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第98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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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熙的大腿根、膝盖都有红肿的脓包。
曹颙虽不是医者,却也读过几本医书,可是亲眼见证这“流注。之症,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年熙的脓症,已经遍布全身,这个时候又没有后世的消炎药、手术刀,如何能逃过一劫。
曹颙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后悔不已,不是怕年家迁怒,而是怕年老太爷受不了失望的打击。
当年他与年羹尧摩擦,年老太爷拖着老朽之身,主动登门,这使得曹颙很是承情。这些年偶有往来,他虽心中腹诽“人老成精”,却也对年老太爷敬佩有加。
想到这里,他望向年老太爷。
年老太爷不忍再看着孙子,颤颤悠悠地起身,看着方种公道:“方神医”。
刚才进门时,他称“方神医。”方种公已经是谦辞不敏,只是老人家说什么也不肯改口。许是他心中,也盼着方种公有回天之术。能救长孙一命。
方种公皱着眉,直起身来,道:“老太爷,令孙现下身上患处多,亵衣亵裤,就先不要穿了,毯子也不好盖了。”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年熙头上的帐子,道:“这个帐子要换新的,越薄的料子越好。烧一盆开水,晾凉后使人给令孙擦身。屋子里也要洒水净尘。”
他虽霹雳扒拉地吩咐一堆,年老太爷却不以为忤,反而露出几分欢喜,忙不住口地吩咐下去。
方种公看了一眼年老太爷,又看了一眼曹颙,面露犹疑之色,过了好一会儿,方道:“老太爷,是否移步说话?”
年老太爷神色惴惴,道:“请神医堂屋看茶!”
早有年熙近婢遵从吩咐,换帐洒水,年斌扶着年老太爷,陪着方种公与曹颙出了内室,走到堂屋。
候在这边的初瑜与七格格听见声音,已是站起身来。年老太爷吩咐七格格去看顾年熙,方种公与曹颙夫妇落座。
他竟是不敢问,孙子是否有一线生机,还是真的……
看着方种公沉着脸,坐在那里,丝毫没有下方子的意思。年老太爷只觉得心如刀割,眼前一阵阵黑。
倒是曹颙,见方种公如此,隐隐生出几分希望。
既然太医院案都宣布年熙“死刑”那方种公还有什么可为难的?
既是为难,那定是还有些希望,只是没什么把握。以方种公的脾气,并不是怕担责任之人,犹豫的原因怕是同曹颙一样,顾念年老太爷。
这个时候,年老太爷已经稳下心神,哑着嗓子,问道:“神医,能下方否?”
“先用老方子吧!邢案首下的‘人身养荣汤’也是老成的法子。”方种公抬头道:“老太爷,您见多识广,也当晓得这“流注。自古以来就是大凶之症。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更是艰难小老儿不过是铃医出身,手上也多是些入不得贵人眼的土方笨法,实比不得太医院里那些老太医。”
他说得冷淡,年老太爷却听着一阵心热,忙道:“还请神医出手,老朽这孙儿,就托付给神医了!”
方种公伸出一根手指,道:“我小老儿也是做了外孙父之人,晓得老太爷的爱孙之心,却不愿扯谎相欺。令孙的病小老儿心里也没底,就算诊治,也只有一成希望。不仅如此,若是没有转机,最后的数月怕是也不能……
年老太爷听了,身子晃了晃,双手交叉枉着拐棍,脸色没有一丝血色,长吁了一口气,方道:“治……”
曹颙听了,终于松了口气。
有一成希望,也总比年熙就这样等死强。
瞧着年老太爷的样子,若是长孙病逝,白发人送黑发人,怕是也要跟着去了。
方种公沉默半响,叫来随行的医童,低声吩咐了两句。
声音不大不曹颙却听到“酒精”二字。
这个词儿,早先还没有,还是曹颙说出来的。传到外边,也无人生疑,只当这名义的用意是“酒之精华”传言中有九蒸九酿之法酿造。
只有太医院的太医晓得,这个东西,不仅仅是烈酒,还能退烧去热。
曹颙望向方种公,方种公也望向曹颙,道:“曹爷,还需要一物,需曹爷援手。”
“方老请说。”曹颙道。
方种公道:“土烟膏同土烟籽!”
曹颙听到这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方种公要动刀了,早在宋人的医书药典中,就曾提过以开刀“刮骨”来治疗骨痨的法子。
几百年下来,没有人讲这法子推广开,也没有几个医生用过这法子,就是因为这个法子太凶险,真是九死一生。
曹颙点了点头,使人传话张义去同仁堂取罂粟膏与罂粟籽。
屋子里静寂无声,方种公抬了抬眼,对年老太爷道:“请老太爷恕罪,小老儿年迈,体力不足,若是便宜,耳否借间屋子小憩?”
年老太爷哪里会有意见,使年斌带着方种公去了东屋。东屋是年熙书房,里面有一面炕。
方种公已是齿稀之年,又是医者,留在内宅小憩倒是不需要避讳什么。
年老太爷坐在椅子里,看着曹颙与初瑜夫妇,脸上说不出是哭是笑。
初瑜没有见到年熙的惨状,但是听方种公说只有一成希望,忧心不已。曹颙则是想着年熙身上的脓包。
不管是正化脓的,还是表面已经瘦愈的,都要用刀子挖开,将里面附在骨头上的脓液刮掉。
就是一个好人,这样折腾也凶险,更不耍说年熙现下的小身子骨。
可是方种公并没有开调理的方子,使得年熙调理些日子再动刀,想必也是看出年熙要熬不住。
等待的时间,分外难熬。
曹颙喝了半肚子茶水,才等到医童与张义相继回来。
年老太爷看着这些物件,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去催促方种公醒来。
他心里虽着急,不停地望向书房门口,可是怕不晓得规矩,激怒方种公,气跑了神医。
曹颙却是坐不住,已经到了申正下午四点,再耽搁下去,天就要黑了。
“老太爷,还是使人请方老起来吧!”曹颙道:“一会儿天黑了,怕是行事不便宜。”
年老太爷听了,忙使人请方种公,,
第十三卷雍之始第一千零八十一章刮骨(下)
曹颙与初瑜并没有在年家多待,日暮时分就离开了年府。
倒不是不关心年熙的伤情,而是因为方种公说了,年熙身体孱弱。身上脓包又多,一次不宜动太多处,就是怕失血太多,顶不下去。
最好每隔三、两天一次,一次数处,直至身上脓包处都处理完毕。
骑在马上,曹颙看了看天边的晚霞,长吁了口气。
他是亲眼见了方种公今天下午进行的“手术”的,锋利的钢刀,开水煮过的纱布,并不生疏的刀法,都可以说明方种公并不是头一回动刀。
即便如他所说,开刀除脓是福建乡下见过的老法子,可是又怎么能仓促之间预备得这么齐当?
方种公眼下所进行的,已经有西医手术的影子。
早前还听方种公张罗回福建的话。这两年却是不再提了。
只是他下手的时候虽利索,这给荐患镇痛所需的“麻药”却是临时预备。
这是还没有进行过“活体试验”?
怪不得他犹豫这许久,又坦言只有一成希望。
只是可怜年熙,成了小白鼠。
要是成功还罢,要是失败,年熙数月的寿命就要缩减数天。
天色已晚,夫妻两个。没有出城。直接回了曹府。
曹颙有些意兴阑珊,竟不知自己横插这手是对是错。
倒是初瑜,显然比曹颙更信任方种公的医术。曹颙转而一想,即便是一线生机,也比就那样等死要好。
李氏与高太君带着孩子们在海淀园子,使得这边府里寂静许多。
吃完晚饭,听着管事媳妇回了几件事,初瑜便得了闲。
虽说白天暑热逼人,现下倒是清凉不少。
曹颙则是见过年熙的惨状,生出戚然之心。生老病死,避无可避。自己筹划这许多,谁又能担保能健健康康到老?
对于权势与政事,他生出倦怠之心。便对妻子道:“难得清闲,咱们去海子边溜达溜达!”
每年端午节后,什刹海边就有夜市,曹颙早年曾去过。
初瑜听了,有些心动,可多少也有些顾忌。但是想着丈夫从年家回来后就情绪低沉,她还是点了点头。想着陪着丈夫出门散散心也好。
夫妻两个早年也曾结伴出行过。所以收拾起来到是轻车熟路。
初瑜换了件素净些的旗装,矮底的旗鞋,将身上的首饰去了几样,看着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少妇。
曹颙的衣服,本就不招摇,就没有更换。
夫妻两个没有带丫鬟,随行的除了小厮惊蛰,就是几个长随。
什刹海在内城,周边又多是权贵的宅子,有五城兵马司与步军都统衙门的人驻守,倒是不怕人生事。
一行人到海子边时,远处已经是人影摇曳。
不能说是车水马龙,也是一副太平景象。
马车靠边停了,曹颙夫妇下了马车,顺着海子边溜达。
正值月中,天上升起一轮满月。
走在海子边。道路两侧灯光散落,身边有行人的喧嚣。有商贩的叫卖声,小吃摊的香味儿,就像是另外一幅《清明上河图》。
曹颙的心境,慢慢平和起来。
初瑜难得有这样自在的时候。看着道路两侧摆起的各种杂货摊子,也挑挑拣拣的,买了不少东西。
尽管她已经去了大部首饰,可是市井中人,多是练就火眼金睛。更不要说,这海子边,就是富贵人家游玩的地方。
所以每当她拿起东西,摊主索价不菲。
初瑜却是只按照一成小两成的价格还价,直杀得摊主膛目结舌。
曹颙见她起了顽心,不由失笑。这还是早年夫妻两个出来时,曹颙教她的,没想到过了这些年,她还记得。
要买的东西很多,虽说这些东西不值钱,可毕竟是府里不常见的,上上下下总要分些耍。不一时,惊蛰手中就提了大包小包。
曹颙陪着妻子在一个摊子前站定,这是个省饰摊子。说是省饰摊子。不过是些绢花、铜簪什么的,顶好的就是几副银钗、银耳环什么的。
曹颙的视线落在摊子边一个样式简单的荆钗上,伸手拾起,交到初瑜手上:“荆钗不值钱,亦能做聘礼”。
初瑜回头看着丈夫,但笑不语。
这一句是《荆钗记》里的唱词,夫妻两个前几日才从庄王府花园听过。
夫妻两人成亲十多年,都是内敛的性子,除了新婚那两年,其他时间都是老夫老妻,鲜少有柔情蜜意的时候。
难得听丈夫来上这么一句,虽用的是戏词,却也引得初瑜心中欢喜。
只有饰摊子的小贩,也听到这一句,看了看初瑜手上的荆钗,又看了看初瑜的打扮,虽是素净些。头上却戴了花,不像是寡妇打扮。
偷情都偷到外边了?
小贩心中正疑惑,就听到有人冷哼一句,道:“做聘礼,莫非要停妻再娶?”
声音里带了怒气,曹颙回头,就见弘晫站在自只身后,横眉竖着那样心,仿佛是一言不合,就要冲自己挥拳头。
弘晫身边,站着几个华服年轻人,提笼架鸟,有眼熟的,有陌生的。也都挤眉弄眼地看着自己。
曹颙见状,不由一怔。
虽说早年这个小舅子同自己有过嫌隙,可是早已修复。这弘晫成亲。自己与初瑜还送了厚礼。
不过,眼前这情景却是有些眼熟。
“哎呦喂,这就是你姐夫,不是说是个从不纳妾的君子么?怎么还逮了现行?”一人阴阳怪气说道。
“这天下哪儿有不偷腥的猫?不过是畏于王府权势,人前光鲜”只又一人说道。
初瑜站在丈夫身后,已经认出来的是弟弟,还有其他几个宗室子弟。她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出来,毕竟今日夫妻两个这般也算是肆意。传到宗室中,就要成旁人嚼舌的话柄。
虽晓得弟弟误会丈夫,她也没有着急出来辩解,多少也存了戏稽之心,想要看看丈夫如何应对。
没想到丈夫还没说什么,就招来这番冷嘲热讽,话中已经有辱人之意。
初瑜忍不住,站了出来,道:“二弟,是我!”
“大姐……”弘晫瞪大了眼睛。露出几分难以置信:“大姐不是住在城外避暑么?”
旁边帮闲的几个宗室子弟,听到这称呼,也都收声。
“今儿有事回城,回家后嫌院子里闷热,就拉着你姐夫出来。”初瑜回道。
弘晫的满腔怒意化为尴尬,“嘿嘿”两声,看着曹颙道:“是我想左了,姐夫莫恼!”
曹颙早年也曾因曹颐受委屈。怨过塞什图,倒是没有怪弘晫的意思。只是看了一眼旁边帮闲的几个宗室子弟,有些担心。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弘晫身边这几个宗室子弟,看着都不像有出息的样子。
其中阴阳怪气那家伙,更是长的跟麻杆似的,站在那里不说话的时候,还老是不停地打哈欠,看着就像个大烟鬼。
“不过是误会。也有些日子没见你了。改日得空,也过来坐坐,恒生前些日子还念叨你。”曹颙笑着说道。
如今在外头,不是说话的时候。他便没有留弘晫的意思。
“嗯,改日去寻姐夫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