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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宦儿-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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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谅不解地问道:“他一个小小的宦者,有何不可?”

芙蓉话一出口,便马上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望着李进忠,希望由他出面阻止张谅,李进忠仿佛没听到似的,对她不理不睬。而夏嬷嬷却说道:“他还是个孩子,怎耐受得此药?将军不如选两名身强力壮的军士来试。”

张谅反驳道:“我若要两名军士来试,难免有舞弊之嫌。须得东宫出一人,禁军出一人,分别来试,才显得公正。李大人以为如何?”

李进忠才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张谅,自是抱定了隔岸观火的态度,淡淡说道:“大将军果然思虑周详。”

来兴儿见张谅点名要自己去试药,心里既怕又抑制不住的好奇,他悄悄走到夏嬷嬷身边,低声问道:“嬷嬷,这药吃下肚,会不会永远疯了,变不回来了?”

夏嬷嬷疼爱地拍拍他的小脑袋,说道:“等药劲过去了,多则两三天,少刚一日,就能恢复正常。你小孩子家,全身的经络尚未长成,千万不敢冒险……”她话未说完,来兴儿已跳到张谅面前,叫道:“我愿意一试。”

张谅挑衅地睨了林树一眼,问来兴儿和走进院中的钱大顺道:“报上你们的姓名、年龄和职事。”待二人如实回答后,张谅煞有介事地问众人道:“各位看这二人神志是否正常?”见无一人提出质疑,他吩咐一声:“拿上来。”

两名军士应声手捧两个托盘站到了来兴儿和钱大顺的面前。来兴儿见自己面前的托盘上只有一碗清水,而钱大顺面前的托盘上却赫然摆着一块手掌大小的生肉,他知道那必是从汪氏遗体上割下来的,顿时忍不住呕吐起来。

张谅指着那肉命令钱大顺道:“把它吃下去,你就是伙长了。”

钱大顺从来兴儿的反应中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吓得面无人色,期期艾艾道:“将军,这肉是生的……”

张谅狞笑道:“吃不下去是吧?来人,拖出去砍了。”

钱大顺慌忙伸手抓起那肉,眼一闭,硬塞进了嘴里……

在场众人眼睁睁地看着,无不骇然变色。只有李进忠摇着头叹口气,感慨道:“三年前我随圣上离京时,一路上连草皮都嚼过,现在的人真是受不得苦喽。”他亲自端起那碗药水,递给来兴儿,意味深长地说道:“小子,大将军对你青眼相加,你可莫要辜负了才是。”

来兴儿哪顾得上品味他话中的深意,强忍着心头泛起的阵阵恶心,双手捧起碗,将那碗药水一饮而尽。

张谅命人把来兴儿和钱大顺手脚捆牢,置于一间空房中,将那间房的窗扇卸下,引着众人临窗环坐,观察两人的动静。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众人隔着窗只见房中的来兴儿开始躁动起来,碍于手脚被缚,他站立不起,便在地上来回地翻滚,口中大声呼唤着:“老苏,‘雪里青’跑了,快……”李进忠在外听了,笑道:“这小子,天生就是个放马的。”众人紧张兴奋的心情刚刚开始放松,只听房内的钱大顺大叫一声:“你这贼婆娘,我宰了你……”竟挣扎着朝窗边扑了过来。张谅挺身而起,挡在众人面前,盯着钱大顺喝道:“你要怎样?”钱大顺嘿嘿笑道:“爹,你闪开,她在外面有人了,我休了她……”众人这才释然,禁不住哄笑起来。张谅有心使坏,手指来兴儿,对钱大顺道:“你爹在那儿呢。”钱大顺果然回头冲着来兴儿喊起爹来。来兴儿正忙着追马,忽听有人喊爹,不知勾起了什么伤心事,竟号陶大哭起来,边哭边叫:“娘,我害怕……”窗外的夏嬷嬷被他叫得眼圈一红,差点儿掉下泪来,芙蓉却生怕时间一长,来兴儿嘴里难免会吐出什么秘密来,忙说道:“李大人,大将军,验证结果人皆已见,咱们到值房中说话吧。”

李进忠明知她担心什么,呵呵一笑,吩咐军士道:“提两桶水来,兜头淋下,让他们清醒清醒,再灌些姜汤下去,捂上两床被子睡一觉,便没事了。”随即正色对众人说道:“兹事体大,劳烦诸位一同随本监到内坊再议。”

第十一章 引而不发(一)

火光,冲天的火光,顺着门缝看去,朱雀大街上到处都是叛军疾驰而过的身影……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带着一小队叛军闯进家中,将正发着疟疾的爹爹从床上强行拖起带走,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娘抱着他躲在后院的一堆柴火下,直到天黑才敢出来……爹爹再回家时,原先身上的红色官袍变成了紫色,随他一同而来的人都称他为尚书,可娘却带着他住进了下人住的厢房,整日面带愁容,叹息不止……长安皇城丁字路口的那棵独柳树,爹爹被处斩前,望着她们母子二人的眼神中充满了哀伤和无奈……闲厩院中,苏福忠笑吟吟地冲他说道:“天佑英才,所幸这回总算替来翰林保留下一点根脉,小子,快快长大吧,给你爹娘生上几个大胖孙子……”

“兄弟,醒醒。”一阵呼唤在耳畔急促的响起。

来兴儿睁开眼睛,盯着眼前的壮汉问:“你是谁?”

“我是骆三儿,你的结义大哥呀,想起来了吗?”

“傅将军,是你吗?唉呀,快去禀报太子,夏嬷嬷被他们给扣下了……”

骆三儿又好气又好笑,一把将来兴儿拉起,说道:“太子已经知道了,你快醒醒吧。”

来兴儿借骆三儿拉他的劲,一跃身下了床,拔腿就向外跑。骆三儿忙叫门外站着的军士将他拦下,说道:“你这样回去可不成,来人,再给他碗姜汤。”

来兴儿又喝下碗姜汤,困惑地问骆三儿:“你是骆三儿?这是什么地方?”

骆三儿见他清醒过来,舒了口气,答道:“你总算醒了,这儿是在花坊,我奉李大人之命送你回凝香轩,太子还等着你呢。”

来兴儿忙问:“夏嬷嬷呢,现在什么时辰,晌午过了吗?”

骆三儿指指窗外,笑道:“你瞧,天已黑了,夏嬷嬷早就回去了,只等你啦。”

来兴儿惊讶道:“他们放夏嬷嬷回凝香轩了?”

骆三儿说道:“是啊,我带人送她回去的,这还有假?时辰不早了,咱们边走边说吧。”

骆三儿带两名军士押着来兴儿出了花坊,朝凝香轩的方向走去。

来兴儿昏昏沉沉的头脑被外面的凉风一激,又清醒了几分,他立马回想起钱大顺拿着人肉往嘴里塞的情形,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骆三儿见他如此,一把搂住他的肩膀,笑道:“兄弟,想不到今天轮到哥哥我看着你了。你醒过来的算是快了,那一个还在发疯呢。”

来兴儿被他搂着,很不舒服,挣了两下,竟挣脱不开,只听骆三儿又说道:“我就在太子内坊李大人身边当值,以后有事可到那里找我。”

来兴儿问道:“你不跟着景将军,怎么会在这里?”

骆三儿便将皇后造访景府,带他入宫的前后经过讲了一遍,末了,问来兴儿道:“李大人可交待了,你自今日起不得擅出东宫,随时等候他的传唤。兄弟,你跟哥哥交个底,怎么会卷入到这钦案中来了?”

来兴儿不知从何说起,他听骆三儿的语气,似乎和芙蓉不是一路的,应该不知道自己眼线的身份,便佯怒道:“敢情大哥你这是在押解嫌犯哪,我一个小当差的,怎会和什么钦案扯上关系。”

骆三儿奉了李进忠的严令,今晚务必将来兴儿送回凝香轩,他暗自揣摸来兴儿定是个紧要的人物,才劳动堂堂钦差亲自交待差事,现在见来兴儿发怒,想安抚他两句,便说道:“兄弟你别恼,就是有什么,大哥也定会帮你出头的。”

来兴儿差点儿被他逗得笑出声来,心想这个浑球,身上山野莽夫的习性一点儿没改。转念又一想,自己在这深宫之中,能说说知心话的竟连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这个半路捡来的大哥和自己如此贴心,想到这儿,不由得伸出手,揽住骆三儿粗壮的腰身,紧紧依偎在他的怀中。

刘才人竟然还没有走。来兴儿一走进凝香轩的正堂,就看见她站在太子身后,正在为太子推背,林树和夏嬷嬷都在,只是不见婉容。夏嬷嬷见来兴儿回来,高兴地走上来拉着他的手,嘴里一个劲地念叨:“让孩儿跟着吃苦了,老婆子心里真过意不去。”

来兴儿轻轻挣脱她,上前向太子叩首施礼。太子显得很疲倦,抬手叫刘才人停下来,吩咐道:“来兴儿下去歇息吧,这两日暂不用当差,待药力消了再来回话。秀儿,我有话跟你说。”

待来兴儿退下,太子方说道:“如今暄儿身子未完全恢复,婉容有孕在身,宫中不消停,你平素虽不喜多事,只怕这些日子也要替本宫多担待些了。绮华台住着不便,你暂且挪到宜春宫去,从明儿起,内苑各处诸般事务,叫尚敬找你回话。”

刘才人才要开口推辞,太子一摆手:“不必多说,你回去收拾一下,今晚就挪过去吧。”

刘才人只得应道:“嫔妾向无理事之才,承蒙爷您宠信,只有勉力去做了。待嫔妾到后面再看一眼娘娘,这就回去。”她见太子无话,施了一礼,从后门出了正堂,却并不径直朝寝殿去,而是闪身进了来兴儿的卧房。

来兴儿见她进来,尽管并不意外,却仍紧张地问道:“娘娘,还有事吗?”

刘才人压低声音说道:“太子命我搬到宜春宫去,你在此要盯牢了那个老婆子,如有异动,速报我知。”说罢,也不待来兴儿答话,便飘然而去。

来兴儿摸摸腰间,早晨刘才人丢给他的锦囊还在,他点燃灯,取出锦囊里的物件观瞧,果然是一块同样镌有荷花图样的绿玉牌。太子的嫔妃中竟也有皇后的眼线,来兴儿不敢多想下去,他吹灭灯,合衣躺下,默默地回想着服下乌羽飞后脑子里出现的种种幻像,现在,他甚至对那些幻像产生了恋恋不舍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来兴儿仿佛听到房门被打开,又有人走了进来。他睁开眼,借着月光只见两个模糊的身影站在床前,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来给使,没睡着吧,太子爷有请。”是王保儿。

来兴儿跟着王保儿重新走进正堂,堂中只剩下太子和夏嬷嬷两人。夏嬷嬷看他的眼神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太子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更是令他魂飞魄散:“说说吧,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十一章 引而不发(二)

来兴儿误以为自己假宦者的老底儿被人识破,腿一软,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答道:“小的……小的两年前入宫,半年前……”

夏嬷嬷感念他主动以身试药之情,提醒道:“你到东宫当差前就认识芙蓉,是吗?”

来兴儿暗地里松了口气,却仍禁不住浑身颤抖着点了点头。

夏嬷嬷接着问道:“除夕那晚你在小木屋撞见汪氏和老身,随后便报告给了芙蓉,是吧?”

来兴儿惊悸地摇摇头。

太子“哼”了一声,夏嬷嬷生怕他立马就处置了来兴儿,急忙追问道:“可有人能证明不是你?”

来兴儿略稳住了心神,心想只要自己的老底儿没被瞧破,就有得可活,于是以头叩地道:“小的只告诉过景嫔娘娘,她能为我作证。”

太子不屑地说道:“你既是埋在本宫身边的一颗钉子,遇到这种事,焉敢不报?景娘娘虽善待于你,却未必会替你兜着,你可想清楚了!”

来兴儿正要开口分辨,王保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禀报道:“李进忠大人前来求见。”

太子目光一闪,旋即吩咐道:“嬷嬷回避一下,来兴儿站起来,在本宫身边侍候着。请李大人进来。”

不多时,李进忠心事重重地随着王保儿走了进来。太子示意他坐下,问道:“李大人夤夜到此,定有要事相告,本宫愿闻其详。”

李进忠见来兴儿侍立在太子身旁,略微一怔,说道:“日间发生之事,想必林大人已禀告殿下,这小娃娃可机灵的很哪!”

太子知他这是提醒自己要来兴儿回避,却有意说道:“本宫听说来兴儿来东宫前在闲厩院牧马,李大人对他并不陌生吧。”

李进忠心中一动,呵呵笑道:“半年前两位娘娘入宫时,皇后娘娘特命老臣挑选些伶俐的小宦者补充到东宫侍候,来兴儿就是那一批里的吧。如今,能在殿下跟前侍奉,是他的造化。”

李进忠毫不避讳地道出来兴儿的来历虽出乎太子的意料,然而他主意已定,既不开口叫来兴儿退下,又不想在关于来兴儿的话题上与李进忠打哑谜,便不再搭腔,静等李进忠主动说明来意。

李进忠一上来就碰了个软钉子,颇觉无趣,然而案情的发展急转直下,迫使他不得不提前来向太子表明心迹,以求自保。他干咳两声,斟酌着说道:“老臣才和张大将军一同重审过何绍生,他确系受人指使替人顶罪。”

太子仍默不作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李进忠心一横,说道:“据他供说,太子内坊管事尚敬就是那指使之人。”

来兴儿听得目瞪口呆,太子却只不露声色地问了一句:“李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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