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局-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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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以暗中投石投物发出惊扰声响警告对方,阻住别人逼近。而绝不会什么都没做,只知道慌慌张张地往回跑。
“我们好像被围住了,东北方向,西北方向都有人逼近。南边也走不了,那里草树暗影光色度有差别,是另有异物背衬才会出现的情景,应该有大批暗鬼伏在其中。”范啸天肯定地说道。
“东面,我们还有东面可以走。”王炎霸很庆幸东面还是个空当。
“往东去是大片水稻田,秧苗插下还没多久,踩进去就得被泥水咬住腿脚,行动难以自如。而且稻田平敞,没有遮挡物,别人使用暗器、弓弩等长距离击杀武器的话,我们只能任凭宰割。”
范啸天的功底毕竟和王炎霸有着很大区别。他能发现南边草树之中藏着人并不奇怪,掩迹变形本就是他的专长。而能知道东边稻田的情况,则是在进入这火场之前已经将周围环境情况仔细了解过一遍。这样谨慎周全的做法还不算是真正的江湖经验,却实实在在是刺客夺命保身的基本技能之一。而范啸天能这样去做,恰恰说明他学习认真、遵守规则,严格按做刺活的所有要求和细节执行。只是如此循规蹈矩的做法在真正行走江湖时很难说是好还是坏。
齐君元不舒服的感觉更加严重了,是因为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陷入到三面强敌的困局之中。此时无形的压力和危险已经不是意境的领悟,而是非常真实的感觉。
不过这一次齐君元还是有着严重失误的,按道理凭他构思意境发现危险的独到能力,应该可以更早发现南边树丛中有人伏波。当初他身无护具独自闯过离恨谷工器属百种奇妙机关设置的“天上杀场”时,除了对坎扣布置(机关暗器)精研透彻,另外就是凭着这种提前发现到危险的能力。他可以觉察到墨色夜幕、茫茫原野中的一点点危机,发现到躲在一大群人中极为隐蔽的某个偷窥者,但是他今天却偏偏没有发现到在不远处树丛中的数量很多的潜伏者。这是因为上德塬的种种惨相、死气、烟火味乱了他的心境,导致思想不够集中。同时也是那些潜伏者能够严格控制自己的各种正常生理现象,让许多活人该有的迹象都没有显现出来,把自己收敛沉寂得和树木岩石一样。不过很难想象这么多的潜伏者是如何进行这种控制的,除非他们经过非常统一的残酷训练。
“杀出去吧!有哑巴长弓快弩暗中协助,就算对方人数多也不一定拦得住我们。”秦笙笙说话间十指上已经缠上了五色丝,而手臂有更多五色丝在游蠕着,仿佛色彩斑斓的活蛇虫一般。
天母蚕神五色丝本是西域克萨尔沙漠中的雪沙蚕所产,一百年才吐一回丝,吐出的丝雪白雪白。唐朝时印度东游至中土的僧人波颇,其所著《行见行经》(译名)中就有关于雪沙蚕的记载。后来此沙蚕被异域商人带至中土,由福建人林芝瑶在海边沙滩围场进行人工养殖,海沙之中还掺入了四色贝壳碎粒。因此产出了五种颜色且更加坚韧的天母蚕神五色丝。不过人工养殖的雪沙蚕只两代便再不能延续,这也许还是地域、环境、气候等原因造成的。至于雪沙蚕所产的五色丝为什么取这样一个名字,是因为神话传说中都认为西方为西王母控制,而沙陀、交趾、赫达达这几个位处西方和西南的小国,国民都将西王母敬为蚕神,说天下人有衣穿全是拜西王母所赐。事实上这些小国供奉的西王母像也都是肥硕皱皮的模样,真就像一只大蚕。综合这些原因,才取了一个天母蚕神五色丝的啰嗦名字。
而北宋司马德贤的《天成珍奇考》中记载,天母蚕神五色丝的最大奇异之处不是其细如丝韧如钢,五色如霓。而是因为此丝是带有灵性的,能随着使用人的心情、气息、血脉而动。这种说法没有佐证,因为北宋之后这种天然材料就再未曾在世间出现过。如果有谁见过秦笙笙现在的情形,并且用文字记录下来,说不定就能成为多年之后《天成珍奇考》中关于五色丝灵性之说的佐证。
齐君元看了秦笙笙一眼,先将自己的状态放松了,然后才轻声说道:“不要紧张,来者不一定是针对我们的。五色丝随性而动,现在全缠紧在你手指、手臂上,说明你心怯而力极,心理和肌体都太过紧张了。如果现在依旧能将五色丝隐于胸背之处,然后关键时候随心意而出,随心力而杀,那才是到了至高境界。”秦笙笙听了这话脸上不由泛起一片红晕。
“老齐,你不要东拉西扯的了,现在哪儿都没法走,你说到底该怎么办。”这句混乱的话一说,就又显出范啸天很少行走江湖,遇事应变能力很差。
“嗯,没法走就不走了呗。坐下等着,看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想干什么。”齐君元说完后,便找个稍微干净些的石墩坐下。其实这烧了一整天的地方哪还有干净的坐处,碰哪儿都是一把黑。除非是像疯女子说的那样躲在水里。
不过其他人无法像齐君元这样镇定自若,全都提气聚力严守以待。
范啸天为了能更好地应变对敌,将疯女子重新放到了地上。而王炎霸从没有遇到过这种大阵仗,眼见自己这几个人被暗中渐渐逼近的众多高手围困住,不由紧张得全身僵硬,紧紧抓住疯女子的两条腿不放,似乎这才是他的救命稻草。于是这满是死尸的惨烈火场中又出现了很滑稽也很诡异的一副场景:一个男子提着两条光溜溜的女人腿,就像提着待宰割的猎物;而被提的女子身体瘫软在地,无法判断死活。
此时秦笙笙在齐君元的教训和教导下很快将状态调整过来,手指手臂上的五色丝虽然没有拢入怀里和背后,却也全藏在了宽袖之中。而且她还在背上背着的琴囊底端摸捏了几下,再将囊袋往下拉了拉,露出最上面的琴首。
虽然和秦笙笙一起走了好多天,同行的几个人都不知道秦笙笙背的是把什么琴,包括齐君元。现在秦笙笙把那琴才露出了一点,立刻有人知道她背的是把可以杀人的琴,这人还是齐君元。
秦笙笙刚才在琴囊底端摸捏是启动了一个杀器的弦簧,接下来她只需要在合适的时候释放机栝,琴首下部的几只弦钮便会变成“花尾飞螺”,旋转着钻入对手的身体。这绝妙的设计别人也许看不出,但这正好是齐君元工器属的专长。
“你这琴囊露出个琴首背着,不但动手时不方便,而且反会让对手一眼看出蹊跷,缠斗起来后会加倍防备你的琴首。所以还不如索性把琴拿出来,给来人奏上一曲。”齐君元给了秦笙笙一个奇怪的建议。
“奏琴?”秦笙笙满脸疑惑。
“对,这不是你色诱属擅长的吗?‘声色销魂登仙境,不觉一魄入黄泉。’用你的琴声震慑那些人的心神,让他们觉得此处危机四伏。一般而言,当几方人所谋目的相同时,他们会觉得与他们有着同样目的的人更加危险。你的琴声所要达到的目的就是要他们感觉到相互间严密提防戒备,将他们的注意力从我们身上转走。”齐君元只能说到这份上,他对色诱属的技艺所知不多,无法给秦笙笙更直接的指示。
但这些话已经足够了。秦笙笙没有再问什么,而是把琴囊褪去,露出了一把七弦古琴。古琴又被称为天地琴,它有天柱、地柱,有龙池、凤沼、雁足、凫掌,有岳山、承露、龙龈、凤舌、冠角、舌穴。其中奥妙玄理与天地合,与龙凤对,与阴阳契。
姑娘家爱干净,她没有坐下,而是一腿曲蹲一腿横翘。琴放横翘的腿上,按弦手兼顾着稳住琴身。这也就是色诱属中练过单足舞的谷生、谷客才能保持这种姿势。然后只见葱玉妙指轻轻撩拨,一曲《刀过野》从指弦之间流淌而出。周围所有人立时觉得处处刀光剑影、杀气森森,无尽危机如重重波浪翻卷不息。
西北方向逼近过来的那六七个人止步掩身后再也没动。
东北方向过来的人听到琴声后也都立时停住了脚步。他们停住后分散得很开,举手投足间聚力蓄势,所持姿势攻守自如。由此可以看出他们个个艺高胆大,个人技击能力都极强,属于江湖高手的层次。这同时也说明了另外一点,这群高手在搏杀之中的相互配合关系是很粗糙的关系。但也有可能他们是有着自己不够正规的阵势,是些很实用的野路子。
南边草树后面的那群人不知什么时候就在那里了,但这么多人却是最后才被发觉的。可见他们规矩森严、组织严密,这么多人的行动便如同一人。在没有接到指令前,暗伏不动的他们可以将自己融为这山山水水、草草树树的一部分。所以这些人的个人技击能力并不一定最强,但他们却是最稳、最沉得住气的,自我约束力和团体协作能力是其他两方面人以及齐君元他们无法相比的。
七步迷
《刀过野》弹奏到第三遍时,西北方向终于有个人走了出来。此人身材消瘦,但身板挺得笔直,行走时所挟带的气势就如同一座移动的尖峰。
经过一处还未熄灭的火苗时,那人停住脚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这也许是为了显示双手之中没有武器。然后才继续以很稳重的步伐径直朝齐君元这边走过来,就像许久不归的游子走到了自己的家门口。
当这人走到齐君元用碎砖、断木做下的设置前,他再次停住了脚步。先左右看了下,然后侧跨两步度量了下,再蹲下来朝几个不同的角度瞄了几眼。
几个简单步骤做完,尖峰般的高手挺直身体微微一笑,朗声说道:“‘七星龙行台’,是从匠家的‘大石龙形绕’变化而来。不错,能将一个惑目障足的布局改造成伤人的机关。可惜的是此改变摒弃了最为玄妙的天机理数,做成了不入奇门、不合遁甲的无灵性设置,只算下乘之作。”
齐君元没有想到,自己以为很独到的布局,被别人一眼就看出了出处和用处。对方主动显身,明贬自己所设布局。这是在叫阵自己,更是在叫阵此处所有不同来路的对手。
“见笑见笑,我突生童心随便叠了几个碎砖堆,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的说法,哈哈。”齐君元说得有些勉强,笑得有些尴尬。
“你不是童心而是用心,是已然知道了我们有七人,所以才布下‘七星龙行台’。我们不管从哪个位置走入,都会是七步迷障。然后往哪边看都是自己的伙伴,完全找不到正确方向。而且眼中可行之路都会触碰到你叠起的砖堆。那些砖堆为何会摇摇晃晃似将倾倒,是因为砖块之间垫藏了器物。只要碰触到了,立刻便会七星飞散,砖击局中之人。而且任何一个台墩或城架倒下,都会七星飞散。因为一堆砖中肯定会设置一块用来触碰启动另外一堆,这样接连动作,便如龙行水波龙尾连续击起的水柱。不过我瞧你设置的砖块都只能伤胸腹以下,既无一击即死的力道,也不针对死穴要害。所以你的做法不但是丢掉了天机理数,而且还缺了一个‘狠’字。”那尖峰般的人已经将齐君元的兜子分析到关节细末了。
“你我从未谋面,无冲无伤,无冤无恨。下个‘狠’字,从此两仇以对不算误会也是天难,何必呢?我们几个只是误入此火场,不想惹祸及身,下个路挡儿唯求个安行退离而已。”齐君元的话不卑不亢,一点没有自己的设置被看穿后的慌乱。
“想走?先把拿到的留下再说!”一声喝喊嗡响如雷,让人不禁耳朵发背、头皮发麻、心脏发紧。
所有人都朝声音发出的方位看去,那是一个兀自在燃烧的椿树,枝叶全无,只余下树干依旧燃烧,就像一个把子大、火头小的火把。燃烧的椿树肯定是不会说话的,说话的人站在树干的背后。
“你要的是什么,我若捡到给你就是了。”齐君元声音变得柔缓,但一字一句蹦出的劲道却是不让那说话声分毫。
只一步,从椿树后面闪出一个魁伟身影。看不清面容,却看得见他一身江湖人的青色劲衣。多条宽皮带缠胸裹腹,带扣、带兜插满小刀、钢镖,完全是准备一场大战的装备。从这人出现的位置来看,他应该是从东北面进入火场的那群高手的头领。
两边的主事人已经显了相,说明这两路人为了达到目的已经抛却全部顾忌,今夜不拿到东西绝不会罢休。可他们都想要的是件什么东西呢?
“先来一步,必有所得。你把东西放下,然后只管走,有拦阻的我替你挡了。”青色劲衣的大包大揽,那感觉是他已经将此处局势完全控制在自己手中。
“呵呵,从我这方面讲那是肯定没有问题的,不要说捡到什么东西,就是把我身上所有的东西给你都没问题。只是一则我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再则就算把我囫囵个都给你们,恐怕还得别人同意才行。你的嗓门是挺高,但在这里还真不是你嗓门高就能做得了主的。”齐君元的话说得一点不客气,甚至带有挑衅的味道。因为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