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砖-第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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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这时候应该在草原上纵横,五路大军即将合围碛口,颉利的末日即将到来。这些荣耀与朔方无缘,云烨相信,李靖从今往后都不会给朔方军半点立功的机会。
天色微明,云烨就起身,昨晚和柴绍商量了,他也认为不宜在旷野逗留太久,决定明日全力赶路,早一天到朔方,早一天安心。
出了洞,刺骨的寒风顷刻间将最后的一丝睡意带走,柴绍没有土洞可以睡觉,只能在帐篷里凑合一宿,天寒地冻之下,有帐篷和没有帐篷差不了多少,他昨晚就没有卸甲,在火堆边上眯了一会,现在不停的下各种命令,希望士兵们忙碌起来,好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
回家总是吸引人的,喝罢热粥,全军出动,程处默带着斥候前行,柴绍赶着一万多匹战马紧紧跟随,只有云烨带着伤兵,赶着爬犁慢慢悠悠的跟在后面,没办法,速度太快的话,有一半伤兵挨不到朔方就会完蛋。
何邵如同一只肥硕的老鼠从昨晚到现在就没有消停过,那些攻袭襄城的士兵不停的在他帐篷里进进出出,进去的时候还愁眉苦脸,出来的时候却笑容满面,不知道这家伙使了什么法子,让伤心欲绝的士兵重开笑颜?
现在他在伤兵的爬犁上跳上跳下,和这个嘀咕几声,和那个拍两下手,似乎达成了什么交易,他的胖脸上笑的全是褶子,伤兵们的精神也刹那间好了许多,就连程东他都没放过,他在程东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原本刚刚恢复知觉的程东睁大眼睛说了一句“宅子?”然后眼睛翻着眼白又睡过去了。
把肥老鼠擒住问:“你在干什么?程东刚醒过来,你对他说了什么,让他那么激动,还昏过去?”
“兄弟,哥哥现在是生意人,当然是谈生意了。”老何话说得理所当然。
“你和他们有生意可做?他们可是身无长物的大头兵,你就不要剥削他们好不好。”这些可怜的士兵遇到老何,简直就是上一辈子造孽太多的缘故。老何现在眼中只有生意,所有东西在他眼里都可以标成价码,如果价钱合适这家伙绝对不介意把自己的肥肉当猪肉卖掉。
“您认为这些军士都是穷鬼?那您可错了,这次偷袭襄城,虽然没了军功,可怎么说也没过错吧,抢了那么多的东西,大将军不会独吞吧;好的战马上缴朝廷是应该的,那些次等的马匹朔方又用不了那些,是不是应该赏赐一些给这些士兵?一个人没多少,两千人可就不少了吧,找大将军把这些赏赐换成次等的战马,然后再找我把这些次等的战马再换成宅子,不好吗?还是长安城里的宅子。”老何说的振振有词,听起来大有道理,只是哪里有那么多的宅子让他换?
“长安城的宅子当然动人心,只是老何,你不会骗这些大头兵吧?如果骗人,我相信你活不了几天,他们有一千种办法可以把你剁成肉酱。”云烨只希望这家伙做生意不要做的走火入魔了。
“嘿嘿嘿,”老何发出一阵奸笑,接着说:“人心都是肉长的,我老何才不干这种辱没祖宗没信誉的事,说是长安城的宅子就是长安城的宅子。您不知道,离曲江池不远有个敦化坊,这个坊只有不到十户人家,不是地方小,而是没人敢去那里住,据说当年陛下登基之前在那里有一场厮杀,惨烈异常。遗尸不下五百具,血把地面都染红了,现在你去看有些地方还有血迹。听老住户说晚上有时候都能听见鬼哭……”
云烨接过来说:“所以地价只是一个字“便宜”是吧?说不定上面还有宅子你只需要修修补补就可以让他们住进去是不是?”
“别瞎说,便宜是两字,不是一个字。哥哥秋天那几百车皮子没地方放,谁也不愿意一大堆臭烘烘的皮子离自己太近,街坊们都不愿意,没地方储藏,没办法就放到敦化坊,谁知道那些天杀得地主不肯租,只能买,把哥哥当肥猪宰啊,哥哥不在家,你嫂子又是个没注意的。几百车皮子又不能放到露天里,无奈之下,只好咬着牙把地皮买了下来,明知是亏本,这个大坑也得跳啊。血光之地。杀伐之所,别人害怕,这些杀才会怕?我问过他们了,没有一个在乎的,都说自己见的死人都比活人多,这样的宅子最适合他们住了。您说我这生意做的怎么样?”
没话说了。真的没话说了,这家伙找到了鬼宅最好的买家,还一找就是两千个,连程东这样半死不活的都不放过,这时候恐怕整个敦化坊的地皮至少有他家的一半,拿一半出来安置军卒,剩下的可以继续零散的卖给军人,有了人气,地价自然就会起来,这家伙不用花一文钱就会白白赚走上千匹马,在嫉妒心的驱使下,云烨决定问他要一大片地皮。
没等云烨开口老何就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指着离曲江池最近的一块地说:“这是哥哥的一片心意,兄弟万万不可推辞……”云烨张口结舌,只能在心里大骂一声:“他娘的。”
这样也好,士兵们捞不着战功,捞一套宅子也不错,好歹也可以安慰一下他们。等云烨和伤兵们到达宿营地时,天色渐晚,柴绍就站在高坡上眼看着一辆辆爬犁进了营门方才从坡上下来。看着柴绍如此的关心伤兵,老何的眼睛都要冒出绿光了,知道他的想法,柴绍关心伤兵就意味着这次的赏赐不会轻,既然赏赐不轻,那不就意味着他老何就可以赚的盆满钵满。柴绍在伤兵处转了一圈,欣喜得发现伤兵们居然情绪饱满,有几个甚至有说有笑,他不知云烨用了什么法子让这些士兵高兴起来。好奇之下就问云烨。
“云侯,伤兵们看起来不错,不知是何缘故?”
“宅子,有了宅子谁还惦记军功,您没有发现军士们都眼巴巴的瞅着您吗?”谈起这事云烨就老大的不高兴。
“宅子?此话怎讲?哪里来的宅子,与本帅有何关联?”
“有一个无良的商人,他在打您给士兵赏赐的主意,他和伤兵说好了只要赏赐一到手,就给他们换成宅子,还是长安城里的宅子,所以有了宅子,就忘了军功。”
柴绍气得浑身发抖:“是谁,是谁有这么大的狗胆居然敢蒙骗老夫的军卒,老夫要将他碎尸万段。”
云烨拦住暴怒的柴绍对他说:“大帅您不会不赏赐这些跟随你出生入死的部下吧?”
“当然会赏赐,这回是老夫对不起他们,如不重赏怎能填补老夫心中的愧疚,但是这个天杀的商贾居然骗到他们头上,打他们血汗的主意,老夫这就将他五马分尸,以儆效尤。“柴绍快被气疯了。
“大帅,我也很希望将这个家伙五马分尸,可是这家伙又没骗人,他和军卒们的交易公平得要命,咱们没理由啊。”对于任何比自己聪明的家伙云烨都很讨厌,五马分尸是个不错的主意。
“没有欺骗?真的有长安城里的宅子?那可不便宜,赏赐的钱财是不足以买下长安城里的宅子的。”柴绍极其迷惑,他不相信世上有专门干赔钱卖买的家伙。
“您别不信,这是真的,士卒买房子,不像我们有太多的要求,他们只希望在长安城里有一个落脚的地方而已,不需要多大,够自己和全家栖身足矣,一套三进的院子,住十几家没问题,您还认为他在骗人?”云烨作了解释,柴绍和他一样瞠目结舌,活了几十年,从来不知道一套院子房子还可以卖给十几户人家,而这些买主都是一个锅里搅马勺的兄弟,住在一起没有一点问题,想出这办法的人心思是怎么长的。
“告诉那商贾,给老夫留出来一千份房子。”
*第二十二节亏大了
柴绍找老何仔细询问了房子的事情,认为老何赚得太多,自己的士兵太亏,说那些都是老房子,住不了几年就得重新盖,除非老何给他一个解决方案,否则他会把给士兵的赏赐全部换成更加优质的刀枪。
老何哭号着找云烨想办法,他要刀枪做什么,他又不准备造反,可是契约已经签定了,按照柴绍的法子,他会一文钱都赚不着,说不定还会亏本,这些日子他生意做得顺风顺水,那里会受得了亏本这种惊天噩耗。他第一个想法就是找云烨给他想办法。看着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老何,云烨无奈的叹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老何。
老何的胖脸变化的比川剧的变脸还快,先是惊讶,然后是凝重,紧接着就变成了释然,最后变成高兴,直到一张大嘴占据了面部三分之一的面积,仿佛刚才嚎啕大哭的不是他,是另外一个人。
柴绍很满意老何的新方案,他特意增加了一倍的赏赐,从那张图里可以看出,老何会把旧房子全部推倒,再重新盖一些房子,都是上下两层的,只是所有的房子连了起来,这样就会省很多的材料,房子看起来也坚固美观,事实上这就是后世早就淘汰的筒子楼,它以最小的面积住最多的人而著称于世。老何这下子虽然要重新盖房子,却节省了更多的土地,柴绍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看到自己的士兵住的是新房子。也宽敞了许多。
人的精神好,做什么事情都特别的愉快,柴绍把房子的样子给士兵们一说,招来满堂喝彩,对他们来说在长安有房产就是一个传奇,想想有事没事的到长安转一圈,再也不用和其他乡亲一样听到八百响净街鼓就得玩命的往城外跑。跑的慢了还会被抓住挨鞭子,现在不用了,只要到了敦化坊。就可以安安心心的躺在自己的房子里听鼓点的韵律。
挣军功最后的目标不就是获得赏赐吗?作为小兵想要靠军功出人头地实在是太难了,这次打了胜仗,大帅的赏赐也是前所未有的厚。作为府兵,他们都是长安附近殷实农户子弟,只要自己服役为家里减免了赋税,就完成了全部的责任,其他的事情就与他们无关,有了房子就可以住在长安城,这个吸引力对他们来说是致命的。
往回赶的马蹄似乎都清爽了许多,军卒都在期盼早日回到军营把赏赐派发下来,这样自己就会有一间长安的房子,听说还是两层的楼房。
一万多匹战马如同洪水般向朔方前进。引起了许多小部族的注意,他们从想象不到的地方钻出来,跳上其中的一匹战马就跑,虽然有许多人丧生在强弩之下,却也有许多的成功者。唐军士卒非常生气,在他们看来,这些马都是自己在长安住房的一部分,两天就被胡子抢走了一百多匹马,这是不能容忍的,你他娘的今天抢走我的窗户。明天抢走我的大门,这样枪下去,老子还有的剩吗?
被抓住的胡子开始只是砍脑袋,接下来就开始腰斩,后来开始五马分尸,残破的尸体被战马拖着在雪地上游行,云烨一路上看到了不下十几个人身体的各个部件,开路的府兵随便一脚,就把一个脑袋或者一条大腿踢到路边的雪地上,眼中全是憎恶。
程东不再发热,人也清醒过来了,看来消炎药对于古人有着极好的疗效,他们的身体没有耐药性,只是很小的剂量就会起作用,一粒消炎药,对古人来说就会起到救命的作用,比如程东,他只吃了一粒而已,效果就好得惊人。
没多少了,云烨在挑保质期最近的药物给他服用,那些还有一年多保质期的,需要好好保藏。
又一个人头掉在路中间,一个年轻的辅兵跳下爬犁,双脚一夹,如同蹴鞠一般就把人头夹了起来,还没等落地,凌空一脚就抽在人头上,他忘记了现在是冬季,人头在路上冻了一个多时辰早就和石头一样,云烨皱着眉头等辅兵发出惨叫,果然,惨叫传来,声音很凄厉,惹得众人哄堂大笑,闭上眼睛,云烨不敢想象在自己以前的生活里,马路上不停的出现人头会是一种怎样的情形。
路边的石头下面压着什么东西,辅兵们好奇的上前观察,这些天沉默寡言的狗子,一下子趴在路边狂呕起来,云烨把头扭开,不去看,他担心自己睡不着觉。
“这叫牛乌龟,把人的四肢钉用木楔订在地上,身上压一块大石头,开始他还可以呼吸,过一会他肚子里的气就会越来越少,石头把气都挤了出来,人就需要努力吸气,每吸一口气都需要用尽全力,这人不是被石头压死的,是被活活累死的,五脏六肺都会从从嘴里吐出来。侯爷,你时常不在军中,上次在陇右,公爷又怕你不适应,这些事你都不知道。”
程东见云烨脸色难看,就开口开导他几句,没想到开导完了。云烨的脸色更差了。
军队是暴力机关,不是可以心慈手软的地方,云烨很清楚自己的弱点,所以他尽量避开战阵杀伐,就是不想看到人头滚滚的现象,不论是谁的。历史上的破城比屠城要可怕,屠城的杀戮还有时间限制,破城的杀戮是没有时间限制的,不用想,襄城就属于破城而入,两天时间里,那里就成了一座空城。
这好似一个杀人的世道,颉利在关中杀汉人,柴绍就在草原杀胡子,没道理好讲,杀人就像割草,你割我的,我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