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啸大汉-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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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守边关的边将如郭习之流,或许对富平侯这个概念还有点模糊,而身为皇宫禁军高级军官的甘延寿又怎会不知富平侯的权势?
西域最高军政长官对自己的态度居然是这么低姿态?张放眯眼笑了,有戏。
第九十二章 【重 聚 首】
(感谢大盟、小胖、同乐村落、机器1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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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塞北一日寒甚一日,每日天空都是阴沉沉的,呼啸的寒风仿佛永不停止。北望天山,绵延无尽的山峦,尽是白皑皑一片。
西域的初冬来临了。
幸运的是,这时张放身体的外伤已完全愈合,只有几条淡淡的疤痕,还有那略带一丝沙哑的嗓音,铭刻着曾经有过的一段惊心动魄遭遇。其余轻伤者如林天赐、韩骏、阿里穆也都一一康复。而重伤者如韩重、宗巴也都渡过了危险期,身体一天天好转。
每个人都在养身体,每个人都不急——除了邓展。
与寒冷的天气相反,邓展见天着急上火,细思这一路寻找少主的经过,他都有一种想撞墙的冲动。
遥想当初出长安之后,寻找少主,没费多少工夫,就在陀螺山青溪聚找到了,一切都挺顺利的啊。可能是好运气用完了,后面的事急转直下。先是平生事端,胡奴屠村,出塞救人。这一追,就是上千里……救人似乎也算顺利,没想到打了一条狗,引出一只狼,咬得众人遍体鳞伤,差点连命都搭上。如今危机总算结束,可以回家了。可谁知少主又不知发什么疯,不往东走回京,反而莫名其妙往西跑近千里,来到这边陲重镇,然后歇着不走了。嗯,美其名曰调养身体……
这下可好,身体是调养好了,天气却变坏了。这时若硬要上路,恐怕还没入关就会被大雪封堵在关外,进退两难。邓展戍边多年,对关外的气候知之甚详,眼见错过了最好归期,也只能是按捺焦心,安心等明年春季再返京了。
也好,相信到那时,所有人的身体都已康复,少主再无籍口滞留了吧——真不知道一向留恋繁华之地的少主,怎会对一个边陲军镇感兴趣起来?不过,貌似少主早已有巨大改变,恐怕再难用以往模样来衡量了吧。
邓展不敢置评少主这样的改变好是不好,他只知道,如果让自己选择,他会毫不犹豫追随这样重情重义、睿智悍勇的少主……好吧,既然暂时回不去,还是先请示少主,派人回京,通报一下府上吧。
不过,还没等邓展有所动作,一行意外的人出现,解决了这个问题。
谁呢?陶晟、石牛及五个府卫。
七人到来,不光惊动了张放、邓展,连韩氏兄弟及青琰也闻声而来。一见就七嘴八舌问个不停。
“石牛你还活着,太好了!”
“我家嫂子如何?”
“阿离姊怎样?大伙都还好么?”
石牛本就是嘴拙之人,被一连串轰炸得头都大两圈,只得一个劲说道:“好,好,都好……”
张放负手笑吟吟看着,并不打断。
邓展却是看不下去了,皱眉断喝:“公子在此,肆意喧哗,成何体统?”
韩氏兄弟一路上没少向邓展请教骑术与战技,算得上是半个师父,对其甚为敬服。一听他的喝声,顿时一缩头,赶紧回到自己的岗位——门僮。
少了两人,光青琰一人也闹不起来,亦自知不妥,立马由喜鹊变鹌鹑,乖乖转到张放身后。
一切安静下来,张放才请众人入座,让陶晟将事情经过慢慢道来。陶晟等人哪敢入座?主上可以有礼,可以客气,你做家臣的可不能没有这样的觉悟。
陶晟等人还是立于堂下,一一将别后情形道来。
当初为青溪聚百姓安全,张放兵分两路,东西背驰,以避匈奴人追杀。而匈奴人同样也兵分两路,衔后追杀。追击陶晟及青溪聚百姓的,便是沙鲁鲁等莫奚人。
陶晟便依前计,先让百姓东奔,自领七名府卫及自愿留下的几个青溪聚青壮,于峡谷口截击数倍于己的匈奴人。
凭借着少主所赐的半箱雷炮,陶晟等人生生阻击了匈奴人两天。而莫奚人也由最初遇袭时的惊恐、逃散,慢慢适应,并摸索出应对之策。正当沙鲁鲁准备一鼓作气,将陶晟等人屠灭时,骨都侯莫顿派来信使,告之沙鲁鲁,毁灭莫奚营地的凶手已现踪迹。
正当沙鲁鲁犹豫要不要先干掉陶晟时,恰好当初派往武威求取兵器的两个府卫回来,带来弓矢,还有几张弩。骤添生力军,又得利器,陶晟指挥众人猛烈反击,一下将进攻的匈奴人杀得死伤甚重。
沙鲁鲁只道对方来了强援,而己方最大倚仗鞮汗人又尽数西去,加之心切复仇,眼见一时吃不下这些汉人,只得悻悻作罢。
侥幸得脱的陶晟等人,也付出了死伤近半的代价。
幸存的陶晟一行,驮运着死伤者,紧赶慢赶,终于在距离鸡鹿塞百里时追上青溪聚民,随后被汉军巡骑发现,带回军塞。这回终于没法瞒过鸡鹿塞都尉窦严了。
若是普通庶民,从塞外逃归,又是伤又是血,还带有刀弓兵刃,少不得要先监禁,一一甄别之后才会放出。不过有富平侯做护身符,尤其还牵扯到富平侯世子,事态非同一般。
窦严立即派出一队骑兵,由陶晟领路,一路往西追赶,希望能助张放解围。一队骑兵五十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不过窦严也只能帮到这了。因为大汉军律规定,天下郡国,调动兵马超过五十人,需上报所在地郡守或国相,得到批复后方能调派。五十骑,已经是窦严所能调动的极限了。倒不是说不能请示,只是就算一切顺利,等拿到调令,来回折腾,再派兵也就毫无意义了。
陶晟安排一个府卫带着手书、腰牌,领青溪聚民前往北地郡治马领,张氏坞壁暂居。自与五个府卫,加上自告奋勇的石牛,领五十边骑,掉头西返增援。
张放听到这心下暗讶,张氏在马领还有坞壁?马领距离陀螺山没多远啊,早知道就……呃,其实也不可能早知道。
张放却是不知,他的曾祖张延寿,曾任北地太守。任职其间,购置田产,并在马领城外筑有坞壁。这在富平侯府并非秘密,只有他这个“灵魂西贝货”才不知道。
陶晟等五十余骑一路向西,奔驰千里,直到遇上交河壁屯兵巡骑……后面的事就无须赘述了。
得知目标安全,那队边塞骑兵自然不敢久待,带上交河壁提供的粮秣,立即返回交令。陶晟等休息数日后,不等疲惫的身体完全恢复,再次踏上西行寻主之路。
末了,陶晟问出了邓展最想问的话:“不知少主何时东归?”
张放望了一眼寒风凛冽的室外,目注邓展:“这样的天气,适宜远行么?”
邓展无奈摇头。
张放向陶晟摊摊手。
陶晟小心道:“既如此,少主总得手书一封,驿递回府,以解主上及主母之忧才好……”
张放还没说话,邓展已向陶晟解释:“前番激战,少主右手虎口震裂,无法执笔,又不宜让他人代笔,故迁延至今……”
陶晟啊了一声,连忙赔罪。
张放不引为意摆摆手:“修养时日不短了,已无大碍。你说得有理,这就写,青琰,取笔墨来……只是笔迹难免粗疏,让二位大人笑话了。”
诸人皆为公子诚孝之心拜服,却不知张放这么说,乃是预先埋下伏笔,以免字迹不符,启人疑窦。
这时堂外传来青琰轻呼:“下雪了!”
望眼室外,但见片片飞羽,如绒似絮,轻盈飞舞……是的,下雪了。
第九十三章 【无形打脸】
(感谢大盟、小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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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狂风怒号,大雪飞扬,而屋内却是炉火红亮,温酒轻响,羊羹飘香,气氛融融。当真是里外两个世界。
屋里共有九人:张放、陈汤、曹雄、林天赐,还有几个温酒执壶的侍从。
曹雄与林天赐虽来自弹丸小国,但人家身份在那摆着,也能上得了台面。而似邓展、陶晟之流,虽然未必把曹、林二人放在眼里,但这会却只能在外堂烤火站岗。
诸人天南海北,谈论各自见闻,不时有人发出会意笑声,直到堂外传来一阵厚重的脚步声。
陈汤披着一件羊裘厚袄,因热气蒸得鼻头发红,眼带熏意,端杯指着门口道:“这般虎步熊形,必是君况无疑……来来来,迟到罚三杯。”
门前人影一闪,进来一人,果然是甘延寿。这位西域都护正解开大麾,甩给扈从,大步上前坐下,接过侍从呈上的酒爵,仰脖一饮而尽。不待陈汤催罚,便呼:“再来。”
诸人都停下手里杯碗,望向甘延寿,俱感受到这位都护的愤懑。
陈汤微讶:“君况不是送焉耆使者返都么?怎么,区区使者还敢对都护不敬?”
甘延寿只摇头,连饮数杯后,方才吐出一口酒气:“不是焉耆使者对我不敬,是郅支那个混账对大汉不敬!”
诸人面面相觑,怎么扯到北匈奴去了?
这时扈从队率忍不住道:“禀报副校尉、张公子及二位贵人,是焉耆人又跑来控诉了……”
原来焉耆人自从上回被折了威风,焉耆王回都之后,头痛夜梦了几天,赶紧找来巫师。巫师占卜后告诉焉耆王,他是冲撞了厉魂,要去祖庙供祀化解。于是焉耆王遵照行事,果然几天之后,情况好转(其实是灵魂穿刺的轻度后遗症消除)。
焉耆王欣喜之余,也对那个神秘莫测的富平侯世子有点怕怕起来——胡人就是这样。你明刀明枪,他敢伸脖子让你砍;但你若玩鬼神莫测之术,他们就给跪了。
于是焉耆王派出国中第二号人物辅国侯为使者,既是向都护府表达诚意,同时也是向张放释放善意——便如此刻张放身上穿的白貂裘,头上戴着貂尾帽,足下豹皮履,还有满兜的美玉,便是焉耆王的“意思”。
都护府自然大加欢迎,甘延寿甚至还冒雪亲自送使者出辕门二里之外,给足了对方面子。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直到又来了第二拨使者……
焉耆国出了桩不大不小的事,国王急召辅国侯返都商议。这本属寻常,可坏就坏在,使者不知是奉命,还是着急,竟当着西域都护的面,把这事说出来了。
焉耆国与某胡商预订的今岁最大、重要的一批商货,在伊利河谷,距乌孙赤谷城二百余里某处,被郅支匈奴与康居人劫走了。胡商血本无归,命都丢了半条,焉耆国事先预付了部分订金,损失也不小。不过损失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东西没了,直接影响王室对臣民的信誉,还被打了脸……
“被掴脸的是我们啊。”甘延寿重重将陶碗顿在案几上,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我在一旁听着,感觉就象有人这样……”
屋里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若早个十天半月,张放不一定知道为什么焉耆国商旅被劫,甘延寿会说象是他被打脸。而经过这段时间与都护府上下频繁接触,他了解到了许多以前从不细思的东西,比如——西域都护。
什么叫西域都护?“并护车师以西北道,因总领南北两道诸国,故号都护”。焉耆就是车师西南城廓诸国之一,是大汉的属国。都护“护”的就是属国的民政安全,属国商使被劫,你说是不是打了都护的脸?
再来说职责,西域都护的职责,是很明确的,为“统领大宛及其以东城郭诸国兼督察乌孙、康居诸国,颁行朝廷号令;诸国有乱,当发兵征讨”。现在康居与北匈奴勾结,劫掠商道……你都护的职责哪去了?焉耆人简直就差指着鼻子说这样的话了。
如此之辱,甘延寿能忍到现在,张放都得佩服,换成是他……恐怕也只能忍。
或许是酒意上头,或许是有感而发,陈汤击案断喝:“八载了,整整八载!此辱何时能消?!”
在场诸人,俱为汉人,便是曹雄与林天赐,血管里流淌的,也是炎黄血脉居多,一直视汉为母国。对陈汤之愤,亦感同身受,一时气氛压仰。
“这郅支是怎么回事?烦请甘君、陈君细加分说。”张放先前曾听林天赐大致说过事件原由,不过林天赐也是道听途说,语焉不详,而甘延寿与陈汤就不一样了。甘延寿一直在朝为官,而八年前,正好又是陈汤出狱重新入朝为郎官的时间,这二人算得上是事件目击者,最有发言权。
甘延寿口才不如陈汤,加之心气难平,便由陈汤为张放详加解说。
初元四年(前45年),北匈奴郅支单于上书汉朝天子,请求将其子驹于利遣送回匈奴。当然,郅支不是无缘无故提出这样要求的,他的理由很充分:自己年老体衰,恐怕不久于人世,希望长子而回来做好继位准备。
早前张放听林天赐说得不清不楚,一直百思不解,汉朝为何会归还匈奴质子,现在总算明白了。这样的理由,确实没法拒绝。
于是便以卫司马谷吉为正使,送还匈奴质子。不过,人可以送,但怎么送就有讲究。当年朝廷中不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