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局-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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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罪你,还是给你点出了关键,算是作为引导,让你另外找人解决疑惑。”王屋山这些话都是经过仔细观察和缜密分析后得出的。
“你刚刚不该提到顾子敬,顾闳中与他是远房表兄弟,他能在画院从职都亏了顾子敬的推荐。你说这画是顾子敬带回,他心中定是有了保守,所以我也不再追问,放其回去,再问我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了。”韩熙载所说之事王屋山之前并不知道。
“有这层关系?那他会不会将此事马上告知顾子敬?”
“那倒不会,这事牵涉到皇上,我刚才也予以警告,他没有那胆量。不过这顾闳中今日也算立了一功,将最终疑惑归结到风水玄学方面,并且推荐了慧悯大师破解其中玄妙,这已是给我们指准了方向。至于其他方面,你有没有觉出他有什么不寻常来?”
“真没有。在外部施加很大压力的状况下,很多人可以做到把口舌封严,叙说之间滴水不漏。但是身体方面的反应却很少有人能够控制好的,往往会在许多细节上暴露真实的心理。大人是知道的,江湖中好多高手临危之际都可以茫然如痴、不动声色,以此表现作为自己懵懂无能的掩饰。这做法其实是不对的,一个人正常的反应应该是自然的、有针对性的。刚才我给顾闳中塞南珠时,故意用手指拂过他手腕的内侧。此处是连心的血脉命门所在,极为敏感的部位,也是个防护力量薄弱的部位。一般练家子被触碰到这个部位时,反应会是急速撤手或甩开。而高手可以做到不动声色,一是艺高人胆大,不怕被锁拿。或者已经知道是在试探,故意装作茫然。而顾闳中的反应却是微颤,这是平常人最自然的表现。因为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被我这样暗中挑逗下都应该出现如此反应。但不排除一种情况,就是高手中的高手也可以假装出这样最自然的反应。所以顾闳中到底是个平常男人还是个高手中的高手,我依旧无法判定。”
“如果,我说如果,如果这顾闳中是个和你同行的刺儿,他的底儿连你这‘三寸莲’的门长都探不出来,那你觉得这样的刺儿会是出身于哪个门派?”
“技艺在我‘三寸莲’之上的有离恨谷,这是肯定的,因为我派祖师就是从离恨谷偷得色诱属、功劲属、玄计属的一些绝技,再加上本派原有技艺进行优化改造,这才创出‘三寸莲’一派独特杀技。还有‘易水还’,这一派与离恨谷有一拼,唯独规模没有离恨谷庞大,他们的技艺也是我‘三寸莲’无法望其项背的。另外,还有些不属于任何派别的奇人,他们喜欢独来独往,但仗着堪比鬼神的技艺在刺行中占住排位。单论刺技,这种奇人不要说我‘三寸莲’了,就算离恨谷、易水还都未必能压住一筹半分的。”
“这些人中有没有能以字画害人杀人的?或者‘离恨谷’、‘易水还’近些年里训练出一些不学技击术,单练蛊咒、邪术一类技艺来杀人的刺客。”
“这倒不会,他们都是江湖刺行中最有脸面的门派和奇人,绝不会往邪术上偏移。但是一些在我‘三寸莲’之下的门派,还有些地处偏远的小国异族,倒是不乏这样的邪异龌龊之举。比如说南汉的巫降派,再比如说吐蕃的摄魂师。”
“这就简单了,试想顾闳中如果是你试探不出的高手,那他肯定也是不屑使用这些邪毒手段的,所以字画上做手脚的人肯定不是他。这样不管我们可不可以利用到他,至少他不会是我们的对头。而如果顾闳中不是高手,那他更不会是在字画上下手的人,否则绝不能将如何查出字画中真相的方法告诉我们。”韩熙载的排除法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明白。这样吧,明天一早我就遣金莲坊的姑娘去往落霞山卧佛寺请慧悯大师入府辨画。”
“不要去请,明早带上字画,我和你一道前往求解。”韩熙载断然说出这话,边说还边有力地捻动他手中的玉佛珠。
僧析势
蜀国运往秦、凤、成、阶四州的粮食已经有了两批,但王昭远还是觉得远远没有达到自己的目标。他预测大周百姓如果知道了易货的事情,肯定会蜂拥而至,到时这些粮食肯定不够换的。南唐提税,大周缺粮,这对于蜀国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借此一举改善经济经营、军事力量、国库资本的组成和结构。将民间和官家积存的物资、财富运活起来,这是与民生利、与国生利的大好举措。用粮食换取大量牲畜之后,这便是活粮草。不单是可以直接赶着走,不用花费大量运输人手和费用,而且饲养后还能繁殖优化,利益按倍数增长。
王昭远热心此事,因为这也是他建功立业的好机会。现在这个枢密院事的官职是全凭蜀主孟昶和他关系亲密而得到,未曾经过科考,更无对国家立下功劳、做出成绩的事情,所以满朝文武没几个对他服气的。而王昭远也不服朝堂中那些老而不死的奸猾贼胚,他打小就跟随东郭禅师智諲学习,自认满腹才华不输当初的诸葛孔明,只是一直都没有彰显的机会。现在这机会来了,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就此放过。
事实上,蜀民对这种不能当场见利的交易并不热衷。除了广汉一带求到无脸神仙仙语的百姓外,其他地方的百姓基本都是用十斤、二十斤的粮食来敷衍官家。估计他们根本不曾抱希望这粮食还能还回来,更不敢做增值获利的非分之想,都只当是给官府面子主动捐些出来。
面对目前这种情况,王昭远决定亲自前往乐山县督促民粮官营的事情。虽然路途颇远,但带着两个舞妓在马车里,一路肆意欢愉,倒也不觉得气闷、无聊。
到了乐山县,马车只是在县衙门口稍停了一小会儿。王昭远掀帘探头看了看冷冷清清的收粮开抵券的官家临设点,便马上缩回车子里,跟车夫说了句:“还是先去正觉寺吧。”
正觉寺,也就是现在的乌尤寺,为佛教禅宗寺庙。这寺庙依山势而建,错落有致,布局巧妙。一般而言,隋唐之前的寺庙只是选地上有很多说法,布局上却是不讲究风水格局的。正觉寺的选地不用多说,它位处乐山县东岸,与乐山大佛并列,前有沫水(大渡河)、若水(青衣江)、铜河(岷江)三流交汇,为西佛乘东流、慈悲至天下之势。但是后世宋代的蜀中风水大师郭人显看过正觉寺的布局后说,此寺建乌尤山顶,七殿联衔,下踏三水,在建筑布置上用了“七星跃三才”的风水格局。这种格局用在世俗之家,是可以让数代子孙登天地高绝、人中极位的。而用在寺院、道观、学院等地,却是在影响天下人的思想上有着积极的作用。
东郭禅师智諲就出家在正觉寺中,为客堂的大知客僧,掌管着全寺内外日常事务和接待僧俗客人事宜。做这种事情的大和尚很少在佛典研究、经文剖析上下工夫,反倒是对俗世中的待客结交、礼数规矩无不精通。
那王昭远原本是智諲的差使僧童,家中本指望他跟在智諲大和尚背后学些佛典和妙文。但王昭远在这里除了认识了更多的字外,便是学会了些待客结交中见机行事、阿谀奉承的一套。所以有一次孟昶来正觉寺,见他行事机敏、善解人意,很是投自己的心思喜好,从此便将其带在身边作为亲信。这王昭远虽然未曾在治国大计上建功立业,但在孟昶的私人生活上却是尽心钻营、花样百出。另外,王昭远在寺庙中时接触到三教九流各种人色,练得一副好口才,拍马加吹嘘的一套无出其右。而这一套对于孟昶而言,就像精神毒品,很是依赖。因此他坚信王昭远是世之奇才、国之栋梁,未作细致考虑就将枢密院事那样的军机大任委任给他。
王昭远出现失落感和危机感,是从孟昶宠信花蕊夫人之后开始的。这时王昭远在孟昶心中的重要地位开始出现动摇的迹象。而毋昭裔、赵崇祯则强势地卷土重来,明目张胆地与王昭远争夺孟昶的信任和朝中重任,很明显是有要将他推倒的企图。这两人之所以能如此肆无忌惮,那是仗了花蕊夫人的势力,那花蕊夫人的父亲徐国璋与这两人是多年好友。再有就是那个申道士,虽然他与毋、赵二人不是太合拍,但他手段更加厉害,直接抓住了皇上下半身的快感和寻求长寿的奢望。试想在这世上,只要是个男人,最大的享受和快活不就在那个点上吗?只要是个皇上,谁不想长命百岁、万寿无疆?这些情况带来的压力,逼迫得王昭远必须有所行动,瞅准机会,以一桩辉煌的功业来稳定自己的位置。
从王昭远的思路和做法来看,在当时肯定是会被认为不务正业。枢密院专管军机大事,他却改行来做生意。不单把户部三司各处衙门变成了打白条的收购点,而且将蜀军变成运输队,将军事上的边关重镇变成易货市场,而且他下一步的打算还要建牲畜良种培养和规模饲养。如果这些目的和计划都一步步达到了的话,那么接下来的抵券交易市场便有可能成为历史上最早的证券交易所。
其实按照现代人的观念来说,这王昭远不是个疯子而是个天才。他运用了政府力量、军队力量,打着白条、做着外贸,科技养殖、进军证券,无一样不是开先河。但这个天才的种种天才做法也是被逼出来的,本来那个巨大宝藏的讯息是他得到后献给蜀皇的。可蜀皇拿到这讯息后竟然是交给了赵崇祯,让他手下的不问源馆去操作。这样一来,就算那讯息最终有所巨获,他也只是个传递消息的中间人而已,头功怎么都落不到他头上。
大动作者必有大顾虑,王昭远也不例外。所有的策划如果成功,那他得到的必然是尊崇的地位和至上的荣耀。可一旦什么地方出现了差错,那地位、荣耀还在其次,身家性命能否保住都是问题。别人做什么事都有靠山退路,而他独自身在朝中,上层构筑中无世交、无至友,只有蜀皇孟昶目前还给他罩着。可一旦蜀皇耳根一软,将自己一甩不管,那朝堂上下几乎个个都是想搞掉自己的。因此他必须找到一条后路,或者一座更加稳妥的靠山。所以他要来找智諲和尚,他觉得智諲和尚在这方面会给自己更好的建议和指点。
心中想着,不觉之间已到正觉寺前。王昭远下车之后也不要别人相陪,让手下都在寺外等候,自己则拾级而上直奔山门殿堂,去找智諲和尚。
但王昭远根本没有想到,当自己将计划和想法告诉给智諲和尚后,迎来的却是一盆凉水。
“昭远啊,这无本买卖的想法听着如花似锦很是诱人。但事实上根本无先例证明此事可行,其中所存风险很大,变数极多。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将你所说的易货、畜养都事先仔细考察过,这方面你完全是外行,就算自己不去亲自做些事情,至少也该找些内行来请教帮忙呀。如果就这么随便一想、信口一说,那这事情铁定是成不了的。这就是所谓的纸上谈兵、盆中学泳,到头来必定会出大乱子。”智諲和尚在听完王昭远的一番陈述后,不由地皱着眉头、纠着脸,还不停拍打自己光光的大脑袋。
“师父,我是在模仿你以往的做法呀,你怎么说没有先例的?”王昭远赶紧辩解。
“唉,我那套借用信徒钱财置办庙产然后生财分利的方法是有很大把握的,而且小打小闹不会伤筋动骨。但即便这样也因为天灾人祸出过意外,比如说山脚处的果园就曾三年无收,渡江佛船才置办几天就被三江旋流卷翻,这些都是血本无归的投入。另外,佛寺与官家又不同,即便最后本钱还不出来,信徒也不会太与佛家之人计较。有的只当是捐给庙里的,有的只需我们给他们家中做些祈福佛事便抵算了。而你现在所做的事情则不然,干系太过重大,一旦出个差错便是皇家丧失诚信、官家巧夺民财的罪名。最终搞得百姓积愤爆发,国家会出大乱子的。”智諲和尚的见识果然非王昭远可比。
“可是师父,离弓之矢难回头,昭远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民资官营、边关易货之事操作过了半程,目前尚且顺利。但我最近也是心中忐忑,觉得似有不妥之事要发生。所以这才来找师父解惑、辟难。”
“那你有没有想过怎样才能在事情未成的情况下,甚至发生重大损失的情况下保住你无碍呢?”智諲反问王昭远。
“我觉得要想无碍必须得有靠山,就算没有稳固靠山,至少也该留条退路。到时候大不了我官不做了,带着钱财回家过舒服日子去。”王昭远话说得真的很没水平,口气就如同市井泼皮一般。
“怎么,连皇上那靠山都撑不住你?”智諲只是淡然一问,语气中并未显出太多奇怪和意外。
“如今是花颤山摇,皇上真的是靠不住了。”王昭远毫不避讳地倒出心中哀怨。
智諲轻叹一声,没有说话,而是往楼栏那边走了两步。他目光眺望远处的山山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