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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金鳞开-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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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天启,他若是晚生四百年,也是“天才”级别的人物。而盖棺定论给的谥号却是“悊”。这里面还有崇祯与他的兄弟人情分。

“儿臣曾读二祖之书,实在倾慕祖宗跃马江山的豪情。既蒙天顾让儿臣早慧,又逢国家动荡,焉能枯坐京中?”朱慈烺知道眼下是最后翻牌的时候,若是崇祯皇帝不肯。就只有借天津防疫之辞,率领东宫侍卫营出京之后转道豫南,来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了。若是行此绝然之策,就没有回旋余地,必须要打出一两个漂亮的胜仗才行。

崇祯默然。

明朝帝室虽然没有马上民族好战的血统,但代代不乏武勇之风。即便是一心炼丹的世宗皇帝,也有收复河套的野心,更别说三次大征的万历皇帝。

到了“由”字辈,天启帝醉心木艺之余,也是关心辽东战事的。魏忠贤能够几次加封亲戚走狗,都是巧取豪夺了辽东战功。

至于崇祯帝,从登极第三年开始便是连年战乱,一年都没停息过,恐怕是二祖之下战报看得最多的一位皇帝了。不知多少次,他都想过要御驾亲征,亲自看看到底是些什么样的敌人,竟然让庞大的皇明如此狼狈不堪。只是一没兵,二没饷,拿什么亲征?

朱慈烺见崇祯面露豫色,大声追击道:“父皇!即便市井之人都知道,上阵父子兵。如今父皇战于朝堂,儿臣战于沙场,岂非理所固然?而且儿臣不要一兵一卒,一两银子兵饷,尽数自筹,绝不让父皇担忧”

“你先下去。”崇祯终于挥了挥手,脸上尽是疲态。他很清楚儿子说得有道理,从他内心来说也倾向于太子替父亲征,振奋军民士气。然而他终究还有一层作为父亲的心思,担心儿子在穷凶险恶的沙场上有什么不幸。

此时此刻,望着儿子退下的背影,崇祯突然想起之前一桩事。那时自己试探勋臣,想让勋贵们交出自家子弟,编练新军。他只以为将这些勋贵子弟投入军中,事关家门香火,此军便不会再有诸如空饷之类的流弊。谁知,这想法尚未着手施行,只是探了探口风,便被重重打了回来。

谁都不肯让自家子弟亲赴险境。

太子能有这份忠孝之心,着实让皇帝老怀大慰。

至于那句“不要兵卒粮饷”,更是天大的诱惑!

……

朱慈烺从内宫出来,见外面天色已经泛青,很快就要到华灯初上时分。田存善见了太子仪仗,早就巴巴跑了过来,毕恭毕敬道:“殿下,冯元飙就等在云台门。”

朱慈烺让人撤了舆车,自己步行往云台门走去。他步速极快,行如一阵风,让身后那些内侍不得不碎步快走起来。

冯元飙站在平台上,手扶阑干,微微眯起眼睛,望向那群身穿红袍走得飞快地宦官。他年老眼花,相隔这么远,光线又是昏暗混沌,实在难以分清蟒袍和龙袍的区别。直等那群人走近了,冯元飙方才认出走在最前面的竟然就是太子殿下。他连忙步下台阶,上前恭迎道:“臣冯元飙拜见殿下。”

朱慈烺一个健步上前扶住了这位老臣,不喘不急道:“本兵辛苦,外面风大,咱们进去说话。”说罢便拉着冯元飙往内殿走去。

持手同行本是长辈对晚辈的欣赏,一个冲龄太子持着白发老臣的手,在礼法这特殊设定下竟然也不觉得有违和谐。

二人同进了殿中,朱慈烺坐了主座,请冯元飙也落座,开门见山道:“本兵之前说洛阳之胜乃是闯贼故意示我羸弱,不知此论可有根据?”

“有之,殿下。”冯元飙垂首敛容,看不出心中到底是何观想。他缓缓道:“臣在收到洛阳捷报之时,也收到了秦督私信。信中言辞与捷报全然不同,多有哀怨之调,恐怕不祥。”

“私信何在?可与我一看么?”朱慈烺问道。

孙传庭报捷是报给天下人看的,这封写给冯元飙的私信其实却是写给皇帝看的。否则冯元飙与他有什么交情,要写私信?若真是交情深厚,冯元飙也断然不会毫无障碍地告知太子殿下。

冯元飙当即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果然是早有准备,只是没等到好时机罢了。田存善接过信,转呈给朱慈烺。

朱慈烺抽出信纸,跳过了前面寒暄攀交情的文字,便看到孙传庭感叹天使催逼,不得已起新兵出关,如今武备不齐,操训不严,实在难以为续,希望兵部能够多发些火药、甲胄、兵器、兵员过来。

尤其是兵员。豫省接连天灾**十年有余,实在难以招募新兵。

九一章欲破巨浪乘长风(七)

“秦督要两万人?”朱慈烺抖了抖信纸。

“督师在外,总是要多虚报些。”冯元飙道:“只要能拨出一万人,秦督想来就该知足了。”

“那就给他一万。”朱慈烺将信纸放回信封,道:“让他在援兵到达之前,切莫出兵冒进。”

“这恐怕……”冯元飙面露难色:“恐怕得有圣旨方可。”

“本兵就没有其他法子可以想一想么?”朱慈烺知道发布战略决策需要皇帝的首肯,否则谁能承担那般巨大的责任?不过大明是个制度社会,各个环节都充满了潜规则。这些潜规则中固然有一部分是窃取公利为私用,但也有一部分成了社会运转的润滑剂和方便门。

冯元飙想了想,道:“臣可冒罪发兵部公文,再发私信给秦督,劝其千万不可轻战。”说罢,突然胸口一阵抽搐,强忍不住地咳嗽起来。

朱慈烺早就听说冯元飙就任兵部尚书时以重病推辞,皇帝不肯,派了御医给他医治,这才接了下来。如今说了没几句话便咳成这样,看来是真的在死撑了。皇帝陛下换人太快,像冯元飙这样的稳重老臣,已然是走一个少一个。

陈演那种崇祯年间方才释褐的新人,如今都可以入阁掌政了。事实证明,没有经历时间的磨砺,根本没有足够的名望和魄力担起大明这副家当。

“本兵还要注意身子。”朱慈烺道:“我有一位朋友,虽然名声不彰,但的确是国医圣手,本兵若是愿意,我去请他到府上出诊?”

“岂敢岂敢!”冯元飙连忙谦辞。

“他医术是很不错的,值得一试。”朱慈烺听出冯元飙并不是坚决推辞。便替他下了决定,转头对田存善低声道:“回头提醒我。”

“奴婢去与喻将军说吧?”田存善讨好道。

喻昌喻嘉言是东宫体系里的第一个下将军,自身医术果然精湛,故而田存善一听朱慈烺说“国医圣手”就想到了他。

“我自己去与他说。”朱慈烺微微皱眉道。他既然承诺要厚待喻昌,岂能将他视作门下食客,招之则来挥之则去?这种出诊的事。自然得先询问喻昌的意思,然后由喻昌自己决定时间。

尤其眼下还有天津防疫的事,青衫医和军法部是这次防疫战役的主力军。喻昌还要进行医学宣讲,同时展开医师、医生、护士三级考核,还要照太子的意见完善专科医生制度,实在是忙得足不点地。至于亲自出诊,对他来说已经是十分遥远的事了。

冯元飙此刻真心觉得与太子殿下交谈如沐春风,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就连咳嗽都好了许多。人年纪大了。感情容易失控,即便在官场上打磨了这么多年,仍旧有管不住嘴的时候。他道:“老臣自知行将就木,若是有个缓急,还请殿下推荐李邦华、史可法执掌中枢。”

朱慈烺心中暗道:李邦华是要给我掌握都察院的,史可法还不知道能力如何,还得看看再说。

“本兵何须如此消沉,养好了病再说。”朱慈烺劝慰道。

冯元飙心情大好。再次行礼道谢。

朱慈烺得到了兵部尚书的承诺,心情也十分舒畅。他知道自己父皇想让秦兵冒进。如今自己与大臣联络,发出与圣意截然不同的声音,貌似已经踏出了结党的第一步。不过事到如今,哪里还能顾得上那么许多?就如同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消毒水,难道就不开刀动手术了么?只有活人才会被感染啊!

就在冯元飙准备告辞的时候,突然外面有人传报。兵部侍郎张凤翔有紧急军报,要呈递给尚书冯元飙。

“让他进来。”朱慈烺道。

张凤翔刚参加完平台召对,并没有按照太子的意愿提出“御驾亲征”这么敏感的问题。他还不知道都察院已经一步步落入了太子的掌控,凭借着那些御史言官,就算他不提。也有的是人提,可以说这位侍郎已经白白浪费了一个机会。

张侍郎刚出宫,就撞见了部里的书办,是来给冯尚书送洛阳军报的。张凤翔检视了军报上的封口蜡印,签了收单,亲自送进宫里。果然让他抓住了机会,起码能与太子混个脸熟。

“秦督又有何事?”朱慈烺得尊重冯元飙的权威,由尚书先行拆封验视。

冯元飙看完,并不说话,将孙传庭的奏报呈给朱慈烺,道:“此秦督一石二鸟之书。”

朱慈烺接过军报,一目十行,心中振荡,当即问道:“此言确凿么?”

冯元飙略一沉思道:“丘之陶是否为丘侍郎之子,还当与丘侍郎核实。巡按御史李振声为官素有清廉之名。承天陷落时,巡抚宋一鹤自刭,总兵钱中选阵殁,原本有传言说他落入贼手,骂贼而死,如今才知道他还在世上。”

朱慈烺微微皱眉,道:“这事若有后文,还请本兵知会我一声。”

冯元飙微微点头。

孙传庭这封军报里说的事,便是得到了伪官丘之陶与李振声的投诚信,愿为内应。由此来增加皇帝对秦兵南下的信心,巩固自己秦督的地位,获得更多的信任。同时,字里行间也无不是在说:如今形势不坏,可以一战,但援兵不来,那大好良机也就只能错过了。

一者自尊,一者求援,故而冯元飙说孙传庭是一石二鸟。

“让一位能征善战的督师费心玩这些文字游戏,实在是难为他了。”朱慈烺道:“不过事关机密,绝不可明发,只能密奏圣听。”

“臣明白。”冯元飙道。

朱慈烺叹了口气:“朝堂之中多有玩弊者,恐怕这事已经流散出去了。”

“这……不至于吧?”冯元飙一愣。这可是兵部移文,有密签蜡印为记,谁敢私拆?

“论说用间,无论建奴还是闯贼,都在朝廷之上啊。”朱慈烺无奈道:“本兵还是派出精悍家人前往洛阳,让秦督劝丘之陶、李振声切莫异动,且忍辱负重一年,待时机成熟自有人前去联络启用。”

冯元飙闻言,知道太子这是将两个内间收入了自己麾下,不使其暴露。反正只是两个陷贼之人,太子想要断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冯元飙道:“臣明白。”

“好了,本兵还是早些回去休养,切莫劳神过甚。”朱慈烺起身道,看了一眼张凤翔,若有所指道:“有些事只需去做,想那么多也是无用。”

张凤翔连忙垂头,不敢与太子对视。

冯元飙以为太子实在宽慰他,又行礼道谢,这才躬身退去。

朱慈烺略微坐了坐,喝了一杯宫里的茶,脑中浮出母后的容颜,心中一动,叫道:“田存善。”

“奴婢在。”田存善刚才被打发出去,连忙进来应事。

“之前坤宁宫派来的那个女官叫什么?”朱慈烺问道。

“回殿下,姓陆,名素瑶。”田存善连忙应道。

“今日随班么?传她来见我。”朱慈烺道。

太子出行,每一班都有固定人数,无论有什么要求,这一班都能做到。无论太子突然想起了什么,要做什么,绝不敢让太子失望。万一偶然有所失误,就会被人记录在册,等候上面发落。

即便陆素瑶不在,肯定也会有人进来为太子办事。只要陆素瑶能做的,那人肯定也能代为。这也是宫廷斗争中常见的戏码,因为一次偶然的代班而跃上枝头。

所以很少有人女官舍得让人代班。

这也让朱慈烺总觉得明朝的内官,无论是宦官还是女官,都远比后世企业里的小白领有团队意识。

“奴婢陆素瑶,拜见殿下。”不一时,淡抹铅华的女官恭谨应对。

“母后让你来东宫外邸服侍,还说了其他什么?”朱慈烺问道。

陆素瑶脸上一红,暗道:太子是真不知道,还是拿我取笑?莫非是要这里……

“回殿下,是刘宫正奉懿旨,派奴婢随身伺候殿下。”陆素瑶垂头道。

她还没有见皇后娘娘的资格。

“哦,”朱慈烺也不知道是否有些失望,“那你去坤宁宫禀报一声,就说我一切安好,请母后不要担心。”

“殿下,若是皇后娘娘问起大婚准备的事来,奴婢该如何应对?”陆素瑶红着脸问道。她是被派来为东宫进行婚前教育的,可如今才是第一次见到东宫本尊,怎么回去交差?

朱慈烺仍旧没有反应过来,一心想着领兵西向的事,无所谓道:“照实说。”他并不知道东宫需要为大婚进行什么准备,反正有刘若愚、田存善盯着,不至于有什么纰漏。

至于房事方面的教育……谁知道太子的早慧竟然连这方面也会了。

朱慈烺站起身,健步朝外走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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