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局-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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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用的是前后单向齿链扣连接的结构方式,只能往前单方向推动,往后的话除非是将车子掀翻了。
“让开!挡住!”耶律贺真的话说得有点乱,让人乍听之下不知该让还是该挡。不过他手中长柄锤挥动的意思却是明确的,阵形中立刻有骑兵分两道绕开火马车,赶到钢盾重车前面,下马后从前面顶住车子,阻止车子接近。但这只能是减缓车子的行进速度,因为车轮前后逆齿链扣连接,往前行推一点是一点,往后推却无法移动分毫。
闯入辽兵大阵的火马车很快就被制止了,因为类似马车着火的情形这些辽人见过太多,所不同的是今天着火的马车多了些而已。火马车刚闯入,辽兵立刻顺着马车奔行的方向奔跑。从侧面贴近车身,砍断缆绳和辕架。把奔马放出去,让车子留在原地继续烧。然后他们依旧马上重新聚集成严密的攻防阵势,只是在阵势中将这上百个大火堆让开。
但是辽兵没有料到的是,那上百个在他们阵势中间继续燃烧的火堆突然间动了、爆了、散了,分撒成无数的小火团。这些小火团有的满地乱窜乱纵,有的在空中乱扑乱舞。原来在燃烧的柴草堆里藏有隔火皮布盖住的笼子,里面装了许多用火油涂抹全身的老鼠和飞鸟。当柴草堆将笼子四角的绳子烧断时,笼子便散开了。而那些身上涂了火油、已经被烟雾、高温熏闷得受不来的老鼠、飞鸟一下冲出,沾火即着,变成无数个小火团乱飞乱窜。
这一次辽兵的阵势真的乱了,那些马匹再也控制不住,乱蹦乱跳、东奔西逃。而这大幅度的混乱让阻挡钢盾重车前行的辽兵也慌了,他们不知道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有几个胆小怕死的先行放弃阻挡,上马往回溜。接着阻止钢盾重车的辽兵几乎同时全体放弃,有上马的、有徒步奔跑的,全都往后退逃。
钢盾重车再次快速前行,而且距离辽兵阵形已经不足一箭之地。耶律贺真再次长锤挥舞,于是他手下的两名大将各领一队骑兵往两侧奔驰。他们这是试图绕过钢盾重车队伍的两端,杀入周军队伍中。
几乎是在同时,周军中有号旗挥舞,于是东西壕沟里的铁甲大刀队突然杀出。刀光烁烁,血雨纷飞,这是一场突兀而快速地砍杀,只见到处是马跌人落。大刀队的主要任务就是阻住辽国骑兵从侧面突出,所以大刀出手便是直奔马腿,刀闪腿断,骑者跌落马下。
两队辽兵被逼退回去了一些,但并不就此罢休,而是在距离不远的地方集结成阵,准备先行对大刀队采取灭杀行动。两边各五百人的大刀队见此情形马上将冲杀速度放缓,他们这是在等后面已经冲出树林的轻骑射手。
轻骑射手很快赶到,他们跟在大刀队后面,乱箭齐射。这种射法能射中了人最好,射不中人可以射马。马倒下,骑手跌下,大刀队赶上去刀影翻飞,血溅肉碎,无命可逃。而什么都射不中也没关系,“嗤嗤”带风飞过的箭矢,可以让辽兵在火团乱窜乱飞中控制不住坐骑更加慌乱。
所以现在的战场状态其实是钢盾重车将辽兵压制在一个狭长的筒形地带,而铁甲大刀队和轻骑射手堵住了两边的筒口,然后先箭后刀,将辽军阵势一层层剥杀。
耶律贺真再次举长柄锤:“前队正面冲,后队绕堵两侧,中军退回双宝山口。”
这个耶律贺真,大小战打过无数,输过的战仗数得过来,赢的已经记不清,所以战场指挥应变极快。而且所有指挥只需挥舞锤子,可见辽军平时的操练极为严格,而且耶律贺真肯定是亲自参与操练的。而辽国军队的兵卒,虽然平时也游牧狩猎,但成年人几乎是常年参与战争,简直就是靠征战、掠夺吃饭。这样一些嗜血好战的狂徒,再加上严格的操练,整体攻杀上极有章法,个人打斗更是骁勇异常。耶律贺真所谓的“前队正面冲”,是要前面马队从钢盾重车上跃过去。后队绕堵两侧,是要骑射队掩护两翼。而自己中军退至山口,便能依仗地形守住隘口。
前面两个指示没有问题,前马队和骑射队立刻行动。问题反倒是出在中军,在火团和乱箭的惊扰和攻击下,中军的人马怎么都无法将队形收拢,四下里都是混乱的场景。
也正是因为中军混乱不能收拢,导致耶律贺真前面的两个指令也会变成错误。只要那两道防御被攻破,那么他的中军部分就不再有任何外层防御了。而混乱的中军人马自己又组织不起来防御,这就相当于将耶律贺真的帅位敞铺在周军面前。
第七章双宝山大战
沙飞扬
果然,辽军前队的冲击被周军用一个简单的举措就轻易制止了。不但制止了,还让许多辽国的骑卒和马匹即刻命丧沙场。
就在前队那些骁勇骑士驱促健壮的马匹快速奔来即将跳跃而起的那一刻,钢盾重车的钢盾顶上突然伸出了长长的指天叉。这些指天叉叉头为三尖棱刺,后面套着粗长的竹竿,既结实又轻巧,韧劲十足。然后指天叉的前端支出钢盾许多,根部则撑住地面。这是防御武器,但同时也可以利用别人的冲击力进行杀伤。而且就算对手攻击力太大,竹竿被跃马冲击后破裂折断,破裂断裂处的竹刺、竹片还是可以进行第二轮杀伤。
辽兵的那些奔马已经停不下来了,巨大的惯性迫使它们只能抬腿跃起。它们也许可以越过钢盾重车,却无论如何越不过撑出的指天叉。一匹匹健马像烤肉般穿在了叉尖上,一个个辽国勇士跌倒在尘沙中。而此时钢盾重车队队形突变,有车停,有车进,行进的车立刻侧转,让出马匹可以过去的通道。别人的马钉在那里了,别人的骑士掉地上了,那么自己的铁骑将士就该出场了。通道很窄,只能有一匹马通过。但许多的通道同时有马匹骑士通过,这就如同许多的细流汇集成了洪涛,直往辽军的中军阵营冲杀过去。
辽军两边的骑射队也很崩溃。他们从后阵营中绕出,在两边排成队列形成阻击墙。但骑射队的队列刚成,周军冲杀过来的铁甲大刀队便立刻停止了前进,退到后面去了。而他们身后的轻骑射手让过大刀队后也勒住了马匹,然后也排成一字横线的队列。所以接下来的对决便是周军轻骑射手和辽军骑射队的一番弓箭对射。
本来辽军所长便是骑马、射箭,但这场对射他们却吃了大亏。虽然他们的弓箭劲道足、准头好,但如果射不到那么远的话,所有这些优势就是废话一句。
大周轻骑射手早就度算过距离。从他们勒马的位置用软柳弓、棘杆锥镞箭可以射到对方的射手,但对方射手的铁背硬胎弓却射不到他们。所以这场对射简直就是一场猎杀游戏,辽军两边阻挡的骑射队很快散逃开来,丢下的骑士和马匹都和死了的刺猬一个样。
此时大周正面铁骑已经冲入。而辽军两边的骑射阻挡溃散后,铁甲大刀队重新冲到前面,这次他们和后面跟着的轻骑都加快了冲杀速度。
辽军阵势整个混乱了,这是周世宗预料之中的。
溃散的辽军一起涌向双宝山山口,全想往山口中挤。但山口中最后面的马车队还没有全部出来,而山口狭道里调头又非常不容易。现在外面辽兵往里一挤,就相当于自己将自己堵塞在那里。这情形也是在周世宗预料之中。
周军追在辽军后面屠杀,杀戮的情景就像用鱼叉戳刺聚拢在渔网中的鱼群那样简单轻松。这是周世宗想看到的,也是他开仗之前就有信心可以看到的。
耶律贺真被马群、人群夹在中间无法动弹。这时他不要说挥舞长柄锤指挥阵势,就是拿长柄锤砸赶那些辽兵,那些辽兵也都毫不理会,只管拼命往山口挤。
辽军很快死伤近半,耶律贺真看大势已去,拔腰间弯刀横在脖子上就要自刎。他身边的副将亲兵一下将他抱住,大喊不能。
“大帅,不可轻生。杀己不如杀敌,我们回身冲杀一番,兴许还能冲出一条血路。只要往南转过生毛岭,逃到大德神湖,就能进入北汉境内摆脱周军。”副将贺坦原为北汉将领,后投靠了辽国。他一直负责双宝山一带的防御,对这一带地形非常熟悉。
“两万人马尽失,双宝山被突破,逃出又有何用?周军只要过了金沙滩,幽州定然不保,辽王自己又能逃到哪里?!”耶律贺真惨叹一声。
说话间,箭矢如雨,已经射到他们身边。几个近护亲兵随着箭头入肉的闷响翻身坠地,而更多的箭矢被其他亲兵、将领用盾牌挡住、用兵刃拨打落地。要没这些人保护,耶律贺真不用自刎便可驾箭升天了。
“中军护卫,开路往南。挡路者不管辽兵、周兵,给我杀!”贺坦也不管耶律贺真答不答应,便替他发令。他们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挡住后面扑杀过来的周军,而是可以让自己走动起来。
但还没等中军护卫集结成势往南冲,周军的第二轮箭雨已经到了,这一轮比刚才更急、更密。眼见着箭雨兜头落下,即刻便又会是大片士兵栽翻在地。但就在此刻,双宝山口中有一缕黄风滚出,正好迎上那片箭雨。软柳弓射程虽远,但劲道不足,有大半力道是靠箭矢抛线自落力道射入人体的。所以在这股劲风的影响下,棘杆锥镞箭卸掉大部分自落力。同时方向也发生了偏转,飘悠悠地斜落下来,已经很难造成伤害。
周世宗柴荣远远地看着血腥屠杀的场面,暗自生出一丝不忍。耶律贺真聚集到双宝山来的这些人马,已经是辽国在幽云十六州可调动的最后一点兵力。将他们灭了,余下的就只是少量城防守军,不会再出现有效的阻挡和坚守。而辽国要想调动北方各州军队以及各部落兵马,没有两个月的时间是无法整合到位投入战场的。所以接下来自己的大军便可毫无顾忌地长驱而入,拿下幽州。自己重掌幽云十六州的愿望指日可待了。
柴荣曾问精通术士的王朴,自己能在位多久。王朴回他可三十年。所以柴荣立下志向:“十年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辽国是他计划的第一步,他想以十年时间先北后南统一疆土。而现在眼前的局势已经预示着第一步即将成功,他此刻仿佛已经站在了幽州城的城头,看城民降兵齐齐跪地参拜,看红日入云,沙随风起,云卷旗翻。
就在这时候,一捧夹带着黄沙的劲风甩到柴荣的脸上,让他从遐想中猛醒过来。他顾不上吐掉冲入口中的沙粒,而是立刻调整心神、转动眼珠重新审视战场。他发现就在自己思绪游走的瞬间,战场局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局势的变化并非由于对方进行了反击,也不是对方组织了有效的防御,而是大周军队的攻杀遭受阻碍。一股股浓黄的劲风从双宝山山口冲出,首先就让空中飞行的箭矢失去了攻击力。随即风势进入宽阔地带,盘旋滚扫,将战场上更多泥沙、尘土裹带起来。一时间遮天蔽日,让周军兵将目不能见,更不要说追击攻杀了。
双宝山另一侧便是金沙滩,这区域经常会出现沙尘暴气候。如果沙尘暴的是向东南方向吹的话,到达双宝山位置便会被连绵的高山阻挡。但是沙尘暴势头依旧可以从双宝山相夹的谷道中挤出,而且经过狭窄谷道的作用,风力会陡增数倍。
柴荣所在位置距离战场较远,所以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体的情景。那漫天风沙先是将辽军全数掩盖,接着又将自己这边的攻杀前队掩盖。两边的军队很快都浸没在了一团混沌之中,看不见也站不稳。
“皇上,双宝山口风沙突起,三步开外便辨不清敌我。这种天气对我军不利,将士们都眼不能睁,轻骑快射也根本不起作用了。相比之下辽军士兵似乎更适应这种气候,他们已经加快了向山口内退却的速度。”一匹快马从风沙中冲出,一飞奔到柴荣面直前。马还未停稳,马上大将便已经着急地向柴荣禀报突发的异常情况。
柴荣不用看,只从声音上便能听出来人是手下前军都统兼前锋指挥使李重进。他轻轻“呸”一声,吐掉刚才吹进嘴巴里的沙粒,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已经看到了,李将军,你有何建议?”
“应火速收兵,后军先行占住西边树林。然后全军西移,据林结营躲避风沙。”李重进果断答道。
柴荣看了眼正在朝着自己这边快速蔓延的漫天黄沙,非常清楚李重进的建议是正确的。但他心中又有一些不舍,大好的局势就在面前,这是将辽国置于死地的机会。选择放弃这个机会,对于一个满怀雄心要永保北疆安定的霸主来说,确实艰难。
但能成霸主者,必有枭雄之心。他不会抓住眼前利益,他更知道强行不可行反得不偿失。何况来日方长,辽国现有兵力已经难敌周军一摧。今日且放过也无不可,待到风清日爽之时,克敌完胜只是在举手之间。
柴荣举起了手,只有具备信心和能力的一代君王,才有心胸和气度举起这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