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天山飞侠-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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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时为雾所迷,只知顺着脚底山径前驰,未甚觉意。这一回走,渐渐日出雾退,才看出山形奇险,所行之处虽是登山斜坡,再望前途,便入险境。右侧危峰刺天,更有高岭当前,壁立千丈,冰雪包没,寒日照在上面,只是淡淡一层灰白色的影子,时有时无,也分不出是雪色是日影,风是一点都没有。走着走着,微闻身后冰裂之声,随听嚓的一响,大块冰崖倒将下来,紧跟着迅雷爆发也似,轰隆大震,断崖由高下坠,落在中途山角上面,冰尘高涌,飞舞半天,连同奔雪碎冰一齐往下坠落,有的顺势滚坠深壑之中,砰訇之声震撼夭地,四山皆起回应,轰轰盈耳,半晌不绝。左近高峰横岭也似摇摇欲坠。
三人走得稍慢一些,差点没被压在下面。左侧又是一条其深莫测的冰沟,最厌处相隔脚底不足二尺,形势奇险,先前竟不知怎么过来的。总算厌路只五六丈长一小段,再过去,峰回路转,便入坦途,恐冰山再倒,不敢停行。刚刚飞驰过去,断冰余波尚还未息,巨声时作,四山犹在震撼之中,回想惊心。方自暗幸,忽听有人喝道:“何方小贼,来此惹厌!”声到人到,由来路峰角一个极厌的山口中,飞也似驰来两个身着羊皮衣裤手持兵刃的壮汉。同时前面坡下又跑上五人,都是一色打扮,神态野悍,其势汹汹。两下一合,便将两头堵住。
三人心有急事,虽想分说,一则少年气盛,只柳春人较和平,丁、梁二人,一个是艺高胆大,向未吃亏,一个是身怀绝技,初出茅庐,又见来势蛮横,恃众逞强,未免有气。丁良先把手一摆,一同闪向路侧空旷之处,然后含笑上前说道:“我弟兄入山寻人,雾中迷路,误走此地,适才发现,正往回走,没碍你们的事,拦路作什!休看你们人多势众,我弟兄也不是好欺的,不过此时有事,无什闲暇。真要讲打,另约时地,我三人准定奉陪就是。”来人中为首的是个胖子,先听三人入山迷路,并非有意来此,又正回走,神态已较缓和,及听到未两句不禁怒起,喝道:“我这里一向不许外人来此窥探,念你事出无知,只肯认错,本可放走。既说大话,又推有事想溜,没那么容易!我看你们年纪虽轻,手脚似还滑溜,想必身后还有师长。你没我们人多,我只派三人,与你一对一。打得过放你过去,否则便留下一人作押,好践约会。连你师长大人一同搬来,决个胜负便了。”话未说完,丁、梁二人全被激怒,同喝:“你既蛮横无理,不值与你多说,只说话算好了!”胖子也是骄敌,又在坡下,闻警赶上,只觉三人脚底滑溜,似个会家,没看出深浅,以为小小年纪能有多大本领,一时大意。再见对方词色甚做,怒火一旺,也未思索,想把三人擒住,问出身后的人,自己还不屑上前,口喝:“你们只上三人,看这小贼有什么来历本领,敢来这里撒野!”丁良平时本极灵警,也为心有急事,忙着将人打倒上路,知道当地离穿云顶尚远,天山地域广大,内中隐居的英杰与五老和诸师长相识、门人决不如此蛮野,当地离冷魂峪较近,恐是敌党,互问来历,难免泄机,连姓名也未问便动了手。柳春先想正事要紧,所带飞行甲马,又与上次随陆萍回山时不同,可以随心进止,如若乘机溜去,决追不上,一进冷魂峪立可无事,心正寻思如何示意溜去,丁、梁二人已然上前,只得随同动手。。
三人为了方便和免主人误会,所带全是随身密藏的软兵器,胖子见状才知不是易与,无如人已派出。说不上不算来内中一个壮汉,先吃丁良一练子架缠倒。丁良也不伤人,往侧一纵笑道:“你们已然败了一个,再看别位的吧。”胖子正在急恼不得,偏巧四明对敌的是个能手,少年好胜,急于脱身,见丁良先胜,不耐久战,右手长春藤一缠对方蛇矛,乘着敌人撤矛还攻,卖个破绽,一个“怪蟒翻身”,腰间三指箭早到了手中,二次扬藤往敌人打去。对方早看出他身法轻灵,所用兵器能刚能柔,通体像根酒杯粗细的山藤,只梢头上有一精光耀眼长约三寸的金笔尖,解数精奇,早就想要破他,一见当头打到,正合心意,忙将手中矛用足全力一拨,藤梢荡向一旁,跟手一紧蛇矛,“金龙点头”,照准咽喉便刺,不料上了大当。四明这一下原是虚招,早料敌人有此一手,一见矛到,两足丁字形立地不动,身子一矮,往右一偏,左手三指箭就势反手打出。此是四明练就绝技,形如竹著,百发百中,未发时紧贴手腕之间,隐藏极巧,不易看出,又当双方动手正急之际,敌人事前毫未觉察,一下打中在持矛的手腕上,虽仗皮衣厚实,四明手下留情,未用大力,也是不轻,猛觉骨痛欲裂,矛便把握不住。同时四明右手长藤,也随着翻折之势,往下三路扫到,缠向腿上,只一抖,当时矛飞人倒,不能再打。四明也和丁良一样,不再下手,直喊:“柳兄快将这人打发好走!”胖子自更难堪,余党也各忿极,又见四明暗器伤人,不由恼羞成怒,乘机怒喝:“大胆小狗敢放冷箭,今日想逃出回雁岭去,真是做梦!”说罢一摆手中刀,照准四明迎头便斫,余人也一拥齐上。
丁、梁二人,方自笑骂:“无耻毛贼,说话不算,再动手,我们便不留情了!”柳春本意不想伤人,一见丁、梁二人得胜,敌人食言反脸,正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打了出去。及听未句,忽想起大漠庄所遇姓史幼童,别时曾有回雁岭相访之言,此人已是剑仙一流,如是他家徒党,一经成仇,便是大害,忙喝:“诸位兄台且慢动手,我们是来寻黄眼睛小爷史二先生的。”说时已听破空之声起自山半,正往当地飞落。胖子和诸壮汉面上均现喜容,声势越猛,正在乱骂“小贼小狗死在眼前”,闻言全都纵出圈外。丁、梁二人本不想打,也自停手。胖子戟指喝问:“你们真是寻访小爷的么?如何相识,先怎不说?”柳春拱手道:“我们雾中迷路,身有要事,只图上路,没想动手。诸位再三相迫,出于无奈,后听兄台说起回雁岭,方始想起。我和史二先生,只在大漠庄见过一面,论我本领,怎配和他相交?因见他飞仙剑侠一流人物,十分仰慕。承他不弃,别时曾约来访,并允遇事相助。我这人心口如一,今日实是另有要事,并非专为寻他。因兄台提起前言,惟恐双方无心失和,故将他大名提出。请看二先生情面,先放我们走去,等拜见过二先生,再行登门认罪何如?”胖子想了想,怒道:“你原来与他无什交情么。
想放你们也可,但是适才破空之声好像是他,但未降落,不知是否去往别处。要放,也须等我们寻到他问过再说,否则休想。”
柳春方欲婉言理论,忽听一声断喝:“不要脸的东西!”跟着叭的一声,胖子脸上早中了一掌,当时肿起老高。面前现出一个虎面金睛形貌丑怪的小孩,正是元夜大漠庄所遇史姓幼童,现身打了胖子一掌,便戟指喝骂道:“我史厉向来讲理,说话算数,人家已然提我,怎还要留难?他们三人无心迷路,已然说好得胜放走。自家本事不济,被人打倒,还要倚众逞强,真个丢人!便没我朋友在内,我也不会帮你。等我问完柳兄,再要你们好看。”说时,一班敌党竟如斗败公鸡,垂头丧气,做声不得。柳春上前施礼,方想代丁、梁二人引见,史厉已笑唤:“柳兄,请这里来。”随间来意。柳春本不想说,继一想此人不问如何,对己甚好,此时断无作梗之理,还是瞒他不得,便把来意大概说出,只把练功和五老使命等前段之事隐起。
史厉性本粗直,匆忙中并未细问,笑道:“你真诚实,胆子又大,竟敢往冷魂峪去么?我最喜你这样人。近日各方赶来相助妖僧斗法的,都在生心,也不想事如容易,怎会留到今天?其实我倒能勉强一试,偏不喜捡这现成便宜。你已会法术,同行三人年纪都轻,许对主人心思,只有法子耐寒,便可去得。上次我曾答应帮你,现有两粒雷珠,原从别处讨来想对付彭老二的,连我母亲都已说好,想乘父亲今春出门之便,约到我家决一胜负。不料他竟不赴约。我父亲又中途折回,遇见苏宝星这牛鼻子,说了我好些坏话。父亲耳软,回家骂了我一顿。彭老二不来,总算怕我,此事权且作罢。我想在妖僧斗法时趁个热闹,帮哪一面却还未定。此珠乃魔教阴雷所炼,起因专为破彭老二飞剑法宝之用,现被牛鼻子揭穿,我未认账,一用,父亲必然大怒,反正不能出手,现送于你。
此去奇冷还在其次,最厉害是穴中黑风柱,遇时,多厉害的飞剑法宝也难免吃亏,何况常人,只有此珠能破。不过事要隐秘,先被人知道,帮你反害你了。冷魂峪入口在你们来路悬崖之上,你们来时只沿山麓而走,又值大雾,以致错过。入口离地只三四丈,你们上去容易。此时必有人往里走进,身后全有能人尾随。见你三人入内,必要拦路盘诘,一听与大漠庄有关,必是麻烦,你三人也非对手,待我亲送你去就无妨了。”
柳春不料他如此慷慨重友,再四称谢,就便又代胖子等求情解说。史厉点头。柳春忙喊丁、梁二人上前相见,略说前事,俱都欣慰。因看出史厉好高,丁良一恭维,越发投缘。史厉问知三人带有甲马,便命胖子等回去,从宽免罚,随同步行飞驰。快到半路山口,史厉道:“此时我也不惹他们,隐身去吧。”随令三人携手并立,取出一面三角晶镜,照着同行。三人当即隐去,彼此不能相见,回看只史厉一人在后。到了外面,沿着山麓行约二里,忽觉冷气侵人,微向身后低语道:“地头已到,上面便是入口,果然外面有人窥伺。这类无耻之辈,我看了就生气,还是大漠庄那些人有点意思。偏为了彭老二,只孙孝一人,肯和我好。”三人听出他还是想和五老子弟结交,只为性情刚愎寡合,照此情势,只要有人劝说,仍可言归于好。因听已到,朝上一看,离地三四丈峭壁之上,果有一六角形的崖洞,斜对面土坡上站着僧道五人,形貌衣着均极诡异,正指自己这面谈说。史厉低语道:“秃驴可恶,竟敢说我!等先送你们上去再说。”说罢,手指处,三人立被一片光华拥起,直上入口,越觉冷气逼人,周身直打寒战,忙往口内纵人,一面运用神功,探头回看。史厉已纵遁光,向那伙人飞去。随听双方喝骂之声。
这时,四明不会神功,冷得直抖,刚从身畔取了一粒丹药,抖着手塞入口内,颤声说道:“正事要紧,我们爱莫能助,看他作什?还不快解甲马入内!”柳、丁二人应声解去甲马,各把皮套戴头上,并肩前行。一看当地景物甚是奇特,从未见过。原来那入口大只方丈,外面坚冰密布,日久年深,已成暗蓝色,稍微挨近便觉冷气逼人。内里是一条外大内小长约三十来里的深谷,和外口一样,通体作六角形,看去石质坚硬如铁,与别处山石迥乎不同,常年风潮侵袭,剥蚀之痕密如鳞片,但甚整齐。寒霜甚多,到处密布。柳春不知那是积年寒精所积,见是粒粒圆整,翠墨晶莹,映着口外积雪,闪闪生光,觉着可爱好玩,略动童心,试用手摸,以为这类霜气积成的微物自必随手而落,不料那霜粒紧附壁上,比铁还坚,尤其冷不可当,手戴皮套还觉奇冷浸骨,宛如切割,要是空手,再无神功防寒,手指直非冻落不可,才知果然厉害,吓了一跳。等把洞径走完,地势也自展开,但不甚大,只有十多丈宽广,成半个葫芦形,两边冰崖环抱,其高际夭,上面灰蒙蒙笼着一片寒雾,仰望不见崖顶,地势也颇平坦,只是满布先前所见霜粒,人行其上,冻得脚底生疼。此外并未有什冰雪影子,一眼望过去,昏沉沉的,也不是雾,离身一丈以外便不能见,幽寂阴森,宛如鬼域,那冷更是出奇。
三人对于防寒的皮衣面具虽然早有准备,又均练就神功,或服灵丹,一路运气前行,仍是冷不可当。因身急抖,齿牙皆战,先没想到即此前段,已非生物所能生活,如非神功灵丹之力,走完谷径已自倒毙,再往前行,除似三人这样,还能勉强通行,否则就有法术护身,也失灵效,非死不可了。三人年轻好强,奇冷原在意中,并未觉异,因知一到,人口进洞,便人禁地,恐犯禁忌,惊动怪徒作梗,又知速行不宜,均未开口问答,一味贾勇,勉力前行。走了一段,方觉出越往前越难走,明是一片平地,但是奇冷之外,另具一种潜在压力,步法稍快,便被迫得气透不转,因是身痛如割,寒气攻心,似被埋浸冰雪之中,血髓皆要冻凝神气。总算纯阳之体,功夫又纯,一有警兆立即站定,强行振作,把气机调匀,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