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第3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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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还有人怀疑这是明军的攻心之计,但高巡抚却当众宣称:邓提督虽然是敌人,但一向言而有信,既然邓提督说川陕总督带着几千残兵跑了,那就一定是跑了;既然邓提督说王明德被包围在忠县无法突围,那暂时就是无法突围。
这种公然附和敌军宣传的做法当然引起了更大规模的恐慌。重庆城现在甲兵所剩无几,除了王欣诚副将带回来的六百披甲外,还有些壮丁和少量甘陕绿营的新兵和山西兵,全都加起来也凑不足一千甲士,斗志更没法和李国英带走的标营相比。
依靠这一千甲兵想守住重庆几乎是痴心妄想。本来三千汉八旗还能指望,但月初孙思克返回嘉陵江后,见没有水师可供他渡江,二话不说就拔营北上,向着保宁方向窜去了——孙思克派人隔江喊话,说他是去接应赵良栋,和陕西绿营兵和一处、将打一方去了。但明眼人都知道,当时孙将军是唯恐邓名尾追而来,不赶紧跑路就被堵在岸边跑不掉了。向高明瞻喊话与其说是通报知会,还不如说是推卸责任。
因此,重庆城里一片惊慌,好多人都琢磨着也要逃离这座空城。但高巡抚在此时表现出了过人的勇气,大模大样地坐在衙门里,还敞开大门让大家都看清他确实没逃。而被高明瞻任命为重庆四壁提督的王欣诚副将,也异常地沉着冷静,这两天带着亲兵巡查城防时神色十分轻松,和城防官兵有说有笑的。
见到四川巡抚和城防提督的这种表现,重庆城内的几千人也不再害怕,大家私下里议论纷纷,都觉得高巡抚定然有退敌的妙策。既然重庆的正、副手都胸有成竹,其余的人也镇定下来,决心老老实实地按照王副将的交代去布置城防。
不过王副将的表现实在是有些太不在乎了,他既不在城外布置梅花桩,也不组织人手加深壕沟——虽然重庆人手不足,但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吧?
但王副将就是啥都没干,今天中秋节早早就带着亲兵去衙门里和高巡抚过节了。他手下的六百兵士是眼下重庆最强大的武力和最后的指望,但午后也开始兴高采烈地杀猪宰羊,准备欢度佳节,好似在忠县吃了大败仗的是邓名而不是李国英一般。
“一年最好的时候就是现在了,为什么总有些人悲秋,这秋天有什么可悲的呢?”高明瞻喝得面红耳热,对王欣诚大发感慨:“兄弟我喜欢的就是秋天啊。”
“正是,巡抚大人高见,末将也是一样啊。”王欣诚喝得也不比高明瞻少,面前的桌子上摆着新鲜的菜蔬、肥大的鱼虾:“每年中秋的时候,这鱼虾都肥了,新稻也下来了,菜蔬更是应有尽有,就连女人用的花,都品种繁多,正是极尽快活的时候啊。”
高明瞻哈哈大笑,又举起酒杯朝着王欣诚:“王将军请。”
“巡抚大人请。”
两人有说有笑地一边赏月,一边痛饮到夜半。
眼看再也没有酒量了,高明瞻终于谈起正事。现在周围没有旁人,高明瞻放心大胆地说道:“总督大人的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灭,赵将军的援兵又迟迟不到,这个重庆就算守不住也不是你我的责任,只不过我们还是要坚守几天,不然朝廷那边不好看。”
“巡抚大人所言极是。以末将之见,王总兵他们在忠县坚守,肯定也是和邓提督议和的结果,多半是他们把无甲兵都卖给了邓提督,然后自己落一个平安。末将敢断言,等过上十天半个月,王总兵他们就该‘突围’了,到时候不但毫发无伤地出来,论起来还是有功的。”王欣诚认为重庆也应该坚守个十天、半个月再放弃:“此番大败,论起来也有总督大人扛着。我们坚守孤城直到弹尽粮绝,最后不得已才突围,怎么也不会有事的。”
“嗯,只是不知道邓提督肯给我们几天的时间?”高明瞻沉吟着说道:“这重庆一座城,怎么也能抵得上几千头牛了吧?何况我们的仓库里还有不少农具,都是崭新的。总督大人本来想搞军屯,后来打消了这个主意,这些农具都没有用过呢。”
仓库里除了农具还有生铁、粮食、布匹,李国英存在重庆的物资足够十万大军几个月所需,实在是非同小可。
“正是,等邓提督一过江,我们就派人去议和。若是邓提督同意不为难我们,我们就把城和仓库都留给他;要是邓提督不同意,我们就把仓库烧了再跑,想必邓提督也追不上我们。”
除了物资以外,重庆城里还有不少军官眷属,高明瞻和王欣诚也打算视情况把这些有价值的人质卖给邓名,或是带着一起突围以获得人情。
……
不过邓名并没有像高明瞻想象的那样很快就渡过嘉陵江。通过审讯俘虏,邓名知道重庆城相当空虚,所以他本以为高明瞻会再次弃城逃跑。但在嘉陵江东岸呆了两天,重庆的清军却纹丝不动,高明瞻、王欣诚没有逃跑,守军也没有出现大量的逃亡。
“高明瞻不跑,这件事有点古怪啊。”八月十六这天,邓名遥望着重庆城头上的绿旗,心里微微有些拿不定主意。
高明瞻打算等邓名围城后再派心腹出城议和,现在重庆的派系众多,他和王欣诚都怕过早行动会被人发现,所以先是大力鼓吹明军的势大,等到明军开到城下人心惶惶的时候,他再让使者打着求援的旗号出城,绕个圈去找邓名,而不必在众目睽睽之下渡江去敌营。
但高明瞻的表现实际上起到了稳定军心的作用,被蒙在鼓里的重庆守军也因此没有大批逃亡——要是一下子都逃光了导致高明瞻无法“坚守”一段时间,也不符合四川巡抚的利益。
而邓名更是产生了误会,在他看来,高明瞻如此有恃无恐,那很可能是清军的援军快到了,甚至可能有伏兵藏在重庆城内。尽管邓名也猜到高明瞻或许是想议和,但他不能仅凭一个猜测就让军队冒险。
于是邓名下令首先控制嘉陵江东面的江口,然后沿着江岸侦查搜索,而不是急于带着七千甲兵靠近重庆这座要塞。
明军控制了一半的江岸后,很快就开始侦查江流,掩护水师驶入嘉陵江。对明军来说,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嘉陵江,水文地理都是完全陌生的,所以明军非常小心地搜索前进,而且详细地把他们看到的都记录下来——如果将来再次进攻嘉陵江流域,他们对地形就不会是两眼一抹黑了。
发现明军水师开始侵入嘉陵江后,王欣诚马上把最后几条清军的船只都收拢回朝天门码头。现在他心里有些着急,要是等到邓名包围了重庆再谈判的话,自己岂不是又要扣除六百甲兵的赎身费?现在王欣诚发现高明瞻的远见了,四川巡抚根本没有重建自己的巡抚标营。无债一声轻,无论是直接谈判还是明军包围了重庆之后再谈判,高明瞻都没有什么负担。
虽然俘虏都说没有见到过什么军屯,但邓名依旧不太相信,他觉得李国英不可能让重庆的辅兵吃闲饭,就继续沿着嘉陵江向上游搜索。这既是寻找李国英的庄稼,也是为了熟悉记录地理,更是为了排除伏兵的威胁。在小心翼翼水路并进的时候,邓名派人回去催促后军赶快前来重庆支援,以免被可能存在的敌军伏兵打个措手不及。
邓名的行动让王欣诚急得不行,他急忙禀告高明瞻,然后把他手下的部队派出城,沿着另一岸和明军齐头并进。王欣诚打定了主意,这次他一定不会再为手下付一笔赎身费,他才刚刚付过一次,要是这么快就再支付一次,那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王欣诚的举动让重庆又发生了一阵波动,那些军属更是心里七上八下的,唯恐这是高巡抚抛弃大家逃跑的前奏。因此在王欣诚部队出城后,前往衙门打探消息的人更多了。幸好高明瞻依旧大模大样地坐在衙门里,而决心分一杯羹的王欣诚也没有跟着部队一起走,同样是呆在重庆城内。
第01节误会(下)
明军沿着嘉陵江认真勘探地形的时候,运输俘虏的明军船只也开始路过重庆,把宝贵的劳动力运回叙州。只要看到这些过路的船只,就足以进一步证实清军在忠县的惨败,不过,高明瞻和王欣诚任凭风吹浪打,稳坐钓鱼台。而王欣诚的军事动作又进一步加深了邓名的戒备心理,因为这完全可以视为清军在重庆周围有意进行掩护,屏蔽明军的情报工作,而且数百清军士兵就敢出城,也可以看成是清军拥有底牌的证据。
以前历次作战,邓名都拥有相当大的情报优势,或是绝对的水面控制,而现在不但要在陌生的土地上前进,侧翼的嘉陵江也是两军共有,重庆这个要塞的存在给清军带来了很大的益处,在相当程度上抵消了川西水师的优势,而且还限制着明军的行动。
“我们先在这里扎营,继续寻找李国英的军屯。”邓名觉得自己已经相当深入了,重庆也被抛在了侧后,明军沿着嘉陵江拉成一字长蛇阵,如果继续强行拉长战线的话,仅靠邓名手边的七千战兵就很难充分获取四周的情报,提供足够的预警时间了:“我们并不知道周围哪里可以隐藏伏兵,哪里有李国英修筑的秘密仓库和要塞。自古骄兵必败,我们还是要谨慎从事。”
虽然邓名让忠县附近的兵马尽快来增援前线,不过现在任堂还在继续运输俘虏,而且还需要保持对王明德等人的威慑,所以接到命令后只能让三千战兵赶去重庆,剩下的两千人依旧要留在手里,防止俘虏作乱或是王明德做出什么愚蠢的举动来。
这时邓名和民夫定的协议就表现出其弊端来,邓名要节省军费,不肯把民夫投入军事行动,所以有战斗力的兵马虽然不少,但是能够使用的军队却很有限。幸好这些民夫留在忠县威慑王明德和控制俘虏没问题,不然任堂他们连三千战兵都抽调不出来。
中秋节的时候,明军依旧不停地后送俘虏,现在任堂和穆谭就盼着早日完成俘虏的转运工作,等忠县只剩下王明德的战兵后,清军没有足够的辅助部队也没有船只,那他们的机动力就基本为零,对明军不再构成丝毫威胁了。
清军和明军相距二十里扎营,这样彼此都可以有安全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王明德也派出一小队兵马靠近明军的营地驻扎,每日负责向后方报平安——明军可以在清军的营地附近停泊战舰以观察他们的动静,清军却没有这样的预警能力;邓名为了让王明德放心,再加上宣传工作方面的考虑,就告诉王明德他一向公平待人,不但同意这一小队清军驻扎,而且允许他们和明军的前沿岗哨交流。
这些天,不时有过路的商船停靠,向驻扎在此地的明军兜售货物。几天下来,王明德的士兵和前沿哨所的明军混熟了,常常看到明军士兵从身上掏出纸片向商人购买货物。
今天停靠的船只上下来了一个卖烟草的商人,清军士兵看到明军又掏出那种印刷精美的纸片,从商人手里购买了一些烟草。
烟草一直是重要的军需,在邓名前世,二战的时候,烟草被很多国家列入必要的补给项目。而在明朝时期,士兵同样很喜欢这种麻醉品。崇祯皇帝曾经认为“吃烟”和“吃燕”谐音,对燕王系的大明皇室来说很不吉利,所以下令在边军中禁烟。这道禁令被洪承畴上奏取消,洪承畴说禁也禁不住,士兵嗜烟如命,只是便宜了走私商人。
“我们提督也想禁烟,你知道的,他们家听不得‘吃烟’这两个字。”这个明军是湖广人,认定邓名乃是福王之后。在禁烟的问题上,那些认为邓名是三太子的明军士兵也持类似看法,那就是邓名是因为迷信的关系才企图阻止大家吸烟:“提督说吃烟不好,会损害全身,会落下很多种病,还会减寿。”
明军士兵一边说,一边把刚买的烟草递给了他的新朋友一点,清军士兵千恩万谢地接过去,他早就看出这是很稀少的货品;在王明德军中,别说这么好的烟草,就是普通货色小兵也很少能够得到。
“这是从湖广运来的烟,提督虽然多次说吃烟不好,但并没有明令禁绝,只是拼命抽税罢了。”明军士兵点燃了烟斗,深深地吸了一口,把烟吐出去的时候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声,然后接着发牢骚:“这么一小袋烟,居然要十元,太贵了。”
“十元?这是多少钱?”清军士兵对欠条缺乏了解,虽然听明军士兵说过这东西在成都、叙州可以当银子使,但对它的价格并没有概念。
“相当于一钱银子。”明军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小口袋,刚才他整整买了十小袋烟,虽然邓名竭力提高烟税,但士兵仍不肯放弃。
清军士兵问完问题后就开始吸烟,听到答案时刚吸了半口,一惊之下就喷了出来,他惋惜地看着那些飘散的烟雾,又是心痛又是惊奇地叫道;“那你刚才岂不是花了一两银子买烟?”
“就算提督说的都对,减寿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