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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节

首辅沈栗-第1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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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诸位大人。”沈栗恭敬道:“禁海有害无利,下官接着谈论发展海贸的利弊。”

“其实如今沿海一带的海商已经不少,只不过朝廷之前并未多加重视罢了。因此,被各地转运司记录在案的海船并不多,而运转司则依据这份名单来收缴商税的,”沈栗顿了顿,强调道:“也就是说,没有被记录在案的商船是不向朝廷交税的。”

“李意,”听说就逃税的,邵英立时点了户部尚书的名:“果真如此?”

“回皇上。”李意躬身道:“据闻近年来沿海往来船只渐多,前岁龄州运转司使廖乐言曾上折言当地货船屡有逃脱者,因转运司并无纠察之权,只能听其离去,无法可施。更有乡民纠结互保,彼此通风报信,屡禁不止。”

“朕怎么不记得?”邵英皱眉道。

“回皇上。”封棋出班道:“确有此事,只是当时朝中正忙于三晋之事,皇上当时令臣等商榷此事,容后再议。臣等以为,龄州运转司事乃地方职司故此令发回龄州府自行处置。”

邵英想了半晌,方才有些印象:“此事可有下文?”

封棋道:“臣未闻龄州府有相关折子。”

“那就是没有了。”邵英不悦道:“李意,去岁龄州运转司上缴海贸商税是多少?”

“回皇上,”李意道:“计有十一万缗。”

“十一万,”邵英沉思道:“朕当年做皇子时,也曾牧守一地,知道些地方政务。这商人们若是无人管束,能有十之四五自觉缴税都要称一声民风淳朴,唔,不只是商人,从地方豪强到升斗小民皆是如此。若能与地方官吏勾结,怕一个子儿都不肯缴。龄州一年能有十一万的海贸商税,那实际上朝廷应得的至少应有二十五万到三十万缗左右!”

大臣们均倒吸一口凉气。盛国不单有龄州一个运转司,若是一地就能有这么多税款,那……海贸还真是个生钱的篓子!

以前怎么没注意到?早知如此,我也应该叫家里(门人)想法子弄条船。

“皇上,诸位大人,”沈栗接着道:“当年立国,我朝满目苍夷,百废待兴,那时候有能力出海的大户豪强并不多,往来番人也少,各地的运转司足以承接相关事宜,因此,我朝这些年便未再注意海贸事。”

“然而现今海贸已然兴起,往日的运转司却已无力处理过多商船,致使当地海商几乎处于无人监管的状态。微臣提议兴海贸事,不过是想让朝廷由此获益罢了。”

海贸本是正常交易,朝廷只要统筹各地运转司职司,掌典往来番人商贸事,令海商们有律可依,有生意可做,征税必缴,就能得到巨额回报,无论是对朝廷或是对海商们都有好处,何必禁海,何需禁海?”

邵英扬声问:“诸卿以为如何?”

何宿刚教沈栗掀了面皮,这时正缩在一边舔伤口,不肯出头了。马司耀倒是想压压沈栗的气焰,但三皇子如今封了宁亲王,正位列朝班,拼了命地向他摇首,教他收敛。马司耀想了又想,实在没把握打击沈栗,外孙也不支持,罢了,先放这小子一马,教东宫一系暂时得意一回吧。

海贸的利润,皇帝动心,大臣们就无动于衷吗?肯定不是。

国库空虚,也会影响大臣们的“福利”的。再严重些,发不出俸禄,或教臣子们捐钱的事,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前朝末帝就向大臣要过钱,急疯了时还抄过大臣的家。据说先帝起兵时没钱,也给手下发过马肉当俸禄。

眼前有开源的路子,总比节流好。若能趁机发些小财就更美了。

工部尚书布飞章忽问:“你这条陈……为何言乡绅及官员、宗室武勋人家等,凡参与海贸事的都需缴纳商税?”

这是重点!布大人问得好!大臣们都打点起精神,盯着沈栗。

邵英在龙椅上又气又笑,这些子大臣平日里道貌岸然,提起银钱皆是一副同酬之物不入我眼的架势,如今真正涉及利益了,到底露出尾巴。

何谓乡绅?单是有钱的人家不能称作乡绅,所谓乡绅,除了富,还需贵。也就是说,家里有得了功名的、或有致仕官员的,才能称作乡绅人家。

众所周知,身负功名的读书人能得到减免徭役赋税的优待。

官员、宗室及武勋也是如此。布飞章这个问题,其实是再问,你怎么提议我们这些官宦人家参与海贸也要缴税呢?这不是与庶民等同了吗?

沈栗无辜道:“承恩侯府总领祺祥商团,承接北狄贸易,多年来皆向朝廷缴纳税款,半分半厘未曾缺少。下官以为海贸与其同为涉外贸易,自然也要等同而论。”

大臣们:“……”杀才,你在这儿等着呢!

看着底下众臣五颜六色的脸,邵英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忍住喷笑之意,同时狠狠瞪了太子与宁王一眼,示意他们维持住严肃的表情。

第二百六十五章国士风仪

见父皇看来,太子与宁王都微微点头,表示会意。

向官吏征收赋税是个敏感话题,帝王家反而不易直接表态。让大臣们自己商量出一个结果才是最好的。

皇室子弟头一项天赋就是装模作样,甭管心中怎么想,这兄弟俩都如皇帝一般,摆出一副审慎庄重的样子,听沈栗与大臣们相辩。

邵英又望向承恩侯周米。不单是皇帝,大臣们听见沈栗提起这位,都不觉去看他。

此时周米心中这个畅快!脸上的神情……

矜持中夹杂着自豪,自豪中又带了点得意,得意间挂着一抿子解气,解气里掺了些幸灾乐祸。

该!叫你们每日里摆着一张道貌岸然的脸,没事儿就找老子的麻烦。如今可轮到你们了?

在众人围观中,周米轻轻抬手,掸了掸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挺了挺腰杆,扬了扬下颌,朗声道:“沈右丞说的是。自祺祥商团组建以来,往来货物都是向朝廷缴税的。平日自有差官验查,户部也有账册备案,本侯敢拍着胸脯说,我们边商可没向朝廷少交一个铜钱!”

环视众臣,周米似笑非笑道:“在下可也是侯爵,朝廷正经的官吏,不也一样要缴税吗?”

众臣面面相觑。

按说承恩侯府也算勋贵之家,依例也能享受减免赋税的待遇,然而正如沈栗所说,这些年来承恩侯及其麾下的祺祥商团还真就一直老老实实地向朝廷缴税。

这当然是有缘故的。

承恩侯府乃是边商发迹。哪怕周家在先帝起兵之初为其提供了大量银钱资货,甚至为此背上“资敌”的罪名,被前朝官府斩杀了很多族人,于朝廷有功,得享爵位,如今还出了一任皇后,但是朝中多数大臣提起承恩侯府时也难免腹诽。

不是正经出身!

既非科举晋身,亦不曾临阵杀敌。不过是个裙带外戚、奸猾商贾。

而且死不悔改!都得了爵位了,也不想着修文习武,改换门庭,反而越发庸俗,筹建商团,铜臭之气越来越重。

太子殿下怎会有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家?

因此当年承恩侯府筹建祺祥商团时,或是出于嫉妒眼红,或是存心捣乱,或是单为显示自己不惧权贵为国为民的骨气,很多大臣纷纷上表,要求承恩侯府一定要向朝廷缴税。

当时太子位置不稳,自顾不暇,为免担个偏向母族的昏聩名声,自然不能直接出手庇护承恩侯府。皇帝虽不表态,但考虑到承恩侯府所获利润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出于打压外戚的目的也是乐见其成。而周米不想教太子外甥为难,倒也舍得这口肥肉。

“对外交易获利甚巨,往来货物盖赖各地卫所保护,又经朝廷给与出入边境之权,理当缴税!”周米歪头冷笑道:“这话本侯可还记着呢!怎么,在本侯这里就是理所当然,轮到你们自家就舍不得了?”

众臣教他问得面色微红,纷纷避开视线。

周米一摊手,打鼻孔里长长哼了一声道:“唉,本侯还当读书人都是大公无私的正人君子呢,不想都是些宽以待已,严于律人的。啧啧,看来这书读得多德行也不一定好,没准儿墨汁儿喝多了,这心肠反教染黑了!”

“周侯。”邵英咳了一声道:“你的凤仪呢?”

“皇上。微臣出自商贾,一身庸骨俗肉,若有失礼之处,实在不是出自本心,还请皇上恕罪。“周米委委屈屈叩首道,随即扬手用力向后一指:“可有些人实在是令人不齿,这等小人居然还有资格位列朝班,依臣看来,这可都是贪官苗子,皇上您千万不能轻饶了他们。”

大臣们:“……”

承恩侯就此事上来撒泼,众臣反而没话对付他。

不管私底下怎么鄙视周家门第,人家到底是位侯爷,太子的外家都要缴税,谁还资格相比?

周米忙着回邵英的话,不想他这一指,竟正好指向布飞章。

见沈栗顺着周米一指看向自己,布飞章局促道:“周侯,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米迷茫地回头看着马司耀:“布大人,怎么了?”

马司耀两眼瞪着周米,指了指他的手。

周米收回手,笑道:“布大人也忒较真儿了些。本侯可不是特意指的您……欸,说起来,布大人方才的意思是不想缴税,您家里不会就做着海贸生意吧?”

“无有此事,下官家中世代耕读,未尝有牵涉海务的。”布飞章道。

“那就是贵府门人之中有供养海船的?”周米挑眉。

“没有,”布飞章争辩道:“恩免赋税乃是朝廷旧例,下官方才不过是多嘴问了一句……”

“叫这一问,本侯还当您也想参与海贸事呢。”周米皮笑肉不笑道:“本官就说,像您这样……清贵的人物,怎么着也不能像我周米这等见钱眼开的,偏爱从事贱业。”

布飞章教周米堵得哑口无言,还能怎么说?虽然很多大臣家里总有些产业商铺,但这些都是庶务,尊贵的大人们是“不屑于提起的”,再坚持这个话题,岂不摆明了是对海贸巨利动心,少不得要被此人泼一身脏水。

周米冷眼看向众臣:“诸位大臣也都是‘洁身自好’的吧?”

打头阵的布飞章都歇了,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装聋作哑起来。

其实大臣们也不是个个都想、都有资本参与海贸,只不过这些人习惯于受到优待,乍一听居然要缴税,心里自然不舒服,不管想不想干,先要争上一争。

没能争赢,心下难免不虞,只是大家都知道,此事再辩已无甚意义,有周米这个例子摆着,这海贸的税是一定避不过的。

当初为何要上本要求承恩侯不得避税呢?如若不然,现下也不会有此麻烦。

无论是羡慕嫉妒恨,或是落井下石之心,想要化为实际行动,少不得有心人的推动。当年那场风波到底是由谁开始的呢?参与过的大臣们都望向马司耀:记得那时,就是马大人先咬着承恩侯府不放的。

马司耀:“……”本官都听宁王的话眯着了,怎么还是不得清闲?

马大人怒视周米,这泼皮平日里连个影都不见,今日怎么就蹦出来撒泼放赖了?

按例来讲,承恩侯平日里当然不需参与大朝的。他今日会突然想起上朝,还这么精神抖擞地与人争辩,其中自有沈栗的提议,太子的策划以及……皇帝的支持。

皇帝是想教官吏们缴税的。朝廷的开支主要来源于赋税,赋税又是由谁缴纳呢?

普通百姓家,地不过三五亩,银不过一二十两,甚至有的人一辈子都与铜钱打交道,不知银锭是何模样。哪怕是敲骨吸髓,他们能缴纳多少赋税?

偏掌握资源最多的乡绅、官吏、宗室,都能享受减免赋税的优待。别的不说,单是土地,越到王朝后期,土地兼并越严重,而按照规矩,这些地是不用缴税的。

合理避税的人家越来越多,朝廷的收入越来越少,皇帝越来越穷,最后难免皇朝崩塌的下场。

这个道理,历朝历代的皇帝们就看不出吗?当然也有能看出来的。

然而……无法可想。

这些减免赋税的旧例不是在一朝一代里铸就的,到如今若要以一言蔽之,大约就是“古已有之”。

皇帝还指着这些读书人、宗室与官吏帮着他牧守天下呢,一旦要收回这些优待,原本的拥立者说不定就会立刻变成反对者。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皇帝即使知道有弊端,又能如何?这甚至不是改朝换代能解决的问题,而需要改天换地之力。

已经“被迫”许出去的优待无法收回,皇帝自然不想新出现的财路也被优待了。沈栗一提,邵英立即重视起来,于是,才有了周米今日的大朝之行。

沈栗不经意间发现皇帝并太子都以十分温和亲切的目光看着自己,不觉有些怔愣:有何不妥?

皇帝父子对视一眼,心中默契。

礼贤侯府也是勋贵人家,沈栗却先想到叫官吏们一体纳税。为国事而轻自身,对比那些仍自郁郁不乐的大臣们,此子才是真正的国士风仪。

第二百六十六章又逢别离

沈栗倒不是特意去做些高风亮节的事以搏圣意。

在他那来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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