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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刑剑良箫-第7节

小说: 刑剑良箫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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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远在他乡生死不明,义兄任人鱼肉不得翻身,多年的历练奋战到最后只变成一句违抗圣旨,收到的最近一封家书竟然是父亲的绝笔。那个年轻将领将保全军队的最后防线交给了多年出生入死的军中兄弟。程太爷仿佛看到自己闭上眼,全力挥刀出去的画面,想到如此,他不禁老眼模糊。这是他多年去不掉的心病,是他午夜梦回时无法回避的场景。

“这恐怕很难查到吧……你和易守轩关系那么紧密,这件事你不是查了很多年吗,杀害你亲生父亲的人,以及你的身世。”程太爷斜斜地坐卧在床上,他缓了很久没有说话。

陈良只是静静地坐着,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

“你父亲生前和我说过,只希望你温和淳良,尊礼忠孝,与世无争。可惜,你既有此身份,恐怕已无法脱俗……”

“您……如何知道是我?”陈良小心翼翼地问。

“余生所言,诚不欺我。”程太爷闭着眼叹息。

陈良默然,他记得父皇也曾经说过对于自己的期盼,恐怕这并不是巧合,“所以,确实如师父所言,我的名字来源于——”

“你父亲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给他的结拜义兄,一来,为我证明,二来,给你名字。温和淳良,尊礼忠孝。单取一良字,希望你能生活的简单一些。”程太爷慢慢地解释,“所以你公开的名氏中,也有良。”

倘若真如太爷所说,陈良问出数年来的心中疑惑,“多年前的兵变,是您暗中出手?”

程太爷终于微笑,“不错,能瞒至今日也算我不白活过这么多年,”他轻咳了咳,“良儿,你的父亲,是我亲手杀死的。”当时时间紧迫,年轻的陈将军只来得及告诉程太爷,不要让他落入奸人之手。他前一刻刚接到家书说完话,摄政王的官兵后一刻就带着诏书直抵城下。在他被官兵绑走的最后一瞬,程太爷挥刀斩下将军的头颅,从此代替他成为新的将军。就是这样简单的事,程太爷却足足讲了两个时辰,两个时辰,老太爷声音变得沙哑都不自觉。陈良瞪着眼,似听非听的样子。

“你父亲的亲笔信,很早以前,已经交给了当时的皇上,也就是现在的先皇。而当时陈老丞相的家书,我病后就一直交由省池保管。你放心,我以性命担保省池绝对不会私下偷看。”程太爷无力地说着话,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便阿良要一命还一命,他也没有什么怨言,甚至他之前还给家人留下遗书,告知一切并要求家人不予追究,不论是好是坏,到他这里,都应该有个了结了。

陈良瞪着眼,不动地坐着坐了很久,久到程太爷已经坚持不住不得不躺下。

“太爷既然身体不适,还是早些休息吧。陈良打扰过久,还望太爷恕罪。”陈良抱拳,起身准备离开。

程太爷挣扎着想说些什么,被一股内力柔和地按了下去。他只看见了陈良无声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这个不能言明身世的年轻人的背影,如此单薄。

古都鲜站在自己居所的屋外,他一向不喜欢呆在屋里,虽然看不见,但他依然喜欢在外面,听听风声,听听鸟叫,听听水流,只有听见声音,他才能确定,自己是活着的,只有听见声音,他才感觉自己没有离来时的路越来越远。此时,他听见了脚步声,一个他不能再熟悉的脚步声,一个只有他能听见的脚步声。

“阿良,你饿不饿?”古都鲜微笑着问来人。他那双朦胧的眼睛只寻到一片黑暗,耳朵却寻到了来人的声音。

“不饿。”陈良在一旁的石桌前坐定,拿起了腰间的紫竹短箫。

浑厚的箫声在空气中流淌蔓延。

整个程府好像都被这带有奇特力量的箫声笼罩,几乎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向天空。箫声带着一种莫名的悲壮,甚至还隐隐能听出战场的号角和死士的嘶吼。只有那么一瞬,箫声让一切都停止,让痛苦无限轮回。只有一瞬,一瞬过后,箫声停止。

程太爷在屋内听着隐约的箫声,混沌的眼里终于留下泪来。

一曲吹毕,陈良用力一旋,紫竹短箫顷刻间化为粉末。古都鲜听见了箫声,但他看不见,即便能感觉到沉凝的气氛,也无法辨识陈良的表情,只好焦急地沉默。

“走吧,去找小飞,我们去吃饭。”陈良身手扶了扶古都鲜。

另一边,前来拜见的护城将军周学卿示意王选,“找出刚才是谁吹的箫。”

王选疑惑,他只觉得这箫声气势非常,并没有听出其他不妥。

周将军冷笑:“你一介书生,自然不知道,这箫声让人停顿,是因为吹奏者内力浑厚,箫声满含内力,自然让人难以动弹。而且,这曲子,是军歌。在诸多地方军队里都很有名气。我想,王爷要找的人,八九不离十了。”

王选点头,表示了解。

☆、此去故人(二)

说是去吃饭,其实是逛集会而已。

傍晚时分,正是京城最热闹的时候。

传言当今圣上今日会在朝阳楼的露台上大摆筵席宴请文武百官,如此场景实在难得,很多百姓都已经聚集在朝阳楼露台下,等待皇上及众臣的到来。为了凑个热闹,陈良三人也缓缓地随着人群往集会中心朝阳楼走去。

世人皆知,山有五岳,楼有五阳,朝阳楼是五阳楼唯一一栋不曾迁移始终守在京城帝都的楼。不要小看这座楼子,若这楼主想让你进入,即便你是贫民乞丐,也可在里大吃大喝,可若其不想让你进入,不好意思,纵是达官显贵人家也总有借口将你拒之门外。京城里的百姓都在猜测这楼的主人是谁,猜来猜去也没有结果,最可靠的结论是,这楼子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皇上。可话又说回来,这英年皇帝每日勤于朝政,哪里还有闲工夫来看管这吃饭的事儿呢?所以结论又不成立,百姓们只好漫天想象,真正的楼主反而无人在意了。

陈良一行走到朝阳楼附近的时候,皇上的宴席已经排开。朝阳楼的露台结实而宽敞,上面已经摆上了数张从皇宫中运送出来的紫檀木镶玉方桌。露台上所有受邀到场的文臣武将已经入座,露台中央的歌舞戏子早已开始表演,但是所有人的视线都停留在一个人的身上,那就是正襟端坐在首席位子上的大燕天子,高扶瑄。

三人走的实在太慢,以至于已经错过了众人入场的好戏。陈良四周望了望,朝阳楼周围几乎没有任何屏障,楼旁的士兵倒是够多。

真是胆大,他轻笑,若他是杀手,行刺一定在今晚,接近天子的最佳时机。虽然是这样的想法,但他仍轻松地四周环视,尽量地排除危机。人群稍稍有些骚动,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皇帝旁边那个始终空着的位置。

“这谁啊,皇上邀请也不来?面子可是够大的。”一旁的人悄声议论。

“就是啊,哎哎,这人一直不来,等回来了不得给判个死罪什么的啊。”即刻有人回应。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位置是给皇帝他弟留的。”

“啊?亲弟弟啊。”

“哪儿啊,好像是之前在先王面前最不受宠的那个六王爷。当今皇上每次都出席都留他的位置,而且他每次都不来”

“真的假的啊?”

“不信我?我亲戚是宫里的人,我告诉你,这都是亲眼所见啊。据说那六王爷连死活都不知道啊,这王府还一直给他留着。”

“哎,说不定是悄悄被杀头了不能张扬,哈哈!”

陈良慢慢回头,做了个鬼脸;“嘘——这话要是被当官的听见,可真是要杀头啊。”

闲言碎语的几人赶紧闭嘴不语,还做了个多谢的手势,然后悄悄混入人群中。

陈良突然心情很好。

古都鲜却皱起了眉头,因为他闻到了一股味道。

坐在正中央的高扶瑄看着台中的歌舞,他心不在此,只不过是找个得体的借口,呼吸世间的空气。尘世间的俗气,嘈杂而又亲密,这是他熟悉的气息。他笑着看向集市的百姓,与众位大臣将领言语,与坐在另一旁的薛王爷互相调侃,独独不愿去看那张空着的椅子。他留了把椅子给老六,这一留,就是七年。

“皇上今日似乎有些心事,微臣愿替皇上分忧。”薛王爷何等人物,如此不加掩饰的心不在焉怎能逃过他的眼睛。

扶瑄抚杯,“已有数日不见风尘国师,今日筵席本也有他的位置。”他直直地看着薛晋郢,□□裸的眼神让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非国姓王爷神色一动。

“风尘国师一向随性,或许又跑去哪里‘私访民情’去了,皇上不必忧心啊。”薛晋郢毫不迟疑地笑道。

“是啊,是有这个可能,”皇上正了正身体,“朕一直都是这样说服自己的,虽然朕并不相信。”

薛晋郢的脸上被打了个不轻不重的巴掌,他没有回应,只是抿了一口茶。

就在此时,台下百姓出现了骚动,大家对着顶楼指指点点。

陈良全身心关注着四周,没有及时发现异动。等他发现不寻常的时候,一个不明物体已经从朝阳楼的最高层掉了下来,直接掉到了台下。

周围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变故来得太突然,谁都来不及反应。

监督楼内外情况的周将军脸色变了变,他立刻做了个手势,大队士兵迅速以朝阳楼为中心四周包围,禁止任何人离开。

皇帝的随从在皇上的眼神示意下没有喊护驾,傅丞相迅速来到皇上身边。

若在往常,薛王爷一定是第一个喊出护驾的人,但此时,他根本没有反应,而是第一时间直勾勾地看着从楼上落下去的那个物体。不过只一瞬,他就用与其他人一样的惊讶掩盖住了内心滔天的愤怒。

那个掉到地上的物品,走近了才能看出来,是一个人,更准确地说,是一具尸体。

周围人群迅速散开,恨不得离这尸体越远越好。

已经有士兵将其包围隔离。

陈良勉强透过缝隙看到情况。

朝阳楼有数十丈之高,难以判断这具尸体是落下之前死的,还是摔死的。可以直接看出的是,这人死前受尽折磨。他(衣衫已破损不堪,仍可辨认出是男衣)的一只眼睛被戳瞎,另一只眼睛周围的皮肤被生生割下,脸上脖子上均有烙铁的烙印,露在外面的手臂上有深浅不一的鞭痕,手脚筋脉均已被切断,手臂和腿上的关节是断裂之后后接上的,看情形,恐怕已重复断接数次。这人的内功十分之好,普通人恐怕根本承受不了如此折磨。

古都鲜闻到的味道,就是这个人身上的血腥味。

皇上从露台上走下来,不少大臣阻止他看,称其为不祥之物怕脏了圣上的眼,扶瑄却不以为意,他母上曾经是江湖中人人得而诛之的女魔头,他还有何可怕?他走近细看,只过了一会儿就开始浑身发抖。因为他已经根据那破碎的面容和衣衫依稀认出了这具尸体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与人聊到的风尘国师。

薛晋郢缓缓靠近浑身发抖的高扶瑄,“皇上,请节哀。国师尸骨未寒,不如把他的遗体放入更适合的位置……”

“就地火化。”

薛晋郢一愣。

高扶瑄抬头,不过转眼之间,他已经不再发抖,“国师的遗体,就地火化。”

“这……”这次不仅是薛王爷,就连文武众臣也开始不理解。

“皇上,国师为国为民,此番受难必有冤情,而且国师乃得道之人,理应厚葬,还望皇上三思啊。”礼部官员即刻建议。

高扶瑄摇了摇头,“国师之死,本是国事,应与众卿一同商议。不过这次,朕自有安排。国师之死一事,朕自会找人着手调查,绝不会让风尘他枉死。至于厚葬,”他伸手摘下了自己手腕上的金丝星月菩提以及脖子上的玛瑙挂珠,放在风尘的尸体上,“这样,也不算过于简陋了。”

在场诸臣以及听闻的百姓都不再言语,皇帝脖颈上的挂珠是西域诸国国王一同献上的宝物,玛瑙色泽之纯正世所罕见,那串金丝星月菩提由国寺得道高僧开光。如此陪葬品,难以有人再称其为薄葬。

尽管事出突然,但是皇上已经有如此举动,而且当即下旨,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就这样,风尘国师伤痕累累的尸体由当今圣上亲自点燃直至烧为灰烬,归于尘土。被军队围住的百姓最后也被一一释放。只有担起护卫任务的周将军难免于责罚,被皇上当即下旨降了职。

陈良与古都鲜童小飞一起回程家,在回去的路上他一言不发。古都鲜看不到他的表情,不敢乱猜测他的想法。童小飞一会看看这一会看看那,一会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

“阿良?”古都鲜试探地问。

陈良回过神,“啊,我有点累了。”过了一会,他轻笑,“我突然想起,曾经有一个认识的人和我说过,他说,他一生漂泊,居无定所,只希望死后可以化为灰烬深入泥土,也总算有了归宿。”

古都鲜想起刚才“听见”的那位风尘国师,“那个人是你的好朋友?”

陈良想了想,“不,不,只是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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