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局-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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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铁甲卫倏然分开,侧身横刀鞘握刀柄,以交叉小碎步沿桥两边的栏杆快速向齐君元靠近。这是与普通捕快和兵卒不同的地方,一般捕快、兵卒发现到可疑对象肯定会大声警告,恐吓对方不要轻举妄动。但铁甲卫却是不发声响地迅速靠近,先行制住可疑对象再说。
齐君元没有感觉到铁甲卫的逼近,也或许根本没在乎铁甲卫的逼近,因为与一显即隐的眼睛相比,两个铁甲卫逼迫而至的威胁力太微不足道了。
玉石磨轮转动缓了,并且慢慢停了下来。磨玉石的匠人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叶轮,发现水流停了。他在位置坐着看不到水槽尾端圆管,所以第二个动作是很自然地回头看看水槽。水槽有水,而且很多,已经满溢出来。就在他奇怪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水槽中很含糊地发出“咯嘣”一声响。漫溢出的水重重往下一落,整个水槽猛然一震。
伞骨断了,挡板被打开部分,积聚的水冲下,推压被玉石球堵住而积聚的河水。骤增的压力不能使管口玉石压缩却可以让潮湿的布巾压缩,而压缩之后那玉石球在水的高压作用下便会激飞而出,随着已经被抬高一寸的圆管往对面乐器店直射而去。
“当——”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就像一道遒劲的疾风从街上刮过,让时间停滞,让河水停流。街上所有的人都足足定格了三秒,所有的人声都寂静下来。然后下意识地、不约而同地朝巨响发出的方向望去,包括距离齐君元只剩三级桥阶的两个铁甲卫。
离得近的人可以看到乐器店门口仍旧嗡嗡作响、轻微摇晃的大铜钟,离得更近的人还可以看到铜钟上的凹坑和石粉留下的痕印。而铜钟下掉落的几块碎石块只有磨玉的师父认得出,那是上好的贺山青白玉,与自己加工了一半的玉摆件“清白传世圆满来”是同一种材料。
离得远的人什么都看不见,所以他们能表现的只有惊恐和慌乱。唯一例外的是顾子敬的护卫马队,他们的第一反应肯定不同于一般人。鸣锣开道的那个高手立刻将大铜锣横放胸前,然后快速滑步后退,朝马车车头靠近。而牵拉马车的高手脚下注力、臂压马环,不但自己如钢柱般立住,而且连被铜钟巨响惊吓了的辕马也被定得无法抬蹄摇首。领队的云骑校尉在自己座下马匹惊恐抬蹄的瞬间,双收马缰,同时双膝推压马肩。这样那马匹才抬起一半蹄便被迫改为落蹄前冲,朝前奔去。在刚奔出一步的时候,云骑校尉的宽刃长剑已经出鞘在手。而他后面的两个长枪骑卫双马横拦,长枪指两侧,防止有人借机突袭。两边的护卫队外队矮身竖藤牌平压刀,刀尖朝外多守少攻的状态。内队紧随外侧藤刀队,长矛笔直朝外,矛杆一半探出,是攻多守少的状态。
就在铜钟巨响的瞬间,齐君元感觉针对自己的威胁消失了。这是他唯一的一个机会了,如果此时不脱身,接下来不管是再次被暗藏的威胁锁定,还是遭到铁甲卫的纠缠,要想脱身都不是容易的事情。所以他以最快的速度行动了。
街上的人还没能完全有所反应,护卫队的反应才刚刚完毕,铜钟持续的嗡响还在继续。就在这刹那之间,水槽挡板再次动作。
由于挡板前面积蓄的水通过圆管激射而出了,而挡板后面的蓄水还有大半未能及时排放。所以挡板在一侧快速泄出另一侧继续重推的双重作用下,带动杠杆由缓到快加速旋转运动。
而此时杠杆的一侧杠头上挂着个秤砣,在双重力道和杠杆原理的作用下,以一个弧线抛飞出去。水压的推力通过杠杆原理的转换,让秤砣飞出的力道比玉石球的射出更加强劲。
纵马前奔的云骑校尉看到有东西飞来。但他相对速度太快,手中的剑也太短够不到秤砣,所以有心无力没能阻挡。
长枪骑卫严密注意两旁的动静,根本就没发现这飞速而至的黑坨子。敲锣开道的高手已经退后到了马车跟前,他和牵马的高手根本就没想去阻挡疾飞而来的东西。因为那东西飞行的方向远远偏在一边,偏开马车足有四五步的距离。另外,在不清楚是什么东西的情况下,贸然阻挡是很不明智的举动,这是一般江湖人都具备的经验。
这一切都在齐君元的预料之中,也都在他的刺局设计中。
秤砣不是飞向马车的,因为就算砸中也没有用。马车上的护甲护网不会在乎秤砣这一击,除非其重量、体积再大十倍、力道再强数十倍。不过现秤砣,加上水压、杠杆给予的力道和速度,去砸碎一件瓷器是没有丝毫问题的,而且可以砸碎得很彻底、迸溅得很灿烂。
就在旁边那家瓷器铺门前,就是支架上的那只大凸肚收口六足盏,它才是秤砣真正攻击的目标。
齐君元祖上是烧制瓷器的,他了解瓷器的特性,所以不用看就知道这种青釉开片技艺烧制的六足盏在遭受大力撞击后,会有很大的爆碎力度。然后他只是在茶楼上看了两眼那六足盏上的开片纹路,便全然知道了它爆碎后瓷片的飞溅状态和线路。
齐君元还知道马车两边护卫队会是怎样的防护状态,知道矮身后的盾牌和倒下直对外侧的长矛都不会妨碍瓷片的飞溅。
另外,他早就算好马车此时所在的位置,左侧车轮正好是压在下桥后道面上那几块倾斜的铺石上。这会让马车微微倾斜,侧窗带护网的油布窗帘外挂。这样窗帘前端和下部就让开一道可以让瓷片飞入的空隙。
而第一天在桥下花船上,齐君元已经通过马车的重量、重心、平衡度推算出顾子敬的身高、坐姿和在马车中所处的大概位置。所以可以确定当自己选择的所有条件都满足时,瓷器碎片射入马车之内后,击中范围是在顾子敬的头颈部位。
这就是那个唯一的瞬间即逝的机会。而齐君元所有的设计和设置准确地抓住了这个机会。
铜钟的嗡响余音消失时,马车一侧窗帘边的空隙中有血线射出。而更多的血是顺着那带护网的油布窗帘泼洒而下,就像暴雨时伞沿上流下的雨水。只是这雨水的颜色是鲜红鲜红的,流下时还冒着微微热气。
离齐君元只有三级桥阶的两个铁甲卫不知道齐君元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更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方法消失的。
当他们转回头再次正对前方时,却发现自己试图控制的目标踪迹全无,就像这人从来就不曾在这位置上出现过一样。而且后来当六扇门捕头和内防间头领询问这个可疑的对象时,他们两个竟然无法说清这个人的长相特征。因为这人的长相、装束太平常了,好像和所有人都相似,又好像和所有人都不同。好像他就在街上那些人中间,又好像是街上那些人共同拼凑出的幻影。唯一能让他们留下记忆的只有那双棉帮硬薄底的塌鞋。
第二章磨红的铁甲
神眼辨
临荆县与楚地只隔着一条西望河,而沿西望河再往北就进入了南平国(荆南)境内。临荆县的地理位置其实是被一大一小两个国家的边境交夹着。也正因为如此,临荆县的军防不同一般县城。县令张松年除了正常配置的衙役捕快和守城兵卒外,另外还掌握着一支八百人的行防营。
此行防营中多为征战过沙场的老练兵卒,营盘就扎在西城门外面。原来此营是由一个护疆都尉掌管事务,后来那都尉被调至南方镇守南唐与吴越的边界了。而这边的兵营也未增派行防长官,所有事宜便都交给了张松年。不过在其官职上补一个前锋校尉,两职累加将其品级升至正六品。
南唐前些年趁马楚内乱的时机,派大将边镐率军进入楚国,将楚国灭掉。后来刘言起兵击败了南唐军,占有了这块疆土。然后王进逵又杀刘言控制楚地。再后来部将潘叔嗣又杀了王进逵;而如今武清军节度使周行逢是在计杀潘叔嗣后掌控了楚地全境。周行逢虽未称帝,却是建立了颇为坚实的政权体制,在诸国之中实力不可小觑。而且从现有楚地的各种情况来看,周行逢一直都在积极筹备,一旦条件成熟,他终究是要称帝建国的。
不过这些年楚地动乱不停、征战不息皆是由南唐灭楚导致。周行逢政权要想获取民心,巩固自己称帝建国的基础,最有可能做的事情就是报复南唐,夺取南唐疆土和利益。为了防止这种可能出现,南唐与楚地接壤的州县这才在正常守备编制之外,另行增配了具有实力的兵营。
而临荆县还有一个特殊点,它与瀖州之间全程有大道衔通。如果这里被突袭攻破,那么楚地周家兵马就可以毫无阻碍地直取只有百里之距的瀖州。
瀖州真的很重要,它是关乎南唐、楚地、南平、后蜀、大周、吴越几国商货水陆运输的枢纽,是兵马调动、商税收取的重要关隘。这也是此地为何设有都督府和户部监察衙门的原因。如果此咽喉被他人所扼,那么军事局势、财政局势都会陷入困境。
临荆县依水背山,水在西首,山在西北,为玄武困白虎之局。从风水解语上讲,这种地界人丁稀、物产薄,多刀兵干戈。事实也确实如此,临荆真就是靠山吃不了山、靠水吃不了水。虽属边域重县,但与那两国却来往不畅、通商艰难。从外面看着也是城高门大,但里面却并不繁华,与百里之距的瀖洲城没有可比性。县里除了几家不可少的酒家客店再没其他什么店铺,日用物品大多是些行脚的小贩提供。唯一繁荣之处可能就是西城的近营巷,那是个花柳之地。进去后可见巷子两边都是廉价的妓房,这些主要是来赚取行防营兵卒和守城兵卒钱财的。
虽然辖区人稀产薄,但对于县令张松年来说却可以省去不少琐事。人少案子就少,张松年一年到头都没个稍费些脑子的案子上手,更不会像瀖洲城那样出现户部监行使被刺的大案。
不过得知瀖洲户部监行使顾子敬被刺之事后,张松年的心一下提了起来,大有唇亡齿寒的感慨。那么严密的官家防卫,再加上顾子敬私聘的高手,而且预先还有人暗报刺客讯息,但最终还是没躲过瞬间丧命的结局。可见刺客杀技神妙到了极致,更可见无论何等显赫高官、王族霸主,那脑袋也只不过是累卵之一。就说那后蜀高祖孟知祥吧,死因不也是谜团一个吗?说是暴疾,难明何疾,所以民间摆龙门阵时将他的死因编排出多种可能,其中就包括神乎其技的“一刺升天”。
张松年想到这些不是居安思危,而是居危思危。像他这样的职位和所处环境,总免不了会有几个民间和官家的仇家。所任职位又在疆域交界的地方,邻国如有战事意图,想从自己的辖区打开缺口入侵南唐,那么找刺客对自己下手也不是没有可能。仇家或邻国请的刺客如果像这次瀖州城里刺顾子敬的刺客一样厉害,那么自己是否有机会躲过劫杀之难呢?
张松年的这个担心在这天的中午变得更加强烈,因为瀖洲刺史严士芳遣人拿火貔令火速将临荆的大捕头神眼卜福调去协查顾子敬的刺杀案了。
卜福外号“神眼”,勘察案件没有能逃过他眼睛的蛛丝马迹,查辨人色没有能逃过他眼睛的奸诈凶徒。而最为重要的一点,他能看出许多江湖上暗杀的伎俩和设置。当初前锋游弈使周世宁将军到临荆督察防卫,一个曾经被他抢了小妾的富商请了杀手在西望河草庐渡对其设局刺杀。当时就是“神眼”卜福看出水边架板上的设置,救了他一命。否则的话周世宁一旦走上那踏板,躲在水下的杀手便会抽闩拔桩,让浑身沉重盔甲的周世宁从翻落的架板间掉入水中。那水下杀手只需一招便能要了他性命,并且可以快速逃到对岸楚国地界。
“神眼”卜福接到火貔令其实已经是顾子敬被杀的第二天。他在走的时候看出张松年心中存有某种担心,于是留下几句话:“不熟之地不去,蹊跷之案暂扣,异常之相立逃。衙门军营往来同衣同甲、同骑同行。”
“老爷,兵营来人护卫你去巡察了。”张松年的老管家到后衙来通报了一声,打断了张松年的思路。
“知道了,让他们都到衙门里面来等。”张松年一边吩咐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今天他穿的是和行防营兵卒同样的铁盔铁甲,以防万一,他在铁甲里面还衬了一件细软甲的背心。这样的双重保护,就是三十步之内的八石弓都射不透。
又过了盏茶的工夫,二十几匹马一同从县衙侧门奔出。马上是装束一模一样的兵卒,他们动作很一致地驱马直奔兵营而去。
一个穿青色旧袍的人远远地站在街旁的巷口里,看着这群骑卒从巷子外面的大路上奔了过去。奔马冲过巷子口,那情形真就应合了“白驹过隙”的道理,人站在巷子的深处根本没办法看出些什么来。但在某些情况下有些东西是不需要用眼睛来看的,采用一些正常人认为不可能的方式来获取信息,其结果可以比眼睛更为准确。
瀖州城里,“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