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第2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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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的清军文武官员。邓名道:“不过袁将军应该对李国英也有所了解,虽然他肯定有私心,但并不是个被私心压倒,完全不顾大局的人,不然也不会把王明德等人的俘虏都用牛换回去了;我和李国英、赵良栋交战时,如果他们不是在危急关头互相信任、齐心协力,清军绝对没法那么容易脱身的。”
袁宗第也和李国英交手过多次,知道李国英的为人,虽然最后关头会逃走,但在彻底绝望前,李国英还是会全力以赴地坚持下去。袁宗第情不自禁地点点头,赞同道:“他确实不是袁崇焕。”
“所以李国英恐怕不会拼命向北京讨要物资。如果他发现重庆有如鸡肋,军屯也难以建立起来后,他就会放弃重庆。”
“那李国英只有寄希望于北京了。”袁宗第说道。
“恐怕也指望不上。”邓名遗憾地摇摇头。顺治虽然口称崇祯为大哥,但顺治的性格和崇祯不同,要狡猾得多:“远的不说,就说北京对吴三桂、洪承畴的处置,就能看出北京并非不通权变。我不知道北京为什么突然对重庆有了兴趣,莫名其妙地投入很大的财力,等到北京意识到单单靠重庆无法困死我们,起码是得不偿失后,北京也会停止这种无益之举。”
说到这里,邓名突然感到思维有点模糊,好像自己的分析有什么漏洞似的,他又仔细地回顾了一遍。没错,顺治的性格、手腕很难让人相信他会一条路走到黑,而重庆的作用到底有多大,估计有一、两年北京就能看得很清楚了。若是明军在江南、湖广闹出更大的动静的话,顺治或许就会更早反应过来,停止向重庆这个次要战场投入巨额的经费。
“我的分析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啊,顶多一两年,顺治就会意识到错误,然后纠正错误。”邓名在心中把思路整理了一遍,模模糊糊地感觉好像其中有个巨大的漏洞,可以导致他的整个推论都不成立,但却抓不住这个隐隐约约不肯露出真面目的理由。
袁宗第也赞同邓名的分析,在他看来,顺治就是被邓名一通乱拳打得有点蒙,又气又恼,所以想一下子把邓名碾死。但等清廷从气急败坏中恢复过来后,肯定会恢复洪承畴过去的老政策,重新建立稳固的江防防线,切断明军进入、威胁江西、江南的通道。接下来就会重新走入比赛种田——积聚实力——夺取土地——继续种田的旧式争霸套路了。
袁宗第道:“照这么说,鞑子给提督留的时间不多啊,赶快多卖一些盐吧。”
邓名比袁宗第乐观得多,不过他也承认眼下是打开湖广市场的良机,于是不再多耽搁时间,船队继续向着下游开去。
船到了奉节的时候,邓名带着一队卫士一起登岸去拜见文安之。
邓名在成都做的事情越多,对来奉节拜见文安之就感到越畏惧。不过这次从奉节的门口经过,实在找不到借口不去登门求见。
“我在都府做的种种事情,估计文督师已经知道了,他多半憋了一肚子气,打算痛骂我一顿。”邓名一路上心中暗想:“文督师一向很注意帮我留面子,这次我带了这么多卫士来,他老人家肯定不好发作大骂我一顿。若是他要私下交谈,我就把这些卫士放在门外。一会儿通报的时候,我就说军务繁忙马上要走,文督师也就无法骂太久,让我的卫士在门外久等。我到时候给他个耳朵听着就是了。嗯,我嘴上连连称是,但就是不改,文督师又能拿我怎么办?反正他从来都不去都府。”
奉节的督师衙门里很快就走出来一个文安之的标营卫兵,让邓名带着他的卫士们一起进去。
忐忑不安地走进衙门后,邓名看到那个督师标营的卫士并没有把他往文安之的书房里带,而是领着他们往衙门的大堂去。见状邓名更是放心:“督师既然要在大堂见我,那当然就是勉励几句罢了,比我想像得还要好。”
进入大堂之后,邓名见到文安之高坐在正中,周围还有不少督师的幕僚,两侧也站着不少督师的标营卫兵,于是邓名心中更是泰然,知道在大庭广众之前,文安之无论如何也不会说重话的。
先是上前唱了个肥诺,然后邓名就把这顿时间的征战经过简要地报告了一遍。至于成都的改制,同秀才、如同秀才、权如同秀才等当然是只字不提,假装没有发生——邓名感觉越来越能揣摩到文安之的想法了。
在邓名汇报的时候,文安之认真地听着,但是始终没有插话,也没有让邓名坐下。听邓名说完后,文安之捻须思索了数秒,突然重重地哼了一声:“我听说,邓名你在成都卖*官鬻爵,滥发功名,这件事怎么没听你提起?”
“这……”邓名不知该如何作答。
“功名乃是朝廷名*器!多少士人寒窗苦读,历经艰辛也拿不到一个,你居然为了一石、两石粮食就卖了!”文安之拍案大怒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朝廷,你是存心侮辱朝廷的功名吗?”
“督师息怒。”文安之突发雷霆之怒,不但邓名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文安之的幕僚也人人错愕,已经有人出头想替邓名求情。
“休要多言!”文安之的手一摆,阻止了那个想要开口的幕僚,然后从座位上站起来,拿着拐杖健步如飞地走到邓名面前,痛心疾首地又把邓名喝斥了一顿。一边说,一边还不停地用拐杖敲着地面,把地上的青砖敲得砰砰响。
邓名背后有几个卫士是初次见到文安之,看着文安之一下一下用拐杖敲着地面,好像要把砖面都击碎时,这几个卫士在心里嘀咕着:“这位老督师手上的气力好大,腿脚也利索得很,他真的需要用这根拐杖吗?”
文安之生气地走到邓名背后,观察了一下他的盔甲,高举起拐杖,在最厚的位置上敲了一下:“你好自为之吧!”
邓名没有解释,低着头垂头丧气地告辞。文安之虎着脸微微点头,心里却一阵冷笑:“这个小子!刚才说什么军务繁忙,见一面就要走,明明就是想敷衍我。他带了这么多人进城,就是琢磨着我不会在众人面前给他难堪。哼,乳臭未干,还想在我的眼前玩这套,太嫩了!”
“这小子打败了李国英之后,在众人面前学汉高祖的举动,他以为我不知道么?”当初邓名的报捷使者赶来奉节时,文安之详细地向使者询问了一番,听说邓名在战场上当着将士的面前谎称脚受了伤,立刻就知道是从谁那里学来的:“要是这小子将来得偿所愿的话,青史之上,就会浓墨重彩地把今日之事记上一笔,说老夫痛斥潜龙,铁骨铮铮,忠言掷地有声。”文安之不禁又捻了一下胡须:“他多半就是想给我一个耳朵吧?他主意大着呢,口头上答应得挺好,心里知道我奈何不了他。”
“且慢!”见邓名就要迈出门槛,文安之突然又喝住他:“老夫下半年或者明年初,可能要移镇成都。”
邓名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上面再没有一丝血色。
“你军务繁忙,先去吧,等你回来,本官再与你交待此事。”文安之没有露出得意之色,只是气愤愤地一甩袖子,抢在邓名回答之前离开大堂,走回自己的书房。
“将来青史之上到底会怎么写呢?帝少年英雄,天下无敢仰视者,可是在夔州,被老夫杖责之,面无人色,抱头鼠窜。”文安之津津有味地琢磨着,走进书房时不禁长叹一声,为自己年纪大了,无法亲眼见到那一天而遗憾。
第11节优待
船开到夷陵就算出了三峡,一年多前邓名在巴东和刘体纯首次相遇时,后者手边有甲士两千;去年在湖广大丰收后,刘体纯已经拥有七千战兵,盔甲也焕然一新。不过此时邓名在夷陵见到刘体纯时,却得知夷陵只有一千出头战兵。而且和在巴东时不同,那时刘体纯几乎随时可以倾巢出动,但现在夷陵的明军却不可轻动,必须呆在夷陵坚守。
听邓名问起周围形势,刘体纯更是难掩忧色,现在荆州府称不上安全。荆州府西部因为与施州卫接壤还好一些——现在施州卫控制在明将王光兴手中,刘体纯与王光兴战线相接,清军难以窥视;但东部形式要紧张得多,进入岳州府的湖南清军越来越多,与明军形成对峙。
就是所谓形势较好的西部防线,其实有很大的隐患,因为李来亨、刘体纯与王光兴的关系并不好。王光兴本是楚军将领,驻守郧阳和闯营多次交战,清兵南下后王光兴的朋友们纷纷向满清投降,他坚持不降,战败后撤退到施州卫继续抵抗。川陕总督李国英因为与王光兴有一份香火情,所以一直希望能够劝降他,但无论昔日楚军故友如何劝说,王光兴始终不为所动。文安之节制川鄂军务后,王光兴也积极响应,服从文安之的部署、调遣,也能勉强在文安之的旗号下与闯营众将一起行军。
在邓名的前世,王光兴对明朝的忠诚也几乎维持到了这个朝代的最后时刻,那那个宇宙里,文安之因为二谭叛变、永历弃国、云贵沦陷、南京兵败等一连串打击忧愤辞世;王光兴在文安之去世后又坚持抵抗两年,当袁宗第被李国英击败,大宁、大昌先后失守后,陷入重围的王光兴终于彻底绝望,停止抵抗认输投降。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王光兴和闯营诸将也就是表面上的盟友,如果清军真的猛攻荆州府西部,刘体纯对王光兴到底能多快赶来支援、能出动多少部队来支援自己并无把握。因此虽然身边就是盟友,但刘体纯的军事部署完全是按照自己孤立无援这个前提来设计的。
“王将军有两万兵马,”邓名问清了刘体纯的部署后,对他的计划有些不满:“这么一大批友军就在不远处,刘将军却不想着加以利用,这实在太浪费了。”
“是号称两万兵马,”刘体纯急忙纠正道,王光兴经营施州卫多年,实力还是有一些的,不过刘体纯认为万万不可高估,王光兴手下的两万兵马他认为大部分都是屯丁,真正能上战场的也就是三、四千之数,比刘体纯之前在巴东的实力略强:“战兵能有两千就不错了,王将军手里的盔甲也没有很多。”
从湖广缴获了大批装备后,刘体纯等四人都在积极训练新兵,帮助袁宗第恢复元气就是他们那次出兵的目的之一,但刘体纯可以帮助袁宗第,却绝不会把自己的东西拿去和王光兴分享。而在湖广闹得最热闹的时候,王光兴也没有来凑热闹的意思,同样是因为他看到围在邓名身边的都是闯营众将,他不想来讨个没趣。
“总比没有强,如果刘将军肯把缴获分给王将军一些,我想王将军一定会很高兴分担荆州府压力的。”邓名在心里暗骂自己糊涂,他来回奔波,所以一直无暇去交通不便的恩施一趟,也没有给王光兴拨去一批战利品,说不定会让王光兴有什么想法了。
“提督又不是不知道,我也不富裕啊。”刘体纯一通摇头,若是援助的目标是袁宗第、郝摇旗,他会是个很慷慨的人,但既然对象是楚军旧将王光兴,那刘体纯肯定一毛不拔。
“好吧。”邓名见刘体纯如此坚决,也不好勉强,就在心里琢磨着写一封信回奉节,让文安之拨给王光兴一些军饷。之前南明朝廷不给钱粮,所以文安之也没有东西给虁东众将,不但给不了还要他们帮助出钱养奉节守兵,打仗时还要求他们服从命令,这虽然是没有办法但总不太好;上次邓名就从湖广给文安之运去了一大笔缴获,现在奉节督师标营规模扩大数倍,邓名估计文安之手里还有一些,就打算让奉节先出面安抚一下,不需要很多,再说自己也可以还给奉节。
见邓名不继续这个话题,刘体纯也暗暗松了一口气,马上把话题岔到别处,再也不提王光兴的事情。
对刘体纯来说,王光兴更像敌人而不是盟友,和三谭一样,闯营众将并从未把明军旧将当自己人看。而在两谭叛变后,刘体纯对王光兴这种明朝嫡系官兵就更不信任了,觉得就是文安之的威望都无法保证他们不再背后捅刀子。
刚才刘体纯对邓名的解释是,他不清楚王光兴能不能及时来增援,所以一切部署都要按照最坏的打算来。其实王光兴若是不来增援,那倒不是刘体纯心目最坏的情况了,要是王光兴真及时带领大军来援,刘体纯反倒会更苦恼。
“要是王光兴带着几千兵马赶到,我倒是放他入境还是不放?不放吧,督师和提督那里说不过去,会觉得我好像是个气量狭小的人,但如果放王光兴来,谁敢说他心里有什么打算?我听说李国英给王光兴写过很多封信了,虽说王光兴把这些信都交给文督师了,但我可不是文督师,我不知道王光兴有没有心动。”刘体纯心里转着这些念头,只是没有和邓名明说罢了:“不来最好,来了我还要派一支军队防备他。提督虽然是宗室,但有句话说的没错,二十年前是闯、西和明军打,现在还是一样,只不过改了个名字罢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