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儿-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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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结,在南方发起叛乱,吐蕃也可能因长宁长公主意外辞世,和亲落空而对中土大动干戈,朝局动荡不安。即使身处内宫,也难免会受到波及。小妹听说‘乌羽飞’虽是迷幻之药,但一次服下足够的份量,一样可致人非命,因此,才向姐姐讨要些来贴身藏着,以备不时之需。”
黑衣蒙面人的声音不高,却恍若在芙蓉耳畔炸响了颗惊雷,她呆立良久,才喃喃自语道:“连小妹都能想到这么多的事。难道这些年咱们都做错了?娘娘啊,芙蓉知道你心中虽记恨杨氏,对朝廷却是忠心不二啊,为何事情会变得越来越糟呢?果真到了该收手的时候了吗?”
黑衣蒙面人料想不到自己极为寻常的几句话却使得芙蓉如痴如狂。像是突然丧失了神志一样,忙伸手扯了她一把,提醒道:“姐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芙蓉恍然警醒过来,拉起黑衣蒙面人就往外走,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小妹。再耐心等等,待杀了李进忠,为娘娘报了仇,姐姐就接你出宫。”
房外骤雨如注,两个人的身影霎那间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完全消失不见了。
来兴儿晕头转向地跟着纳玉来到逻些城的东门,发现果然如纳玉所言,城门处加强了警戒,一队腰悬利刃的吐蕃武士排列在城门两边,正挨个对进出城门的百姓、商贾进行着盘查。
纳玉冲来兴儿使了个眼色,两人正准备向城门边走去,身后却有人把他们叫住了。两人回头一看,认出叫住他们的人原来是央宗。
央宗摆手示意两人不要说话,跟在他身后,大步向城门走去。
“央宗大人是要出城吗?”负责把守逻些城东门的小头领显然认识央宗,赔着笑脸问道。
“唔,”央宗端起架子,爱理不搭地应道,“公事在身,要去甘丹寺一趟。”
“这两位是……?”小头领碍于央宗的身份,不敢贸然盘问紧跟在他身后的纳玉、来兴儿二人。
“我府上的两名侍女。今天城内出了什么事,守城门的怎么增加了这么多人手?”央宗并未停下脚步,边向城外走去,边随口问道。
小头领本想抬手阻拦,却被央宗一副神定气闲的作派唬住,暗自咽了口唾沫,冲着三人的背影答道:“小的奉命行事,也不知为何要戒严。央宗大人走好……”
三个人出城走了小半个时辰,拐过一道山梁,纳玉紧走两步,来到央宗面前,躬身施礼,说道:“多谢大人出手相助,我等这便告辞了。”说罢,拉起来兴儿就要走,却被央宗伸手拦住了去路。
“二位莫要着急,且随我来,上师在寺里等着要见二位呢。”央宗朝前方指了指,两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半山腰赫然矗立着一座寺院。
“贡布上师!”来兴儿眼前一亮,抢先便向半山腰跑去,纳玉见他如此,也只得与央宗一道跟在他身后,上山去见贡布上师。
一袭僧袍的贡布上师独自伫立在山门之外,显然已等候多时了。他远远地看到来兴儿身着女妆,一路飞奔而来,原本神情凝重的脸上也不禁悄然生出了一丝笑意。
“有缘于小施主相识一场,如今即将分别,贫僧特来相送,以尽地主之谊。”贡布上师双手合十,朝冲至面前的来兴儿行了个僧礼,说道。
第三十八章 是耶非耶(三)
来兴儿听他言语间对自己已然改了称呼,不再口称睦王殿下,心下不免一惊,稳了稳心神,躬身还礼道:“有劳上师久等了。临行前能再次聆听上师教诲,小子深感荣幸。”
贡布上师向山门外平地上放置着的几张石凳指了指,说道:“时间紧迫,贫僧就不请小施主进寺吃茶了,咱们就在此处说说话吧。”
来兴儿、纳玉随贡布上师走至石凳前坐下,央宗侍立在贡布上师身后。贡布上师目视纳玉,问道:“姑娘可是要与小施主一道赶往江陵去见江陵王?”
来兴儿经贡布上师一提醒,才恍然想起纳玉带他是从逻些城的东门出的城,而非来时的北门。
纳玉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贫僧看姑娘悲伤之情暗结于心、肃杀之气充溢于表,江陵如今已成险地,姑娘和小施主此行恐怕凶多吉少。奉劝姑娘不妨改弦易辙,还是径返长安去吧。”
来兴儿坐在一旁听得糊涂,不禁向纳玉问道:“姑娘去见江陵王作甚?”
纳玉仍是一言不发。
贡布上师见此情形,长叹一声,对来兴儿说道:“原来小施主对个中情由还不甚了然。贫僧自幼承昆阳公主教导,唯愿吐蕃与中土上邦之间能早日化干戈为玉帛,永结秦晋之好,怎奈天不遂人愿,变故频生。先是睦王被其叔父江陵王软禁于江陵城,至今下落不明,继而和亲长公主母女双双辞世,和亲之事眼看要化作泡影。贫僧纵有意力促两国结亲修好,面临如此形势,也深感智穷力竭、回天乏术。更有甚者,和亲一旦不成,吐蕃朝中主战一派必定卷土重来,力劝赞普对中土用兵,战端一开。生灵涂炭,两败俱伤,则大祸不远矣。于今之计,只有请两位速速返回长安。说服上邦皇帝坚守信义,另择和亲公主与赞普早成大婚,方能力保南域安宁。贫僧虽不知姑娘与已故的和亲长公主有何渊源,但望姑娘能以国事为重,暂时搁置下个人恩怨。早回长安才是。”
来兴儿听罢贡布上师的这番话,顿觉羞愧难当:原来贡布上师早就知道他是假冒的睦王。他面色通红地站起身,冲贡布上师深施一礼,说道:“事出无奈,对上师有所欺瞒,小子来兴儿向上师赔罪了。”
贡布上师见纳玉尚在犹豫不定,遂朝来兴儿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缓缓说道:“农歌驿初次相见时,贫僧已瞧出小施主并非睦王本人。待进入逻些城后。贫僧得到线报,知道了睦王被江陵王软禁的消息,当时颇担心小施主和使团一行的安危、成败,于是贫僧一面压下从江陵传来的消息不报,同时托多措大人在使团晋见时暗中照应,助你们完成使命。出乎贫僧意料的是,小施主年纪虽轻,聪明睿智、临机应变,远非常人可比,兼以这位姑娘紧要时刻出手相助。竟是无需多措出手,就功德圆满,达成了使命。想来中土礼仪文明之邦,果然是人才倍出啊。”
沉默良久的纳玉忽然开口问道:“您身为吐蕃国师。为何要冒险帮助使团完成使命呢,难道仅仅因为昆阳公主的缘故吗?”
“没有昆阳公主,贡布就不会从一个小宦者变成一国的上师。”贡布上师肃然答道,“姑娘以为贡布只是在帮助你们吗?我这么做,其实是在尽力避免使吐蕃陷入动荡不安的轮回之中而已。赤德赞普贤明宽厚,却体弱多病。至今尚无子嗣,如果一味穷兵黩武,不消十年,就将使国力消耗殆尽,到时赞普倘有不测,后继无人,内乱必生,便会有覆国之难哪。因此,与中土和亲修好,休养生息,恢复国力,才是吐蕃现在应走的正道。贫僧既为一国的国师,当然要为黎民苍生着想,岂会仅凭个人的恩怨施惠于人呢?”
“什么,上师你是宦者之身?”来兴儿发生一声惊呼。
“是啊,这有什么可讳言的呢?”贡布上师坦然反问道,没有一丝的难为情。
“太妃母女已不在人世,长安城中再没有什么人叫我牵挂的啦。眼下之际唯有到江陵投奔江陵王暂且栖身,另图打算了。再者我们身份卑微,要是回到长安后,皇帝不听我们的,该怎么办呢?”纳玉用目光制止住来兴儿的大呼小叫,神情落寞地问道。
贡布上师见她已被自己说动,表露出改道回长安的意愿,赞许地点点头,站起身答道:“世间诸事,成与不成,虽有天命,尚须人为。只要我等尽力而为,一定会有转机出现。贫僧已为两位准备下了座骑,两位走后,我将力劝赞普善待林、尚两位大人及使团众人,静候长安早传佳音。”
纳玉仍未下定决心改变行程,来兴儿已然是等不及了,跳起叫道:“你说走我便跟你走,早知是去江陵,我还不如回逻些陪着林大人他们呢。上师的话句句在理,你若不听,我现在就回城去。”说着,作势就要冲下山去。
贡布上师闪身挡在来兴儿面前,嗔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倒耍起小孩儿脾气来了。别忘了在逻些城中你仍是睦王殿下,皇帝派来的和亲大使,她若不及时带你出城,和亲公主的死讯尽人皆知之后,你想走也走不成了。她救了你,你反倒怪她!”
纳玉一来因为得知长宁公主的死讯而悲痛不已,二来平白无故受了来兴儿的数落,心中甚觉委屈,听了贡布上师为自己辩白的一番话,竟双手掩面,低声啜泣起来。
来兴儿最是见不得人哭,纳玉一哭,他登时慌了神,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急切间,他灵机一动,诞着脸皮有意将话头叉开,讪笑着问贡布上师道:“上师,小子就不明白了,在农歌驿时你是怎么瞧出我不是睦王本人的?”
贡布上师情知他心中有愧,又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去哄纳玉,这是有意想借别的话题逗纳玉开心。他心中有事,哪儿理会得二人的儿女私情,先是回头命央宗去把为纳玉和来兴儿预备下的两匹马牵来,然后才随口答道:“昆阳公主论辈份应是睦王的祖父辈,贫僧有意多次提及昆阳公主,小施主却似闻所未闻,神情、举止间没有表示出任何敬意,从那时起,贫僧就对小施主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那么上师能否瞧出小子的真实身份来呢?”来兴儿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纳玉一眼,发现她仍在啜泣,遂有意抬高了嗓门又问道。
“小施主有贵人之相,却无贵人之气,料想是宫苑中人,只是……”
来兴儿正要托贡布上师在吐蕃境内探寻母亲的下落,不防纳玉突然挺身站起,从央宗手中一把夺过缰绳,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纵马朝山下疾驰而去。
匆忙间,来兴儿来不及向贡布上师道别,腾身跃上了另一匹马,挥舞着马鞭边跟在后面直追了下去,边冲着纳玉的背影大声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长安。”
空旷的山林间余音久久不歇,贡布上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三十九章 斩草除根(一)
婉容的良苦用心终于得到了回报。
又一天的傍晚时分,当皇帝从延英殿出来,准备前往毓秀宫时,早已在延英殿通向后宫的角门处守候多时的樱儿怯生生地向皇帝报告了景暄此时正在瑶华宫的消息。于是,皇帝略微一怔之后,便在樱儿和王保儿的陪同下改朝瑶华宫而来。
“如果不是景姐姐在此,皇上不知何时才会想到要驾临瑶华宫吧?”婉容乍见到皇帝,惊喜之余,犹忍不住嗔怪道。
皇帝看了一眼站在婉容身边含笑不语的景暄,没有正面回答婉容的话,打量着殿内的陈设,皱了皱眉,问道:“天色已黑,这殿中怎么只点了两盏灯,朕难道穷得连爱妃们的灯烛钱都供给不上了吗?”
“这些日子皇上敢情是没来过后宫?竟不知‘靖宫差房’新近立下的规矩吗?定更后宫内一律不得燃灯、喧哗,目下离定更不过片刻的功夫,臣妾不耐到时各处张罗着灭灯的麻烦,因此只叫人点了两盏。皇上若是嫌暗,臣妾再叫他们点上几盏就是。”婉容将皇帝迎入殿中坐下,就要吩咐宫人点灯。
“那倒不必,既是才立下的规矩,即便是朕,也不好说破就破。”皇帝抬手拦住了她,“只是朕被你这话弄得有些糊涂了,如今在这后宫之中做主的是两位爱妃呢,还是‘靖宫差房’?”
他这话一问将出来,即连景暄、婉容二人也面面相觑,答不上话来。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据晋国公向朕禀奏,在宫中设立‘靖宫差房’是为了便于统筹布置,清查宫内的张氏残党,而不是要他们替朕和两位爱妃在宫中擅立禁条,约束主子的!内侍省是干什么吃的,谢良臣事先为什么不来回朕!”
皇帝突发雷霆之怒,吓得殿内众人不约而同地匍匐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只有景暄缓缓站起身,不慌不忙地劝解道:“近些日子京城之中迭出变故,皇上难免有些心烦意乱。然依臣妾所想,一回到后宫。皇上尽可将一切烦恼暂时抛开,但享人伦之乐便是。忧、怒皆伤身之源,万不可执迷其中,累及圣体。臣妾就此告退,望皇上与婉容妹妹和吉祥、如意两个娃儿一家团聚。欢度良宵。”
她此时方悟到婉容连日来邀自己来瑶华宫相聚的真正用意,打心底并不愿与婉容争宠,因此急于脱身回宫。
皇帝今天本是为了刚刚得到的江陵王即将返京奔丧的消息,来找景暄商讨应对之策,哪肯才一见面就放她走。
他啜了口茶,平复了一下恼怒的心绪,开口对殿内的一应侍奉人等说道:“你们都平身起来吧。诚如惠贵妃所言,近来变故频起,致使朕心中烦乱,方才的确有些失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