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局-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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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福知道自己的想法没有错,平常的情况下可以实施得滴水不漏。但这次他疏忽了一个会随意摆设惑相的人,疏忽了惑相是可以影响自己想法实施的,是会打乱自己计划中必须控制的速度和步骤的。所以就在齐君元解开青衣女子身后子牙钩的一刹那,卜福转身走了。速度很快,而且是直奔山林掩盖的黑暗深处而去。
解开制住青衣女子的杀器后,没等女子完全站起身来,齐君元手中的钩子索子出手,直接将那女子捆缚住,然后才去将制止阎王的杀器解了。
“你干吗捆住我,快把我放开。阎王,你快来把我放开。”青衣女子感到齐君元真有些莫名其妙,想方设法逼退神眼将自己解困,但紧接着就把自己捆住。
“止声!快走!”齐君元仍是用最简短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意图。平时他这人话也不算少,但在行动中他会一下变成一个吝啬言辞的人,以便最快、最直接、最准确地传递出信息。
三个身影,如月色映衬的剪影,鬼魅般在坡岭之上移动。其中两个迅捷矫健,还有一个有些跌跌撞撞,像是受到什么束缚。但不管迅捷奔跑的还是跌跌撞撞的,速度却全都不慢。也正因为具有这样的速度,他们才能摆脱几支火把寻犬组成的队伍,从他们即将围拢的圈子口冲出,再次掩身在山林的黑暗之中。
瀖洲城连续关闭了三天,城外车场已经挤满,运货车辆如同蝗群。而水道中聚集的过境商船也塞得满满当当,再不放行疏通,那些船恐怕就要挤得叠起来。
楚地和南平都不曾有兵马异动的迹象,汉阳大营的援兵已经到达临荆县。三千人马加上原来的行防营、城内守卒,还有瀖洲过来的五百骁骑营兵马,也把临荆县城挤得满满当当。
都说和尚多了没水喝,这些兵马在一起就是如此。原来行防营、城内守卒、县衙衙役各司其职,人数虽少倒也有条不紊,局面极为有序。但瀖洲的五百骁骑营兵马过来后直接驻扎城内,立刻就引起了行防营的不满。按理说骁骑营骑兵应该更适合在野外冲杀作战,而行防营步兵更适合据城守防。但现在却是反了,骑兵反进城守城了,难不成是要在城墙头上驰马作战?
汉阳大营的兵马过来后也都进了城,这下行防营的兵卒可就不干了。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眼里揉不进沙子。保家护国的事情可以做,但千万别把他们当傻子,更不要拿他们当垫脚石踩着看戏还白拿功劳。于是当晚这几百行防营的兵卒也都涌进了城里。
满城的兵卒,却是各自属于四个机构管辖,没有一个可以统管的将领。所以他们之间吵闹、纠葛、争斗不断,境外还没有动手,他们自己倒先乱了起来。
卜福对此情形感到非常失望,他知道这局面不能再继续下去,否则肯定会闹出兵乱来。而且兵马至粮草却没有先行,这些急急赶过来的兵卒都没带多少粮,再要多待几天恐怕就要把临荆这个本就不富有的县城给吃空了。于是他决定赶到瀖洲城,汇报现在的混乱状况,让上头赶紧将各部调回各处去。
卜福赶到瀖洲城时,顾子敬正和严士芳在水道城门的城楼上视察那些等待放行的船只。看着那浩浩荡荡、如林如云的桅帆,顾子敬心中大是感慨。平时看着舟来船往的没怎么觉得,现在这一看,才晓得原来每天过去的船只有那么多。而且听说还有好多的船只已经进不了内河,都沿江停着呢。这么多的货船,如果每只多收个几两银子,那用不了几天就能积攒出一笔财富。
原先对提高税率没有概念的顾子敬在这许多的船只前面终于有了很直接的感官认识。而为了进一步证实这个认识,他在想是否可以实际体验一下,先提高税率试一试,看其中到底能挖出多少金来。
就在这时,万雪鹤带着卜福上了城楼。他是在西城巡查时遇到卜福的,当时卜福正央求守城的兵卒放他进城,但兵卒没有开城手令怎么都不敢放他进来。要不是碰巧万雪鹤巡查到那里,卜福还不知道要在城门外站多久呢。
卜福见到几位大人之后把临荆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请求几位大人能够发令让各部军马都退回原处。
“卜福,你在临荆几天了,有没有寻查到刺杀顾大人和张县令的刺客的底细?”严士芳没有急着讨论撤兵的事情,而是想先把刺客的事情弄清楚。
“我与刺客交过手,虽然开始困住他们,但后援衙役来得太晚,我最终一人抵不过三人,让他们给逃走了。”卜福虽然没能抓住齐君元他们,但仍然想以此作为邀功的筹码。
“他们有三人?”顾子敬觉得奇怪。因为卜福在瀖洲城查辨现场时只说有两个。
“是三个,一个是策划主持刺局的刺头,也就是穿塌鞋两面衣的那一个,是他亲自对顾大人下手的。另外有个带着古琴用丝线杀人的女子,张县令就死在她的手中。还有个是接应的,这个家伙会布设假象迷惑别人。与我对仗的就是这三个人,也许还有其他刺客,但幸好没让我一起碰上,否则小的就没命在这里回几位大人的话了。”卜福故意将杀手特点说得尽量详细,人数也尽量说得多些,以显示他的能力高超。
“你能确定他们是一起的?”顾子敬追问一句,他是想确定这到底是个有组织、有计划的刺杀行动,还是因为个人仇怨的报复。
“我确定,本来那女子和接应的刺客已经被我制住,但穿塌鞋的刺客突然从暗处冲出袭击我,这才把那两个刺客救走。”
“如此看来这应该是个组织良好、计划周密的连续刺杀行动,并非出于个人私仇。”严士芳的想法和顾子敬是一样的。
“嗯,对!我偷听了他们的对话,可以肯定不是私仇,而是有企图和计划的。”卜福肯定地回答。
其实卜福最初觉得女子刺杀张松年是出于私仇。因为张松年曾经告诉过他,自己为了得到一件不惧火烧斧剁的宝衣去换取功名,曾经骗了一个养蚕浣纱的女子,并设计陷害了那女子的父兄。所以当卜福看到乐器店门口的大鼓被一种奇特的丝线抽破的痕迹后,认定是那浣纱女子家的后人前来报仇了。后来听青衣女子说到什么指令上要求她五日内完成自己的私活时,他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想并未错,青衣女子的确是为私仇而来。但了却私仇却规定了五日之限,这就很明显地可以看出,此女子是被其他目的利用了。别人的计划里其实是将她的私仇作为整个计划的组成部分。虽然卜福不知道计划是什么,但他却知道自己把事情说得越大越严重,那么功劳也就越大。他需要这样的大功劳,因为他也有着其他的目的。
“知道是什么来路吗?”顾子敬追问。
“从他们的技艺来看很杂,各有各自的长处,但都不以技击为最强。这应该是个网罗了各种人才的组织,江湖上这样的刺客组织并不多,有……”
没等卜福说完,顾子敬就打断了他:“先不说江湖的组织,说说其他国家官府中有没有这样的组织。”
“据我所知,类似的组织几个邻国也不多见。大周的禁军先遣卫虽然厉害,却是兵家统一规范训练出来的,技艺不会这样杂乱。楚主周行逢虽然招安了一帮江湖人士,但大都是一方匪霸、占山贼寇,招安这些人是为了在官府的白道管理外再加上黑道的约束。这些江湖人都是树旗英雄(以威信和本事掌握一方黑道的老大),做不来小巧的刺杀伎俩。吴越和南汉我不知道,北汉和大辽肯定是没有,要不然他们早就对大周的柴世宗动手了。南平虽小,却有个九流侯府,里面养着不少江湖异人。还有就是蜀国,有个不问源馆,也是招募的各种异士奇人。如果几位大人觉得此事是公为的话,最有可能的就是九流候府和不问源馆。”卜福最后下的结论很肯定。
始于利
“有组织、有计划地连续刺杀顾大人和张县令,两次刺杀的目的最终还是合为一个,就是要警告我主皇上不得提高税率,否则兵马突袭。从卜捕头的说法来看,南平很有可能是幕后黑手。他们国小人少,无法在军事实力上施加压力。所以采用刺杀和突袭的投机办法是最合适的。这样的话,临荆的兵马暂时还不能撤,以防南平突袭。”严士芳觉得自己的分析很到位。
“还有一个可能,是我这两天才想通的。卜大捕头不是说过刺客留下的两面衣是蜀国特有的吗?大家都说这有可能是嫁祸给没有利害关系的蜀国。其实不然,我倒觉得很大可能就是蜀国派来的刺客。他们有个不问源馆,具备派遣这种技艺绉杂刺客的条件。”顾子敬的这种说法,大家嘴上虽不强加驳斥,心里却都很不以为然。
“顾大人,之前我们已经讨论过。提税之后,只有蜀国没有什么影响,他们最没有理由来刺杀我和张松年。而且提税削弱了其他国家的国力,还可以降低蜀国周边疆界的威胁,他们应该以此事为幸才是。”严士芳发表不同意见的语气只是像在提醒。
“严大人说的是,我与刺客交过手,知道他们是刺客行中很厉害的高手。把显示自己来处的衣服留下这等低级错误是绝不会犯的,所以我觉得这是故意转移我们视线的障眼法。”卜福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你们有没有想过欲盖弥彰之计?他们留下衣服其实就是要我们认为这是故意转移视线之举,主动将蜀国派出刺客的可能排除在外。”顾子敬坚持自己的想法。
“可我想不通蜀国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做。”万雪鹤终于也说了句话,这几个人中他的反应是最慢的,但这个问题却好像是击中了关键点。
“有理由,绝对有理由。如果我们将过境的盐税、粮税提高了,那么楚地、南平、大周的盐粮价格上涨,官府支用和军备存储便需多出一大块的支出。这个损失必须是由国库来承担的。各位试想下,周围这几国会心甘情愿吃这个哑巴亏吗?不会,所以他们肯定也会将一些出境过境货物的税率提高,从而弥补自己的损失。蜀国虽然粮棉、食盐等物资可以自给自足。但是他们的牛羊马匹自给不足,需要从大周购入。茶、油、丝茧则需要从楚地购入,笔砚、纸张要从南平购入。一旦将这些货物的税率提高了,就相当于将我南唐提税后给邻国带来的损失,最终全部转嫁给了蜀国。而蜀国往西为吐蕃,往南为大理、交趾,都是难有通商的小国和苦寒之地,蜀国就算同样提税也无从补损。这样的话你们觉得最有理由阻止我们提高税率的是谁?”
听到这里,那几个人顿时恍然大悟,纷纷盛赞顾子敬思筹周密、眼光高远。
“为什么张松年被刺已经几天了,楚地和南平却没有丝毫动作?就是因为这件事不是楚地和南平做的,更不是大周所为,否则的话他们早就该出兵突袭临荆。再有,我这边还没有确定税率到底提还是不提呢,他那边就已经动手。这说明他们不是一定要杀死我,而是给我警告,让我知道提税后的后果。所以这么机密的刺杀讯息才会辗转透露到我这里,而且怕顾闳中那边消息没到,临刺杀前再让一个告密信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内防间。不过我要是继续不当回事他们也会杀死我,因为这至少可以给下一个来评测做决定的人警告。至于张松年被杀,则是对皇上的警告,警告皇上如果提高过境、出境的货物税率,立刻就会导致被邻国突袭的后果。而且杀张松年突袭临荆其实是个很好的战略步骤,按理说楚地、南平这些接疆邻国绝不会将这种实施后可以产生很好效果的军事行动拿来做警告。只有不可能实施的国家才会不珍惜这种良策,冒其他国家之名以此为吓。”这番分析下来,大家便都知道顾子敬被元宗委以内参重任并非侥幸。他对事情的推理分析真的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严士芳问。
“临荆的兵马暂时不能撤,传令给周世宁将军,让他前去临荆统管,继续严防。严大人和万大人马上写奏章上报皇上,说明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并且将我刚才的分析加上,表明你们力主提税,这可以让你们立上一功。而我的暗折肯定会在你们的前面到。还有,明天一早开关放船,所有货物过境税提高百分之三十收取。粮税以实物抵扣,收来的粮食先送临荆县做军粮。”顾子敬以一身从五品的官服站在两个三品大员中间,昂胸挥臂的豪迈气势并不受丝毫影响。
“这样做未有皇上首肯,会不会太过唐突。而且还有可能对大人不利。”严士芳是真的担心。
“没事,既然确定损失最大的是蜀国那我们还怕什么。他们与我国隔着楚地,总不会飞过来突袭临荆吧。再说了,我为什么让临荆的兵马不撤?就是想先把税提上去试试,邻国没反应就继续。有动作我们再论,只说是我这从五品的监行使私做主张,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