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第1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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损耗了不少材料,巡抚大人说这些损耗就由我们承担,不与贵方算账了。”
接下来还有刀,一套定价十两。
“这些刀都选用上好的闽铁,每把刀用料十斤,刀鞘也都是硬木,还刷了防潮的漆料,虽然贵了一些,但虎帅想必不愿意士兵的刀很快都绣掉吧?而且除了刀鞘以外,每套刀还搭配盛满油的葫芦一个,崭新的磨刀石一块,嵌在刀鞘上随时可以用来磨刀,非常方便,贵军要的这么急……”
“所以你们不得不召集能工巧匠,日夜赶工才得以完成。”半天没吭声的邓名替周培公补上了这句。
周培公好像没有听出邓名言语中的讽刺之意,微笑着全盘收下:“正如如此,提督所言不差。”
边上的任堂越听越有一种荒谬之感,这时所有的项目都搞清楚了,幕僚摆好算盘开始加减,李来亨又目不转睛看着他们噼里啪啦地打算盘,不时还要说上一声:“你是不是多加了……刚才四上五后,你没忘记减一吧?”
清算完毕,周培公的账单看起来没错,李来亨亲自抱着算盘,在幕僚的指导下复核时,邓名轻叹了口气:“周先生到底想要什么?”
“就是要这一万八千两黄金。”周培公微笑着说道。在武昌的时候,周培公向张长庚分析过邓名,称邓名此人虽然狡诈,但信用还不错,更像是一个商人而不是官员,不管之前怎么讨价还价,但一旦达成协议就会遵守。本来张长庚觉得自己捞到了不少好处,这两万两黄金的尾款也没有必要穷追不舍,免得惹怒邓名,但周培公却认定这是一个很好的谈判筹码。
“两国交兵,兵不厌诈!”任堂拍案叫道:“想要黄金吗?带兵来取啊!”
任堂刚刚通过其他的卫士搞清楚了大概的事情经过,虽然他嗓门很大,但心里也不是很有底气,因为眼下的情况完全超出了任堂的想像,好像历史上也没有类似的先例可以参考。
周培公仍是那幅气定神闲的样子,向邓名询问道:“这位是?”
“任堂,江西士人。”邓名把任堂介绍给周培公。
“原来是任先生。”周培公听说对方是个士子,笑容满面地和任堂拉起了交情,一通七扭八歪的攀附后,居然发现周培公的一个叔父的座师和任堂父亲的上司的某个同年曾经是同窗。
攀完了交情后,任堂的声音也低了不少,周培公那边都喊上“任世兄”了,虽然各为其主也不好光喊打喊杀,还是要讲点道理的。
“任世兄啊,这钱不是藩库银,我们朝廷的所有,而是邓提督和虎帅欠我们巡抚大人的私财。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将来兵戎相见,张巡抚不敌提督,有了个三长两短,这钱提督还也好、虎帅还也好,也还是给巡抚大人的儿子的,欠债还钱,这天经地义嘛……”
“我没钱。”李来亨再次开口打断了周培公的歪理,他已经复核完毕,账目没有丝毫问题,李来亨拿出几张交易的文书:“这些牲口,还有这些船,大约值得两万两金子了,我不要了,劳烦周先生拿回去吧。”
“虎帅可是要把这些东西卖给我们?”周培公摇头道:“我们不买。”
李来亨顿时面红耳赤,大叫道:“不买就没有了!”
虽然身在敌营,虽然李来亨已经显得非常激动,周培公却面无惧色,哼了一声:“虎帅手握重兵,却厉声恐吓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未免有损虎帅的大将风范。”
邓名知道李来亨肯定斗不过周培公,就再次插嘴道:“明人不说暗话,今天周先生到底想做什么?”
见邓名正如他预料的那般,没有为了这一万八千两金子就翻脸不认人,周培公精神一振,轻轻一摇扇子:“听说提督在南京城下被梁化凤击败了?此事可是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邓名摇头道:“他是自吹自擂罢了。”
当初听说郎廷佐被邓名擒获后,周培公惊骇之余,忍不住庆幸自己的正确的抉择,没有与邓名为敌而是进行交易。但张长庚就对此存疑,觉得郎廷佐身处万军之中,不应该被邓名轻易抓到。周培公马上就用邓名曾当着张长庚的面击杀胡全才做论据,但张长庚并没有被立刻说服,反而立刻开始询问郎廷佐被俘的时候,蒋国柱是不是就在旁边?这种奇怪的反应和联想让周培公莫名其妙,始终不能理解。随后又更多的消息传来,张长庚才算相信邓名是真的冲入万军之中,把郎廷佐抓走了,也开始大肆庆祝,还狠狠地夸奖了周培公一番,第二次称他为“吾之子房”。
等南京之战落下帷幕后,周培公又对张长庚感叹梁化凤的武勇:虽然只是挫败了邓名的先锋,但梁化凤能够力斩身处邓名军中的叛徒郎廷佐,并在邓名的压力下消灭明军内应管效忠,力保南京不失,这还是相当了不起的。起码和吴三桂、赵良栋一比,梁化凤的表现就很抢眼了,更比武昌这边要强得多。
可张长庚再次表现出了对战报的怀疑态度,当时周培公争辩说:“两江总督叛变、被杀,这是蒋巡抚的奏报,还能有假?”而张长庚不为所动,而是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声:“巡抚的报告,不能说明真假。”
张长庚认定梁化凤和蒋国柱的战报有水分,但既然大部分朝廷官员都有和周培公类似的想法,那如果再让邓名把湖广搅得大乱,那朝廷一比照力挽狂澜的蒋国柱和梁化凤,就会觉得张长庚无能了。
“实不相瞒,张巡抚也想自吹自擂一番,”看上去周培公好像不打算继续绕圈了,他对邓名说道:“还望提督行个方便,那这两万万黄金嘛,就当是张巡抚自掏腰包,替这一路上的府县赎城了。若是提督还不满意的,我这次正是奉巡抚大人之命,到湖北来全权负责防御事宜,贵军沿途的粮草都包在我身上好了,保证不会短少了提督所需。”
李来亨、任堂他们都面色一松,从这几天的讨论看来,邓名对攻打这些府县并没有什么兴趣,既然清军如此懂事,那对明军来说也是两全其美。
“不行,”没想到邓名立刻摇头:“欠的钱,我现在虽然没有,但是可以打欠条,以后一定还上,只要公平合理,就是付利息都可以;以前和张巡抚说过,只要缴纳赎城费,我就不动武昌周围,这个协议依然有效,但湖北其他的府县不再协议中,我不能保证此事。”
其他卫士又露出疑色,就在周培公抵达前,邓名还说只要清军付粮草,就不必攻城。周培公的挑明来意后,李来亨他们都觉得运气太好了,简直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一般,怎么邓名又反悔了?
在场众人中,表现的最平静的就是周培公,他认为这是邓名打算讨价还价,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学生诚心实意地相与提督和平相处,提督还这样说未免也太没有诚心了,好吧,学生也不怕提督抬价,一切都和提督明说吧。这次提督不继续在湖北攻城掠地,巡抚大人升任湖广总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学生也能捞个武昌知府坐坐。”
本来的武昌知府已经被张长庚拿下处死了,罪名当然是私通明军,意欲献城,除了大量与闯营商议献城的书信来往外,张长庚还找到了他私刻岳州副将印信给李来亨的证据。
“等到巡抚大人当上了总督,学生成了武昌知府,提督以后在湖广办事也也方便很多吗?帮助巡抚大人和学生,对提督有百利而无一害。”周培公满怀信心地说道:“来之前巡抚大人已经和学生说过了,提督想要什么都可以谈,多少粮草都好说。”
说完之后,周培公就心平气和地等着邓名开价,他觉得自己的建议很有诱惑力,邓名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
“我兵临南京城下后,管效忠和蒋国柱一伙儿,给了我五十万两银子,要我退兵,同时还要郎廷佐的人头,答应事成后再给我一百万两银子;梁化凤和郎廷佐另外一伙儿,也给了我五十万两银子,要我退兵,给他五天时间去收拾管效忠和蒋国柱,同样答应五天后给我一百万两银子的谢礼。”
刚才周培公不等邓名问,就自动说出了张长庚希望升任总督的目的,显出一副坦承的样子,好像已经把所有的底牌都摊出来了——这也是邓名本来猜测的张长庚的底牌,一开始邓名推三阻四也确实是为了更好的漫天要价。乍一听到那番话时,邓名心里一喜,觉得事情已经明了,可以开始讨价还价了。但转念一想,邓名忽然感到总觉得事情有些可疑,感觉周培公不会这么老实。邓名看过很多商战和谍战的电影,里面很多一脸厚道的老实人,都会像今天的周培公一样对谈判对手推心置腹,但真心目的确实更好地隐藏底牌。
本着料敌从宽的原则,邓名压下开始要价的冲动,把南京两派与自己的交易源源本本地告诉了周培公,后者也是听得目瞪口呆。
“那最后怎么是蒋巡抚和梁提督一起杀了郎廷佐和管效忠?”周培公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以后,急忙追问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周先生可以回去与张巡抚商议下,我反正猜不出来原因。”邓名悠闲地喝了一口茶水,今天开始后谈判以来,他首次感到掌握到了主动权。
“提督为何要把这种机密要事告诉我?”周培公心念一转,感觉邓名不会这么好心,把这种秘密吐露出来却无所图,试探着问道:“难道是提督想要巡抚大人帮忙,把此事上报给朝廷么?”
“这当然不可能,就算我提出这种要求,张巡抚又该怎么向北京解释是从何得知的呢?”
周培公本来也就是试探而已,听到邓名的话后在心里暗暗点头,追问道:“那提督为何告诉学生此事?”
“对我没有任何好处,但对蒋国柱和梁化凤则会有很多大害处。”邓名解释道:“无论我说什么,贵方的朝廷和其他各省官员都不会信。但张巡抚不同,张巡抚虽然不能上报,但可以说有这种流言;除了张巡抚,我也会有机会就说此事,渐渐的这风声就会传开,而贵方的朝廷说不定就会将信将疑;再说蒋国柱和梁化凤也会有仇敌吧,他们也能利用此事,寻找各种蛛丝马迹来给郎廷佐、管效忠翻案,让蒋国柱和梁化凤不得好死。”
周培公一愣:“提督这么恨蒋国柱和梁化凤么?”
“恨?不,我一点不恨他们。”邓名哈哈一笑。
“那提督为何?”周培公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感到自己好像正步入邓名的陷阱。
“因为他们没有事先通知我。”邓名答道:“他们不但打着我的名义乱做事,而且事后也没有付钱,还毁约赖掉了答应给我的一百万两。”
“哦。”周培公若有所思。
“好吧,我们从头来。”邓名放下茶杯:“张巡抚此番让周先生前来,到底都要让我做什么?还打算用我的名义干些什么?”
第15节朋友
见周培公陷入了沉默而没有立刻回答自己,邓名也不追问而是慷慨大度地表示:“周先生不用着急,好好想一想,把所有要办的事情都想好了再说不迟,这样我们才好一次性讨论清楚。”记者邓名又进一步给对方找台阶:“说不定张巡抚也有更多的设想,周先生可以派人回武昌问一下,这几天我还是等的起的。”
周培公深思了片刻,起身向邓名告辞:“既然提督能等,那我今天先告退,过两日再来拜访提督。”
“没问题。”邓名命令卫兵送客。
等周培公出去后,李星汉立刻就说道:“提督,这厮说话不尽不实!”
邓名点点头,周培公最后的表现已经很明白地说明了这一点,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来张长庚还有更多的要求。
“我不打算逼他说,因为逼急了他可能就会撒谎,而一旦开始撒谎,他也就只能坚持到底了。”邓名和往常一样向周围的人解释自己的用意,刚才他进行威胁前,并没有把握说武昌方面一定另有打算;不过现在周培公既然告辞离去,那下次来他时就一定会吐露出更多的实情:“既然他今天走了,那么他自己也知道我们已经看破了他们的用心,下次来的时候就不会再撒没有人信的谎了。”
“提督认为他们想干什么?”任堂问道,今天邓名的表现让他非常钦佩。
其他人也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邓名,满怀希望地想从他口中听到对清军意图的大致判断。
“我不知道,”邓名摇摇头。
没能看到邓名展示出洞察一切的能力,众人都稍微有些失望,不过很快这点失望也被满满的钦佩之情盖过。
“周培公居然还想和提督耍心眼,”李星汉嗤笑道:“真是班门弄斧。”
正在喝水的邓名差点因为李星汉的用词而呛到,自从学了不少成语后,李星汉就机会就要用一下,这种学以致用的精神邓名很赞赏,但是用在此处似乎是在暗示邓名才是耍心眼大王。在邓名看来,周培公的进步称得上是神速,经过这短短几个月的锻炼,周培公的谈判技巧今非昔比,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