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笔吏-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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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文博瞧着他一步步走出去,却还没有成诗的动静,得意洋洋环顾四周,大声道:“诸位,咱们马上就要看到挑战益州诗文的萧兄台从阴沟里爬出去了,机会难得,赶紧的都来瞧啊!”
他这一嚷,又来了不少人围观。
萧家鼎压根没听见似的,踱步走出七步,便站住了,回头瞧着钟文博,阴阴一笑,道:“且看到底是谁钻阴沟!”
这种场面为了挣钱,还不需要李杜之类的诗仙诗圣出马,随便找个稍稍著名一点的诗人的作品便可以了。当下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吟诵晚唐诗人施肩吾的《妓人残妆词》:
云髻已收金凤凰,
巧匀轻黛约残妆。
不知昨夜新歌响,
犹在谁家绕画梁。
这首诗写的是瞧着一位歌姬晨起梳妆,心中感叹,不知道她昨夜去了谁家歌唱,那声音还绕梁不绝。尤其最后一句引用了《列子·汤问》中“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典故,形容这歌姬歌声的优美,非常得形象,同时又夹杂一些醋意在里面,反映出对这歌姬的喜爱。
围观的书生们顿时一片赞叹之声,见他果然七步成诗,而且这诗也非凡品,当下是啧啧称奇。
那钟文博见他果然七步成诗,不觉倒吸一口凉气,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道:“我可不相信这首诗当真是你七步之内临时想出来的,不会是你以前的诗,现在拿来卖弄吧?”
萧家鼎耸耸肩:“不信的话,可以换个题目再试试啊。不过,这之前,你得先七步成诗,这一局咱们先论个输赢再说。”
钟文博看了看周围的书生们都瞧着自己,只能硬着头皮道:“好!你出题!”
出什么题目萧家鼎早已经想好了,当然也不能出偏题怪题,免得别人说闲话。赌的就是对方不能七步成诗。当下微笑道:“就以兄台自己、我,还有这些在场的各位的心情为题好了。”
萧家鼎出的这三个题目,是以他们此刻的心情为题,这样便可以避免对方拿出以前自己作的诗词来敷衍。
果然,钟文博听了之后脸色微变,一时之间脑袋里空空如也。
萧家鼎道:“七步成诗!兄台可以开始走了。”
钟文博机械地往前走,脑袋里飞快思索,眼看着脚下步子往前,脑袋里却还是一无所有,堪堪七步走完,紧张之下,连一句都凑不出来,众人哄笑,钟文博不觉有些恼怒,冲着萧家鼎道:“你个题目古怪!便是你自己也写不出来!”
“嘿嘿,那兄台可以再花钱试试看我能不能写出来啊。不过,得先把彩头给我再说。”
第10章不知何处是他乡
钟文博沉声对拿着钱的书童道:“给他!再拿一贯出来,咱们再来!”
那拿着前的书童只好瞪眼把钱交给了萧家鼎。又取了一贯钱。
这一下,便表明钟文博输了。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竟然当众斗诗胜过益州第一才子!这可是天大的新闻,很快,这消息就传开了,四周的书生都跑来瞧热闹,连翠玉楼等**里吃花酒的书生们都出来了,顿时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萧家鼎接过那一贯钱,挂在了幡子上,淡淡一笑:“不好意思,现在赌资是两贯了!”
钟文博怒道:“你怎么坐地起价?”
“你不愿意可以不来啊。我不强求。”
钟文博盯着笑咪咪的萧家鼎,一咬牙,道:“好!两贯就两贯!拿出来!”
书童只好又从跟随的仆从手里拿了一贯钱,连同手里的一贯,便有了两贯了。
钟文博道:“我的题目便是刚才你出的三个题目,我的、你的,还有在场众人的心情,赶紧的!七步成诗!快!”
萧家鼎笑了笑,道:“我挑我自己的心情赋诗好了。”开始慢慢踱步,走到第七步,站住了,转身,扫了一眼围观的各位书生,道:“我人在他乡,不免有些乡愁,好在还有美酒美人,赢了你的钱,便可以进这翠玉楼买醉了,我就写这快活的心情好了!”当下朗声吟诵李白的名篇《客中作》:
葡萄美酒郁金香,
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
不知何处是他乡。
这首诗是大诗人李白客居东鲁兰陵的时候所作,所以第一句的原作是“兰陵美酒郁金香”,萧家鼎把前面两个字改成了葡萄,那便是借用“葡萄美酒夜光杯”这一名句。这首诗虽然写的是客旅的乡愁,却没有凄楚沮丧之意,便是因为有了美酒而尽情欢醉,都想不起自己是身在他乡了。
此诗一出,场中顿时一片叫好声,围着的书生们瞧着萧家鼎,已经权是惊诧、敬佩还有妒忌了。
钟文博却是脸色铁青,有心挑一下对方这诗的毛病,却哪里找得到?呆在那里做声不得。
萧家鼎笑嘻嘻道:“该我出题了。我的题目不变,还是让你写出你或者我,还有在场诸位的心情。七步成诗。我之所以还出这个题,是因为你刚才已经想过七步的时间了,加上现在七步,一共是十四步成诗,嘿嘿,给你打个折扣,算你七步好了。请吧!”
他见钟文博刚才一点头绪都没有,也不换题目,依旧出这个题,他相信,就算对方真的厉害,作出诗来了,也肯定比不过诗仙李白的大作。所以,自己已经处于不败之地了。
果然,七步走完,那钟文博还是涨红着脸想不到好句。古人做诗,那也是需要构思推敲的,象曹植那样七步成诗者,毕竟凤毛麟角,这钟文博自然不是其中一个。
萧家鼎伸出手,却不说话。
钟文博银牙一咬,道:“给他!”
书童只能瞪眼把那两贯钱送到了萧家鼎的手里。
这又表明堂堂益州第一才子又输了!顿时间,围观的众人马蜂炸窝一般议论起来,这一次,却都是幸灾乐祸地望着钟文博,看他热闹。
钟文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不看看围观的人,怒道:“再来!——取两贯钱!”
萧家鼎微笑摇头:“不好意思,现在彩头是四贯了!”说罢,把手里的两贯铜钱又挂在了那幡子上,这四贯钱有二三十斤重了,已经把幡子压得都弯了。
钟文博老脸通红,怒道:“四贯就四贯!怕你不成?取来!”
书童只好苦着脸从仆从抱着的箱子里又取出了四贯钱。
钟文博东张西望寻找适合的题目。便听见那翠玉楼里飘出歌姬的歌声、琴声,还夹杂着一个笛声,那笛声幽怨,充满了离情别意的思乡之情。估计是客人想家了,让歌姬吹奏的。
钟文博便道:“好!就以这歌声、琴声还有这笛声,三者选其一赋诗。开始!快点!”
这三者都有不少唐诗写得有。萧家鼎一听这个题目,不由松了一口气,脸上却是一副凝重的表情。他开始慢慢踱步,思索用哪一首为好。这三种声音,最让他感怀的便是那思乡的笛声了,让他想起了父母和亲人,不由得有些心酸,没等走到七步,便已经开始慢慢吟诵李白的绝句《春夜洛城闻笛》:
谁家玉笛暗飞声,
散入春风满益城。
此夜曲中闻折柳,
何人不起故园情。
他把其中第二句的满落城改成了满益城。这是大诗人李白著名的思乡诗之一,千古流传,自然听得那些书生们交口称赞,望向萧家鼎的神情更是充满了敬佩。而那钟文博则是满脸惨白,嘴唇轻轻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萧家鼎有自信那钟文博不可能写出比李白的诗更好的来,便微笑道:“我的题目不换,依旧用你的三个题目,——以歌声、琴声或者笛声为题,七步成诗。”
钟文博横了他一眼,闭上眼睛,慢慢往前踱步。他踱步的速度可比萧家鼎慢得多,几乎是每一步都要停上好半天。结果那些书生见他赖皮,都起哄起来了。
萧家鼎哂笑道:“这位钟兄台,不就是四贯钱吗?也看得这么重?要是兄台如此吝啬这钱财,那不给也罢,不用这么磨磨蹭蹭的学乌龟爬了。”
围观的书生都哄堂大笑。那钟文博额头青筋直冒,冷汗盈盈,却只当没有听见,也没有睁眼,只是脚下的脚步多少快一点了。就算再慢,不过七步,也是会最终走到的。
钟文博终于走完了七步,只是他这七步比人家走七百步花的时间都多,惹得围观的书生们起哄不已。钟文博还是装着没有听见,站在那里,慢慢吟诵道:
高阁佳人吹玉笛,
笛边鸾线挂丝绦……
仅仅吟诵出这两句,那钟文博便卡住了,无以为续。涨红着脸,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萧家鼎等了片刻,问道:“兄台,时间早已经到了,你这钱是给还是你自己留着?”
那钟文博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的,虽然再拱手交出四贯钱的确有点肉痛,可他自诩也是有头面的人,如何能当众反悔不给?只能朝着自己书童道:“给他!”
书童把钱送到了萧家鼎面前。萧家鼎毫不客气接了。这次再没有挂在幡子上,因为那柳树枝作的幡子架子,已经无力在承受这四贯钱了,便挂在手臂上。
钟文博咬咬牙,道:“我就不信这个邪,咱们再来!——这一次赌多少?四贯还是八贯?”
萧家鼎笑了笑,道:“当然是八贯钱。”
一听萧家鼎将赢过来的钱全部押上接着赌,那些围观的书生们都咂舌不已。
那书生的书童却苦笑道:“少爷,咱们的钱没有那么多了……”
钟文博一扭头,望向书童。书童拿着一个钱箱,里边只有最后一贯钱了。
钟文博自诩自己乃是益州第一才子,现在却被一个比自己还年轻的书生连续三次战胜,这面子无论如何也要捞回来。他便跟赌红了眼的赌徒一般,盯着萧家鼎,哗的一下,扯下来了自己腰间的一块玉佩,举起来道:“这玉佩是我一年前花九贯钱买来的,折旧算七贯钱,加上这剩下的一贯钱,咱们再赌一次如何?”
萧家鼎耸耸肩,道:“你非要这样,我也不好说不,赢钱就走,不是我的习惯。请出题吧!”
钟文博一摆手,道:“这一次咱们不赌七步成诗了,选一个双方都认可的题目,以一柱香为限,各自赋诗一首,比比高下,如何?”
萧家鼎暗忖,双方认可的题目,那就是说自己可以看看是不是有自己背诵过的唐诗,自己肚子里有李白、杜甫、白居易、李商隐等等大诗人数百首脍炙人口的著名诗词,还怕你个小小益州第一才子不成?当下又耸耸肩,道:“行啊。你选题,我听听。”
钟文博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故作沉吟装,半晌,才道:“先前咱们都是以眼前景色人物为题,这一次,咱们咏叹一回古人如何?”
“兄台想咏叹哪位古人?”
“出塞王昭君!”
萧家鼎顿时暗喜,以王昭君为题的诗词多如牛毛。其中不乏千古名篇。不怕输给他。便点点头道:“可以啊,不过,如何判断输赢?”
“请在场的各位作评判,如何?”
因为这之前萧家鼎就有双方都做出来请在场的各位为裁判的提议,所以他一般暗中注意场中的书生是否跟这钟文博熟悉。通过观察,似乎这钟文博的确名气很高,只是他眼高于顶,跟一般的读书生不怎么往来,所以围观的这些书生大多对他是一种悻悻的神情,在他赖皮拖延时间的时候,这些书生差不多都起哄嘲笑,对自己也是由衷的赞叹,所以,他们应该不会偏向这钟文博。
萧家鼎道:“行啊!开始吧!”
有好事的书生已经从翠玉楼里要来了一根香,点燃了,插在地上。
第11章独留青冢向黄昏
那钟文博故作沉思状,却不时瞟一眼萧家鼎。
萧家鼎便明白了,这小子只怕此前便写过这个题材的诗,而且应该自己觉得很不错的。当下好笑,你再不错的诗,还能盖过李白、杜甫去?
他慢悠悠走了七步,站住了,回头望着钟文博:“怎么样,想好了没有?”
钟文博立即道:“这一回,我可也是七步成诗!因为我已经想好了!”
围观众位书生一听这话,估计两人都已经想好。只是不知谁的诗更厉害。一个个都兴奋地望着他们。
萧家鼎道:“那好,你先说吧。”
钟文博点点头,轻咳一声,朗声吟诵道:
一回望月一回悲,
望月月移人不移。
何时得见汉朝使,
为妾传书斩画师。
吟诵完毕,得意洋洋望着萧家鼎:“这首诗如何?还能入得了尊驾的法眼吗?”
没等萧家鼎说话,就听到翠玉楼上一个女子的声音娇滴滴传来:“钟公子,这首诗不是你上次在我们翠玉楼诗会上夺魁的诗作吗?怎么拿来欺骗一个外乡人?”
萧家鼎抬头一看,只见翠玉楼的二楼栏杆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满了莺莺燕燕的**歌姬,说话的那位,身形婀娜,风情万种,娇媚无限,正笑吟吟看着他。
一看见她,场中几乎所有的人都惊叹起来:“是雅娘姑娘!翠玉楼歌女头牌花魁啊!”
萧家鼎一听这女子居然是翠玉楼的头牌花魁,不由自主又抬头好生看了看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