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沈栗-第1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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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隐晦道:“当年景从者颇多。”
沈栗苦思半晌,方才恍然。
盛太祖邵廉当年打天下时,前期还是有些艰难的,直到半壁江山落入掌中,前朝末帝又被道士一颗仙丹喂死了,拼死抵抗邵廉的力量便渐渐熄灭了。前朝遗臣有绝望殉国的,但更多的则选择了“望风景从”,说白了,就是做贰臣,归顺投降。
考虑到境外北狄人一直等待时机,跃跃欲试,邵廉担心陷入腹背受敌之危,而前朝本就将江山搞的民不聊生,再打下去只怕会造成更大的破坏,便也点头招安了这些人,盛国得以飞速立国。
然而邵廉没有想到,这些被招安的势力中,有老老实实做事的,更有不少心怀叵测,暗暗伺机“复国”的人。
邵廉曾无数次后悔当年轻易接受降臣,没有彻底剿灭这些余孽,导致如今鱼龙混杂,无从分辨。
再想下手清理朝野,不容易了。很多降臣已经与老臣们攀上关系,甚至结成姻亲,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没有抓到切实证据,邵廉不能随便处置降臣了。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邵家的两任皇帝,卧榻之侧,时时有人窥伺,岂能安睡?
太子叹道:“这些年朝廷里频出怪事,比如说大理寺,也曾有戴罪官员离奇死去。你可记得姚宏茂之死?”
沈栗点头,当年姚宏茂诬告沈淳杀死朝廷命官,被揭穿后在大理寺狱中莫名死掉,直到如今也没有下文。
太子气愤道:“每逢查到些端倪,参与者便先一步被杀人灭口。”
沈栗若有所思道:“出了纰漏便用命来填,倒是有些何家的风格。”
太子瞳孔一缩,半晌轻笑道:“你还真敢说啊。”
这是明晃晃的上眼药。何家可是当年降臣里势力最为雄厚的,因着何家曾经支持过湘王,如今又亲善二皇子,皇帝如今本就不大喜欢他们,沈栗这番小话若是传到皇帝耳旁去,也够何家喝一壶的。
沈栗满面坦然,十分不要脸道:“学生与何家人已成死敌之势,说他几句坏话并不稀奇。学生也是随口一说,殿下不要听信就好。”
太子无语。
话你都说出来了,还叫人当耳旁风?父皇如今正因断了线索暴怒,吾这伴读可真是……既狠又黑。
太子心里暗暗高兴,何家总是绕着二皇子转悠,沈家与何家结仇,是太子愿意看到的。
太子瞥了雅临一眼,雅临会意。沈栗这番话,自然会在合适的时机传到邵英的耳朵里。
“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在吾面前说了。”太子咳了一声,板着脸道:“吾不爱听。”
沈栗恭敬应道:“是,学生失礼了,日后万不敢再犯。”
抬头与太子对视一眼,微微一笑。几年的伴读生涯,沈栗与太子还是很有默契的,自然可看出太子眼中隐含的鼓励。
会试舞弊案断了线索,朝廷对心急如焚的举子们还是要有个交代的。
杨菽、杨苎不用说,被判了斩立决。考官们均得到了罚银、降职及一年至十年不等的不许升迁的惩罚。对一些上了年纪的人来说,这几乎意味着自己的官位已经做到头了。
顺天府尹顾临城欲哭无泪,他虽然没有被降职,但被罚四年不许升迁。顾临城已经在顺天府尹的位置上坐了很多年,如今还要继续坐下去。
“哪怕迁调也成啊,这位置真的不好坐。”顾大人搂着老婆委屈道。
然而对大多数举子来说,处置考官还在其次,如果上次会试的成绩能够作废,朝廷重新组织考试才是他们迫切盼望的结果。
邵英并未满足他们的愿望,除了杨苎的位置上换了沈栗的名字,一切照旧举行。
这怎么可以?
辛辛苦苦吵闹了大半个月,不就是为了得到一次重新考试的机会吗?落第回乡真的很没面子的皇上,再给我等一次机会吧皇上,既然是舞弊案怎么可能只有沈栗一个受害者呢皇上,要不您命令缁衣卫再查一查吧皇上……
大失所望的举子们到底还是跑到宫门前闹着上书去了,被拒绝后,竟然就在宫门前长跪不起。
沈栗“又病了”,躲在府中,任何人都不见。
景阳的读书人要么被人鼓动,跑去宫门口跟着请愿,要么如沈栗一般,紧闭门户,躲藏起来。
“这是要威胁朕吗?”邵英怒道。
得知会试舞弊案是有人特意安排,意在为了鼓动读书人闹事后,邵英的态度反而强硬起来:“既然他们愿意跪,尽管跪去!”
热血上头容易,冷静下来后想明白的人也不少。于是,请愿期间不断有人“晕倒”退出了队列,宫门前的人数渐渐从三百余人减少至不到一百人。剩下的这些,便都是会试落榜的人了。
当得知皇帝已经命人准备殿试之后,终于发生了死谏事件。暴怒的皇帝下令还留在宫门前的所有举子一律革除功名。
读书人此时才意识到,这天下到底是邵家的。所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惹恼了皇帝,搞出再多花样也是没用的。
伴随着会试舞弊案结束的还有大同府战役。
直到天气转暖,冰墙解冻,北狄人仍然没能给大同府造成太大的损失。草原上的牧草已经发芽,没有在这场战争中得到任何好处的北狄战士急于回到牧场,不再愿意听从首领的命令。更重要的是,去年这场罕见的雪灾所带来的饥寒,促使北狄的政局发生变化。
大汗已经老了,没能再次控制好王庭,王子们失去控制,急不可耐地开始争权夺利。在这种混乱的局势下,北狄已经无法支撑起一场对外战争。
留下一地尸体,北狄人遗憾地撤退了。
到了殿试这一关,沈栗反而不用发愁了。简在帝心的意思就是,当皇帝作为主考时,只要能老老实实写完文章,就不会被辍落。
然而沈栗仍然有些心神不宁。几天前,沈淳忽然交给沈栗一份名单,告诉他:“你的妹婿将在这几个人中选择。”
沈栗头发都要竖起来。对自己的姐妹,沈栗还是上心的。在这个时代,和离算是离经叛道的行为,婚姻几乎就决定了女子的命运。拿着名单,沈栗扯着霍霜和宫淅挨个打听,唯恐看错了人,妹妹嫁的不好。
几个人选的出身都不算高,沈栗有些犹豫。
他明白沈淳的意思,沈家在出了皇太贵妃,又力推邵英上位后,势力达到了顶峰。邵英是个温和的皇帝,所以轻易不会做出兔死狗烹之事,但邵英同时也是一个主张集权的皇帝,他绝不能容忍沈家继续做大。因此在老侯爷留下的势力还未消散之前,沈家已经不适合结交太显赫的姻亲。
嫡长女已经配了玉琉长公主的孙子霍霜,剩下的几个庶女,沈淳便打算相看几个出挑的读书人——不能找门第高的,便去找才能好的。这些人出仕后,成长起来起码还要一二十年,那时沈家在军中的影响应该已经淡化,彻底完成了由武转文的过程,几个女婿正好成为沈栗的助力。宫淅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得到了沈丹舒。
沈栗道:“还是要看妹妹的意思。”
沈淳皱眉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妹妹见过几个外人?叫她自己挑,也只会看脸罢了。”
沈栗道:“那也得教她见见,若是实在不入她的眼,便换个人选。我沈家的姑娘,还怕找不到女婿吗?”
沈淳大怒:“难道你老子的眼睛是歪的?”
沈栗撇撇嘴,在老爹那里是为家族将来打算为重,可八姐儿若是看不对眼,叫她日后如何过日子?
整个殿试,沈栗倒有一半心思是放在“未来妹夫人选”身上的。沈淳嘱咐道:“若是此人能得中一甲,便是你的妹夫了。”
神思不属地交了考卷,沈栗眼也不眨地盯着“未来妹夫”,可怜的考生还一无所觉,不知自己已经被礼贤侯府调查个底朝天。
易硕,字杰立,乃是此次会试头名,今日仍是一袭青衫,正是前些时候在唱卖何溪讨饭碗时提前跑路的人。
神思不属的除了沈栗,还有阁老何宿。
沈栗是在观察未来妹夫,何阁老却在发愁。皇上平日里也愿意听听他的想建议,唯有涉及沈栗时,皇帝一概不听何家人的意见。何阁老是很想在殿试时给沈栗制造些障碍的,奈何皇帝根本不肯给他这个机会。
首辅封棋瞥了一眼何宿,何家与沈家的恩怨早就出了名,谁能放心叫何宿见到沈栗的卷子?
进士及第,跨马游街,春风得意,神采飞扬。
似乎此轮科考总要出些奇事。会试时出了舞弊案,殿试过后,景阳又轰动了。
新科榜眼易硕易杰立被新科探花沈栗沈谦礼带着人抢回了礼贤侯府。
第二百零七章胆战心惊易杰立
乍然被抢,易硕的表情是懵逼的,内心是恍惚的。
出了什么事?沈栗是恨我考的更好?那他怎么不奔着状元去?
“沈……沈兄,”易硕结结巴巴道:“却不知为何拘拿在下?”
沈栗斜着眼看他,忽地冷笑一声道:“我也很奇怪啊,你说家父怎么就看中你了?”
看……看中我了!这是什么意思!易硕毛骨悚然,放声大叫道:“救命,来人啊,救命……”
沈栗不耐道:“把他的嘴堵上。”
易硕还是有一两个朋友的,他当街被抢,当日与他一起的月白衣衫领着两人的仆人在后面追的上气不接下气:“你们站住!把杰立兄放下!告诉你们,我……我可不是好惹的,我在内府供职,我给皇帝画过雪中御兵图!”
沈栗心中一动,当日他从大同府赶回来觐见皇帝时,倒是凑巧见过那幅雪中御兵图,邵英还曾评价此人“做个画师却是可惜了。”
拨转马头,沈栗笑问:“阁下何人?”
“在下冯修贤!”冯修贤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喘息不已道:“沈七公子,多谢您当日在圣上面前替在下美言。在下早就应该当面致谢,只是白屋寒门之人无言登门。”
沈栗似笑非笑。此人看似不急于要人,而是上来拉交情,但言语中先是提到雪中御兵图以吸引沈栗止步,又暗暗透露出他知道沈栗曾与皇帝议论他的画——能把一副并不算精品的画送到皇帝面前,还能够知道皇帝在乾清宫中品评他作品时的细节,说明此人还是有些门路的——这一番话说的亲切,还有意无意地彰显自己了的实力。沈栗若是个“知情识趣”的纨绔子,说不定还要忌惮他几分。
这样一个心思机敏的人,只做个画师,确实可惜了。
沈栗抱拳道:“当日在皇上面前,在下也不过是据实而言罢了,足下的画确实好。白屋寒门却是笑谈,冯兄如今乃是内府供奉,哪有寒门之说?”
冯修贤笑道:“在下军户出身,如今别无他长,唯以书画为生耳,较之寒门亦不远矣。”
冯修贤倒不是谦虚,他算是个比较“凄惨”的内府供奉。一般来说,内府供奉都是在某一方面十分杰出的人物,这些人被选拔出来为皇帝服务。冯修贤算是其中会钻营的,倒也混了个位置。可惜,他的才华比他钻营的能力差了些,到了动真章的时候只有靠边站的份,偏又是军户出身。
军户啊,世代以当兵为职业,很多人连自己的土地都没有。对那些文人骚客而言,贫农出身都不会被鄙视,军户——这些丘八居然还识字读书?居然还跑到内府供职?
本来就家无恒产,又被人挤兑,冯修贤这个供奉一年中倒有大半年的过得寒酸。在礼贤侯府子弟面前,可不就是寒门吗?
冯修贤与易硕来往密切,沈栗在调查易硕时,自然会了解到冯修贤的情况。此时见冯修贤坦言家贫,殊无矫饰之色,沈栗倒要高看他一眼,笑问:“冯兄是为易硕而来?”
冯修贤虽有些畏惧礼贤侯府势大,然而易硕与他交情实在是好,此时倒也鼓足勇气,要为易硕仗义执言一番,满脸赔笑道:“沈七公子,却不知杰立兄哪里得罪了足下?他不是景阳人,不识尊面,若是有甚冒犯之处,还请足下海涵。如今您与他乃是一榜进士,日后就是同年了,何苦这般拘拿他?有话咱们慢慢说,在下先替他给您陪个不是。”
“他却没有得罪在下,”沈栗笑道,忽然又似想到什么:“原是在下疏忽了,诚如冯兄所言,易硕不是景阳本地人,身边却是连个像样的长辈也没有。唔,冯兄既然赶上了,不妨同去,也好给他做个傧相。”
一扭头,沈栗招呼随从:“把这个也带上。”
礼贤侯府的随从自来动作利落,冯修贤还没反应过来,几个人呼啦围上来,再散开时,冯修贤已经被人拖上马背。
沈栗喝到:“今日事忙,不要耽搁了时辰,快走!”
一队人顷刻不见踪影,只留下易硕和冯修贤的两个仆人在原地呆呆发愣。易硕的书童不过十三四岁,哪里见过这个阵势,顿时放声大哭道:“啊也,天降横祸!少爷被人抢走了,我到哪里去给老爷夫人赔一个榜眼少爷,呜呜!”
冯修贤本是为了易硕求情,未料人没要下来,把自己也搭上了。在马背上看着易硕苦笑道:“你到底是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