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河山一寸血-第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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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鬼子可不是来跟你躲猫猫的,这次窜进来一批,下次窜进来一批,城门无论多厚,不过是两块门板而已,长此以往,难保不被攻破。
守军先用火攻,在半夜里将汽油桶一桶一桶地丢在城门口,然后点火,利用火墙将护城河外和城门洞里的日军完全隔开,让里面的出不来,外面的进不去。
之后突然打开门,机枪扫过,门洞内的日军敢死队队员被立毙当场。
门砸不开,日军开始集中平射炮,朝城墙进行高密度连续轰击。
12月10日,光华门城墙终于被炸开多个口子,金泽第9师团在飞机的掩护下,用竹梯爬城,从缺口处蜂拥而入。
百余日军冲进城内,并突入城门纵深达200米。他们以沿街房屋为据点,企图掩护后续大部队继续开进。
闻知城破,唐生智严令附近部队以两侧围堵的方式发动反攻,终于将其全部歼灭,但在松井石根的指挥下,金泽师团随后又用山野炮将城门轰塌。
城门一破,日军像潮水一样涌进来。
守军赶紧堵门,随堵随破,随破随堵,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城门堵住,然而这次进来的日军却十分凶猛,怎么都无法将之完全消灭。
一转眼的工夫,守城已变成了巷战。
城中进入了极其紧张的时期,遍布火药和硫磺的味道,唐生智派参谋长到光华门现场,规定每十分钟双方通话一次,以报告那里的战况。
长官部的空气压抑到要使人爆炸,因为谁都知道,要是电话打不通,就什么都完了。
即使情势如此险恶,唐生智并未表现得惊慌失措,颇有守城大将的风范。
因为身体不好,又日夜不得休息,他在发号施令时,必须每隔几分钟就用热毛巾擦一下脸,喝一口茶,以保持清醒状态。
除此之外,他的样子真的跟他的绰号“唐和尚”一样镇定平和,无论前线情况多么吓人,从不失态,只是一支接一支地抽香烟。到了傍晚,趁日机停止轰炸,他甚至还会捧着小茶壶,在院子里散散步。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此,太原保卫战时,以善于守城著称的傅作义都急到了两眼通红,可想而知,如果唐生智这时候就红了眼,长官部的其他人会作何感想。要知道,傅作义毕竟还有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绥军可作依靠,唐生智却无湘军为保证,他指挥调遣的,全是跟他没丁点历史关系的各路部队。
这个时候唐生智确实已经准备与城同殉了,他甚至没有给自己留下一条救命的船。
众人都屏住呼吸盯住电话机。
电话铃响了,参谋们扑过去拿起一听,终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巷战结束,城内日军被全部歼灭。
当天唐生智收到了一大堆礼物。
有歪把子轻机枪,有左轮手枪,有战刀,有三八式,还有钢盔和呢大衣,都是从日军身上缴到的。
最新鲜的礼物,是粤军送来的,那是用菜篮子挑来的十几个鬼子脑袋!
虽然侥幸涉险,但长年作战的直觉仍然告诉唐生智,迟早还会有下一座城门被攻破,而这一次倘若再被日军冲进来,恐怕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除了紫金山上的教导总队外,他所能调动的其他部队,字面上看看是一个师或者一个军,其兵员其实大多只剩下了一个营,而且基本全为新兵,部队没有大炮,连步枪都不整齐。
今天能堵住城门,靠的不是实力,而是士兵们的血肉之躯。
与唐生智感觉相同的还有蒋介石。
离京之后,虽然他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但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征调到强力援军,即如离得最近的云南滇军,此时也还刚刚到达浙江,对于缓解南京之围而言仍然是鞭长莫及。
蒋介石一直通过无线电台与唐生智保持着联系,对南京保卫战的每一步状况都很了解。在获悉最新情况并研判形势后,他直接给唐生智发来电报:如果南京实在不能守,则相机撤退!
12月11日,唐生智又接到了顾祝同打来的电话,后者转来蒋介石要唐生智个人撤退的命令:渡江北撤。
顾祝同对唐生智说,你赶快过江来浦口,我让胡宗南到浦口接应。
唐生智倒是已经做好了不走的准备,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气定神闲,乃至于连条救命船都不给自己留。
前线如此危急,我不能走!
顾祝同急了:你今晚一定要走,这是上面的命令。
唐生智说,我有许多事情还没有向各部队交代清楚,这么一走,以后责任由谁来负?
顾祝同缓和了一下口气:这个容易,你留参谋长交代一下不就行了。
唐生智仍然不同意,一个参谋长如何能够主持大局,况且是在这样垂危的关头。
他断然说:我就是走,最早也要明天晚上才能走,我不能只顾自己一个人的死活,扔下军队不管。
事实上,顾祝同如此急迫,是有原因的。因为华中方面军的二线部队——第13师团已从镇江北渡,下一步就是要封锁住长江北岸。
顾祝同说要派胡宗南来浦口接应唐生智,也是出于这一顾虑。
虽然明知如果照直说出这一情况,必然会对唐生智的心理产生影响,但事到如今,顾祝同也只好实话实说:日军占领了江北的六合,随时可以再攻下浦口,到那时即使想要北撤也来不及了。
唐生智愣了愣,但他仍然坚持:今晚要我过江是绝对不行的。
当晚,唐生智没有去找船渡江,而是沉下心来制订了突围计划。
巨大险情果然再次袭来。
12月12日,凌晨,熊本第6师团从中华门附近入城,双方从巷战很快进入短接,守军再也无力将敌击退,城中局势眼看无法挽救。
但在这之前,唐生智还要做最后一次努力。
下午4点,他将师以上将领全部召至公馆开会,只问了一句:南京现已十分危急,各位尚有把握再守卫否?
众人面面相觑,房间内的空气冰冷到能使人的血液凝固。
唐生智再也不用问了,撤退显然已不可避免。
对于如何突围,唐生智已进行过仔细研究,各支部队什么时候撤,谁先撤谁后撤,从哪里突围,到哪里集结,乃至于联络信号,都有明确规定。
他把已油印好的突围计划发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并且强调:战争不是在今天结束,而是在明天继续,我们以后还要再打下去。
第24章 突围
唐生智规划的突围路线,是除下关的宋希濂师以及少数部队外,大部分往南京城外冲,然后向浙皖赣转移。这是一个相对比较明智的决定,因为如果全军过长江北渡,一者长江北岸已面临着可能被封锁的危险,二者也缺乏足够的船只,而当时城外虽布满日军,但是空隙仍然非常大,只要有勇气,是一定能冲得出去的。
唐生智究竟有没有对撤退和突围作过明确部署,这点相当重要。
南京沦陷并且发生屠杀惨剧后,突围出来的人几乎都把怨气一股脑撒到了唐生智头上,认为军队损失这么大,作为最高指挥官应该上军事法庭。
但唐生智确实对突围作出过明确的部署,只是他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认认真真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了。大家本能地认为,城外到处是鬼子,出城岂不是自投罗网,甚至有很多人在开完会后,连部队都不回,更不通知,就自顾自地一个人往江边跑了。
结果是,大部分部队都不执行唐生智的出城突围命令,而是随着老百姓一齐往江边涌。
南京保卫战之前,为了防止各部队不遵军令,擅自渡江后撤,唐生智曾让宋希濂负责把全部船只都收集起来,但实际上真正有船的部队都不肯交上来,导致宋希濂手中掌握的船只并不多,再加上这么多人涌上来,哪里够用。
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过江部队,以徐源泉第2军团损失最少,原因是他们当初没有将船只交出来。其他各守城部队,从“铁卫队”到参加“十日围攻”的三个德械师,个个损失惨重,到浦口时都仅剩下千余人。
严格说来,只有两支粤军基本执行了唐生智向城外突围的命令,军长分别是邓龙光和叶肇。
大厦将倾之际,也许什么都不需要,需要的就是信任、服从和胆色,哪怕有那么一点点怀疑和怯懦都不敢整军往城外冲。
江南大地上,开始响彻着陌生的广东方言。
第一句:几大就几大,唔好做衰仔!
它的意思大致是说,豁出去了,死就死,但绝不能做软蛋。
第二句:丢那妈,萝卜头!
前面不解释了,后面是指小鬼子,不知道是说小鬼子像萝卜头,还是说萝卜头像小鬼子。
带头喊这些口号的是邓龙光手下的师长罗策群,他冲锋在前,率队几次向日军阵地猛扑,但直至战死也未能冲过封锁线。
师长都倒了下去,可知这条突围之路有多么艰险,邓龙光检点随身的直属队,仅剩百人不到。
此时已至深夜,日军阵地仍然张着血盆大口,狰狞地逼视着这群挣扎中的广东人。
随邓龙光冲杀的参谋长曾有龙精虎猛之誉,杀到这里,也已精疲力竭,心胆俱寒,甚至连牙齿打战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百人不到,如何还能冲得过去,几乎所有人都失去了信心,都主张再等一等,等后面的部队上来再突。
这个时候大家都看着军长。
邓龙光与薛岳同为保定六期生,当然也是懂点战略战术的。
前面这么猛力撞击,虽然还没撞开,但肯定有所松动,也许只差一步,门就开了。
不能等,万一后面部队没等来,日军大部队倒来了,岂不惨兮。
所以还得继续“几大”。
邓龙光调集火力最强的特务连向日军阵地发动急袭,但这只是一个虚招,其他人在特务连的掩护下,利用地形逐次跃进。
之前的正面猛冲,已使日军形成了一个印象,即下一轮进攻又必如此,所以邓龙光的声东击西之术终于收到奇效,大家冲过了封锁线。
冲过封锁线,特务连已去一半,举头前望,却仍是路程漫漫,黑夜茫茫。
如果再碰到日军,可以肯定是既打不了,也冲不过。
眼看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真的快到了绝望时刻,然而邓龙光渐渐发现,一切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糟。
咱们的人怕“萝卜头”阻击,其实“萝卜头”也怕你们乘夜袭击,因此在封锁线之后,只要有宿营的地方,一定会点起篝火。
这就好办了,想不踩到鬼子,大家都相安无事,只须绕过篝火就行。
再往前面走,听到了一句无比熟悉的声音:丢那妈,萝卜头!
冲锋时,它激励士气,相逢时,它令人落泪。
原来是另一股失散的粤军,邓龙光顿时一块石头落了地。在他身后,此时只有十来个人了。
另一个粤军军长叶肇的遭遇则更为离奇。
与邓龙光一样,他也是保定六期生,可是他比邓龙光还要惨,后者直到山穷水尽时身边还有百来个兵,他却在与大部队失去联系后成了一个连卫士都没有的光杆司令,什么战略战术,骑马打仗,统统失效。
无奈之下,叶肇和他的参谋长只好化装成难民,一路奔逃,可是在鬼子眼里,并无难民和军人的区别,被他们看到,一律不放过。
叶肇无法,只得躲进山里。由于随身未带食物,他们饿到头昏眼花,实在撑不住了,不得不冒险下山。
路旁,有一堆地瓜皮。
不是地瓜,只是剥下的皮。倘在平日,谁也不会正眼去看,但这时叶肇却激动万分,如获至宝。
两人立即蹲下身去,抢着把地瓜皮送进自己嘴里。吃完一抹嘴,发现还剩了点,又小心翼翼地装入口袋,以便作为下一次的口粮。
在周星驰版的《武状元苏乞儿》中,由贵族沦为乞丐的苏乞儿父子会一起争抢狗食,甚至为从破碗中捡到一根肉丝而击掌相庆。假如叶肇能穿越时空,提前看到这个镜头,没准会认为是在演自己。
昨天,他们还是威风八面的将军,转眼间却连小兵都不如了。
活下去,成了唯一的信念。
吃完地瓜皮,不料却遇到了一队日本兵。
这队日本兵是辎重兵,缺人挑担,便将二人抓去做了挑夫。
参谋长先挑,走了六七里地后,他装成脚疼(也可能是真的很疼),实在走不了,就停了下来。日本兵见状,上去就是狠狠几脚,他便索性躺在地上“死”了过去。
参加京沪作战的日军,以冲在前面的熊本师团、京都师团等野战部队最为野蛮,自登陆后,到了无房不烧,无人不杀的程度,这一度让后续及辎重部队叫苦不迭,因为日军的后勤补给也很成问题,都杀了烧了,别说就地抢粮,连替他们挑担的人都没有了。
假如叶肇两人遇到的是日军战斗兵,就不是踢几脚的问题,而是至少会给一枪或者一刀,那“装死”的参谋长就惨了。
参谋长“死”了,他的担子移到了叶肇肩上。
可怜堂堂中将,哪里干过挑夫的活,肩上乍压重担,没多大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