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兴华夏-第3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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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当年文祥也是反对过园工的。
“你心里怎么想的,可以告诉我么?”文祥见到林义哲面现惶恐之色,心中好笑。虽然他在刚才同林义哲的谈话当中,已然猜到了答案,但他还是想听听林义哲亲口的说法。
“晚辈的想法,怕是文中堂已经猜到了。”林义哲赧然道。
“你且说来!”文祥挥了挥手,示意他立刻说下去,不要废话。
“不兴办洋务,则无以自强之道!而若要不受掣肘。只能以园工破题!须知这修园一事,乃两宫皇太后之逆鳞,无论何人,挡着皆不得善果。晚辈妄揣上意。所为者,洋务不受阻碍耳!将园工与洋务绑在一处。兴办洋务时,守旧愚妄之徒便不敢横加阻议了,此事虽显荒诞,但此时此刻,再无他法可想!”林义哲沉声道。
“果然如此!”文祥呆了半晌,方才失笑道。“也亏得你想出这等法子来……”
文祥说着,话锋一转:“你可知道,如此这般,日后你必将置自身于风口浪尖之上,永无宁日!”
“为拯大清万民于危难之中,个人区区名节,不足挂齿!”林义哲大声道,“管他们说我佞臣也好、弄臣也罢!总好过日后去做那亡国之臣!”
听到林义哲掷地有声的回答,文祥的身子禁不住微微一震。
“好一个不做亡国之臣!”文祥紧紧的盯着林义哲。而林义哲此刻脸上惶恐之色已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坚毅和果决!
“就冲你方才之言,若是平倭之策得以实现,老夫就问你要一张门生帖子!”文祥看着面前英姿勃发的年轻人,含笑说道。
“晚辈定当不负中堂厚望!”林义哲嘴上答应着,但此时他的心里,却生出一丝惆怅之意来。
递门生帖的那一天,文祥还会看到么?
因为他知道,现在距这位老人离开这个世界的日子,已然不足两年……
“……洋人为患中国,愈久愈深,而其窥伺中国之间,亦愈熟愈密。从前屡战屡和,迄无定局,因在事诸臣操纵未宜。及庚申定约,设立衙门专司其事,以至於今,未见决裂。就事论事,固当相机尽心办理,而揣洋人之用心,求驭外之大本,则不系於此,所系者在人心而已矣!”
“溯自嘉庆年间,洋人渐形强悍,始而海岛,继而口岸,再及内地,蓄力厉精习机器,以待中国之间,一逞其欲。道光年间,肆掠江、浙,自江宁换约以後,觊觎观望。直至粤匪滋事,以为中国有此犯上作乱之事,人心不一,得其间矣。於是其谋遂洩,闯入津门,虽经小挫,而其意愈坚,致有庚申之警。然其时势局固危,民心未二,勤王之师虽非劲旅,而闻警偕来;奸细之徒虽被诱胁,而公愤同具,以是得受羁縻,成此和局。十馀年来,仰赖皇太后、皇上励精图治,宵旰勤劳,无间隙之可寻;在事诸臣始得遇事维持,未至启衅,偶有干求,尚能往返争持,不至太甚,非洋务之顺手,及在事者折冲之力,皆我皇太后、皇上朝乾夕惕,事事期符民隐,人心固结,有以折外族之心,而杜未形之患也。然而各国火器技艺之讲求益进,彼此相结之势益固。使臣久驻京师,闻我一政之当则忧,一或不当则喜,其探测愈精。俄人逼於西疆,法人计占越南,紧接滇、粤,英人谋由印度入藏及蜀,蠢蠢欲动之势,益不可遏。所伺者中国之间耳,所惎者中国大本之未摇,而人心之难违耳。说者谓各国性近犬羊,未知政治,然其国中偶有动作,必由其国主付上议院议之,所谓谋及卿士也;付下议院议之,所谓谋及庶人也。议之可行则行,否则止,事事必合乎民情而後决然行之。自治其国以此,其观他国之废兴成败亦以此。倘其国一切政治皆与民情相背,则各国始逞所欲为,取之恐後矣。如土耳其、希腊等国,势极弱小,而得以久存各大国之间者,其人心固也。强大如法国,而德国得以胜之者,以法王穷侈任性,负国债之多不可复计,虽日益额饷以要结兵心,而民心已去,始有以乘其间也。夫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物必先自腐而後虫生焉。理之所在,势所必至。中国之有外国,犹人身之有疾病,病者必相证用药,而培元气为尤要。外国无日不察我民心之向背,中国必求无事不惬於民心之是非。中国天泽分严,外国上议院、下议院之设,势有难行,而义可采取。凡我用人行政,一举一动,揆之至理,度之民情,非人心所共惬,则急止勿为;事系人心所共快,则务期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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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 开战!谈判桌
文祥在遗折中能够提出来仿效西方国家,开设议院的设想,并说“势有难行,而义可采取”,说明他的见识,要远远超出同时代的人们!
如果这位老人能够再多活几年的话,中国的历史,会不会因此而改变呢?
历史是不容假设的,但是……
林义哲收回了思绪,将注意力又转到了和面前的文祥的对答上来。
既然这位老人时日无多,那就抓紧时间,争取让他看到最满意的结果!
二人接着深谈,不觉日到正午,文祥似乎意犹未尽,干脆留林义哲在府中用饭,继续长谈。
晚间,林义哲已经告辞多时,但书房中的文祥仍然没有从白天的心境当中回转过来。
当恭亲王步入文祥的书房时,这位军机大臣正佝偻着腰在室内小心的踱步。对于恭亲王的到来浑然不觉。
恭亲王是文府的常客,是以他到来时,仆人常常不需前去通报文祥,而是直接带着他进入内堂。
恭亲王微微一笑,没有让文府仆人通报打搅他,而是冲仆人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然后迈步进了书房。
文祥的书房分作两间,很是宽敞,但却并无多少华贵的陈设,墙边的书架上,整整齐齐的摆满了书籍。
恭亲王注意到文祥的书桌上不但放着一本摊开的带有图画的书,手中还拿着一本装帧极新的线装书,此刻的文祥正专心的踱着步,研读着手中的书。
“都这么晚了,文相竟然还不睡?”恭亲王笑着问道。
文祥蓦然惊觉,放下了手中的书,笑着迎了上来。
“王爷不也没睡吗?这么晚还来到舍下,可是有什么要事?”文祥笑问道,请恭亲王坐了下来。
“赫德今天又来总署了。”恭亲王看着文祥。说道。
“还是向咱们推荐英吉利造的小铁船?”文祥一下子便猜到了赫德来总理衙门的目的。
“正是,他说这种小铁船是英吉利国最新式之设计,可装巨炮,于近岸处轰坏铁甲。洵为制敌利器。”恭亲王道,“他还说中国遽然兴办铁甲舰,难以为力,且中国海防之紧要,在于护岸守口,此等小铁船正可解中国燃眉之急。”
“现下财力不敷,他所说的。也是实情。”文祥来到桌边坐下,将摊开在桌面上的那本书翻到了一页处,然后推到了恭亲王的面前,“此是林鲲宇所著《外国师船图表》,上面亦有此种小铁船之记载,我今天问过他,这等小铁船可否兴办?能否克制铁甲舰,林鲲宇答以此为水炮台,为护岸守口之利器。与陆路炮台可相辅翼,其所装巨炮确可轰坏铁甲舰,然此船仅足守卫之用,以之攻敌。于外洋于铁甲舰争胜,却是不能。现下置办数艘守口则可,若要攻敌制胜,巡护海疆。非铁甲舰及巡海快船不可。”
“听文相说得头头是道,想来和这林鲲宇谈得还不错?”恭亲王看了看书上面画的英国最新式的蚊子船——赫德极力推荐的“伦道尔”式炮艇,笑着问道。
“还不错。”文祥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亮。“此子果然有真才实学,这学贯中西的名头,不是白得的,与之长谈,竟有不觉时之长短之感。”
“既然如此,中堂何不向其索一张门生帖?”恭亲王笑问道。
“为时尚早!”文祥笑着摇了摇头。
“何解?”恭亲王问道。
“玉不琢不成器!尚须雕琢!”文祥道。
恭亲王心头霎时雪亮。
“中堂大人刚刚已经见过了林义哲……”恭亲王适时地收住了话头。但语气中地询问之意已经袒露无遗,“此子现在之功业,难道还……”
“璞玉!”文祥回答的颇为干脆。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文祥深沉地一笑,说道。“此子已深得前半句之精髓而。至于后半句么……”文祥笑道“他还差了些……”
想到林义哲今天拜见文祥时可能出现的紧张模样,恭亲王也不由得会心一笑。只是,文祥说的这个“世事洞明皆学问”是什么意思?
“王爷可知,此子虽任外官,然竟能对中外格局洞若观火,对宫内之事明晰如斯!不光是皇太后皇上,甚至连倭人君臣的想法都了然于胸……”文祥一双深陷的眼窝中的一双眸子波光幽幽,“真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是啊……”恭亲王点了点头,“只怕当日其祖林文忠公,亦无此等见识!”
文祥重又站起身来,在室内徐徐地踱着步。窗外传来阵阵夜风声,让恭亲王的声音显得宁静而又清晰:“文相,想不透,就不要再费心去想了。”
“我今天还问了他园工的事,你猜他怎么说?乃是为了洋务不受掣肘!”想到林义哲今天的回答,文祥的胸中不由得激荡不已,他一路踱至窗前,透过窗口望向窗外起伏的松涛,继续道:“我真是想不到,他林鲲宇不过二十许人的年纪,竟然会有如此的见识阅历!真是人中龙凤,日后之功业成就,当不在你我之下!”
“此人能得文相如此赞誉,可见其才华非同一般!”恭亲王真心的替文祥感到高兴,“有门生若此,中堂可以无憾了!”
“无憾的非止其才华,更有品格!”文祥道,“我今日曾对他说,你为洋务不受掣肘而说动两宫大兴园工,触怒士林清议,不怕落得佞臣的骂名么?王爷猜他怎么说?”文祥说着,眼中光芒大盛。
“他怎么说的?”恭亲王惊问道。
“他说,佞臣也好、弄臣也罢!总好过日后去做那亡国之臣!”文祥沉声道。
听了文祥的回答,恭亲王禁不住也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竟然如此说?”恭亲王的声音里透着少有的兴奋。
“正是!”文祥看着恭亲王,点头道。
“果然不愧为林文忠公之后……”恭亲王感叹道。
“此子的格局眼光,是我生平所遇之弱冠少年中所仅见。然其少年心性,行事未免操切,还需好好历练。”文祥道,“假以时日。必成国器!”
“文相说的是,这些不过是小处,慢慢便可改正。”恭亲王道,“譬若璞玉当前,纵然白璧微瑕,却也自然没有为了些微瑕疵而将美玉弃若弊履的道理。”
“王爷可知,此次与倭人和谈,此子欲索白银二千万两为赔款。”文祥看着恭亲王,又给他爆了一记猛料。
“中堂三思!”见文祥话里已经隐隐透出了打算用林义哲的策略和日本人谈判的意思,恭亲王不禁倒吸了一口气。说道:“日人可能答应么?万一因此重启衅端……”
“王爷莫慌!此子所言,极有道理,我倒是觉得,不妨就照他这个条件,和倭人谈!”文祥浑不在意的打断了恭亲王,“此子熟悉日本情形,若真能谈成,逼迫倭人偿我此等款项,咱们大清这一回可真就赚大发了!”
恭亲王想到2000万两白银可以做多少事情。眼中也放出光来。
“文相觉得,这事儿当真能够谈成?”
“若是予此子和谈全权,免于掣肘,定能谈成!”文祥道。
“授予全权?”恭亲王惊问。“文相是想说,到时候是战是和,全凭他林鲲宇一言而决?”
“正是!所谓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与其让咱们这些个老的让日本人用那什么《万国公法》绕进去。倒不如让他这个明白人不受干扰,以彼之道还彼之身!”文祥冷森森的继续道:“毛董二人前车之鉴,王爷难道忘了么?”
“也是!”恭亲王听到文祥提到毛昶熙董恂因不通《万国公法》。随随便便一句话便给了日本入侵台湾番地口实的的事,立刻明白了过来。
就在最近这段时间,他也是让这个《万国公法》给弄得很是难受。
在日本派大久保利通为全权大臣,到北京与总理衙门谈判之前,在京负责谈判的日本公使副岛种臣和副使柳原前光便一直用国际法与中国辩论台湾“番地”的主权问题。谈判长达十多天,中日双方在英法美德俄五国的调停建议下,先后进行了5 次会谈,均是讨论“番地”主权问题。柳原前光频繁援引《万国公法》,总理衙门诸大臣尽管在“番地”主权问题上寸步不让,但对《万国公法》,却自始至终采取回避态度。恭亲王在给日本方面的照会中就曾说:“本王大臣未能详悉泰西公法全书精义,不敢据以问难。”文祥也在问答中说道:“至柳原所说《万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