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啸大汉-第1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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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使节团上路了。等到使节团一行抵达目的地时,已经是河平三年初春。
从天子到大将军,对张匡的期望值都很高,希望老张一张嘴皮子顶十万大军,而张匡也有心当个郦食其第二。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张匡差事办砸了。
具体怎么弄砸锅的,张匡没细说,他在呈送朝廷的奏报上,也是含糊其辞,基本上责任全在夜郎王身上。
巧得很,夜郎王也认为责任全在汉使身上,然后做出一个令朝廷异常震怒,并给他招来灭国大祸的粗鲁而无礼的举动。
啥举动呢?牂柯太守的奏报是这样写的“……兴等不从命,并刻木像汉使,立于道旁,用箭射之”。
汉使代表谁?汉天子啊!杀汉使是打天子脸,用箭射汉使木像,又何尝不是是侮辱天子?杀汉使的匈奴郅支单于,跑出万里之遥,依然难逃身死而族灭。侮辱汉使的夜郎王兴,又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第三百五十一章 【最佳使者】
张匡辱命,朝廷震惊,王凤更是被无形打了一记耳光,那个窝火。尽管天子好言劝慰,说不是他的过失,但王凤心里清楚,自己这识人不明,荐人有误的责任是推卸不掉的,搞不好老对手王商正以此为藉由参他一本呢。
下朝之后,闷闷不乐的王凤来到长乐宫,想跟太后唠唠嗑,却发现老六红阳侯王立也在,不过并没见其他几个弟弟。这也不奇怪,他的几个弟弟互相之间并不合睦,彼此少来往,连各自门客都不互相走动。拜见太后时,也多半是一个个来,彼此不照面。
王氏兄弟虽然彼此看不顺眼,但对这位大兄,却是敬畏有加。无他,盖因他们的权势,多半来自于兄长。因此见到王凤,王立毕恭毕敬起身稽首问安,礼敬如太后。
南蛮之乱是朝中大事,已经折腾近半年,王政君自无不知之理,此时一见兄长眉头微锁,就知道跟这事有关。当下安尉道:“张匡辱命,是整个朝廷蒙羞,非大兄一人之责,大兄切莫过于自责。”
王凤摇摇头:“朝中未必人人如此作想。”
王政君道:“只皇帝不责怪你,其他人纵有不满又能如何?”
王立也道:“如今举朝上下,谁敢对咱们王氏说道……”
王凤咄然打断:“六弟,越是如此,越要小心谨慎,切不可飞扬拔扈,授人以柄。”
王政君也劝道:“大兄言之有理,六弟还须多谨慎,我王氏在朝中并非没有政敌,那王商可不安份。”
王立顿首受教,不管他内心如何不以为然,外表却是一付乖弟弟的模样。
教训了弟弟后,王政君再问:“兄长打算怎么处理南蛮之事?”
王凤一脸纠结:“难。打,很麻烦。调解的话,也没人再敢接这烫手的活。难!”
王凤连说两个“难”字,显然当真头大。
这是实话,从朝廷的初衷出发,当然是不愿意打的。几位将军廷议时一致认同,打不是问题,难就难在两点:一是西南地形崎岖,运输困难,后勤难以保障。二是南蛮最擅游击,你大军开来,人家往深山密林一钻,你怎么打?一旦被拖住,陷入持久战,对一个国家的国力损耗之大,不可想象。
派使者调解是最划算的,然而出了“刻汉使木像射之”这一档子事,谁也不敢再接这活。这一次是刻像而射,谁知道下次是不是射真人?当然,若大汉朝也不是找不出几个无惧生死,愿为国分忧的官员。至少在郎官当中,就有好几个上书请为使者。如果在张匡出使之前,倒还可以,但这次不行了。因为牂柯太守在奏报中着重提到,夜郎王之所以如此无礼,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对方认为汉朝对他这个西南最强的君长不尊重。他好歹是个王,而且是南蛮最强大的王,结果汉朝只派了个太中大夫为使,连牂柯太守都远远不及。这是对他是蔑视,也是对夜郎人的侮辱,所以他才以牙还牙。
太中大夫,秩比千石,相当于地方县令,而太守秩比二千石……差距确实非常明显。平日里与夜郎王打交道的多是牂柯太守,双方平起平坐。然而朝廷随便派了个官员就当使者,就给他一种很不尊重的感觉。据奏报,如果不是张匡持代表天子的节杖,怕是很难完好走出夜郎云云。
也就是说,这次若派使者,最少得是二千石高官,最好有关内侯以上爵位,这样显得重视,方才好谈。二千石官、关内侯,谁愿提头出使?那几个胆大的郎官也不够格提拔到如此高位,事情至此卡住了。
王政君忍不住问:“真没有合适的出使者么?”
王凤淡淡瞥了妹子一眼,摇头:“没有。”
王政君领会了兄长的眼神,不是没有,而是这些人都是王氏集团的囊中人物,这么凶险的差事,肯定不能让自己人去,而应该让政敌或与自己不对付的人去。可满朝大半都是王氏党羽,那一小半非王氏党羽者合适的没几个,找谁去?
王立在一旁默不作声听着,直到大兄女兄都沉默了,眼神闪烁伸长脖子道:“大兄,我看有一人倒是挺符合的。而且,干这种调解的事,他最擅长了。”
王凤哦了一声,眼睛眯起:“你想说谁?”
王立张张嘴,触及大兄的眼神,缩缩脖子,低声咕哝:“没……没说谁。”
王凤冷哼道:“收起你的小心思。”
王立讪讪。
王政君看看六弟,再看看大兄,也似有所悟,眼里掠过一丝嫌恶之色,轻哼:“他么?确实,很符合……”
王凤向王政君拱拱手:“太后,此人我不是没想过,只是一旦开口,难免会被一些朝臣阻挠。就算微臣不惧,陛下那里,也难通过。”
王政君淡淡道:“无论是秩禄、官爵、还是履历来看,此人当之无愧是最好的出使者,满朝之中,能与之相比的,只有一个甘延寿。陈汤本来也可以,不过官爵不够。况且这二人俱已出使康居。眼下满朝之中,他是最合适的。大兄为国事执言,秉心为公,又惧流言?”
王凤讶然看着妹子,想不到妹子对那人的恶感如此之深,快赶上六弟了,逮住机会就下手啊。
王凤低头抚髯,想了想,道:“不谈私怨,凭心而论,我也认为他最合适出使。我可以向陛下建议,但陛下恐怕不会……”
“大兄对皇帝影响至深,只要坚持从国事出发,为国荐贤,陛下也难以反驳。”
“陛下对此人之厚爱,尽人皆知,臣他事皆有把握,惟独此事……”
“若再加上我呢?”
王凤惊讶抬头,看到妹子眼里那针尖样闪烁冷芒,暗叹一口气。女人,尤其是贵为太后的女人,真恨起一个人来,当真是……
就听六弟王立抚掌大笑:“一个太后,一个大将军,联手向皇帝施压,还怕皇帝不低头?”
四月初八大朝会,大将军王凤当着满朝百官,郑重向天子推荐出使夜郎的使者。
大汉富平侯。
张放。
第三百五十二章 【弃还是守?】
王凤提出由张放出使,理由很充分。
一、张放是列侯、真二千石中郎将,资格上完全符合,又是外戚。以他出使,必能让夜郎王感受到汉家天子的重视。二、张放曾出使、循行西域诸国,是大汉最年轻同时具有丰富外交经验的使臣。三、最重要的是,张放曾经成功调停过乌孙内乱,使大汉避免了一场劳师远征的大战。就这一点而言,满朝文武,无出其右。以之出使,消弭南蛮之乱,实是不二人选。
王凤这一条条理由摆出来,就算是最质疑其用心的人,也不得不承认,确实说得在理,无懈可击。
刘骜更是半天作声不得,目光四下扫视,偏偏没人出列。
王凤则老神在在,垂目不动,反正话已经说出来了,皇帝你看着办。
刘骜把目光投注在唯一能与王凤抗衡的王商身上。
结果,王商想了半天,也只能苦笑摇头。没办法,这三条理由实在太充分了。说白了,谁让你张放那么能干?此次事件简直就是为你量身订制,这事还真非你莫属。
刘骜猛然想起,昨日到长乐宫请安,太后就曾反复对他说,要他多听元舅的建议。太后平时没少说这样的话,而且刘骜也确实一向对元舅言听计从,自然唯唯而应。此时想来,似乎当时太后的语气与平日不同,原来……刘骜后背开始出汗。
“此事需听听富平侯的意见。”刘骜定定神,吩咐监殿,“召五官中郎将入见。”
“陛下。”王凤出声提醒,“今日乃北军每月一次的操演,富平侯到平乐监军巡视去了。”
“那么,就等他返回再说吧。”
王凤合袖垂首:“正当如此。”
正要散朝之际,又有急报传来。牂柯太守称前往夜郞调停,深入烟瘴之地,不幸中瘴厉,回牂柯后一病不起,难以履职,请朝廷再派得力干员前来接替。
这一封急报,将西南乱事推向更棘手的局面。
刘骜不得不召集重臣齐聚宣室,商议对策。这次,除了派谁出使这老生常谈之外,又多了一个派谁出任牂柯太守的伤脑筋议题。
王凤依然坚持派张放出使,而刘骜则以刚才的急报为据,认为西南烟瘴之地,过于凶险,实不宜派大臣前往。张匡是蜀人,常居其地,方得以免。而张放是长安人,生平从未去过南蛮之地,不宜履险。
王凤则举例张放曾多次出塞,深入不毛,便是西极的寒冷亦无奈他何,又何况区区烟瘴乎?
宣室殿里,不时回荡着刘骜与王凤的争辩声。侍守在殿门前的吕齐不禁擦了把汗,自陛下登基以来,可从没见过他如此与大将军意见相左啊……
“陛下,武库令杜钦有奏本。”
“哦,让他把奏本递上来。”
“陛下,杜钦多智,见识广博,常有独到之论,何不让他入见,听其有何建言?”
刘骜哪会不知这杜钦是王凤的智囊,他的奏本多半是支持王凤,本不打算见,但王凤这样说,直接拒绝也不妥。也罢,见一见缓合一下吧。
“臣杜钦拜见陛下。”
杜钦说的拜,也只是做揖而已,而刘骜还得颔首致意。这年头的君臣,远不似后世那般云泥之别。
杜钦呈上奏本,刘骜只扫了一眼前面几个字,本想随手丢在一边,蓦然眼睛一亮,缓缓放下奏本,道:“诸公卿皆在,杜君对夜郎之局有何见解,不妨直言。”
王凤一直盯住刘骜脸色,一见此情形,心头咯噔一下,暗道不好,难不成……目光如刺,转射向杜钦。
杜钦神态自若,先谢过天子,再向诸臣环揖,从容开口:“夜郎之局,臣之陋见,宜早决断不可拖延。太中大夫匡使和解蛮夷王侯,王侯受诏,已复相攻,轻易汉使,不惮国威,其效可见。即以为不毛之地,亡用之民,圣王不以劳中国,宜罢郡,放弃其民,绝其王侯勿复通。如以先帝所立累世之功不可堕坏,亦宜因其萌牙,早断绝之,及已成形然后战师,则万姓被害。”
杜钦这话啥意思呢,说白了就是给出两个选择:一、假如认为那是不毛之地无用之民,天子不用因此烦劳中原,就应该停止设置郡国,放弃那里的百姓,与那里的王侯绝交而不再互通往来。二、如果认为先帝所建立的历代之功不可毁坏,则应该在此事处于萌芽阶段时,早点扼制住他们不让其发展,到他们形成气候之后再动用军队作战,那么百姓就要遭殃。
要么放弃西南,要么速战速决。这就是杜钦的建言。至于派遣使者,杜钦以张匡之事说明,人家夜郎王根本不把大汉国威放在眼里,不吃这一套。所以,没必要怀柔了。要么弃要么打,陛下你看着办。
刘骜望向王商:“丞相以为如何?”
王商抚髯沉吟一会,点头:“杜君言之有理。”
刘骜再转问王凤:“大将军以为如何?”
王凤郑重道:“弃地容易,守地难矣。兵者,国之大事,陛下不可不察。”
刘骜点点头:“大将军所言极是,待朕回宫,细细思虑,明日再议。”
诸臣鱼贯出宫时,杜钦走近王凤,揖礼告罪。
王凤不咸不淡道:“我倒是忘了,杜君是富平侯的外舅,看来杜君是挺在意这义女啊。”
杜钦深深长揖,无言。
刘骜回到后阁,却发现太后王政君已在坐,皇后许氏正相陪闲话。
刘骜上前请安,母子没闲聊几句就扯到今日朝议。
王政君显然已得到消息,对刘骜的表现很是不豫:“从公而言,大将军老成谋国,所言所行,都是为了汉室江山;从私而言,他是你的元舅,一切都是为你着想……皇帝怎可与大将军争执?”
汉以孝治天下,太后不豫,天子再怎么有理,也得请罪。
刘骜惶然赔罪:“母后,我……”
许氏忙打圆场:“陛下后来不是听取杜君的意见了么,大将军、丞相也都认同……”
王政君冷冷道:“宁坏先帝所立累世之功,弃西南之土,亦不愿派遣一能臣前往弭兵。这就是皇帝的决断么?”
刘骜大汗,再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