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第1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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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门一七式火炮很快在六个壮汉的推拉之下登上了东墙,于此同时,二十个乡勇也抬着虎蹲炮和炮药、弹丸上墙防御。弓兵纷纷让位给炮兵,持弓一旁等待战斗打向。
因为炮手属于高技术兵种,不可能配备到村,甚至连县里都没有专职炮手,所以火炮仍旧是按照最传统的方式使用:固定基本炮位,在射程内标注落点。炮手只需要等目标到了落点,然后根据落点调整仰角,点火发炮就行了。
“大炮,打!”教官见乌泱泱上百人冲进了火炮有效射程,登时下令。
轰地一声,炮弹飞出炮膛,落在了预设落点左后方十步开外,只有三四个东虏兵倒地,显然是打偏了。
冲上来的东虏兵没有想到村寨中竟然还有火炮,惊恐不已。许多刚刚从京畿补充进来的包衣从未上过战场,听到炮声就已经吓尿了。更有人转头就跑,不想死在这火炮之下。跟上来的东虏甲兵抽出顺刀,照着逃跑、装死的包衣就是一刀,顷刻间就杀了七八个人,这才稳住阵线。
“看看人家!斩获比你们还多。”教官忍不住朝那手忙脚乱的炮手骂了一声。
乡勇不敢吱声,按照每日训练的那样清理炮膛,准备下一次的发射。
稳住了阵型之后,带队的牛录额真没有再敢下令进攻,而是飞马传报希尔根和祖泽润,这个村子有火炮防御,是否还要继续攻打。
希尔根祖泽润两人也是大为惊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平平无奇的小村落竟然还有火炮。
一般来说,防守越是严密,地位就越高。无论是满洲大兵的颜面还是两人被勾动的好奇心,都迫使他们下令打下这个村寨。
很快,上千东虏出现在了庞家庄外围,这已经是希尔根和祖泽润手中人马的四分之一,铁了心要将这个村子轰开。
“大炮,打!”
村中的火炮再次发威,这次奇迹般地轰入敌群之中,撕开了一道血口,让操炮的乡勇挣回了点颜面。
包衣在甲兵的驱赶下,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冲锋,却没发现地上的泥土颜色已经变了。
这是虎蹲炮射程的标识。
“虎蹲!打!”教官快意地用仅剩下的那只手握拳砸在墙垛上。
虎蹲炮不同于一七式的直射,它属于曲射炮,所以射程较近,从形象上看类似后世的迫击炮。
每门虎蹲炮都能射出一百枚五钱重的小铅子或者石子,上面还可以压一个三十两重的弹丸。进入三十步内,虎蹲炮杀伤力极大,炮口射出的霰弹如同疯狂的马蜂,扑向冲上来的东虏。
只是一次齐射,五门虎蹲炮就打得东虏倒地一片,战果更胜那门平日里被当老爷一样伺候的一七式。
教官看在眼里,心中暗道:还是咱们大明自己的虎蹲好伺候,这红夷炮光吃不给力啊!等写报告的时候,得让上头多调些虎蹲炮来。
弓兵也纷纷上前,在炮手清理炮膛的时候,搭弓射箭,将那些犹自前冲不肯退后的包衣一一射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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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九北风卷地白草折(八)
希尔根和祖泽润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派了上千人马攻打一个最多只有千人大小的村寨,足足打了一个时辰,结果还是没打进去!。
“东面有炮打不过去就不会换个地方么!”希尔根大怒。
“主子,那村子里还有长矛铁甲兵,就算没有炮也冲不上去,得造些云梯、冲车才行。”牛录额真满脸地惶恐,汗流如雨。他不敢说的是,村里的虎蹲炮两人抬着就走,就算换一面攻打,仍旧逃不脱虎蹲炮的炮火。
“四面围住了打!”希尔根大怒,又转向祖泽润道:“祖将军,汉军还是得多加把劲,只要破开了寨墙,就看我诸申甲兵的厉害!”
——破开了寨墙,里面就是一群绵羊,还要看你的厉害?
祖泽润心中不悦,脸色阴沉地点了点头,道:“本将再派三百人,就不信打不下一座小村寨!”
庞家庄在册人口为八百三十六人。这是集屯并寨之后,华北平原上一座标准的新式村寨。寨子围墙为土木材料,有明显地内凹弧线。村中民居被规划得横平竖直,就像是一方方豆腐块。
虽然受训的乡勇只有五十人,但大敌当前,所有壮丁都可以披甲持枪,上墙守御。就连妇孺老弱,也都帮着转运伤员,烧水造饭,看守粮草、仓库。那些半大小子,在村学体育课上学过简单的阵型排列,此刻满心激动地列成方阵,时不时吼两声以壮士气。
“援兵来了!”眼神好的人很快就发现了南方扬起的兵尘,以及迎风飘扬的大明红旗。
近卫一师二营三总部的先锋司在一刻钟前就运动到位,派出探马查明敌情,进行了短暂休整,旋即投入战斗。
这个先锋司是方阵司。其中战兵多是新兵,在老兵的带领下第一次踏足战场。这种状态下紧张在所难免,但是看到东虏根本不成阵型的兵线,士气顿时高昂起来。
“预~~”扛着少校军衔的把总扬声下令。
长枪如林,整齐划一地举了起来。
正在指挥攻寨的牛录额真顿时心中一紧,连忙喝令甲兵列阵。接敌迎战。
“备!”把总结束了长长的准备音,直立的长枪瞬间放低,方阵队列有序散开,锋锐的枪头从前方战友身侧探出,准备接敌。
东虏甲兵迎着这支缓缓前进的方阵冲了过来,他们很快就看到一队骑兵从方阵后面绕到侧翼。
只看马匹就知道这些骑兵不能跟满洲马甲兵相抗,然而就在虏兵心生轻视的时候,这支骑兵已经超越了自己的长枪阵,跳下坐骑。在阵前架起了虎蹲炮。
这些受过专门训练的炮手动作麻利,三人一组,几乎顷刻之间已经将五门虎蹲炮阵列完毕。迅速测算了距离和仰角之后,虎蹲炮接连射击,冲进二十步的东虏兵无一生还。
“虎!虎!虎!”
明军呼虎而进,在接敌的瞬间,就将只有短兵的东虏甲兵击溃了。
牛录额真连忙呼唤手下撤退,在行动缓慢的长枪阵前横掠而过。惊吓出一身冷汗。
在先锋司之后,第三千总部的其他司局也纷纷运动到位。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超过了进攻东虏。因为营属火炮还在路上,先到的炮兵直接入城,接管了村防用一七式火炮。这门火炮在专业炮手的调弄下,大发神威,炮炮打得东虏肝颤。
希尔根在早间巳时发起的第一次试探性进攻,谁知道一试之下就被打出了脾气。硬是要将这座不自量力的村寨拔掉。结果却是打到了午时,明军非但来了援兵,而且还是大队援兵。
希尔根和祖泽润终于坐不住了,亲自带兵到了前线,看到的却是攻城的那支人马溃败逃散。连督战队的大刀都无法将他们拦住。一般到了这种情况,敌军骑兵一个冲锋,就可以抵定胜局了。
只可惜合格的战马实在太难得,骑兵营只能作为战略预备队,根本不可能投入这个级别的战场。
近卫一师只有马兵,将会骑马的战士训练成火铳手和炮手,最快速度冲到阵前,与方阵兵配合进攻。
“这村子并不在要津之地,明军为何如此着意?”祖泽润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希尔根也无奈了,满洲人攻城五件套:凿城、强攻、围困、用间、火炮。
村寨守御有方,自己没有攻城器械,凿城、强攻都是事倍功半,吃力不讨好的做法。
围困的话必须要人比人家多,兵法所谓:五则攻之,十则围之。就算没有多出十倍,起码得有三倍兵力。现在明军的援兵起码就有一千余人,似乎还在增加,所谓围困只是笑话。
至于用间那就更不用提了,谁会往个不起眼的村寨里放奸细?
“祖将军不曾带火炮出来么?”希尔根问道。
祖泽润无言以对,汉军旗的确是重火力部队,甚至可以说就是因为火炮而生。但是谁会带着这些动辄上千斤的大家伙行军?尤其像今天的战斗,乃至攻占安平县,都是为大军试探虚实,一击不中则走,强调的是机动灵活,探敌虚实而不被敌人摸到脉搏,当然更不会带着火炮出门。
“还是先退兵,换个地方试试。”祖泽润道。
“若是连个小小的村寨都打不下来,让我诸申勇士颜面何存!”希尔根咬牙道:“眼下只有你我同心协力,将这股明军击溃,要不然怎么跟主子们交代!”
祖泽润想想下面报上来的伤亡已经将近百人,若是连一个村子都打不下来,的确不好交代。
想当年在太祖太宗手里,诸申打仗死个几百人上千人也不是没有,只要能赢就可以了。最近这十年来作战太过顺利,几乎碰不到明军成建制的抵抗,渐渐养出了娇贵的性子。这一进关,满人的命就好像更加金贵,死上十几人就是满城恸哭。
祖泽润心中这么想,却没有说出来。他倒是不怕希尔根,怕的是那帮死了亲戚的满人发疯。
“祖将军,咱们得换个打法。”希尔根放缓了口气:“你汉军火器多,就跟他们东西两翼打。我亲自带兵从北面攻上去凿城。”
“北面可是有河。”祖泽润提醒道。
庞家庄北面是一条新挖的河渠,当初倒不是为了阻敌,纯粹是农田引水用的。不过这条渠挖得宽了点,的确对进攻会有影响。这也是之前清兵绕过北墙从东面走的缘故。
希尔根对此倒是不放在心上,对满洲人而言,包衣阿哈上阵就是用来干这种填壕沟的活,并不指望他们能有杀敌立功的表现。就算村里开炮,死些阿哈也没什么关系。
“还得分人手出来造些冲车和云梯,”希尔根道,“云梯倒是不用太长,这墙看着不到两丈。”
祖泽润没有理会他,突然指着明军阵列道:“他们开门了。”
果然,村子里寨门已经开了,可以看见里面出来了不少人,很快又进去了。而那些援军却动也没动。
“他们在干什么?在吃饭!”希尔根眼角直跳:“真是不把我大清放在眼里!擂鼓!进兵!杀敌者有赏,擅退者杀无赦!”
村里派人验证了这支援军的编号和密语,很快就送来了热菜热饭。援军虽然跑了一路,但是也至于托大到临阵开饭。听到东虏战鼓大作,先锋司把总倒是从容不迫地让辅兵和民夫先在后面开饭,战兵列阵迎敌。
村里人见到援军军阵齐整,调度从容,顿时士气更盛。如果不是教官不准他们擂鼓助威,乱了军中鼓号,现在村里肯定已经擂破鼓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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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零北风卷地白草折(九)
王家康高大的身形出现在战场上时,让胯下的马儿都显得有些过分娇小。他作为第一师第二营第三千总部的千总,是当年最早跟着皇太子殿下组建东宫侍卫营的锦衣卫大汉将军。论说起来,他也属于萧陌认为“能干”的将领,但是自从转职为东宫系将领之后,他所在的部队就总是轮不上大战!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萧陌、佘安、刘肆这一系,相形之下,第一营的其他部队就像是上战场走个过场而已。后来所有人都羡慕第一营扩编为师,但是第一营的其他军官却是有苦难言。
所有精锐老兵都补充去了新的第一营,以及永不撤编的坦克司。这些空位只能是之前的辅兵和新兵来填补。那些受训两个多月的新兵还算好的,至于那些辅兵……王家康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还好长枪阵的变阵十分简单,无非就是突破、防御、行进三种基本阵型,又有人数优势、劣势、持平三种状态,算下来一共也就是九种变阵,比之鸳鸯阵要简单得多了。即便这样,要用以前的辅兵作战也是一桩很危险的事,很多人甚至记不住每种鼓号所代表的意思。
看着对面列成横阵的正黄旗虏兵,王家康拔出佩刀:“左翼先锋司,擂鼓进军!”
沉重的鼓声很快响了起来,渐渐加速。步鼓控制着方阵的速度,保证每个人的步伐一致。以局为单位的方阵纷纷启动,尽量保证处于一条线。鸳鸯阵局在方阵局之间穿插,他们现在被视作“杀手”,在战术理论上是真正的战场屠戮者。
东面的右翼司也很快传来了步鼓响起的声音,统领者是其本司的把总,兼任着副千总军职。现在副职军官越来越多。但是有严格的晋升条例压着,仍旧有大量的缺口。
王家康没有担心右翼,他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自己对面的敌人。虏兵也开始擂鼓进军,但是相比步伐整齐一致的明军,他们简直就像是一帮乌合之众。
——甚至连左右脚都乱了。
王家康端起千里镜,看到这些虏兵手里端着长长的鸟铳。他叹了口气:远程打击实在是东宫的短板。
不过好在有炮。
骑炮兵从方阵中间穿了出去。下马、立炮、点火,一气呵成。
火药发射形成的烟雾在方阵之间腾起,空气中顿时充满了一股硫、硝的气味。
射击距离在一百步,在这个距离上,虎蹲炮只能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