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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节

金鳞开-第1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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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站在二层小楼的窗口,看着对面廊檐下的东宫侍卫——实际上是东宫的私军。去过一趟战场之后,他现在也能分辨出军人肩章上的星徽所代表的含义,这让他更为好奇,为什么那些身居高位的将校会跪在皇太子的书房门口。

东宫不是在尽量回避跪拜礼么?

“王承恩,”崇祯叫道,“过去问一下,那些人犯了什么事。”

王承恩硬着头皮去了。诚如他所料的一样,这些军官对他不理不睬,一个个都紧抿嘴唇,丝毫没有大胜仗的喜悦。一直到抓住了个曾经宫里认识的宦官,王承恩方才问了出来,原来这些将校跪在这里是来请罪的。

问清楚了缘故的王承恩连忙上了小楼,回禀道:“皇爷,这些将校都是来请罪的?”

“请罪?不是打胜了么?还请什么罪?”崇祯大奇,又问道:“皇太子呢?”

“千岁在书房与总参谋部的老将们商议军事。”王承恩道。

崇祯皱了皱眉头,道:“这不是我家待忠勇功臣之道,你去跟皇太子说,既然打胜了仗,再大的过错也不是不能宽宥的……”他说着,就见那边书房的门开了,尤世威为首的总参谋部的将校列队而出,见到廊檐下跪着的萧陌等人,也是颇为意外。

不一时,朱慈烺亲自出来,上前扶起萧陌、萧东楼、单宁、周遇吉人。东宫六大营头,除了罗玉昆和肖土庚,其他四个营的营官都在这里了。

“报告不是交了么?你们这又是何苦来着?”朱慈烺笑道:“刚在里面与几位老将军商议下一步的部署,屋里热得够呛,咱们就在这院子里吹吹风。凉快些。陆素瑶,去准备点果子和冰汤来。”

“尤将军若是没事,也一并聊聊吧。”朱慈烺见尤世威还没走,邀请道。

“敢不从命。”尤世威抱拳应道,他还是不习惯东宫的军礼,虽然看着更气派些。但总有些异样。

朱慈烺招呼众人在池塘边散落而坐,借着树荫和水汽,倒是真要凉快许多。他道:“报告我看了的确有很多问题,比如单宁没有留主力看守后路要道,这是十分不应该的事。但是我也注意到三营的会议记录没有相关讨论,可见左光先、牛成虎、惠显明显是心存侥幸,只想着尽早赶到藁城立功,这点上他们也有责任。当然,单宁。你是主官,你得替他们背起来。”

“是,卑职明白。”单宁重重一垂头。

“萧东楼,你现在知道欲速则不达了吧?”朱慈烺对于战场迷路这种事最为头痛,说是运气不好吧,也不能全归在运气。说是轻忽吧,人家也是很尽心地在赶路……最后只能泛泛道:“以后还是要定好章程,稳扎稳打。尤其探马要放得远一点,战场的准备功课一定要做足。”

“末将知罪!末将敢立毒誓。再无下一遭。”萧东楼沉声道。

朱慈烺又望向萧陌和周遇吉,笑道:“你们两个打得不错,是被拉来凑数的?”

“末将临阵应对有误,太过于行险了。”萧陌道。

“末将的骑兵还是操练不足,临阵时有几匹马惊乱了阵型。”周遇吉也道。

朱慈烺笑道:“好了,我下个定论吧。单宁和萧东楼的过错。其实是经验问题。萧陌和周遇吉,你俩是因为时间不够。尤其是周将军这里,咱们的马原本就不好,这是避不过去的坎,能操练到这个程度。我已经是十分满意了。”

周遇吉心中羞愧,暗道:第一排的马都是优中选优,临阵还是有十来匹出了异状。若不是敌军溃退,恐怕我这边的伤亡也不会低。

在欧洲,能够冲锋的战马也是百里挑一。非但对马的体型有严格要求,更是对马的心理素质要求极高。如果是未经训练的战马,看到前面有人拿着棍子,都会左右规避。这是其本性使然,否则野马早在被驯化之前就都撞树撞绝种了。

只有经过了严格训练的战马,才能对着敌军阵型发动冲锋。故而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改进过的骑兵密集阵冲锋,虽然看起来简单,但对于操练要求却是极高,而战术效果同样惊人。

朱慈烺相信东宫能够复制古二的骑兵战术,是东宫的操典练兵法比现在的欧洲更严格更科学。而且瑞典也是一个贫马国,跟东宫目前状况很接近。同时瑞典骑兵连护甲都没有,而东宫骑营好歹还有能力给骑兵配备胸甲。

这种密集阵也正是满蒙骑兵的克星。蒙古人是标准的轻骑兵,满洲人更是骑马步兵,同时他们又都缺乏纪律训练,其民族性和文明程度使得他们不可能复制这种冲锋战术。

“只要假以时日,战马的训练上去了,骑兵营的战斗力还能更高。”朱慈烺宽慰周遇吉,旋即笑道:“这些天来,各部队补充得如何了?”

“新兵已经下旗队了,战术操练上还在加强。”萧陌这回补进来一千五百余新兵,几乎所有老兵都升了士官或是军官。尽管他尽量从二、三千总部调老兵去充实第一千总部,但第一部的战斗下降仍旧十分明显。

“这回分来的战马倒是不错,”周遇吉也道,“非但能够弥补损失,还能有所加强。”

“战士之中可有什么声音?”朱慈烺问道。

“抓紧时间训练都来不及,哪有什么声音。”萧陌苦笑道。

“我这边倒是有些闲得慌,都在说什么时候调回沧州驻守的事。”萧东楼故意道:“殿下,我就怕那帮兔崽子太闲,但是要加大训练量,又找不到由头。您看是不是给二营改一下训练大纲?”

萧陌听出了萧东楼的意思,暗道:老子要扩编成近卫师了,说不定你二营也是要并过来的。

“训练大纲还是全军统一,否则不好定考核标准。”朱慈烺略略想了想,道:“从现在的态势上看,在多尔衮和李自成的决战结束之前,我军会有一个休整期。在这个期间里,加强训练,保证纪律是必须的,同时也要让战士们劳逸结合,有个宣泄口。营中平时有什么消遣?”

“角觝。”萧陌脱口而出:“营中没事时,常有人玩。”

“一对一?”朱慈烺摇头道:“这不符合我东宫的风格,最好是玩些团队游戏……唔,对,有一种游戏倒是很适合军中玩。”

众人见朱慈烺随手捡了一截枯枝,在地上画了一个方框,纷纷聚拢观看。

朱慈烺在长方形中间画了一条竖线,将方框分成两半,道:“这是接敌线。”他又在这线两侧各画了三条线,如此一来,这个长方形就被分成了八个长条。他最后在这个长方形两个窄端画了个圆,算是大功告成。

“这个游戏用的是一个椭圆球。”朱慈烺解释道:“两端放两个木桶,哪方将球送进木桶里,算是得一分。正常比赛结束之后,分高者胜。”

“倒是有些像蹴鞠。”

“不是蹴鞠,”朱慈烺纠正道,“不可以用脚踢。是这,譬如咱们六个人分成两队。”朱慈烺随手将身边的尤世威和周遇吉划到了自己这一队,又道:“我来开球,你们就负责阻截。我抱着球往前跑,你们可以用抱、拉、推、撞各种手段拦截我……”

朱慈烺从来不喜欢团体对抗运动,前世连足球都不看,更别说美式橄榄球了。但是从寓教于乐的角度而言,橄榄球的确是军事风气很浓的运动。让穿上盔甲的两队人,因为一个球奔跑冲撞,总结进攻和防御的战术,这本身也是一种训练。

他不知道橄榄球的规则,不过任何规则都是在实践中完善的,只需要先玩起来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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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五一鸦不惊城鼓低(六)

崇祯居高临下,隐隐约约也能听到几句飘上来的话。见这些悍将一个个没有丝毫骄狂,即便打了胜仗也总是找自己的疏漏,心中颇有触动。只是不知道自己儿子说了什么,似乎一下子就让这些来领罪的将校振奋起来,又呼啦啦一群人往外跑去,看着让人心里好奇。

“王承恩,跟上去看看,那边怎么了。”崇祯下意识中感觉不是什么军国大事,倒像是一群狐朋狗友约着去喝酒听曲一般。当然,不管是军国大事还是皇太子和将士们的私事,身为九五之尊都有极强的兴趣掌握在手中。

王承恩只得再次跟了出去,肥胖的身躯没跑几步就喘息不止,汗流浃背。到了门外,只见大股骑尘还飘荡在空中,马蹄声却已经远去了。

朱慈烺自己也有些兴奋。

这个游戏虽然是取材于美式橄榄球,但场地规划和规则制定又都是出自他的主意。这种制定规则让人游戏的感觉,充分满足了他自己内心的乐趣。

出了藁城,萧东楼和周遇吉分别驰回自家营地,挑选军官出来玩这个新游戏。单宁只带了一队亲卫前来,便跟着皇太子和萧陌进了一营的营地。尤世威其实对这游戏不是很感兴趣,但是朱慈烺没发话,他也不想扫兴,便只得跟着。

“佘安,刘老四!召集所有藤牌手,着甲!”萧陌率先进了营中,叫道:“还有那谁!去给我找块空地,画个五十步宽,八十步长的方阵。每十步画条虚线出来。”

几个营属工兵在脑中一过,以为又是一个铅球训练场,飞快地的推着丈量步车往外跑去。

藁城没有校场。营伍操练作训都在城外的平地,要找地方倒是简单得很。

朱慈烺让人找来一块松木木头,三两下就削出个橄榄型,充当球具。那工匠听说是要抱在身上、拿在手里,又用砂纸打磨了一遍,明显像样多了。

不一会儿功夫。萧东楼和周遇吉带了乌泱泱一片人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踢场子的。

萧陌也连忙对佘安、刘肆面授机宜,跟他们讲了大概规矩。只等场地画好,众人涌向场地,果然是闲得发慌看热闹的居多。

“谁先来?”朱慈烺问。

“我!”萧陌和萧东楼异口同声抢道。

朱慈烺道:“各条十一人出来,都得穿甲啊!起码一层铁甲。”

萧陌直接派了藤牌手上阵,看来是准备好将这个游戏当角觝来玩了。

萧东楼没有马上派人,倒是跟曹宁商量了片刻,结果从队伍里选出的人胖瘦不一。领头的是个上校千总,皮肤黝黑,就跟墨水里捞出来没洗干净一样。

正是黑皮茅适。

萧陌见二营上了个上校千总,毫不迟疑地将刘老四换了上去,绝不肯让对方用军衔来压人。

刘老四听了大致介绍,也是跃跃欲试,上前站定,就如领队一样。

朱慈烺走到两队中间。亲自充当裁判,让黑皮和刘肆猜枚定场地。

上半场是从东往西攻。由刘肆开球。只见这熊一样的家伙抱着球猛冲,使得萧东楼不得不在场边狂喊,让黑皮带人抱住他。

当前公布出来的规则是:禁止拳打脚踢。

其他一切动作都是可以的。

黑皮带着队友,最终以四个人的力量将刘肆拖倒在地,足足让他跑出了十五步,冲进了锋阵。

朱慈烺之前没有给他们灌输任何战术概念。就是想让他们自己从中寻找乐趣。他跑到刘肆倒地的地方,伸手一指接战区的边线,大声道:“进攻有效,第二次进攻,开球。”

这回刘肆总算知道不能靠自己硬冲。抱着球站起来,对手下队员吩咐起了战术,排成一排横阵,准备阻挠二营的堵截。不过这回黑皮倒是看清楚了,有刘肆这样的怪物,两三个普通人根本防不住,索性不管其他人,以六个人排成两列,只堵刘肆。

这回刘肆没跑出两步就被人拦腰抱住,不等刘肆甩开,又有两人扑了上去,将刘肆压倒在地。彼此都是穿着铁甲,互相撞击起来震得地上尘土飞扬,真像是在性命相搏。

周围观战众人沸腾起来,很快按照营属分成了两部,为自己的战友鼓劲。

“进攻无效,交换发球权。”朱慈烺指着刘肆摔倒的地方:“这里开球。”

虽然之前并么有就这种细节问题有过交代,但是皇太子就是裁判,他说如何就是如何。没有人敢质疑皇太子制定的规则,只是乖乖从刘肆倒地的地方开球。

黑皮脑子活络,仍旧是将人分成了前后两排,将球交给了正中间那个壮实的藤牌手,耳语两句。

那藤牌手只是点头,信心满满站到了发球位,正对怒气洋溢的刘老四。虽然比刘老四矮了一头,他倒也不惧。只听得一声哨响,猛地往前一冲,刘老四已经侧肩撞了上来。

“虎虎!”

周围的观众看到二营的藤牌手被撞得退后两步,旋即被扑上来的一营藤牌手们扑倒,纷纷狂喊起来。

刘老四正待得意,突然看到一个黝黑的身影从自己的队列旁跑过,足下生风,一边跑一边还发出了刺耳的嘲笑声。

谁都没注意,那个藤牌手在冲锋的瞬间,已经将怀里的球朝后抛给了毫不醒目的黑皮。

黑皮抱了球,在一营空虚的后防线上跑得极其欢快,宛如脱了缰的野狗。等刘肆反应过来,指挥队友堵截,却已经晚了。

黑皮重重将球砸进了木桶,绕着木桶跑圈,高举双手,吼叫道:“斩将!斩将!”

“夺旗!夺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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