帜鲜明的打出了反对殖民主义的旗号,可中国国内认为中国走殖民帝国主义道路的人也是有的,甚至数量还不能算太少。
再怎么宣传帝国主义的本质是对内剥削,对外掠夺,可一般人都会认为能够对外掠夺就能降低国内的压力。还有不少人以中国兼并澳大利亚与新西兰为例,试图证明殖民帝国主义是有前途的。
对这样的观点,陈克甚至在考虑是不是把政治课里面逻辑学这门课单独分出来。因为那种观点在逻辑上有一个问题,要是殖民帝国主义有前途,英国这个殖民主义帝国怎么就被中国给打的鼻青脸肿呢?中国革命以来,从来没有采取过支持过殖民帝国主义的路线。
当然,这种思潮根本不可能扼制。历史上这么多工业国,他们每一个国家都有过这样的过程,出现过类似的观点与想法。这说明这种过程是个正常的过程,基本上无法避免。
这就是陈克感到恐惧的原因之一。
20世纪进如40年代,殖民主义,法西斯主义必须被扫进历史垃圾堆。陈克看到的这百年的历史,强大如美国都在帝国主义道路上走不下去了。至于英国更是连英伦三岛都保不住,苏格兰人都要闹独立。这证明帝国主义没前途,殖民帝国主义与法西斯更是没前途。
中国文明能够延续数千年,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地理位置。罗马帝国也是一度控制了整个地中海,崩溃之后再也无法延续。中国的春秋战国几百年间,搞霸权的国家不是没有。齐桓公搞了霸主政治,争霸的国家你方唱罢我登场,最后不都落得个没结果的下场?中国沉淀的文化中最终否定了霸权体制。亚洲的朝贡体制与殖民主义是彻头彻尾两种不同的玩意。每次外国进贡,中国赏赐的时候还得倒贴钱呢。
美国摒弃了殖民主义制度之后,最后让盟友小弟从美国能够赚到钱,于这种朝贡体系倒是有不少的暗合。
至于法西斯主义……,楚文化现在也是中华文化中的瑰宝。其实以巫医文化为核心的楚文化与中原文明根本是两码事。楚国被当作蛮夷也不是十年二十年。但是当楚国接受了中国的天下观,以中华自居之后,楚国也一步步的成了中华的一部分。这要是按照法西斯那套搞法,楚文化早就该被连根拔起。
欧洲后来搞的过分脑残的“多元文化”,某种意义上有些类似楚文化以及其他非中原文化融入中国文化。
在欧美工业国面对社会主义阵营崛起之后,被迫走了与中国历史玩剩的东西差不多的道路。陈克实在是没看出来自己有任何必要让工业化的中国走这些已经被证明的错误道路。
只是有些事情很难沟通,帝国主义毕竟在全球嚣张了几百年,即便是有陈克存在,中国还是被帝国主义侵略的历史从100年缩短到了60年。要让人觉得帝国主义是纸老虎,是落后的东西,这肯定不符合普通人的认知。也有点不符合认识的规律。
能够消灭帝国主义这个人类私有制的最高形态,必然是更强大的力量,在这种强大的力量出现之前,谁都想成为帝国主义这样的强者。
“路辉天同志,我认为我们还是要推行人民民主。”陈克最后只是给了路辉天这么一个毫无说服力的答案。
莫道前路无知己159巨变(十八)
尚远尽管退了,但是他的消息依旧很灵通,至少有人非常有选择性的把一些消息传递到了尚远这里。听了关于“陈主席对XXX不满”的话,尚远一点反应都没有。
与陈克一起革命三十多年,尚远对陈克的了解十分透彻。陈克并不是一个很难看透的家伙,要是说陈克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那只是陈克能做到的有些事情别人做不到而已。例如陈克经过很多年的实践与工作越来越唯物主义。陈克唯一不满意的就是自己,对陈克这样的懒鬼来说,想办法解决问题就耗尽了他的时间与精力,哪里有闲工夫去对事实表示不满呢。
上层的路线斗争已经愈演愈烈,尚远唯一感到庆幸的是这仅仅限于路线斗争,远没有到达激烈的人事斗争的程度。退下来的这几年,读了这么多史书,看了那么多满清的第一手资料,尚远对无意义的人事斗争十分怵头。
当年路辉天在湖北因为路线问题与激进土改派的同志有过矛盾,陈克硬是没有采取强制换人的手段。人事斗争从来解决不了路线斗争的根本问题,拆了风车也阻止不了风继续吹。路辉天这架风车即便在众多风车中也不能算是差劲的,顶多说这架风车的地基是扎在官僚体系的岩盘上而已。现在的局面下甚至不能指责官僚体系在主观上是反对人民的,因为这不是事实。
社会自有其运行规律,革命不是创造一个完美的蓝本,让社会上所有人都成为其中的一块拼图。革命是摧毁社会上阻碍人们自我发展的旧制度,让大家能够生活的更好,得到更广阔的发展空间。当然,尚远知道此时根本不是自己出来说话的时候。
因为身体越来越弱,尚远已经不再去国家资料馆,平日里深居简出,只是定期派人去资料馆借出一部分资料。警卫员告知尚远外面李玉简的女儿前来见尚远的时候,尚远正拿了一份乾隆时期的文件在看。乾隆这家伙很有趣,在他的时代对满清很多黑资料来了一次大毁灭,所以不少内容得从现存文件中去查找蛛丝马迹。
“请她进来。”放下手中的资料,尚远有些讶异的说道。尽管都在北京,李玉简却极力避免与尚远见面,这师兄弟两人的关系还是那么疏远。上次见到李玉简,还是几年前与陈克一起扫墓的时候在陵园见了一次。那次李玉简的女儿也在场。
“尚远伯伯,我父亲去世了。”李玉简的女儿说话的时候还算是镇定,可提及自己父亲的死讯,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
李玉简前半生都在努力钻营,反倒是北京解放之后才成亲。那时候他都30多岁了。有这孩子的时候都快40了。尚远上次见到李玉简的女儿是夜里,尚远看不太清楚。现在仔细看起来,小姑娘固然长相颇像他父亲,可眉眼中还是能看出些李鸿启先生的影子,特别是那额头与眉毛,简直是李鸿启先生的翻版。
看到这孩子,又听到自己师弟去世的消息,尚远眼中已经闪起了泪花。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他让小姑娘坐在自己身边。递给了小家伙一条毛巾后,尚远认真的说道:“乖,有什么要让伯伯帮忙的,你就直说。我是你爷爷的学生,是你爸爸的师兄,有什么要让我做的你可不能不说。”
听到这自家人说的话,小姑娘忍不住抽泣了一阵。过了一阵,她用毛巾擦了泪水,才继续说道:“尚远伯伯,我二叔已经帮我发殡了父亲。我父亲去世前让我把一封信交给你。他说这是我爷爷留给你的信,虽然现在才给你很是对不起。可他也是死前才下了决心。对不起,尚远伯伯……”
说到这里,小姑娘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又开始抽泣起来。
自己师弟的秉性尚远很清楚,能在死前下定决心把这封信交给尚远,也算是有不小进步的。尚远温言说道:“乖,我们师兄弟的事情是我们师兄弟的事情,和你们这些小孩子没关系。你不要怕。你尚远伯伯我看到你可是高兴呢。我们师兄弟以前不管怎么样,他人都不在了,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听了这话,小姑娘总算是有些放心的样子。她拿出一封厚厚的信递给尚远,信封因为陈旧已经有些发黄了。而且这封信看来被看过很多次,信封与信纸的边角都有明显磨过的痕迹。
想到这是自己老师留给自己的,想起老师生前的音容笑貌,尚远心中就一阵惆怅。信分为两部分,薄薄的两页是写个尚远的信,另外一份则是一叠手稿。
“望山,我已经不久人世。为师一生所学都已教你,你的成就远超过我,有徒如你,为师死而无憾。”看到熟悉的俊朗字体,尚远的眼眶又忍不住湿润了。
他擦了擦眼睛,才继续看了下去。在这封信里面,李鸿启先生只提了一个问题。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荡;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诈而已矣。
“以前读孔子的著作,但觉高山仰止。见识文青的革命理论之后,再读,方觉得明白先圣到底圣明在何处。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若中华能如此,幸甚至甚!”
看完了老师简短的信,尚远明白了为什么师弟李玉简到了临死前才把这封信交给自己。以李玉简的性子,对自己父亲李鸿启如此器重尚远自然是极不服气的。尚远对此很是感到遗憾。
论聪明,甚至论做学问,李玉简其实并不比尚远差很远。至少李玉简到了国家图书馆之后,虽然被同事认为是个很矫情,不太容人的人,可在做学问上并不差。如果他的一生有什么问题,就是李玉简想做一个被别人认为是“思无邪”的人,他并没有把自己改造成一个“思无邪”的人。
天生就思无邪的人是不存在的。若是按照人的本性,饿了就要吃,遇到好吃的就会拼命吃。渴了就要喝,遇到爽口的就会拼命喝。男人看到美女就会有反应,立刻就要上去扑倒。遇到挫折就会沮丧,就会发怒。这些东西都是本能,写在人类DNA里面的基本反应。在世人的观点中,社会生活中出现这些行动绝对是“有邪”。这但是这不能称为“思有邪”。因为这些本能根本不用去思,去想。作为现实存在的物质性肉体自然而然的就会发出此类反应。
像陈克,像尚远这些人,他们都知道自己是想干这些事情的,他们知道能够干出这些事情的。他们之所以不做,不是他们有自己选中的工作。
就如荀子所言:志意修则骄富贵,道义重则轻王公;内省而外物轻矣。传曰:“君子役物,小人役于物。”此之谓矣。身劳而心安,为之;利少而义多,为之;事乱君而通,不如事穷君而顺焉。故良农不为水旱不耕,良贾不为折阅不市,士君子不为贫穷怠乎道。
人强行扭转了本性去这么做,自然会出现狂也肆、矜也廉、愚也直。为什么?因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