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首辅-第4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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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阶把脸一沉,气哼哼道:“怕他们作甚,有老夫在,就谁也动不了你!”徐阁老难得雄起,他抓着袁炜的手,“元峰,你对待老夫有情有义,老夫绝不负你,放心吧,等着老夫铲除奸党,次辅的位置就是你的!”
噗通,袁炜激动地跪在地上,“师相,弟子一定唯师相马首是瞻,要是违抗师相一字半句,天打雷劈!”
好一番激动人心的表忠心,好一段师生情长。
徐阶亲自把袁炜送出了值房,一转身,他的脸色就变了,回到了太师椅上,手里攥着那一张清单,手上的青筋暴露,嘴角直哆嗦。
半晌,才长叹一声,“养不熟的到底养不熟!”
徐阶一度改变了对唐毅的看法,他虽然还执意提拔张居正,但是却不妨碍留一个备胎,更何况唐毅和裕王关系密切,日后的事情很难说的。
谁知道,人心似水,有些人就是不知道知足,年纪轻轻,当了三品侍郎,还想着往上爬,竟然为了和自己斗,连严党都能联合,也不知道一肚子心学理学,都学到了哪里,真是无耻之尤!
徐阶不停暗骂唐毅,可是他老人家似乎忘了,论起无耻,某人把孙女送到严家当小妾,唐毅是自愧弗如。
徐阶在地上来回走动,他看得出来,嘉靖是决心让自己上位的。
只是道君皇帝向来以善变著称,谁知道过了几个月之后,他会不会变心。而且时间拖得久了,唐毅要真是和严党走到一起,他们抱成一团,还真就不好办了。
事到如今,唯有快刀斩乱麻,把严党彻底击倒,回过头,再把唐毅这个小兔崽子捏死。别以为你兴风作浪,别人就拿你没辙。
要不是严徐两家互相牵制,使不出全力,你小子早就粉身碎骨了!
徐阶的眼中,闪过凶戾的光。
既然决定了动手,徐阶就再也不迟疑,他早就酝酿了无数套对付严家的剧本,只是他们父子太狡猾,如果追究以前的案子,多半证据都被湮灭,无从查起。还有许多问题,譬如贪赃枉法、陷害忠良、虚报军功、结党营私……这些事情或多或少,都会牵连到嘉靖,或者说,干脆是打着嘉靖招牌做的,根本不能查。
那什么事情是最好的切口呢?
徐阶不由得把袁炜送给他的纸条放在了桌上,仔细看了又看,脸上露出了笑容,三大殿刚刚修完,事情还没凉快,又牵扯到玉熙宫,尤其工程是严世藩一手主导的,甚至不会牵连严嵩,只办严世藩一个,嘉靖肯定会欣然同意的。
左思右想,徐阶终于拿定了主意,就在正月十八,有都察院御史欧阳一敬上书,弹劾工部侍郎严世藩贪墨修筑三大殿款项木料,总计折价三百万两之巨,请求朝廷彻查!
他的奏疏上去,不到半天时间,嘉靖就亲自下旨,要求三法司专案办理。
消息传出来,唐毅正好在兵部坐班,听说之后,情不自禁,让手下叫来一桌酒菜,他要好好喝两杯。
第628章吓死个人
要查办严世藩,那可不是小事情,简直就是原子弹核爆级别的,没有点身份,还真不敢接。
刑部尚书蔡云程,左都御史潘恩,大理寺卿万寀,三位大人一起出击,调集三法司精兵强将,快速展开了行动。从三大殿的采购开始查起,追查物料,追查工钱,追查工部的账目……凡是涉及到案子的,一点也不放过。
按理说蔡云程和万寀都是严党的人,他们应该回护严世藩才是,谁知他们查的比潘恩还用力,不少人看了都心中感叹,树倒猢狲散,看来严世藩是要倒霉了。
别人都这么感慨,唯独唐毅,他才不信严世藩会轻易倒台,徐阶查案子,我也查。
唐毅没有圣旨,没有三法司,没法如同徐阶一般,到处抓人,拷问,可是唐毅也有徐阶比不了的东西。
他让人把徒弟吴天成给找了过来,还真别说,吴天成这家伙有几分本事,唐毅把他扔到了国子监,吴天成下功夫读书,他原本就有些底儿,又苦学一阵,竟然能写出四平八稳的八股文。
有一次唐毅偶然看到他写的东西,不由得感叹,“天成,你要是在河南,山东,或者陕西等地,凭着文章,能光明正大地考一个举人出来,不过在苏州,只怕连个秀才都考不上。我倒是能帮你走后门,只是假的终归是假的,以后怕是对你不好。”
唐毅只是随口一说,吴天成却神色激动,“师父,我的祖父是广西人,后来才迁到了太仓。”
“广西?”
唐毅大喜过望,他立刻让人调查,果然吴天成随着父辈到了太仓,原本是要附籍苏州的,奈何父亲去世太早,家道败落,吴天成也没本事改变籍贯。以前还被衙门的官吏敲诈过,眼下竟然是因祸得福。
甚至不用唐毅出手,吴天成掌握交通行多年,他的人脉已经非常丰厚了,一封书信送去,不多时,就有人帮着吴天成把路给铺好了。
他有国子监生的资格,加上广西的乡试又不如江南竞争激烈,不出意外,顺利考出了一个举人。
理论上他已经有了参加会试的资格,不过吴天成有自知之明,他年纪大了,真正喜欢的又是算学,文章平平。
他想考中进士,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唐毅帮着他作弊。
给老师惹麻烦的事情,吴天成是不会做的。实际上能有个举人的身份,他已经很满足了,举人就可以光明正大当官,眼下吴天成就是顺天银行的督办。
品级不高,只有从七品,可是办银行有多少油水,吴天成最为清楚,眼下顺天银行就吸收了一百三十多万的存款,论起调动的财力,六部当中,除了户部之外,他能碾压五部。五年,只要再有五年,他都有把握在北方弄出第二个交通行来。
老师提拔了自己,关键时候,又是老师原谅了自己的错误。吴天成对待唐毅是彻头彻尾的忠心耿耿,外加敬畏无比。
他躬身抱拳:“师父,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大事,我让你查查严世藩的金流,查的如何了?”
“已经有眉目了。”吴天成啧啧叹道:“师父,要说这位小阁老,他可是什么都敢贪,咱们陛下,让他耍得和猴似的,不过他再聪明,也挡不住咱们师徒的眼睛……”
吴天成就把调查所知,向唐毅说了一遍。
为了重修三大殿,朝廷前后拨了五百三十多万两银子,严世藩巧立名目,五鬼搬运,大肆吞没工程款项。
他曾一次向票号抵押一百根上好的金丝楠木,都是做房梁的顶级材料,第一批三十根每根九千两,后面七十根,以八千两的价格出售,前后获利八十多万两,全都进入了严世藩私人的腰包。
严世藩非常小心,他没有选择晋商的票号,也没有选择东南的票号,而是选择了一家名为三泰的江西票号,作为老乡,严世藩还是相信他们不会走漏风声的。
只是严世藩哪里知道,三泰票号数年前经营瓷器出口,由于资金周转不灵,遇到了麻烦,靠着长江航运公司帮忙,才渡过了危机,从此之后,三泰票号的两成股份就归了长江航运所有,后来被长江航运卖给了交通行。
作为第二大股东,三泰票号经营的项目,主要的顾客,都要定期向交通行报告。
换句话说,严世藩辛辛苦苦,东躲西藏,自以为没人知道,可是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唐毅的眼睛。
“师父,光是从三泰票号这边,严世藩就前后贪墨了一百七十多万两银子,其中有五十万两送到了分宜老家。”
“哦,剩下的一百二十万呢?”唐毅好奇道。
吴天成一阵犹豫,“师父,这个弟子倒是吃不准。除非去调三泰的细账,才能找出来。”
“不行。”唐毅摇头,“直觉告诉我这里面的东西非常可怕,咱们只能暗中调查,要是让严世藩察觉了,可是惹火上身,不好,不好。”唐毅连连摇头。
吴天成也陷入了沉默,他快速转动脑筋,突然想起一事。
“师父,最近两年,三泰票号每三个月,就要运一批黄金到东南,换取白银,再运回来。”吴天成疑惑道:“这些年海外白银涌入,东南的银价是便宜了很多,有些地方甚至一两金子能换十五两银子,北方则普遍是八九两银子就能换一两金子,故此不少票号都从事金银兑换套利。咱们的人如此,老西儿也是如此。可是……”
“可是什么?”
吴天成百思不解道:“大宗的金银运输,风险不小,通常情况都是半年一次,咱们交通行由于业务众多,往来账目冲销,金银调度甚至要一年一次。三泰票号的业务很少,主要做瓷器生意,都在江南忙活,他们哪来的那么多金子,三个月就有好几万两送到东南,一年下来,少说也要赚三五十万两银子,真是邪门啊!”
吴天成巴望着唐毅,想要从老师这里得到一点思路,可是唐毅最近专心做官,对生意上的事情只是抓个大略,让他一下子说清楚出了什么问题,他也没有本事。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师出反常必有妖。
“查,一定要好好查!”
唐毅断然说道:“只要把三泰票号的事情弄清楚,咱们手上就有了关键性的一张大牌,严徐决战开始了,多一张牌,就多了一份自保的能力。天成,你马上调集咱们的人手,记住,一定要秘密,快速,把事情给我弄清楚!”
“遵命!”
吴天成急匆匆去安排,唐毅还是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每天主持兵部的事务,兵部下设武选、职方、车驾、武库四清吏司,其中武选、职方,车驾三个清吏司有郎中两人,武库只有一人,每个清吏司还有员外郎一人,主事两人,根据情况,还有增减,总体上,兵部管事的也就三十个左右。
想靠这点人,管理百万军队,两京一十三省,唐毅都佩服当初朱元璋的勇气,勤俭节约,轻徭薄赋,听着好听,可是也不能弄到自废武功啊!
唐毅实在是无语,北方有俺答,南方有倭寇,离着遍地烽火都差不多了,就靠着这么点人,想要重振雄风,也实在是难为人了。唐毅只能竭尽心力,他到各个清吏司,和郎中、员外郎、主事们谈话,把他们的才能摸清楚。
只等着胡宗宪和杨继盛到了京城,再进行大换血,争取人尽其才。老师已经开了好头,再打几个胜仗,把心气提起来,有戚继光,杨安,等等猛将,打败俺答不成问题。
有了军功加持,谁也不敢说自己年轻,先在兵部站稳脚跟,接着再往上爬。
已经到了嘉靖四十一年,如果历史没有改变,还有四年,嘉靖皇帝就会驾鹤西游,回到他爹那里去。
经过漫长的嘉靖朝,已经锻炼出来一大帮超级妖孽,偏偏裕王又是个镇不住场面的。一旦他登基之后,真正属于大臣的时代就开始了。
不用沉醉在无休止的斗争之中,可以真正为了帝国的未来谋划。
兴利除弊,重振汉唐雄风,开疆拓土,强国富民,这才是男儿大丈夫该做的事情。
大刀阔斧之前,还有一个要紧的事情,那就是真正爬上高位,抢占先机,要是被其他的妖孽抢了先,哭都没地方。
唐毅正在琢磨着下一步的行动,三法司的案子总算是有了眉目。经过查实,的确有近三百万的工程款,落到了严世藩的腰包,而且还专门存在三泰票号。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左都御史潘恩如获至宝,立刻下令,调集五百兵丁,立刻将三泰票号包围起来。
他立功心切,也不等另外两位大人,直接冲了进去,票号要替储户保密,潘恩直接下令,把人都给抓起来,经过搜查,果然在密室找到了严家的账户,只是找到的账户实在是太多了点。
不只是严家,还有内廷的诸珰,总计不下十个人,查到了最后一位,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名字,叫做:“朱万寿”。
在他名下的银子最多,总计超过一百万两,比严世藩和内廷诸珰还多,又叫这么个怪名字,潘恩立刻天旋地转,大叫了一声:“苦啊。”仰面就摔倒了。
第629章君心难测
能做到左都御史的人能是白痴吗?
潘恩仔细看了又看,他敢断定,这个“朱万寿”有八成就是嘉靖皇帝,偏巧嘉靖就有一方宝印,上面刻着“万寿帝君”的字样。
只是潘恩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三大殿的贪墨案子,会牵涉到嘉靖,别人都会贪污,唯独嘉靖不该贪污,他用得着贪墨银子吗?天下都是他的,富有四海,一道圣旨,要多少有多少。
一定是严世藩丧心病狂,诬陷君父。
想到这里,潘恩突然不那么怕了,他觉得严世藩简直就是在作死,亲手将账目都收了起来,往外面就跑。跨过门槛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鼻子撞在地上,又酸又疼,眼泪都出来了,就是这样,也没撒手,到了外面,上马车,直奔西苑而去。
他刚跑出没多远,从后面两个人姗姗来迟,正是蔡云程和万寀,他们看着远去的马车,发出夜猫子一般的怪笑之声。
蔡云程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