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密码-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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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坐了下来,盯看着栾回。
这船是去江宁,船主又招呼了几个客人,满员后,随即吆喝船工开船起航。
赵不尤让墨儿远远看着乙哥和武翔,不要太靠近,以免对方察觉。
他自己则骑了马,向东来到汴河官船坞,清明发现郎繁及二十四具尸首的新客船就停在这船坞里。清明那天没有找见这船的船主,船上也不见官府登记船籍时刻写的名号。赵不尤和顾震原以为船主找不见自己的船,会主动前来认领,但至今不见有人来问过这船。
赵不尤向船坞的坞监说明来意,那坞监认得赵不尤,引着赵不尤走进船坞,找见那只客船,自己便回门前去了。赵不尤先站在岸上看那船身,清明那天没太细看,今天看来,那船船型修长轻逸,通身漆得明黄,顶篷竹瓴青篾也都簇新,窗檐上挂着红绣帘,应是才造成不久。一看便是能工巧艺,花费不少。这样一只新船为何找不见船主?
他从右舷后边的过廊处上了船,扑鼻是新漆的味道,那天到处是木樨香气,如今那香气散去,才嗅到了这漆气。他先走到船尾的后舱,那些尸首早已搬走,舱里空空荡荡,他细细环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出什么。临转身,见顶篷中间木梁上有个滑轮,再一低头,窗脚木板上丢了一团绳索,一头拴了个吊钩。他略有些纳闷,这滑轮和绳钩自然是用来吊重物的,但一般都是置于通道口,以便上下搬运货物,这个滑轮却在舱室顶篷中央,没有多大用场。
他默想了片刻,想不出什么来,便转身回到过廊处,低头看见脚下船板刷着一色浅黄明漆,十分清亮。但边缝处露出木纹,可以看出木板比别处的要旧一些。
走进前面小舱室,过道地板、墙板若仔细看,也都有些旧。赵不尤继续往前慢行慢看,走到大舱中,脚底的船板边缝处也能看出有些旧,但墙板则是新的。他一直走到前梢,这里的木板又是全新的。看来这船的船主更重表面光鲜,或是被造船匠用旧木板刷新漆蒙混了。
赵不尤又回到中间小舱,走进右边第一间,地板上的暗舱板没有合上,黑洞洞像是棺材一般,郎繁的尸体就是藏在这底下。赵不尤又想起郎繁尸身下面发现的那把短剑。凶手正是用郎繁的短剑刺死了郎繁。郎繁去应天府为何会带着那把短剑?为了防身?难道他去之前就已经预感到危险?
赵不尤默想了一阵,仍想不出什么头绪,便走到隔壁那间舱室,进去推开了窗户,上下看看窗框,发现墙板用了两层木板,外面一层是新板,里面一层是旧板。这船船身比一般船要长出许多,中间部位久了容易走样,用双层木板,应是为了加固。
整个船坞都没有人,船里又一片空寂,赵不尤想起这船上那二十四具尸首,背上渗出一阵寒意。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和一条纱带,这是从这船上唯一活口谷二十七身上搜出来的,瓷瓶里装的曾是毒药,谷二十七就是喝了这毒药才死的。他为何要自尽?除了郎繁,梅船上那些船工也都是中毒而亡,难道他们也都是自尽身亡?二十几个人为何会一起服毒自尽?他们的尸体又是如何到这船上来的?这根纱带一半涂了明漆,又是做什么用的?
赵不弃兴冲冲骑马去找何涣。
开门的是老仆人齐全,看着神色不对,接着何涣迎了出来,脸上也不自在。
赵不弃笑着问:“你们主仆都苦着脸,又是为哪般?”
何涣道:“刚才来了个人——”
“什么人?”
“不认得。只说自己姓胡,还说他知道丁旦的事,要想不让他乱说话,就给他一百贯钱,我说没有那么多现钱,他却不理,只说三天后来取。”
“这等歪缠货,勒索都这么小气,想必是丁旦那晦气汉的霉朋烂友,不必理他。你唯一短处在杀了术士阎奇,这事我已经替你开解明白了,再没有什么可怕的。下次他来,你不必见他,只让齐全告诉他,他要说尽管让他去说。”
“我倒不是担心自己,是担心——”
“什么?”
“阿慈。我在她家养病,住了三个多月,万一说出去,会坏了阿慈名节。”
“你果然是一往情深哪。那阿慈又不是什么未嫁处子,何况眼下人还不知在哪里,是生是死都不清楚,你却仍在这里顾及她的名节?”赵不弃笑起来。
何涣红了脸,但随即正声道:“女子名节不在于她是否出嫁、嫁了几次,而在于嫁了一人,是否一心一意。阿慈没有答应我的提亲,是由于还未和丁旦离异。我与她虽曾同处一室,更曾同床共枕,却如月如水,清清白白,天地可鉴。不管她是生是死,她之清白我都得护惜,不能玷污。”
赵不弃笑道:“好好好,你就备好一百贯钱,买回阿慈名节。我来替你查出阿慈的下落。”
何涣又躬身深拜道:“赵兄此恩,如何得报?”
赵不弃摆了摆手:“又来了。你若再这么絮烦,我就撂下不管,蹴球去了。好了,好了!来说正事,我已经查明白阿慈变身的真相。”
“哦?”何涣顿时睁圆了眼睛。
赵不弃笑着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何涣先是张着嘴,呆了半晌,而后才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既然阿慈是被朱阁夫妇掳走,我这就去报官!”
他转身就要走,赵不弃忙止住他:“这件事,乌鹭参与其中,至今都还不明白其中原委,你去报官,证据不足,连朱阁夫妇都未必能法办,何况‘菜花虫’?我猜阿慈现在被藏在蔡府里,以蔡家权势和手段,只要听到风声,轻易就能将阿慈转藏到别处,一旦藏起来,你这辈子都休想找到阿慈。”
何涣刚提振起来的气,顿时又萎了下去。
赵不弃笑道:“你莫忧,我既然揽了这桩事,自然会设法替你救回你那美娇娘。”
池了了慌慌忙忙去找瓣儿。
昨晚她煮好了饭,等着鼓儿封,但天大黑了,还没见鼓儿封回来。义兄萧逸水又去了行院,她一个人在家中越等越担心,后来实在等不及,挑了盏灯笼,往董谦家一路找去。
到了董谦家门口,却看见门外围了许多人,她忙加快脚步,走过去挤进人群,两个弓手执刀举着火把守在门外,不许闲人进去。她朝院子里探头望去,堂屋里灯烛通明,几个公人在忙碌走动。鼓儿封则站在门边,垂着头。
身边的人都在说“死”啊“杀”的,她忙向守门的弓手打问,那两人却都不睬她。身边一个妇人道:“出了命案啦!董朝奉被人杀了,凶手就是堂屋门边站着的那个老家伙。”
池了了听了,惊得血都冷凝。她忙又望向鼓儿封,鼓儿封始终垂头静立,看着虽有些郁郁,却并不慌怕。望了一会儿,两个公人押着鼓儿封走了出来,门口的弓手呼喝着让围观的人让开一条道。池了了挤在最前面,见鼓儿封走出门来,忙大声叫道:“封伯!封伯!”
鼓儿封听到,抬头望向她,涩然一笑,经过她身边时,说了声:“莫担心我,快回去吧!”
池了了惊望着鼓儿封被公人带走,回头又向院里望去,一个老者背着个箱子走了出来,似乎是仵作,池了了忙问道:“伯伯,里面究竟怎么了?”
“这家的主人被那个姓封的殴杀了。”那仵作随口答了句,随后就走了。
池了了却仍不愿信,一直候在那里,等公人们全走了,老仆人吴泗出来关门时,她忙上前大声问道:“吴老伯,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吴泗正哭着用袖子抹掉泪水,抬头见到池了了,认出是她,恐怕又想起董谦的事情,猛地朝她吼了声“滚”,随即重重关上了门。
池了了只得回去,一夜忧烦未眠,今早胡乱擦了把脸,就急匆匆赶到开封府牢狱。千求万求,又偷偷塞了一根银钗,那狱卒才带她进去见鼓儿封。
十几个待审的犯人挤在一间大囚室中,里面闹闹嚷嚷,哭哭笑笑,鼓儿封独个儿静静坐在墙边。
“封伯!”池了了凑到木栏边。
鼓儿封听到,先是一惊,随后笑着站起身走了过来,隔着木栏说:“你来做什么?不是让你莫要担心吗?”
“我怎么能不担心?封伯,究竟怎么一回事?”
“我杀了董修章。”
“不可能!”
“是真的。”
“为什么?”
“他言语有些无礼,我听得生气,一时昏了头,推了他一把,没想到他撞破了头……”
池了了见鼓儿封神色平静,绝不像是真杀了人,但他字字句句又说得分明,这究竟是怎么了?
狱卒在一旁催着她离开,不能多问,只能满腹狐疑离开了牢狱。
忧闷之下,她想到了瓣儿,只有托瓣儿求他哥哥赵不尤,查清这件事。于是她匆匆赶到箪瓢巷去找瓣儿。
赵不尤又去枢密院寻古德信。
门吏说古德信今天并没有来府衙。赵不尤骑了马,又赶到古德信家,一个仆人来开了门,随后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古德信的妻子梁氏迎了出来。
“赵将军,我丈夫今早启程去江南了。”
“哦?是公干?”
“嗯,方腊越闹越凶。江南军需不足,命他押运一批铠甲器械去。他临走前留了封信给你。”梁氏将手中的信封递了过来。
赵不尤接过信,取出内页,打开一看,上面只写了八个字:义之所在不得不为
赵不尤不解其意,问道:“他知道我要来?”
“他只说若是你来了,就把这信给你。”
赵不尤见梁氏并不知情,便告辞出来,一路默想:古德信为何知道我要来?为何要留这八个字给我?他知道我这一向都在查梅船案,难道预料到我会查问到他这里?难道他和梅船案有关?
赵不尤忽然想起,清明那天古德信就在虹桥附近,难道他知道梅船要出事,才特意去了那里?还有,几天前,我与他在章七郎酒栈说话等顾震时,他曾劝我不要太执着于梅船案,难道是怕我查下去,最终会查到他?他所言的“义之所在”又指什么?二十多个人因梅船案而送命,这是出于什么大义?
他回想那天和顾震、古德信一起在新客船上查案的情景,猛然想起一个人——甘亮!
据十千脚店的姜哥说,寒食前和郎繁密会的年轻男子左耳垂上有颗小痣。赵不尤这才想起来,古德信的亲随甘亮左耳垂有颗小痣!
这么说,和郎繁密会的人是甘亮,他们之所以选在十千脚店,是为了方便望着虹桥说事,所说的事情自然是梅船,清明那天梅船先是停泊在虹桥北岸东桥根。而甘亮应该不会自作主张,一定是奉了古德信的命,才去和郎繁密谋。
古德信和郎繁都不是行凶作恶之人,他们所密谋的事,应该正如古德信所言——“义之所在,不得不为”。而郎繁去应天府之所以要带着短剑,也恐怕不是为了防身,而是为了刺杀某人。
赵不尤又想起武翔和康潜,武翔接到的密信,是让他上梅船杀一个紫衣客。写密信之人会不会正是古德信?
第五章两个死人
动而正,曰道;用而和,曰德。——周敦颐
赵不尤回到家中,仍是何赛娘盘问过后,才给他开门。
他刚走进门,何赛娘小声道:“姐夫小心点,我姐姐不高兴了。”
“哦?”赵不尤向堂屋望去,见温悦独自坐在桌边,果然似在生气。成亲几年来,极少见她这样。
他刚要问,却见墨儿从厨房里走出来,正拿着半个馒头大口在嚼,看来是饿坏了。见到赵不尤,他忙两口咽尽,迎过来道:“哥哥,中午到龙柳卦摊取香袋的人,是那个常日在龙柳树边李家茶坊替人写信的栾回。他拿了香袋后,搭了一只客船,乙哥也跟上船去了,我怕暴露身份,就没有再跟着。那船是去江宁,已经开了,栾回这是要把香袋送到哪里?难道是应天府?”
“乙哥应该信得过,等他回来就知道了。我查出来,古德信似乎和这案子也有关,寒食前和郎繁在十千脚店会面的是甘亮。”
“甘亮?对啊,我怎么也没想起来?甘亮左耳垂是有颗小痣。连古大哥都卷了进来,这梅船案究竟藏了些什么?越来越深不可测了!”
赵不尤向屋里走去,墨儿也压低声音说:“嫂嫂不高兴了。”
赵不尤进了堂屋,温悦沉着脸,望着墙角,并不看他,赵不尤笑着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温悦仍不看他,半晌,才叹了口气道:“这个家越来越不像个家了。”
“哦?这话怎么说?”
“一个一个,成天往外跑。男的不着家,倒也罢了,现在连女孩儿也学上了。”
“哦?是瓣儿?她怎么了?又跑出去了?”
温悦仍沉着脸,并不回答。
何赛娘走了进来,气哼哼道:“那个唱曲的池鸟鸟上午来了,说啥姓东还是姓西的那人的爹昨晚被人杀了,凶手是池鸟鸟的什么干的湿的爹,叫什么鼓疯子,鼓疯子自己都招认了,那个池鸟鸟偏不信,想求姐夫帮她查这案子。姐姐答应她等你回来给你说说,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