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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节

明朝第一国师-第1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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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宫人们则都是噤若寒蝉。

刚才那场对话中,应该是有些机锋的,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尽数听得懂,表面上看来,似乎就是小仙师毫不在意的推开了皇帝递出去的橄榄枝,让其碰了个软钉子。

对宫人们来讲,这种事他们想都不敢想,别说他们这些地位低微之人,就算是朝中那些大臣,同样不可能有这种举动。连堂堂的夏部堂,还有翰林院那些学士老爷们,都上赶子巴结皇帝还巴结不过来呢,那会有人把好处往外推啊?

皇上的暗示多明显啊!只要求求拜拜,这位九五之尊就会网开一面,帮忙作弊了。皇帝一出手,还怕名落孙山么?不可能嘛!就算是个真文盲,只要皇帝想,一样能给点成状元喽。

皇帝会不会发怒,会不会迁怒于人,宫人们都很惶恐。

忐忑不安的气氛中,嘉靖似有所觉,他一脸不爽的摆摆手,宫人们如蒙大赦,低眉顺眼的退出去了。黄锦本也有心溜走,刚才的对话,他也没全搞懂,想着找刘同寿问问明白呢,结果身形刚一动,就听嘉靖轻咳了一声,胖子心中一哆嗦,不敢动了。

“黄伴,你怎么看?”大殿变得空荡荡的,嘉靖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老奴……”黄锦明白嘉靖的意思。只是这事儿真心不好回答。他确实只是个打酱油的啊。

“让你说,你就说,别这个那个的。”嘉靖不耐烦了,看在几十年相伴的感情份儿上,他给了点提示:“就说你这两次去那边,都看到了什么,说了些什么。”

“是,是,回禀万岁爷,刘小道长确实没骗您。老奴这两次去,他都在练字呢……”

“练字?”嘉靖有些意外,刘同寿的动向都在厂卫的监控下,但这些细节他还真就不知道。他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淡淡的问道:“他字写得如何?”

“嗯,”黄锦斟酌了一下,用了个比较有回味的说法,“比老奴写的好……”一边说,他一边偷眼看嘉靖的反应。

嘉靖的动作有一个短暂的停滞,然后手臂剧烈的抖动了一下,把一盏热茶直接泼了大半在身上,好在冬天穿得厚实,倒是没烫到。只是显得很狼狈。

“老奴该死,不会说话,让万岁爷受惊了。”黄锦手忙脚乱的帮嘉靖擦拭,嘴里不停的告着罪。

“居然害朕失态,你这老东西确实该死!”话说得挺狠,但黄锦却一点都不担心,他听得分明,皇帝的语气中怒意很淡,倒是疑惑和喜意占了多半。

“老奴也问了几个人,都是小道长身边很亲近的人。可他们也只知道这些……”黄锦插科打诨的目的,就是让气氛轻松一点,然后把这些最容易引起皇帝质疑的话说出口。

想是疑惑得狠了,嘉靖也不避讳黄锦,自言自语的嘀咕道:“连字都写不好。经史也不甚通,他凭什么以为自己能给朕长脸?”

黄锦耳朵一直竖得老长。因此他敏锐的捕捉到了那个关键词,结合刚才的对话,他明白刘同寿跟嘉靖打的机锋了。

嘉靖帮忙作弊不难,不过,肯定会在士林中惹出非议来,尽管皇帝在士林中的名声本来就不算好,但麻烦自然还是越少越好。

刘同寿婉拒了嘉靖,但最后却以天子门生自居,暗示嘉靖可以设法撇清干系,让他自己凭本事去考。目前,这说法只是两人的默契,若是当真中了,刘同寿就会大肆宣扬,给嘉靖脸上贴金;反之,自然是一切休提。

成功则名利双收,还不用有任何付出,失败也连累不到自己身上,这种模式,是嘉靖最为欣赏的那种。想清此节,黄锦心下也是暗赞不已,不愧是张首辅看中的接班人,这份领悟力实在是神乎其神啊!

“万岁爷,小道长他一向擅长出人意表,手段也是了得,既然他敢对您夸口,想来总是有些成算的。”既然掌握到了皇帝的思路,黄锦当然知道应该如何作答,“就算失手了,正好让他死了这条心,专心给万岁爷炼丹,不是也很好吗?”

“嗯。”嘉靖点点头,未予置评。

黄锦明白皇帝的心思,他动心了。

在我行我素方面,当今和先帝正德实有一拼,但两者的心态却大相径庭。

正德是那种真正的肆无忌惮,他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也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只要他自己和他在乎的人高兴,就足够了。所以,正德朝的言官们很敢说,连喜当爹的帽子都敢给皇帝扣。

到了嘉靖朝就不行了,嘉靖也很固执,但同时,他也很在乎自己的名声,哪怕他的名声确实不咋地,可他还是很在乎,至少表面上,必须维持着圣君的形象。谁要是敢破坏河蟹繁荣的整体气氛,他肯定要整治得对方生不如死。

因此,嘉靖朝的风气是谄媚。

而士大夫们在弘治、正德两朝放纵得太久,早就把拍皇帝马屁的技能给遗忘了。如今虽然在皇帝的铁腕面前看明了时务,愿意重拾旧计,但手艺这种东西最是马虎不得,生疏了就是生疏了,大多逢迎都只是流于表面,走走形式罢了。

比如前两年献上来的白兔、白鹿,这套路本身没问题,国有圣君,天生祥瑞么。问题是实在太老套了,从秦汉时期就屡见不鲜,两千年下来,已经用得都快烂掉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拍马屁,是假的,连贩夫走卒都不会当真。

也就是朝中无人,皇帝琢磨着,有总比没有强,本着扒拉到盘子里就是菜的原则,捏着鼻子忍下来了,还嘉奖了几个表现得相对精彩的人,比如夏言,再比如翰林院的那位蔡昂学士。

遍数朝堂,最对嘉靖心思的,还得数张首辅。

只是这几年张首辅的年纪确实大了,反应不够机敏,经常做事后诸葛亮,所以,圣眷也慢慢的消退了,再加上这几年张首辅对朝堂的控制力也在减弱,几项重大政策都遭受了普遍的质疑,甚至抵制,皇帝渐渐有了换人的心思。

实际上,夏言并不是很对皇帝的胃口,马屁功夫不够好还在其次,关键是这人太虚伪了。

他逢迎拍马不遗余力,揣摩圣意也很有一套,但他只有在皇帝面前才这么表现。在外朝,他总是做出一幅正直敢言,忧国忧民的姿态,明里暗里都在暗示着,他只是为了国家大计,不得不和皇帝虚与委蛇,实际上,他对皇帝热衷的那些东西并不支持。

夏言做的很巧妙,从来没有正面表达过态度,但他的暗示,士林中人却都领会了,并且深表赞许。帝王如舟,臣子似水,舟行不正,臣子当因势导利,以柔克刚,而非逆流而上,犯言直谏,坏了君臣的鱼水之情。

总之,用皇帝的话来说,这帮人就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把污名推给君上,自己专挑好处拿,吃里爬外,不当人子!

比之默默承受污名,好处都留给皇帝的张首辅,这帮人实在差得太远了。这也是这几年,张孚敬几番起复的主要原因,嘉靖实在舍不得这个贴心人。

刘同寿的横空出世,给死气沉沉的紫禁城注入了一丝亮丽的光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知心大爷张首辅后继有人,而且他这个弟子比他更胜一筹,不但反应够快,体察圣意够深刻,而且行事模式也跟张孚敬同出一辙。

想想也是,他本来就是个民间小道士,不是士大夫,有啥名声可在乎的?

最关键的是,小道士还经常给皇帝带来惊喜,这本事,连张孚敬都望尘莫及。

张首辅的马屁,一般都是亦步亦趋,恰到好处,如同一盏清茗,让人回味无穷;但刘同寿的马屁则是天马行空,出人意表,如同一碗不知名的烈酒,打开酒坛闻的时候,就已是醺然,喝下去之后,又是另一种感受,等到全喝下肚,慢慢回味的时候,仍然惊喜连连。

就拿今天这事儿来说。

皇帝本来只是却不过张孚敬的情面,当做是酬功给刘同寿一个奖赏。可到了刘同寿手里,却是化腐朽为神奇,把这场应试,变成了惊喜,如果他真的中了,这不就是大大的祥瑞么!

一个不同文墨的小道士,受了皇恩,努力发奋,使得天子再行嘉勉,甚至加以指点,虽无师生之名,却有了师生之实。

然后,小道士在会试中脱颖而出,金榜题名!这不是祥瑞是什么?

相比而言,那些白鹿、白兔之类的简直弱爆了。遍数三皇五帝之下的三五千年,哪一个皇帝做过这么神奇的事儿?做成了这种事的皇帝,不是圣君,那什么样的皇帝才是圣君?

黄锦对小道士的敬佩,已经没法用言语来形容了,他很清楚,刘同寿事先没什么准备,纯粹是在随机应变。但就是这灵机一动的法子,却让皇帝欲罢不能,这成就到底有多了不起,根本就无以言表。

“要不,老奴去仔细问问?”

“不。”嘉靖断然拒绝,“你去趟翰林院,宣张璧、蔡昂觐见,马上去,要快!”

“老奴遵旨。”黄锦不敢怠慢,连忙令旨而去。不用说,皇上已经下定了决心,所以,他现在要开始撇清干系了……)

第173章不出意料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站在承天门外,两个刚在乾清宫走过一遭的翰林学士面面相觑,相视无言。

“崇象兄,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蔡昂词赋做得很好,但在应变上面,却不及张璧甚多,上次领旨后,他急得七窍生烟,张璧却老神在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有鉴于此,蔡昂决定虚心向同僚请教,省得自己犯愁了。

“这个么……”张璧欲语还休。

虽然两人是奉旨觐见来的,但两人并没有真的见到圣颜,等着他们的只有一道措辞极其严厉的圣旨。

圣旨上说的明白,这次会试,全权交由翰林院主导,礼部和内阁只能从旁协助,不得直接插手,尤其是出题到会试的流程中,翰林院之外,任何人不得参与。擅自窥探者,擅自将消息外泄者,一概以科考舞弊论处!情节严重者,形同欺君,将以欺君罔上罪论处!

张璧听得心惊肉跳,若不是他心里确实没鬼,还不一定被吓成啥样呢。

领完圣旨,宣旨的张佐还友情奉送了一个消息,说:由于皇太妃去世,皇上悲伤过度,所以决定静养几天,接下来约半个月的时间内,可能都不会临朝了,二位大人深受信重,当以君恩为念,尽忠职守,努力报效云云。

很显然,事态又发生了变化,局面也愈发的混乱了。

上次张璧侃侃而谈,说得头头是道。这次的变化,倒也勉强在他预估的范围之内,但也就仅次而已了。

皇帝貌似打算撇清,而且撇得极为干净利落,从今天起的半个月后,不就是二月初九,礼部贡院开门的日子吗?这段时间不临朝。皇帝的潜台词显然是在说,至少在殿试之前,这次会试跟他老人家没关系了。

这个潜台词张璧懂了。但要如何应对,他就完全没有头绪了,因为他完全不明白皇帝到底要干什么。

说是皇上珍惜羽毛。尊重朝廷法度,或者干脆就是刘同寿失宠了,可朝令夕改可不是当今天子的作风,一条道走到黑才是他的特色。

可如果不是上述的原因,皇帝这么搞又算是怎么回事?

让小道士凭真本事过关?考验他?这不是扯淡么?会试要是那么容易过的话,还要十年寒窗干嘛?

最让张璧害怕的是,皇帝是在说反话。他表面上撇清跟刘同寿的关系,实际上却是暗示张、蔡二人私相授受,要不然干嘛让翰林院全权负责?还特意把他俩召进宫,来了场没见到人的觐见?这暗示的意味可不浅呐。

“崇象兄。你确定?”听了张璧的分析,蔡昂立时便面无人色了。

大明的科举制度相对完善公平,不过还算不上完美无缺,搞点猫腻并不算稀罕,只要涉及的人不太多。其后台足够硬,保留默契,暗中照拂一二,算不得多大的事儿。这也是官场上的潜规则,好不容易的当上了官,怎么就不能享受点特殊待遇。给子孙留点方便?

但这种漏洞越往上层就越少。

除了文采鼎盛的江南,院试都相对随便得多,只要读过几年书,粗通文墨,关窍疏通得法,很容易就能混个秀才的身份。

高一级的乡试相对就严谨许多,近年来,主持考试的往往都京城派出来的巡按御史,疏通的难度和成本,比之院试,实有天壤之别。

至于会试,说得直白点,想在这上面动脑筋的人,至少也得是宰辅、九卿那个级别。潜规则相对完善,又跟身份直接挂了钩,所以,尽管会试也无法做到绝对的公平,但相对的公平还是可以保证的。

宰辅、九卿一共就那么几个人,再加上嘉靖朝的特色,越往高层,换人的频率越高,这点不公平的现象也构不成什么问题。

但放在刘同寿身上就不一样了。

刘同寿的后台绝对给力,皇帝加当朝首辅的梦幻组合,但他的出身很有问题。他不是张孚敬的什么人,更不是皇子,在京城名声鹊起,却不是因为文采,而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装神弄鬼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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