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骚-第1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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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艘三明瓦白篷船,一艘是西张的船,另一艘是张原向内兄商周德借来的船,去年三月张原去青浦也是乘坐这艘三明瓦白篷船,船工夫fù都很熟悉了,张若曦和履纯、履洁兄弟已经先上了船,因为雨大,张母吕氏没来桥头送行,上了年纪的人怕见离别,女儿和两个小外甥这次离开山yīn回青浦,更不知何时能再相聚?
南京户部关于张萼捐监交银的执照于四月二十九日下达山yīn县,侯县令命书吏送到状元第交给张汝霜,张汝霜把张岱、张萼叫来训话,命他二人过了端午节便启程赴南京国子监就读,张萼喜道:“那就正好与介子同行,介子也是端午节后送若曦姐回青浦。”张汝霜又叮嘱张萼在外不得惹是生非,要严守国子监监规,勤修学业,张萼自然是满口答应——
周墨农、祁奕远、祁彪佳、姚简叔、鲁云谷,还有西张的一伙清客在桥头相送,周墨农对张岱道:“宗子,南京桃叶渡的阅汶水你一定要去拜访,就说是我周墨农的挚友,不然的话,阅老怕是不理睬你。”
张岱笑道:“阅老善烹茶我善品鉴,我与他定然一见如故。”
张萼道:“陪一个老朽喝茶有什么意思,我此番去南京旧院,定要留得青楼薄幸名,让那些名妓为我张燕客神hún颠倒,哈哈。”
张岱鄙夷道:“你以为南京旧院的名妓是山yīā楼的土妓吗,你打赏一、二两银子就会百般奉承你?”
张萼道:“娘儿爱俏,鸩儿爱钞,我既俏又有钞,潘驴邓小闲我每样都不差,岂不是要被她们爱煞。”
张岱摇着头笑:“爱煞你的想必也都是一些庸脂俗粉,真正的名妓琴棋书画俱精,必得从才艺上打动她们才行。”
张萼笑嘻嘻道:“我才亦有,但我不用才学打动她们,我就用银子打动她们——大兄,我们打个赌,你就展现你的多才多艺,我就用银子,我们看谁能打动她们——”问周墨农:“周兄时下金陵名妓以谁为第一?”
周墨农笑答:“应该是旧院的李湘真,字雪衣,排行第十,又称李十娘,我未曾见过,但据说娉婷娟好,肌肤如雪,善鼓琴清歌,颇通文墨,爱文人才士——”
张萼道:“好就是这个李雪衣了,我倒要看她是爱文人才子还是爱银子,大兄,敢与我赌否,你扮贫穷而有才的书生,我是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且爱那李雪衣到底爱谁?”
张岱笑道:“我也是huā银子如流水的扮不来穷书生,你要赌就和介子赌。”张岱听王可餐说过张萼曾与张原打过赌,张萼惨败——
张萼听说要和张原打赌,稍一迟疑,和张原赌他有点惧转念一想,这回不是比才艺比学识,何惧之有,便对立在一边没怎么说话的张原道:“介子,敢与我赌否?”
张原微笑道:“自家兄弟赌什么赌,难不成为一个青楼女子翻了脸。”
张萼道:“认赌服输怎么会翻脸,介子赌不赌?”
张原摇头道:“不赌。”朝白篷船呶了呶嘴道:“别这么高声说青楼说名妓,我姐姐和小外甥在船上呢,等下姐姐揪我耳朵皮。”
张岱、张萼都嘻嘻笑起来张萼压低声音道:“等你到了南京再说,我定要与你赌一赌。”张萼没有长xìng子前几日说起华亭董氏还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即痛揍董祖常出心头恶气,这时由品茶说到名妓,突然就想起要打这么个赌,一门心思就想这事了——
仆人把行李尽数搬到了船上,张原、张岱、张尊向诸友和清客告别,分别上船,张岱、张萼乘坐的那艘白篷船率先离了八士桥头往城南去会稽的东大池,张原这条船的船夫请示张原是否开船?武陵忙道:“少爷,真真姐和穆叔还没来呢。“话音未落,就见穆敬岩戴个宽沿竹笠、穆真真则是斗笠蓑衣,父女二人在绵密的雨中大步奔来,上了船,穆敬岩衣kù尽湿,叉手道:“少爷莫怪,1小人去了一趟蕺山外祖坟,所以来迟了。”
张原道:“无妨,穆叔赶紧去换衣裳吧。”
白篷船缓缓离开八士桥,摘了斗笠在沥水的穆真真忽然道:“少爷你快看,太太在那边。”
张原定睛一瞧,果然看到母亲和伊亭、兔亭、翠姑几人立在八士桥边一家商铺的檐下,看着白篷船缓缓驶离桥头,母亲先前*家里说了不来桥边相送的,却还是来了。
张若曦听说母亲也来了,急忙出舱来看,河道弯曲,已经看不到那家商铺的屋檐了,张若曦强忍着眼泪,却对张原道:“母亲喜欢小孩儿,你赶紧娶妻生子吧,这样母亲就不冷清了。”
张原道:“是是,尽快娶妻,尽快生子。”
张若曦“嗤”的一笑,再看那八士桥时,已经隔在白茫茫的雨丝后,模糊不见。
船过东大池商氏后园码头时,因为昨日张原已经与商周德和澹然道过别,今日就没打算上岸去,却见岸边那株桃树下,商澹然由小婢云锦陪着,执青布伞,在雨中等候多时了,先前张岱和张萼的船经过,商澹然以为是张原的船,从树后转出来张望,张岱、张萼兄弟二人就看到桃树下的绝美女郎了,料想是商澹然,张萼还在船头作揖道:“弟妹,愚兄张萼有礼,介子在后面那艘船上。”把商澹然羞得脸通红。
张岱担心张萼还会胡言乱语,一把扯了他进舱,张萼翻白眼道:“我又不是浑人,会这般不晓事,难道还会调戏她,见个礼而已。”
却又好生失落道:“当初可是我去相亲,不料却成了介子的好事。”
张岱笑道:“谁让你相亲时不收敛一些,在馅涛园还打骂婢仆,这是介子的缘分,你也不要多想了。”
张萼道:“看,介子要上岸与商氏女郎执手道别了——船停下,船停下。”张岱、张萼兄弟二人便在篷窗内看着张原和那商氏女郎在桃树下相会,见张原握了握商氏女郎的手,张岱、张萼好不羡慕,这次他二人因为要出远门求学,也都去了各自丈人家辞行,张岱的未婚妻是水澄刘氏女郎,张的未婚妻是山yīn祁氏女郎,都是连面都没见着,哪象介子这般执手相看,那郎情妾意的样子让他二人真正羡煞——
雨幕斜织,河水涨溢,两岸青草离离,河岸边,桃树下,方巾稠衫的张原举着伞为商澹然遮雨,二人在伞下细语,那情景宛若图画。
张萼笑道:“这看着好似许仙与白娘子断桥相会。
张岱失笑。
张岱、张萼这条船上除两个船夫外,还有十个人,张岱贴身shì婢素芝、1小僮茗烟,还有两个健仆,张萼的贴身shì婢绿梅、小厮福儿,还有能柱和冯虎两个健仆,张原那条船有穆敬岩、穆真真父女,还有武陵,张若曦母子三人,周妈和两个婢女,两条船上都是十二个人——
两艘三明瓦白篷船在雨中航行,张原想起去年那次也是坐这条船,前面的是商周德的五明瓦大船,商景徽清脆甜美的声音在叫着:“张公子哥哥一”一年多不见商景徽了,那可爱女孩儿今年已经八岁,记得第一次见小徽她才六岁,正与姐姐景兰下棋,景兰要逗她哭,她偏不哭,转眼就两年过去了,光yīn似箭哪——
傍晚时来到繁华大镇钱清,张岱和张萼上岸找酒楼用餐去了,知道张原要陪姐姐和外甥,所以也没叫张原一起去,张原和穆真真上岸买了一些熟食,回到船上让船娘再蒸了一下再食用,出外就怕食物不洁——
天黑下来了,雨还在下,张岱、张萼兄弟回船,张萼叫道:“介子,到这边船上来一起吧。”
张原心道:“张燕客要连夜苦读吗,那日头要从西边出来了。”
张若曦听到了,说道:“小原你过去吧,我在这边教小纯写大字。”
张原便带着武陵到那边船上去,张岱很讲究,虽在旅途中也不将就,1小僮茗烟烹上松萝茶,用的还是从山yīn带来的泉水,兄弟三人品茗谈天,船工见雨小了一些,便与后面那艘船的船工夫fù招呼一声,两艘船一前一后离了钱清,向萧山西陵夜航而去。
船底流水声汩汩,船篷雨声细碎,船婺的两盏烛灯光线明亮温暖,这样的情境,会让人有些莫名的〖兴〗奋,张萼轻轻抚弄身边美婢绿梅的手,说道:“夜航船必得长谈消磨时间,不如说笑话消遣如何?”
张岱杂学甚博,说道:“好,我先说一则——有一秀才岁考考了末等,也就是第六等,要被革去衣巾,回家怕妻子骂,思来想去,想到一个借口,回去对妻子说“往日宗师只考六等,今番这瘟官又增出一等,你道可恶不可恶?,其妻问“那考了第七等又如何?,这秀才说“考六等不过丢了前程,这第七等竟要阉割——,其妻大惊失sè,忙问他考在几等?这秀才道“亏得我争气,考在六等,幸而免了阉割。”满船大笑。!。
卷一 当时年少春衫薄 第二百零四章 纨绔情兴
“这虽是笑话,但生员阉割的还真不稀奇。”张岱笑道:早年成祖曾下诏,凡是天下学官、生员考绩不称者,许净身入宫训女官、太监,当太监和宫女的老师,哈哈。”
张原道:“我听杭州织造署钟太监说宫中是有教学的老儒,年俸比县学教谕、府学教授都要丰厚。”
张岱想起一事,问:“介子,听说你送了一副昏眼镜给孙教谕?”
张原还没答话,张萼拍tuǐ大笑道:“介子上辈子定然是商人,他送了孙教谕一副眼镜,却在儒学里卖出了三十二副近视镜和十七副昏眼镜,得银一百六十余两,镜坊里的近视镜全部卖完,还有十几个生员预订,那日我与介子计算了一下,其实每副眼镜本钱不过一两,卖四两,暴利啊。
张原笑道:“这算得什么暴利,三兄手里这把苏州制扇名家沈少楼制的折扇要卖到三两银子,这又如何说。”
张萼道:“其实就算十两银子一副眼镜只怕那些睁眼瞎的生员也会买,咱们适可而止,不为已甚,一副眼镜只挣三两银子算是厚道了,这次去南京国子监,又可以大力宣扬一下,国子监有学生六、七千,年老监生老眼昏花,年少一些的大多近视,估计至少可卖上千副眼镜,我们镜坊三年内不愁眼镜卖不出去,等于把我的纳监的银子挣回来了,妙-极。”
张岱道:“只怕有人要仿制,苏州那边也有眼镜匠,而且还要防这三个镜匠被厚利引yòu跑到别处去。”
张萼笑道:“介子早已考虑到这些了,他与那三个镜匠订了十年契约,酬金不菲,三个镜匠都是欢天喜地,若他们敢违约跑到别处去,违约银他们也赔不起,很多磨镜技巧都是介子传授给他们的他们敬服介子。”
张岱看着张原,摇着脑袋道:“介子弟真不知是哪路神仙下凡,无所不知似的。”
张原微笑道:“何敢称无所不知,我品茗评戏不如大兄,搏陆斗牌不如三兄,要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
兄弟三人说说笑笑两艘夜航船在绵绵细雨中如两条白sè大鱼一般在黑沉沉的河水中破浪前行,夜渐深,张萼逐渐言语戏亵起来,对坐在他身边的美婢绿梅上下其手,绿梅这婢女双颊晕红,两手左右遮掩,却不起身相避,jiāo声央求道:“三少爷莫要这样,宗子少爷和介子少爷都在这里呢好羞人的。”
张萼撇嘴道:“有什么好害羞的,又不是第一回,早不知道多少回了,你自己说,与我云雨多少回了一百回有没有?”
绿梅这回真是羞了,面红耳赤,张萼又来了一句:“少爷我就爱你好个白屁股。”更把绿梅说得“嘤”的一声,挣开张萼的手,躲到别的舱室去了。
张原大笑,三兄张萼的人生理想就是象西门庆那样穷奢极yù,上回扮水浒人物求雨,他却扮个西门大官人搂着两个粉头——
张岱的贴身shì婢素芝比较文静这对见张萼戏弄绿梅这素芝头也不敢抬,小心翼翼为三位少爷斟茶。
张萼看着张原身后打瞌睡的武陵说道:“介子,你怎么不带穆真真来,别告诉我你至今还守身如玉,你也十七岁了,不知人伦大道着实可耻。”
张原“嘿嘿”的笑,不搭腔。
有品味的大纨绔张岱这时开口了,说道:“都说红袖添香夜读书很妙-,却不知夜航船上调弄美婢最有趣味,尤其是细雨敲打着篷窗,真让人——”
张萼接话道:“真让人情兴勃然。”
张岱、张萼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张原道:“那我回船去了,不打扰两位兄长的yín兴——船快到钱清堰了吧。”
张岱笑道:“开玩笑,开玩笑,我们兄弟三人彻夜长谈才好。”
又说了一会话,船到了钱清堰,过钱清堰时船要暂停,张原就借这机会与武陵一起回到后面的白篷船,这时大约是亥时末,张若曦已经与两个孩儿入睡了,穆真真还在灯下与父亲穆敬岩说话,见张原回船,穆敬岩便回后舱歇息,武陵也跟去与穆敬岩同舱,前舱这边就是张原与穆真真两个人,三明瓦白篷船有三个舱室,中间舱室最宽敞,是张若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