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兴华夏-第30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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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林义哲叩见圣母皇太后、皇上。”
“平身。”
“谢圣母皇太后,谢皇上。”
“林义哲,左相参你目无尊长,言语折辱与他,可有此事?”
“回皇太后,确有此事。但事出有因。”
“哦——事出何因?想必这缘由必然不短,我和皇上倒想听听。你且从头细细说来,列位臣工,不得打断。”
听到慈禧太后的这最后一句话,在班列中垂手而立的李鸿章似乎觉察出了什么,头不由得微微的抬了一抬,目光情不自禁的望向了朝堂。
“启禀皇太后,皇上,左宗棠适才于值房之内,污蔑抵毁臣姑父,言辞卑鄙恶毒,无耻之至,是以臣忍不住出言喝止,免使先人受辱,于地下不安。”
“林义哲”看了看正站在那里朝自己运气的左宗棠,大声说道,“左宗棠!你这个狭隘小人!我姑父当年只不过为国家海防大局起见,没有顺着你的意思,造那所谓的‘兵商两用’的无用之船,你便刻意打压,险些使船政中途夭折!若不是我姑父想方设法筹款维持,船政早就关门大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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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初见文祥
“血口喷人!血口喷人……”左宗棠指着“林义哲”,刚要分辩几句,便被“林义哲”厉声打断。
“皇太后!皇上!臣绝没有血口喷人!臣所言句句是实!左宗棠明为办洋务创立船政,实际上只图邀功博名!他本对船政一窍不通,他要船政所造之兵商两用船,用之运货则货量不多,以之为兵船则火力太弱!此等船式,泰西诸国早已弃之不用!而左宗棠偏要船政造此鸡肋之船!使人操舟而我结筏,人乘马而我骑驴,为一已之私,用心何其毒也!”
“我姑父知兵商两用船之大谬,是以才改弦更张,建造专用兵船,意在使我大清异日能楼船于海外,战夷船于海中!我姑父变更船政厂址,乃是因为马尾港内水浅,不足以建造铁甲大兵船,而左宗棠竟然颠倒黑白,上奏请停船政经费,不但使船政陷于绝境,又陷我皇太后皇上于不义!其居心何在?”
“我姑父一心为国,为船政可谓倾尽心血!左宗棠见我姑父不从其谬,竟然丧尽天良,行釜底抽薪之毒计,断绝船政经费!我姑父为不使船政半途而废,不但四处求款告贷,甚至举家用以助船政!可怜我姑父一生清苦,有多少家资可用!为了船政经费有着,他心力交瘁,竟至呕血病倒……”
说到这里,“林义哲”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两行泪水流下了面颊,看到他当堂落泪,班中的几位上了年纪的大臣也跟着呜咽起来。
当年沈葆桢为了船政的经费四处奔走,到处求助,他们当年都曾予以援手,此时回想起往事,怎能不为之动容,伤心落泪!
想到这时已经逝去的沈葆桢,林义哲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的眼睛也禁不住感到有些模糊。
“血口喷人!……”趁着“林义哲”伤心落泪话语哽咽之际。左宗棠赶紧上前跪倒,气急败坏的说道,“臣从没有釜底抽薪断绝船政经费啊……兵商两用船无事可用漕运,有事可用海战,实为便利之船,而沈葆桢听信无知宵小之言,改弦更张,又擅自变更船政厂址,老臣为不虚费国帑起见,才断然上奏。请暂停其每月5万两运营费用。待船政回到正轨后再行拨付。而后船政每月尚有2万两银可用。绝非此人所言断绝啊!”
“左季高,事已至此,你竟还在颠倒黑白!”
“林义哲”一声厉喝,打断了左宗棠的话头。对左宗棠怒目而视,看到“林义哲”一双眼睛象要喷出火来,左宗棠的身子竟然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见到这个自己将左宗棠当年掣肘船政的阴谋公开揭露于朝堂之上,而且言辞犀利,动情在理,有如将左宗棠刺穿一般,一时间感到无比的痛快淋漓。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朝臣当中虽然大多数都低着头。但却有好多人,不时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自己”,那目光,说不出的阴冷和恶毒!
林义哲感到无数恶毒的目光在盯着自己,似乎还带有阵阵夜枭似的笑声!
笑声渐渐的汇成一股洪流。包围了他,那种无比的沉重和压抑的感觉,让他艰于呼吸,不能自己!
林义哲猛地大叫了一声,醒了过来。
周围仍是一片黑暗,只有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洒下斑驳的光影。
刚才的景象,不过是南柯一梦。
林义哲直起身子,坐了起来。他伸出手抚摸了一下额头,感觉到了密布在那里的细密汗珠。
由于他刚才的叫声并不大,是以睡在隔壁的仆人们并没有听到,也就没有人过来打扰他。林义哲坐在床上,回想着刚才的梦境,心中竟然感到一阵惊悸。
梦中的景象,会是未来的现实么?
刚才朝堂之上直斥左宗棠之罪,现在想来,那种痛快淋漓的感觉仍未消失。
但是,真的能够这样在朝堂之上,扳倒左宗棠这样的重臣么?
自己当时在朝堂上公然向左宗棠发难,是不是有些莽撞呢?
而那时的自己,似乎当上了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成了清流当中的一员!
这可真是讽刺啊!
不过,如果真的能够打入到清流内部,对清流进行分化和瓦解的话……
想到梦境给自己的提示,林义哲若有所悟。
可能是因为刚才的梦境让自己的思维又活跃了起来,林义哲一时难以重新入眠,但他想到明天还要前去拜见文祥,林义哲重新定下心神,不再去想未来可能和左宗棠进行的明争暗斗,而是强迫自己赶紧入睡。
过不多时,林义哲重新进入了梦乡。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时,林义哲醒了过来。
虽然已经醒了,但林义哲并没有马上起身,而是在床上稍微的懒了一会儿。
这是他作为一个曾经的现代人所保持的一个小小的健康习惯,因为人在睡醒之后,如果起来的太急,动作太剧烈,心脏和脑部都会感到些许不适。
林义哲躺了一会儿,正准备起身,一位仆人在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
“老爷,该起了。”仆人的声音似乎显得有些急促,“文中堂派人来了,说要接您过去府上。”
林义哲一惊,立刻坐起身来。
他原本预备今天要去拜文祥,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文祥竟然一大早的便派人来接他了!
“文中堂派人来接我?”
“正是,老爷,人都已经在门口儿候着了。”仆人答道,“请帖在这儿呢。”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林义哲答道。
仆人推门进来,帮助林义哲更衣,林义哲不想让文府来人久等,穿戴完毕之后,又命人带上了他事先预备好的礼物,便出了门,立刻看到门口停了一抬绿呢小轿。
文府的一位管事笑呵呵的上前和林义哲见礼,请林义哲上轿,林义哲按照官场的惯例,给了管事的红包。然后上了轿,管事在前领路,轿夫扛着轿子子起行,林义哲的仆人和文府的仆人一道步行跟在了轿后。
行不多时,轿子来到了文祥的府第门口,林义哲下了轿,管事引着他进了府门,来到了客厅,然后请林义哲稍座,他便进去通报。
林义哲打量了一下客厅。客厅的陈设十分简单。桌椅都朴素无华。没有多少雕饰,但用料都是上等的红酸枝木,古朴雅致,边上的多宝架上仅有一个青花梅瓶。和一个素面的小铜香炉。在客厅的正中,则悬着一幅山水画。
林义哲起身来到了画前,仔细的欣赏起来。
这是一幅设色的水墨山水立轴,画的远处是雄伟峻峭的山峰,山林间隐隐有庐舍人家,周围是苍松翠柏,山间有一道瀑布流泉。近处的溪涧间,有一座小桥,小桥之上。一位贤士正牵着一头拖着行李什物的骡子,驻足遥望。整幅画意境幽远,笔力雄浑,令人一见难忘。
但令林义哲感到奇怪的是,这幅画的作者并没有在画上署名。画上也没有题跋和诗词,甚至于连印章都不见一个。
尽管如此,但这些并不妨碍这幅画是一幅难得的佳作。林义哲自幼便喜爱中国传统文化,对于书画都颇有造诣,每当他外出旅游时,每到一地首先去的地方便是当地的博物馆,而面对一幅古代的杰出画作,他常常驻足跟前欣赏一两个小时不愿离去。
而自从穿越到了这个时代,本来有了比前世更多的机会接触这个时代的人的画作,但因为改变历史需要做的工作太多,他一直无暇去静下心来去欣赏名家画作,而今天在文祥府上能够见到这样一幅上佳的画作,自然难免有些入迷。
“鲲宇来了,呵呵。”一个苍老和蔼的声音在林义哲的身后响起,他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转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那里,一个身材瘦削面容清矍的老人正含笑看着自己。
这位老人,便是曾国藩齐名于世的晚清名臣瓜尔佳?文祥。
文祥虽然今年不过五十六岁,按照林义哲原来的时代的标准,并不算老,但此时展现在林义哲面前的,却好似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
可能是经历了太多的风雨,加之繁忙的政务的重压,让文祥过早的便显现出了疲老之态,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有如风霜刀刻一般,头发眉毛和两撇长长的胡子都已然花白。尽管如此,文祥的精神看起来还十分健旺,气色也不错,尤其是那双深陷于眼窝之中的眼睛,仍然散发着灼灼的光芒。
“晚辈林义哲,拜见文中堂。”林义哲定了定神,依照弟子拜见老师的礼仪,向文祥行起大礼来。
“鲲宇不必拘礼,快快请起。”文祥笑呵呵的上前,扶起了林义哲。
文祥引着林义哲来到桌边,林义哲亲手搬过椅子,请年迈的文祥先坐下,然后侍立于一旁,向随来的仆人挥了挥手。
“晚辈来得匆忙,略备薄礼,还请文中堂笑纳。”林义哲说道,随来的仆人上前呈上了礼品盒,林义哲亲手拿过来,在文祥的面前打开。
文祥看到两个礼品盒内装的东西,眼中略现出诧异之色。
一个礼品盒中装的,是林义哲现派人去京中自己岳父开的香团铺子分号中采购的香团,而另一个礼品盒当中装的,则是林义哲已然辑录完毕的《外国师船图表》和新写成的《万国公法概要》,在两本书的旁边,则是几个呈圆方形和花瓣形中间带有细缝并带有精美图案雕饰的大铜钱般的物件。
看到那两本书的书名,文祥在心里暗暗赞叹。
“叫鲲宇费心了,呵呵。”文祥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林义哲将东西取出放到桌面上。
“不瞒鲲宇,这香团确是老少咸宜,我也很是喜欢,只是害怕过于甜腻,不敢多吃。”文祥看到仍显得拘谨的林义哲,微微一笑,取过一个香团,放入口中吃了起来。
“好吃,好吃。”文祥笑着对林义哲说道,“这么早将鲲宇叫起来。鲲宇想是还未用早膳吧?不妨也吃几个。”他说着,又拈起一个香团,吃了起来。
林义哲明白文祥的心意,心中感动,加上他肚子也的确有些饿了,便也取过香团吃了起来。
二人几个香团下肚,都感觉不那么拘谨了,室内的气氛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虽然知道林义哲送给自己这两本书的用意,但文祥并没有马上切入正题,而是和林义哲闲聊了起来。
“鲲宇学贯中西。对书画一道。想来亦是精通。”文祥指了指那幅挂于中堂之上的无名水墨山水图。笑着问道,“鲲宇适才看过此画,觉得如何?”
“回中堂,此画运笔雄健流畅。力透纸背,得天地之神韵,且意境深远,非大家不能为此画也。”林义哲答道。
“此画未有署名款识,鲲宇可识得,是出自谁家之手?”文祥接着问道。
“依晚辈来看,此画之作者,便是中堂大人您。”林义哲一边微笑着回答,一边仔细的观察着文祥的脸上表情。
刚才在看这幅画的时候。他已隐约猜到了这幅画的作者是谁。
“噢?你怎么能看出来,是我画的?”文祥听了林义哲的回答,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笑呵呵的反问了一句。
“此画描绘的。乃是贤士欲归隐山林之意。”林义哲道,“画中远处,桃源胜境已然在望,而贤士立于桥上遥望,却似有怅然之意。晚辈冒昧揣测,此画与中堂心境暗合,是以认为,此画乃是中堂亲笔。”
“你说的一点不差,此画确是为我所画。”文祥叹息了一声,“欲归隐山林久矣,而终不可得也……”
林义哲听出文祥话中的悲凉之意,蓦然体会到了此时文祥的心境。
是啊!如今国事艰危,作为洋务运动的领袖之一,文祥一面要艰难的从高层推动着这个古老帝国前进,一面还要时刻应对保守势力的干扰和阻挠,可以说心力交瘁;深受儒家传统文化熏陶的他,和中国许许多多的文人一样,希望能过上归隐泉林的隐士理想生活,但国家处于危难之中,又怎能容得他就此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