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首辅-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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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日子来,王忬没少和朱志良过招,这家伙就是个榆木疙瘩儿,软硬不吃。有其他又是经年的老吏出身,对于审问刑讯都得心应手,无论王忬出什么招,他都能化解,大不了就是烂命一条,弄得王老大人没招没招的,就看唐毅能玩出什么花样吧!
“朱大人,你吃过的盐比小子吃过的米还多,道理你也比我懂,什么三推六问的那一套,你也见过多了,咱们不妨就谈谈心。你当了一辈子官,如今锒铛入狱,或许性命不保,就不想留下几句话吗?俗话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你总不想死在这黑牢之中吧!”
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朱志良突然长叹一口气。
“年轻人,看得出来,你道行不浅,想必前程远大,日后要是进了仕途,千万记着,一步错步步错,留个清白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能造福一方最好,做不到就退归田园,耕读传家,也好过脖子挨刀。”
密室偷听的王世懋涨红了脸,气得直哼哼,狗屁,口是心非的东西,你要是知道这些,何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强忍着怒火,继续听下去。
唐毅微微一笑:“听得出来,朱大人似乎有了些悔意,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你难道就不能反戈一击吗?”
“不能!”朱志良断然喝道:“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死已经没什么可怕的,罪孽到我而止,哪怕千刀万剐,我都认了!”
“唉,朱大人,明明是那些人把你推进了火坑,还拼死护着他们,你图个什么啊?”
“我……”朱志良五官一阵扭曲,愤恨道:“我不图什么,你要是没什么说的,就赶快走!”
“哈哈哈,朱大人,你不说,我也能猜个七七八八,肯定是他们许诺你扛下了罪过,家人就能安然无恙,以后还能锦衣玉食。可是你想过没有,若是你死了,他们会信守承诺吗?难道不会像舍弃你一样,把你的家人舍弃?”
“哼,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朱志良依旧强硬,可是唐毅却敏锐捕捉到了一丝担忧。他继续乘胜追击,笑道:“朱大人,难道你就没给家人留下一些证据,比如往来的书信账本之类的,必要的时候让家人自保?”
此话一出,朱志良突然变得狂暴起来,怒吼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我绝对没有留,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用再浪费吐沫,滚,给我滚!”
唐毅毫不为所动,哈哈大笑:“朱大人,我相信你说的话,可是那些人未必相信啊!”
轰!
一道雷霆落在了朱志良的头上,炸得他三魂七魄都飞了出去了,短暂沉默,他突然暴起,向唐毅扑来,张牙舞爪,好不骇人,只是他的手臂都有铁索锁着,根本碰不到唐毅的衣襟。
“呵呵,朱大人,前两天锦衣卫和织造局都去找一个叫田三的人,听说他就是在江堤埋炸药的,还看到了你的手令,只可惜他们都没有找到。”
“那又如何?手令我都要了回来,早就变成灰了,就凭一个小小的逃兵,想咬死我朱志良,那是做梦!”
“没错!”唐毅豁然站起,逼视着朱志良,嘴角带着嘲讽地微笑。
“你是贼骨头,绝对不肯招认,田三也只是一个小兵,他没法指认你后面的人。但是这又什么关系,我只要放出消息,说田三落到了提督大人手里,和你朱志良对质之后,你招供了,说有证据在朱家人的手里,你想想,你背后的那些人会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
朱志良也不是傻瓜,他咬死不承认,就是希望那些人能够发发善心,保下他的一家人,咬死连他这么死忠的都不保,就没有人会替他们卖命了。
可是唐毅这么一弄,那帮人就会认为朱志良耍心眼,就会认为朱家人有问题。凭着他们狠辣果决的风格,一定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朱志良拼死命想要保护的家人,就会死的一个不剩!
没有人真正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沈良害怕神鬼,朱志良拼命往上爬了一辈子,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家人。可一切都被唐毅给破坏了,在朱志良的眼中,这小子简直就是恶魔,地狱的厉鬼!
几句话的威力,胜过万千刑罚,朱志良穿着粗气,凶狠地咒骂。
“你,你卑鄙!陷害无辜之人,你不是君子所为!”
“君子?哈哈哈,朱志良这恐怕是世上最好玩的笑话了,你让成千上万的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你几时想过那些人的家人?你献上改种桑苗的主意,分明就是想逼迫百姓二次被残害。江水滔滔,天理昭昭!对你这样的畜生,国法不收你,老天也会收了你!老天不收你,我也饶不了你!”
第100章最强武功
唐毅的话,就好像最残暴的雷霆,将朱志良的信念炸得七零八落,碎了一地,三魂七魄都被震飞,颓然坐在床上,顺着鬓角汗水流淌下来,竟然把褥子都弄湿了。他的身体不停颤栗,突然朱志良猛地昂起头,瞪着血红的眼睛,大声喊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什么都招啊,只要给我条活路,我全都招!”
密室当中的王忬兴奋地一拳击墙,满脸的欣慰,他是真想不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竟然能把老油条玩弄股掌之中。
仔细思量,唐毅从一开始,先是话家常,弱化朱志良的斗志,接着巧妙借助朱志良和沈良等人之间的不信任,瓦解他们的默契,戳中致命弱点。最后一番话慷慨激昂,势如泰山,成为压垮朱志良的最后稻草。
整个对话下来,没有动刑,没有威逼利诱,只有彻头彻尾冷静到了骨子的分析,残忍无情地击碎了貌似坚强的防线。朱志良被击倒了,他身为嘉定的知县,知道的事情远比一个田三要多了千倍万倍。
撬开了朱志良的嘴巴,他后面的人就一个也跑不了,顺藤摸瓜下去……王忬浑身血液沸腾,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案就要掀开了。他兴奋之下,用力拍着王世懋的肩头。
“好啊,敬美,你可给为父找了一个宝贝!”
王世懋咧着嘴光顾傻笑了,父子俩推开密室的门,从里面走了出来。唐毅慌忙起身,躬身说道:“舅父大人安好。”
“嗯,好小子,真有你的!”
唐毅微微一笑:“还是仰赖舅舅的神威,外甥以为朱志良虽然可恶,但是毕竟调任不久,加上是奉命行事。我大明律法载有明文,奉命行事是公罪,公罪不究!”最后一句故意拖得很长,朱志良听到,不由得浑身颤抖,锁链作响。
王忬故意沉着脸说道:“天作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能救他的只有自己,本官可是无能为力。”
“王大人,罪员愿意从实招来,知道什么全都告诉你!”朱志良扯着嗓子吼道。
王忬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说道:“敬美,你带着表弟先下去吧,为父要立刻审讯罪犯。”
“是!”王世懋有心看热闹,可唐毅丝毫没兴趣,拉着王世懋风风火火就往外面走。一口气到了监牢的大门外,唐毅用力吸口气,猛地吐出,往返三次,总算把监狱的晦气吐干净了。
“表弟,急着出来干嘛,听听能审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该多好玩啊!”
“好玩?你当这是玩啊!”唐毅背着手,仰天长叹:“这个案子一旦掀开,不知道要多少人头滚滚,我敢保证舅舅如果不是钦差,都懒得插手。你我都是白丁,没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啊!”王二公子只觉得脖子根冒凉气,浑身一激灵,吓得不由得后退两步。
再一抬头,正好看到唐毅促狭的笑容。
“好小子,你敢吓唬我!”王世懋作势要打,唐毅连忙打了一个哈欠,说道:“表哥,昨天连夜跑到了杭州,又要和朱志良斗智斗狠,小弟肚皮空空,昏昏欲睡,饥寒交迫。给我准备两个酱肘子,再准备一个干净的房间,记得烧一桶热水,还有要猞猁狲的褥子,蚕丝被,我这个人不认床,但是和平时用的一样,容易入睡。”
“丫的,挺会享受,信不信给你小子睡马棚。”
“信,你王二公子啥事干不出来!”唐毅咬着牙说道:“我现在就找个破碗上街,说你们家压榨童工。”
说话间,唐毅还故意哑着嗓子,学要饭的喊了一声:“老爷太太,赏口剩饭吧!”
看着他滑稽的举动,王世懋忍不住大笑。
“算我怕了你,念在你审讯朱志良有功,本少爷不会亏待你的!”
他把唐毅带回了提督府的后院,找了一间向阳的房间,果然按照吩咐准备了吃的用的。唐毅饱餐一顿,钻进被窝,没一会儿就打着均匀的小呼噜会周公了。
等到他再度醒来,突然听到外面传来短促的暴喝,一声接着一声,竟有些熟悉的感觉,好奇心驱使之下,唐毅爬了起来,到了院中,闪目一看,就见院中有一道身影,以竹竿做枪,正在演练。
和别人练枪大开大合不同,这位的长枪更多围绕着身体快速运转,最多探出不过一尺,宛如灵蛇吐信,迅捷凶狠,招招狠辣。把长兵器用的比短兵器还要灵活,简直堪称神乎其神。
相传说后世鼎鼎大名的戚继光就向唐顺之请教过枪法:每见他人用枪,圈串大可五尺,兵主独圈一尺者何?唐顺之回答:人身侧形只有七八寸,枪圈但拿开他一尺,即不及我身膊可矣。圈拿既大,彼枪开远,亦与我枪无益,而我之力尽。
这番精彩的论述记载在《纪效新书》当中,由此可见,唐顺之的功夫不是花架子,而是针对倭寇设计,实战威力不俗。
唐顺之练过一趟枪法,守住了竹竿,昂然挺立,气定神闲,一抬头,正好看到廊檐下的唐毅缩头缩脑,他不由得脸色一沉,用竹竿一跺地面。
“还想躲着我,给我过来!”
唐毅无奈,只能跑过来,满脸堆欢,笑道:“先生功夫真厉害,晚生想着拿画笔过来,把先生风采画下来。”
唐顺之哼了一声,随意坐在了石墩上,轻笑道:“臭小子,甭给我灌迷魂汤,你也练了几个月的功夫。我刚刚这一路枪法是针对倭刀设计的,别小看倭寇,他们的倭刀锋利,切金断玉,我大明兵器多有不及。火铳亦是如此,又狠又远,犀利无比。想我大明将士,有些人竟然还用永乐年间的火铳,实属可耻!”
东南承平日久,早就文恬武嬉,如今倭寇突然冒出来,东南军备虚弱的本质全都一览无余。唐顺之受到唐毅的刺激,小小的少年尚且能救济数万百姓,他自负才学,难道就只能混吃等死吗!
唐顺之用这段时间,询问不少和倭寇交战过的士兵,了解倭寇特点,精研武学,如今枪法小成,也想让唐毅品评一番。
“先生的武术登峰造极,晚生自然是佩服之极。”
言下之意,我只佩服你的武术,至于用来对付倭寇如何,我可没说。
唐顺之玲珑心肠,哪里不懂唐毅的言外之意,笑道:“臭小子,你又有什么高见?”
“高见不敢说,只是晚生以为俗话说穷文富武,想练成先生这样的高手,非要好吃好喝,还要花费不短时间,我怕普通的将士做不到。”
唐毅可不是随口胡说,他自从和唐顺之习武,每天至少要吃一斤瘦肉。任何武术的原理说穿了都是不断通过破坏新生,让身体变得更强壮,更灵活,这个过程就要消耗大量的蛋白质,营养跟不上,啥都白搭。普通士兵哪能有唐毅的条件,想要练出成果,没个两三年,还真不容易。
唐顺之听得十分认真,问道:“你说的不错,不练功,又如何克制倭寇?”
“先生,恕晚生直言,倭寇从小训练,武功高强,和他们比拼功夫,那是以短击长。”
“那你有什么扬长避短的主意?”
唐毅笑着拿过竹竿,紧紧握在手里,来到一棵槐树的前面,身躯挺直,突然舌绽春雷,竹竿迅速刺出,正好扎在了树干上面,戳掉了一块树皮。
连续几下,戳的树干斑斑点点,唐毅收回了竹竿,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
唐顺之站了起来,沉吟半晌说道:“你刚刚演示的只有突刺和收回两个动作,难道就能胜过倭寇?”
“没错。”唐毅呵呵笑道:“大军结阵,互相挨着,本就没多少施展空间,排枪刺来,排枪刺去,以命搏命。”
“那要是被刺死呢?”唐顺之不解地追问道。
“再招兵就是了!”唐毅突然露出小白牙,笑得格外寒冷:“只学刺杀一招,半年可以成军,一个倭寇的武士或许要十年之功。我方有千千万万百姓,就算耗也能把对方耗死!”
很残酷,唐顺之都觉得难以接受,可转念想想,哪怕把武功练得在厉害,和倭寇搏杀也不过五五之术,倒不如就把战斗简化成刺杀,靠着长枪对付倭刀,或许胜算更大。
没错,之前的思路的确错了,不怕千招会,就怕一招精,说的不就是这个道理,最关键是短时间就能有和倭寇一拼之兵,保护东南的安全。
唐顺之欣喜若狂道:“你小子就是个天才,来,跟着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