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首辅-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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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如何,老百姓就是一盘散沙,等着被沈良之流吃干抹净呗!”唐顺之沉默半晌,用力拍着唐毅肩头,感叹地说道:“你小子悟了,也教会了我,这世上没有绝对的黑白,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儒者总想着是成仁,却不想着成功!天下皆浊我独清,和天下皆清我独浊是一般不二,于国无用!我唐顺之该出山了!”
正在说话之间,突然有人跌跌撞撞跑来,声音都变调了。
“钦差大人来了,钦差到了!”
第106章敲打赵文华
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
阳明公挨了四十廷杖,贬官偏远的贵州,在龙场担任驿丞,身处各族杂居之地,人生的最低谷,产生了玄而又玄的龙场悟道,从此之后,心学大成,风靡天下,阳明公无量功德加身,立地成圣,再无对手。
留下无上箴言,供后世顶礼膜拜。
唐毅自然领悟的东西当然没法和阳明公相提并论,实际上说穿了,唐毅悟通的不过是一种低级的智慧,用通俗的话讲就是有钱大家赚。
君子小人之争,义利之辨,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可是圣人没有告诉世人什么是义,什么是利,宋明以来,犬儒横行,何为犬儒,没有侵犯到他的利益就是道貌岸然的儒,侵犯到了他的利益,就是龇牙咧嘴的恶犬!
说白了,在每个人心中,自己的利益就是大义!
君子和小人都会看重自己的利益,他们的差别就在于君子会思考别人的利益,而小人只会盯着自己的好处。
作为一个手握权柄的人要做的就是在合理分配利益,照顾到每一个方面,无论君子还是小人。你不能指望着有被割了肉还欣然赞同的君子,张居正不懂这个道理,所以他的变法注定失败。更不能纵容小人去无休止窃取别人的利益,同样的,王安石没有领悟,他的变法也失败了。
为政者不该被君子和小人的道德约束,而应该做一个超然的分配者,维持着社会各层次的最大公平!
义和利,就是左右两只手,无论用哪一只,都是自己的手,拘泥用左还是用右,都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纯粹活得不幸福。
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
老子说:“一者,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恍惚。”
唐毅如今就抓到了那个虚无缥缈的“一”。
通了,的确通了!
瞬间有种飘然欲仙,羽化乘风,天下万物尽在心中的感觉。古往今来的大政治家或许都悟通了这一点,才能从容驾驭复杂如麻的万事万类。唐毅也迈出了关键的一步,当然不是说他立刻就成了政治家,只是他能站在更高的角度看待事物。所谓登高望远,高屋建瓴。
唐毅此刻格外的畅快。竟忍不住大声长嚎,把胸中郁积的浊气排空,整个人升华了一般!
正在辛苦劳动的工人猛一回头,见是唐毅在欣喜地狂叫,大家虽然不明所以,可还是替他高兴,更有人也吆喝起来,声音此起彼伏,弄得运河两岸都沸腾起来。
唐毅没想到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脸色通红,不好意思低下头,唐顺之笑吟吟说道:“小子,你想明白了?”
唐毅一愣,随即也问道:“先生也想明白了?”
“是啊,还要多亏你的提醒,枉我聪明自诩,竟然不如晚生后辈,真是惭愧啊!”唐顺之感叹说道:“再过二十年,天下英杰再也没人是你的对手了!”
还要二十年啊,是不是太逊了?
心里不以为然,嘴上却腼腆笑道:“先生学究天人,晚生这辈子拍马也赶不上。”
“呵呵,不用灌迷魂汤了,我终究是靠着你的点播才想通的,论起境界,还差着一筹啊。”
唐毅眨眨眼睛,笑道:“那先生还准备出山吗?”
“为什么不?凭着我现在的道行,对付赵文华足够了!”唐顺之笑着抓起唐毅的胳膊,说道:“走吧,和我去会一会这位钦差大人。”
崭新的屋舍之中,香气缭绕,侍女如蝴蝶翩翩飞舞,悉心伺候着,赵大钦差和唐顺之客气地寒暄。
唐毅偷偷打量,赵文华四十出头的样子,五官端正,面皮白净,穿着一身墨绿的便服,温文尔雅,和传说中的奸佞小人迥然不同。唐毅偷偷打量,赵文华却也在打量着他。
“呵呵,义修兄,这位小朋友是你的高徒?”
唐顺之连忙笑道:“梅村公,此子是上泉公的弟子,不过是跟着我读几天书而已,日后还要请梅村公多多照拂。”
两个人一开口,就包含着不少学问,他们是同一科,唐顺之还是探花郎,论成绩比赵文华要好。可是人家如今贵为通政使,又是钦差大人,唐顺之就要尊称人家一声“梅村公”。而赵文华出于对唐顺之的尊重,则是以字称呼,叫“义修兄”,显示两个人平辈论交,很是谦恭。
听到上泉公三个字,赵文华顿时来了精神,笑道:“我在京城听说魏老先生改进了昆山腔,胜似仙乐,只是可惜不能一饱耳福。今天能见到上泉公的弟子,本官甚是欣慰。”
唐顺之笑道:“梅村公,你或许还不知道,上泉公改良昆山腔,此子可是帮了不少忙,如今传唱东南的昆曲名段,小一半儿都是他写的!”
“哎呦!”
赵文华一听之下,吃惊非小,急忙拉过唐毅,仔细打量,看得唐毅不停发毛,心说这位不会有什么特殊爱好吧?赵文华却看得眉开眼笑,“好,风度翩翩,有义修兄当年的风采。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可有功名?”
“回禀钦差大人,小子叫唐毅,母丧在身,还未考科举。”
“原来如此。”赵文华点点头,笑道:“能得义修兄指点,日后你的科举之路必定畅通无阻,朝廷又多了一个贤才,本官也甚是欣慰。”
又闲聊了几句,赵文华就问到了盐铁塘的事情,唐顺之把经过简略说了一番,可重点一点没漏。赵文华这才清楚,修盐铁塘的主意竟然是唐毅想出来的,又是他组织难民施工,更为难得是几个月的时间就修得差不多,简直堪称神速。
年轻人有才学不算什么,可是如此会办事,却是凤毛麟角,不可多得!
“小小年纪,就能心怀百姓,甚好甚好。”
赵文华连连夸赞,把手伸到腰上,取下一块玉佩,送到了唐毅的手里。
“拿去吧。”
唐毅还有些犹豫,唐顺之笑道:“长者赐不敢辞,你就留下吧!”
双手接过玉佩,羊脂美玉,洁白无瑕,玉质雕工无一不精,光是这一个玉佩就值百两以上,唐毅欣然挂在腰上,生怕别人看不见,赵文华眼前一亮,心说这小子挺懂事。
“义修兄,实不相瞒,我是来求你来了。”
肉戏来了,唐毅退在一旁,仔细听着。唐顺之显得诚惶诚恐,推辞道:“山野闲人,哪里值得大人一个‘求’字,有什么只管吩咐就是。”
“唉,这个难题还不小啊!”赵文华感叹道:“东南的事情义修兄比我清楚,咱们不说别的,就是王思质,他竟然在呈给陛下的供状里面说是织造局下属的织户勾结倭寇,涂炭东南,他,他还把织造局给封了,你说这不是打陛下的脸吗,这要是坐实了,天下人会怎么想陛下啊?”
赵文华一口一个皇帝,好似多忠诚一般。唐毅心里清楚,如果真想秉公处理,继续用王忬就是了,偏偏派下赵文华,就是要维护皇帝的面子,最起码不能牵连到织造局,否则内廷就跑不了,连身边的奴婢都管不好,嘉靖皇帝的老脸往哪里搁。
但是如果赵文华放水,深受倭寇涂炭的东南士绅和百姓又会如何?他们会放过赵文华?实际上赵大钦差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这也是他巴巴跑来,向唐顺之求教的原因。
“梅村公以为应该放过织造局?”唐顺之试探着问道。
赵文华摇摇头:“唉,义修兄,天大地大,圣誉最大,身为臣子,不能让君父受委屈啊!”
嘉靖的确没有派错人,赵文华处处都想着皇帝的名声,东南的百姓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这正是唐毅心中标准的小人!
对付这种小人最看功夫,只见唐顺之笑道:“梅村公不愧是我朝的大忠臣!只是……有些人深受陛下信任,派到了东南繁华之地,人间天堂,竟做出如此辜恩负义的罪行,放过他们,陛下能高兴吗?”
第107章一壶浊酒尽馀欢
唐顺之正好戳中要命的地方,如果嘉靖一心包庇也没话说,只管放水就是了,可听说王忬的密奏送上去,嘉靖把内廷四大太监都叫了过去,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要知道这四个人都是从安陆跟着嘉靖去京城的,伺候了几十年,还从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呢!皇帝光是骂还不解气,还亲自拳打脚踢,听说把门牙都给打掉了,皇帝的愤怒可想而知。
赵文华想想脖子根就冒冷气,急忙问道:“义修兄,该如何是好,还请你不吝赐教。”
“梅村公,赐教不敢说,陛下之所以愤怒,除了织造局的奴婢胡作非为,还有一点,就是织造局秉承皇命,供应宫中花费。陛下数十年躬行俭约,花费极少,可织造局竟然逼得丝绸商人勾结倭寇,强抢百姓土地,改种桑田,扩大丝绸产量,弥补亏空。试问,这套说辞行得通,将陛下置于何地?”
还能置于何地?
靡费无度,昏庸无能,贪图享乐,官逼民反,就差一顶亡国之君的帽子,额不,就算桀纣一般的帝王,也只是压榨百姓而已,还没有发展到勾结敌国的程度吧!
稍微想想,就不寒而栗。
这也是嘉靖把王忬赶走,交给更油滑的赵文华处置的原因所在。
离京的时候,老干爹严嵩,还有干兄弟严世藩都把这层意思告诉了赵文华,唐顺之虽然远在东南,竟然把帝心猜的这么精准,不由得让赵文华感叹,这位同窗的功力涨得真快!只是他远在天边,对京里的情况还不熟悉。
赵文华叹口气,压低声音说道:“义修兄,也就是你们说陛下节俭,为了修炼长生不老,咱们的陛下盖宫殿,修精舍,四处弄稀奇古怪的药材,什么灵芝,首乌,千年人参,哪一样不是靡费万金。说句实话,织造局能维持到现在,算是他们的本事。”
唐顺之微微一笑:“梅村公,你说的我何尝不知,可是这话你敢和陛下说嘛?”
“我活的不耐烦了!”赵文华悚然说道。
“呵呵,所以说关键不是我们怎么看,而是陛下怎么看?”唐顺之意味深长说道。
赵文华又是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当年刚正不阿的唐荆川吗?竟然懂得逢迎圣意了,真是天下奇闻!
自己此番南下,也有请唐顺之出山的意思,严嵩就怕请来一个冤家对头,哪知道唐顺之的言谈竟然变得如此顺耳,实在是意料之外。想混官场,谁都要低头,堂堂的荆川先生也不例外,赵文华高兴地手舞足蹈,欣喜若狂!
转念想到眼下的难题,又愁云遮顶,的确如同唐顺之所说,关键是嘉靖的心思,道君皇帝是决然不会承认他花费众多的,只会把责任怪到下面的人,是他们贪墨了银子,胡作非为。光是这两条,他们就活不了。
原本自己还想着照顾内廷的面子,高抬贵手,现在恐怕是不成,哪怕得罪内廷,也要把织造局都拿下。
可是说着容易,谁会甘心受死,上至杨璇,下至朱志良,都破罐子破摔,拼命把责任往上推,往皇上身上扯,有的没的什么都说,这要是让嘉靖看到,第一个砍得就是他赵文华的脑袋,这个钦差难当啊,他甚至羡慕王忬了。
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赵文华看到唐顺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忙祈求道:“义修兄,你可不能袖手旁观,一定要给我出个主意。”
唐顺之颔首微笑,突然扫了一眼身后的唐毅,笑道:“梅村公,咱们不妨先听听这小子的主意。”
怎么又是我啊!
唐毅这个骂啊,让我当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好不!
赵文华是严嵩的干儿子,和他搅在一起肯定没有好下场,唐毅都把这位拉近黑名单了,偏偏唐顺之还给他刷存在感。唐毅就不相信,凭着唐顺之的聪明才智,会想不到处理办法,非要把自己推出来,简直坑死人不偿命!
有外人在,唐毅又不能耍驴,只能老老实实当狗头军师,略微沉吟,突然想起一个典故,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怎么,有主意了?”赵文华好奇问道。
唐毅连忙躬身,说道:“小子有个朋友,他是猎户,有一天上山打猎,却不巧被另一个猎户给射伤。他想多讨要一些钱财,可是对方只答应给他看病治伤的费用,二人争执不下,我这位朋友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他先是去了王郎中那里看伤,王郎中只是把露在皮肤外面的箭杆锯断,留下了箭头在里面。射伤我朋友的那位顿时就不干了,说怎么可以只锯掉箭杆,而不管箭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