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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金鳞开-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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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则奈国事何?”崇祯见儿子顶嘴,颇有些不悦道:“你确是培植善芽,然而岁不我与,焉能等这善芽缓缓长大?”

“父皇,”朱慈烺笑道,“若我以拳拳之心待莘莘百姓,百姓必以国士报我,故而有仁者无敌之说。”

崇祯默然不语,殿堂上一时冷寂下来。

崇祯皇帝自幼与天启一道读书,当时的rì讲官是孙承宗,是中了三鼎甲的榜眼。其他儒臣也无不是饱学之士。被这些人教育出来的崇祯,似文人更过于帝王。他非但对经学感兴趣,而且还经常自己写一些经学论文,乃至以制艺八股为娱乐。

就是这种“考着玩”的水准也绝对不低,常为外臣乐道。

这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文艺青年,岂是九五之尊应该做的?

汉宣帝训元帝曰:“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

这话可谓一语中的。

朱慈烺觉得崇祯的教育有问题,正是因为崇祯过于重视德教。虽然大兴逆案、殿陛用刑,看起来十分霸气,但他本质还是一个儒门圣徒,甚至有些道德洁癖。当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同类的士大夫纷纷背叛,其中惶恐和忿恨是可以想见的。

只是十七年皇帝做下来,对这世事的认识也终于不再如同年轻时那么肤浅,理想主义者的文艺之心也在岁月风霜之中被消磨殆尽,崇祯终于发现儿子像自己并不是一件国家幸事。

“太子还是过于仁善了。”崇祯帝沉默良久,终于吐口道。

这话也像是在自我反省,远比之前那些罪己诏更为深刻的反省。

“只是感化,终究难以成事。”皇帝又道。

“父皇若是不信,”朱慈烺信心满满道,“儿臣愿与父皇定约,一个月内,京师权贵、豪商,必然会更加慷慨解囊,资助防疫。”

崇祯嘿然笑道:“既是定约,可有所求?”

“官民士绅捐纳多少,父皇便拨给儿臣这笔数目的十分之一,可否?”朱慈烺小心翼翼道。

“哈哈,”崇祯大笑起来,“他们给多少,朕就给多少!”

崇祯由衷不相信这些权贵肯出多少钱,尤其是太子要行“仁者无敌”之道。仁者当然无敌,因为其他人看到仁者全都当傻子一样玩弄,谁当他的敌人?

不过……拿五千三百两来敷衍国家储君,那些人真是过分!

崇祯心中隐隐泛起一股屈辱和怨愤。

见殿中气氛融洽起来,袁贵妃命人端来汤点,给太子食用,也问了几句的宫外生活的话。这位贵妃对周后一向温恭谦让,是皇后打压田贵妃的坚定同盟,关系一向融洽。朱慈烺对她也是极尽礼数,让这位膝下没有子女的贵妃十分安慰。

吃完了汤点,朱慈烺趁着母后没有出口留宿,连忙以公务为由告辞。崇祯没有多想,勉励几句便让太子回去了。周后心有不舍,却也无奈,只好命人又装了许多宫中甜食,让太子带走。

崇祯目送儿子离去,终于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

“陛下缘何发叹?”周后问道。

“我儿有仁君之风,但国家却是该有个霸主。”崇祯说完,突然心中一紧,生怕让皇后以为自己对太子不满,一拍扶手,豪气干云道:“朕便为太子将这天下平息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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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早起来发现小区停电了,通知倒是贴在楼下,只是小汤没注意到……为了表示歉意,今rì20点还有一更,谢谢大家支持。



四四章生涯岂料承优诏(三)

朱慈烺回到外邸,将甜品分给诸人,屏退左右,写了当rì的rì记。其后的几天里,太子像是没事人一般,就连全京师的门牌都定制完毕这样的大事,都只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

时节很快就迈入了七月。

七月流火,大火星向西方坠落,乃是天气转凉的征兆。这里的七月是周历七月,在夏历则是八月。然后此时却因为小冰河期,以至与周朝的谚语再次契合起来。

“殿下,按照预算,若是这个月没有两万两银子的收入,下个月就有亏空了。”姚桃小心翼翼将二科的报表送到朱慈烺案头,出声提示道。

下个月还要置办冬衣。一整套冬衣一两银子,太子要为士卒每人置办两套,光这就是一万两。内帑在八月初会拨给太子五千两,算是维持卫队的费用。但是朱慈烺给卫队的伙食费用远比内宫想象得高,所以光是吃饭就将这笔钱消耗殆尽。

还有天气转冷之后的柴薪钱。

武功左卫的人还要发钱养着。

姚桃只是想想就有种大山压顶的感觉。

然而太子却好整以暇,完全不以为意。

“知道了。”太子在审核过的报表上盖了章,交还姚桃:“拿去存档。”

“殿下……这钱粮……”

“过几天会有人送来的。”太子道。

既然太子这么说,姚桃也不好说什么。她这些天一直跟外官、中官一起开会,虽然从不多说一句话,却也没落下一句话。她很清楚疫情的发展与权贵豪商的捐款的积极xìng有直接联系,而且太子虽然发出了七月间疫情将有大反复的预jǐng通知,但现实情况却是每rì里死的人越来越少。

任何人只要有心,都能从化人场那边得出这个结论。

而且这还是太子的功德。他派人挨家挨户发放石灰,根据人口多少赠送口罩、手套,再三强调卫生保洁的重要xìng,禁杀猫犬,鼓励灭鼠。凡是有人家发生鼠疫的,立刻就会被街坊隔离,身穿严实的东宫侍卫会进去喷洒石灰、烈酒,将能烧的东西全都烧掉。

在这样一系列的措施之下,就连路上的流民都被送进了城外的检疫区,这股来势汹汹的疫情好像转眼就要被扑灭了一样。

然而刚进入七月,疫情却如太子的预jǐng一般,再次爆发出了一个高cháo。

一夜之间,十余户人家出现鼠疫症状,火铺里甲当即敲响jǐng钟。听到钟声的人家纷纷阖门闭户,蒸洗衣服、被褥,用大蒜汁洗手。

东宫侍卫闻jǐng而出,从头到脚都罩在皮衣里,头上带着纱罩,里面还带着口罩,防备周全。他们腰佩四尺长刀,手持一丈四尺的加长长枪,将爆发鼠疫的人家团团围住,大声吼道:“严禁出入!围着格杀勿论!”

“长官!我没事!我真的没得鼠疫!”屋里有人哭喊着往外跑。

“没中疫的都在门口蹲好!谁都不许碰谁!”肖土庚大声吼道。他原本身体底子就好,这些天来吃得好睡得好,比以往下井还要舒服些,身上肌肉渐渐坟起,乍眼看去还让人以为是大汉将军。

凭借着身体优势和冒头jīng神,肖土庚已经成了中军部第一司第二局的百总,手下管着一百多人,还有两个亲兵卫士。这在大明的武职体制中,属于正七品小官,但对于一个挖矿出身的苦孩子,已经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在这样的激励之下,肖土庚办事越发认真,乃至于有些严苛,一板一眼地按照《cāo典》和《条例》办事,不给随局的军法官有任何口实。

军法官可是通过找茬记功的。

“长官!我真的没事,我有银子!让我出去吧!”有人哀嚎着。

附近的甲长站得远远地认了一眼,对肖土庚道:“这是陈家的家主,他儿子是通政司的知事。”

肖土庚连眼皮都没抬,爆声喝道:“敢出门者杀!全都呆在原地!不许碰触!”

陈家的门厅里很快蹲满了人,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为什么不带口罩!”肖土庚带着亲兵上前,厉声喝道。

“长官……发的口罩不够啊……”陈家管家哭道。

“胡说!太子以人口实数配发!我们都是有账目的!”肖土庚当然知道这些大户不可能按照实数汇报人口,但这种过场让他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幸福感觉。

一个口罩并不值多少钱,大户人家若是真的重视免疫之事,自己做出来的会更好。之所以没做,只是因为并不将太子的jǐng告放在心上。这点上反倒是那些居于底层的民众更重视,他们具有天然的服从jīng神,哪怕有人隐匿人口,事后也会自己做个口罩戴上。

“让开,都等着!”肖土庚踏进大门,左右亲兵用长枪拨开人群,清出一条路来。

弓箭队在队长的带领下跟着肖土庚进了宅子,建立第二道jǐng戒线,一旦病人想出来,便会招来一轮齐shè。这些弓箭兵的shè术并不让朱慈烺满意,但十张弓在短距离还是足以杀死布衣民众的。

肖土庚这边还没开张,突然门外已经传来一声惨叫。

“什么事?”肖土庚皱了皱眉头。

不一时,有人来报:“报告!五旗发现有人从狗洞钻出,已经正法。”

陈家老爷听了一怔,突然大声喊道:“嘉宝!宝儿!”见没人答应,他面露狰狞:“你们杀了我儿子!你们可知道他是朝廷命官!你们这些不得不好死的……”

“退回去!”肖土庚暴喝一声。

陈家老爷打了个踉跄,嚎哭着冲向了肖土庚。

“shè!”肖土庚退后一步,大声下令。

弓弦响了两声,两支利箭扎入陈家老爷身上,巨大的动量将他推到了人群之中,犹然不甘地睁着眼睛,缓缓倒下。

没人敢碰他的尸体,纷纷避让。

太子早就解释过鼠疫传播的途径和媒介,但更多的人还是对之报以将信将疑的态度。他们有些人还是更能接受“瘟神下凡”的说法,不过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人更多。多洗手并不妨碍他们拜神求佛,所以往往多管齐下。

“谁敢站起来就杀了谁!”肖土庚大声叫道,看着地上渐渐积起的血潭没有半点悲悯。

想想上个月第一次见到死人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别过了头。现在见得多了,也不觉得什么,不过就是一坨烂肉罢了。

“来了,军医来了!”外面的里长看到全身笼罩在青sè之中的军医,如蒙大赦,高声叫道。

军医的制服不同于明兵的大红胖袄,而是青蓝sè的衣裤。他们一样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命令杂役抬着蒜汁溶液、石灰,冲进发疫府宅,问清病人所在,就地划定检疫区,让人用蒜汁擦洗。

为了让没有发病的人尽量存活下来,朱慈烺还设定了一种裹身布,让人脱光衣服之后以布裹身,防止虱蚤残留。

军医们动作麻利,很快就结束了完成了初步的清理工作。接下去便只有用时间来审定了。鼠疫作为烈xìng传染病,只要三个时辰内没有病发症状,就可以送去城外的检疫营。隔离十天没有发作,就可以视作没有感染,放其zìyóu。

不过若是每个隔离区中有一人发病,其他人就得转移,重新计算隔离天数。

在没有现代医学器材的情况下,只能用这种费时费力的法子。无论如何,这样已经算是最大程度保存幸存者数量了。在欧洲大鼠疫时期,根本没有这么人xìng化的防疫措施,只是以最快的速度杀掉接触者就算完事。

军医开始进行整座府邸消毒的时候,第二局的士兵们也纷纷由外部jǐng戒转入内部jǐng戒,确保府中的人不会逃跑。等全套工作做完,将人带往检疫营,这些东宫侍卫一样要去隔离营进行消毒和隔离。



四五章生涯岂料承优诏(四)

“梅村,东宫在与谁说话?”侍从室附殿中的会客室里,身穿云燕补服的正四品官员低声问吴伟业。

吴伟业名为招待,实为引荐,故而品秩虽低人一等,却做了主座。听到自己往rì上司如此客气与自己说话,吴伟业突然觉得在侍从室任职也不是太不能接受。

“听说是个投名求见的贡生。”吴伟业也故作熟稔说道,并不与他客气。

“贡生啊……”那四品官意味深长。他来得比那个贡生要早,本来已经轮到他入见了,只是那人的名帖刚传进去,太子便命他入见,本以为是个名满天下的大儒,谁知道才是个贡生。

何谓贡生?

府、州、县生员中成绩品行优异者,可升入京师国子监读书,称为贡生。意谓以人才贡献给皇帝。

说白了,满打满算只是个举人而已。

一个小小举人在地方上或许属于了不得的人物,但在这京师内城,满大街的官儿,哪个不是两榜出身?

“不知是何方名儒啊?”那官员担心自己无意中冒犯某位在野的隐逸之士,打探问道。

“我去看看。”吴伟业拱手而起,回职房中查了一下名刺,却是个十分陌生的名字。他回到会客厅中,犹疑道:“水心,你可听说过喻昌此人?”

“俞昌?”

“喻,”吴伟业加重了口音,“譬喻的喻。”

水心摇了摇头:“这姓不多见,若是听说过不会不记得。”

“喻昌,字嘉言。”吴伟业道:“江西南昌人,已经五十八了。”

科场有俗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但那已经是老黄历了。大明开国以来的名臣大多都是三十岁之前中的进士,而且名次极高。想想科举这种重体力强脑力的竞技运动,年纪大了还真的未必吃得消。

别人不说,吴伟业自己便是二十二岁中的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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