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第1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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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名、员文武臣死于王事。”
崇祯心中哀恸,脸上却已经再难做出一丝表情。这些死节之人必定是真正的忠臣,但用这种方式来甄别,代价何其昂贵?
“皇太子有消息么?李建泰到了哪里?”崇祯又问道。
“这……臣尚且不知。”张缙彦额头发冷。越发郁闷在这种时刻做了兵部尚书的位置。
“你是枢臣,竟不知道?”崇祯厉声追问。
“臣确实不知,并未得到塘报。”张缙彦颤声道:“臣岂敢浪对?”
没人会对一个小官吏的死活太过关心,但是像皇太子和晋王的重要人物,身上总是会充满各种传说。而且李自成也在考虑,是否要借这二人的死讯给朱家皇帝一个大大的打击。因此更不会去遏制各种奇怪的流言。甚至还会推波助澜一番。
“为何不派侦骑去打探!”崇祯的声音越发冷冽道。
“远出侦骑需派公食银,臣部中没钱。”张缙彦道。
崇祯只觉得眼前黑影憧憧,几乎就要晕过去一般。堂堂皇明的兵部,竟然连派出侦骑的银子都没有。
眼看崇祯已经摇摇欲坠,一旁的王之心冲张缙彦使眼色。张缙彦一脸无辜,索性将头垂下,不去看上面的二人。
崇祯默然无语良久,终于长叹一声起身而去。张缙彦也没什么话说,径自出宫要走。他刚出门。王之心也跟了出来,叫住张缙彦,埋怨道:“本兵何必如此?派选几个侦骑跑一趟,所费不过几十两银子,就算是自己填了又如何?”
张缙彦看了一眼王之心,冷声道:“早就不欲做这本兵了!”说罢甩袖便走。
王之心本是想劝张缙彦去打听皇太子的消息,被这么一抢白,也是怄得心中发闷。他重重一跺脚。却见一个小火者在后面探头探脑,怒骂道:“什么样的猴崽子。也敢来窥咱家!”
那小火者连忙上前,压低声音道:“公公且莫气,小的是刘老公名下,是奉了刘老公之命来请公公赴宴的。”
王之心一听是刘若愚,气消了一半。这刘若愚资历深,也懂事。一直呆在东宫外邸等闲不入宫,看来是打定主意要烧冷灶的。他缓了口气,问道:“何时?何处?”
“今日晚宴,就在东宫外邸。”小火者旋即补了一句:“厂臣也去。”
王之心心中疑惑:刘若愚突然宴请自己和王承恩,这算怎么个意思?是看上了宫中什么宝贝不成?虽然常有人偷了库中的宝贝出去。但他不至于这么眼皮子浅呀。
“好,咱家知道了。”王之心道:“你回去转告刘老公,就说咱家定会赴宴的。”
小火者躬身而退。
王之心心中又是一阵盘算,快步回崇祯身边去了。
……
太原破城之后,李自成移驾太原,入住晋王府。只是这回他学乖了,先命人掘地三尺将王府“打扫”了一遍,别说火药,就连灰尘都看不见,这才敢入住其中。随行的大顺文武官员,纷纷找了安居之所,开始展望未来的美好生活。
过了太原,北京就像是一个没穿衣服的小姑娘,娇羞地躺在床上,任人施为。
再次找回了自信的李自成,在太原大封功臣。权将军、制将军封侯;果毅将军、威武将军封伯、子、男。刘宗敏虽然被俘有亏,但过往功绩实在太高,故而仍旧封了汝侯,受命回守西安。田见秀封了泽侯,仍旧跟李自成北上。正是在原历史剧本中调了个位置。
在一众侯伯名单中,却有几人格外显眼。其一是桃源伯白广恩,他最终没能逃到底,投降了李自成。李自成为了收拢人心,招徕大明总兵,赐了个桃源伯,又亲自宴请,可谓意味深长。
另一个伯爵却是陈永福。
原河南总兵官陈永福。
李自成给他送去了一支折断的箭矢,表示不计前嫌。
陈永福不能抵抗刘芳亮的大军,只得投降,受封文水伯。
西安献城的王根子——已经改名王良智,封了确山伯。
这三人都是明朝一省总兵级别的人物,各个封伯,算是立了标杆。
大顺檄文从太原四散而出,所至郡县望风结寨,却是抗拒官兵,要投大顺。
民心如此,仗义死难者却也有不少。
安邑知县房之屏,城陷之后北向拜天子,入署拜母亲,命妻子全都自尽,遂投井自绝。
忻州知州杨家龙,对左右说:“此城必不守,我出去,百姓就可以保全了。”于是出城骂贼而死。他在任上颇有官声,死后也得了州人祠祀。
代州参将阎梦夔,汾州知州侯君昭,皆是城亡与亡。
汾阳知县刘必达袖出《骂贼文》,被闯军杀死。他的义勇范奇芳,刺杀一名闯营都尉之后自刭而死。
宁武兵备副使王孕懋,原是太原知府。周遇吉走后,他领五百兵独守宁武关,斩杀了李自成的劝降使者,关破城陷后自杀,妻子杨氏也投井殉之。
……
崇祯十七年二月二十一,李自成过了宁武关,与田见秀率领七万大军进逼宣府、大同。之所以只有七万人马,是他果然在太原分出三万人,以帅标前果毅将军任继荣为将,右威武将军李友为副,东出固关进入河北。
二月二十八日,李自成大军到达大同。
大同总兵姜瓖开门投降。
大同巡抚卫景瑗,公正廉洁,执法不阿,颇有令名。因为是陕西人,李自成也想收入麾下,劝他道:“朕不过米脂一个小民,今天也能当皇帝,可知是天命吧!你是真好官,你要肯降,朕仍让你巡抚大同。”
卫景瑗一头撞向石阶,血流如注,昏死过去。
李自成见状无奈,等卫景瑗醒来之后,感叹道:“你真是个忠臣,朕送你回家。”
卫景瑗悲怆道:“国家已破,哪里有家可归!速速杀我!”
李自成一怔,摇头道:“你是忠臣,朕必不杀你!”遂命左右放了卫景瑗。
卫景瑗终究无法过自己心里一关,在海会寺自经而死。
李自成得闻之后,拨下五十两银子,命人护送卫景瑗灵柩回韩城老家。
与此同时,被封在大同的代王一系,从代王朱传齐(火字旁)到下面的郡王、将军,被举族屠戮,一个不留。随行的秦王朱存极看得胆战心惊,庆幸自己投降得爽快,没像代王这般意图抵抗大军。
ps:这章过度内容比较多,若是略过,日后肯定有人要问:宣府大同不是还有二十万明军么?被作者吃了么……所以还是写一下吧。下一章回归主线。
一九零吹沙走浪几千里(廿三)
崇祯十七年,整个局势就如同发生了雪崩,再也遏制不住地溃散。先是山西沦陷,继而大同不战而降。
大同的投降使得紧邻的宣府再难抵抗,宣府总兵王承胤派人前往大同,商量投顺之事,并且暗中接应千余闯贼潜入宣府。
宣大总督王继谟在关帝庙召集全城文武官员锸血盟誓,自己大声激烈,洒泪倾肝,而其他诸人只是默默虚应,属下各标将领也都偷偷写信给大顺,请求投靠,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
王继谟倒不同其他死守信地的督抚,既然知道宣府守不住,便带了亲兵百余人护送库银一万余两逃回京师。不料刚走到天城卫,众兵士呐喊震天,将好马与库银抢劫一空,跑去投闯王了。王继谟孤身一人,只能仰天哀鸣:“无一兵一将一民不反面向贼。”
三月初二日,李自成率大军主力到了宣府,王承胤与监军杜勋出城三十里跪迎。
宣府巡抚朱之冯亲自登上城墙督战,但士兵只是袖手而立,不肯听令。他亲自去放炮,却发现火线断绝,炮门塞实,已经没用了。最后关头,朱之冯只能草就遗表,自缢而死。
至此时地,李自成大军距离北京只有不足三百里,果然是比历史原剧本还要早了几日。
……
“殿下还记得徐标否?”孙传庭声音低沉。
“怎么?他也降贼了?”朱慈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对这位三省总督颇有好感,也试图招揽他来东宫一系。然而徐标也是个固执的卫道士,并不领太子好意。若是这样的人都投贼了,难怪皇帝会谁都不信。
“刚接到的塘报,”孙传庭道,“出守固关的参将李茂春投贼。将檄文传到真定。徐标斩使碎牌,要与贼兵血战到底。他手下标营哗变,将他绑了斩首,推举都司谢加福为副总兵,用伪永昌年号,通令各县迎贼。”
朱慈烺“哦”了一声。道:“看来这支人马追得我们甚紧,是谁领兵?”
“是任继荣与李友领兵。”孙传庭道。
朱慈烺笑道:“又是李友啊,看来萧东楼没彻底把他炸傻。”
“据说李闯本是想用任继荣与马重僖这对贼将,只是马重僖已经战死,只能用了李友。据说,李闯还为之叹息了良久。”孙传庭笑道:“马重僖就是在干泽坡之战中被萧东楼俘虏的那个贼将,后来被斩首祭旗了。”
“哦!”朱慈烺叹道:“没想到他还很得李自成看重,早知道咱们就该把人头还给李自成。啧啧,现在不知道被扔在哪个荒郊野外被走兽啃了。”
“殿下。”孙传庭笑了笑,转而又严肃道,“真定陷落,咱们的行踪恐怕已经暴露了。”
朱慈烺沿途都没有打过东宫侍卫营的旗号,只是用孙传庭的总督标营名义行军。真定是徐标的驻地,他在开垦荒地和安置流民方面做得倒是很不错,让朱慈烺起了怜才之心,这才见了一面。暴露了身份。
既然真定那些人连自家总督都斩了,肯定也毫不犹豫地就把皇太子卖了。
如今朱慈烺驻军沧州。距离北京还有四百里。而李自成大军已经过了宣府,只有三百里就能到北京。
“既然暴露了,那就打出旗号,休整之后立刻拔营去天津!”朱慈烺:“沿途府州县守官,若有不随军听调者,一律以通贼论处!”
眼看李自成已经唾手可得北京城。再也不用蒙上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了。最近接连收到地方文武殉国死难的消息,刺激了崇祯帝,也应该刺激了那些“忠义”的文武官员——现在已经不是失土的问题了,而是社稷覆灭的问题!若是再不保留一些元气,日后再也没一丝翻盘的机会。
崇祯朝之所以在后来陷入了庸蠹满朝的局面。除了党争激烈之外,更重要的也是从万历开始元气大耗。万历皇帝不上朝的确不影响他对国家和朝廷的控制,但不委任官员却是导致后面即位的皇帝完全陷入没人可用的窘况。
须知一国宰辅绝不是天生的,需要地方上的历练,中央政府里的打磨,即便是张居正这等名相也打磨了将近三十年,最终才能执掌这个帝国的权柄。若是天启朝有真宰辅,绝不可能让东林党一党独大,更不可能放任齐、楚、浙闽诸党与魏阉结盟。若是崇祯登极之初有个真宰辅,也不可能掀起延绵至南明朝廷的“逆案”党争。
这个根,就断在万历。
朱慈烺并没有膨胀到以为自己能够真正完美控制这个庞大的国家,说到底他也缺乏经验。不过作为一个专业人士,他知道人才梯队的重要性。只要自己神智清醒,大明肯定不会在自己手里分崩离析,但要保证下一任皇帝不做傻事,就得从现在开始建设团队阶梯,培养承担各种角色的大臣。而未来的宰辅,应该正是今日的这些州县官员。
朱慈烺走出中军大营的时候,突然没来由地想起了那个长安知县吴从义。如果不是这场国难,那位强项令说不定也会成为优秀的御史中丞。
……
“母后,”坤兴公主贴近周后,故作兴奋道,“我看到湖边的柳树抽芽了,想这么冷的天它都能抽芽,一定是有好事。”
周后轻轻拭去眼角的眼泪,看着座下的两儿一女,知道这是懿安皇后怕她一个人胡思乱想,故意叫来陪她的。这三个孩子年纪虽小,心思却不小,知道母亲为哥哥的事忧虑,总是找着好事说,绝不主动提外面的事,好像全然无知一般。
定王慈炯上前轻轻摇着周后的膝盖,道:“母后,就带我们去园子里玩吧。”
周后从哀愁中抽出心神,很快又恢复了母亲的角色,脸色一板:“成日就晓得玩耍,功课背了么?春哥儿在你们这个年纪可是从来不贪玩,又能写得一手好字,做得文章就连外廷的大臣们也是赞叹的。”她不自觉地说到长子慈烺,心中又是一痛,腾起一股憋屈,恨不得直冲外宫的武英殿,抓着丈夫的领子问他:“我儿子到底去了哪里!”
定王被母亲呛得一言不发,深深后悔自己竟然去撞这个枪口。
坤兴干咳一声,正要将话题岔开,突然听到软底布鞋蹭过地砖的声音。她回头看去,却是一向都温柔端庄的刘姑姑,正一脸惊慌地小跑进来。
刘宫正拜了拜周后,飞速道:“娘娘,有春哥儿的消息了!”
周后登时站了起里,一步上前抓起刘宫正的手:“春哥儿在哪儿!可还好么!”她说着,眼泪又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刘宫正连忙道:“是外廷有人弹劾春哥儿,说春哥儿滥用征民役,而且用侍卫营裹胁了沿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