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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

一寸河山一寸血-第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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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建白很自然地就想到,这一定是下面的晋军贪生怕死,故意违背二战区命令,坐视自己这样的客军牺牲而不救,因此怒不可遏,说的话也很不客气。

你要负“贻误战机”的责任,全国民众的眼光都集中在平型关,你不要做民族的罪人!

这个大帽子往上一扣,联络官变得脸色煞白。

等他把上级命令拿出来,高建白清清楚楚地看到上面写着:“非有阎长官电话,不得出击”。

原来“贻误战机”的是“阎长官”本人!

高桂滋是在帮晋绥军保卫山西,这种时候,老阎的心无论如何不至于歹到只想牺牲友军,保存自己的地步,要不然,也不会声称让李服膺人头落地了,他之所以迟迟不派预备队出击,非“不为”,而是“不能”。

归根结底,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出击,总以为再等一等就是好的,同时也以为高桂滋的部队是块海绵,只要挤,就能出水,所以宁愿拿些假消息来搪塞,“哄”对方能撑多久就多久。

真是无语了。

联络官比老阎还厚道点,因为离战场较近,知道第17军确实已接近山穷水尽的程度,说那两个连还是我调来给你们用的,不过全系新兵,仅能聊以“壮士气”而已。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高旅长再发火也没用,只得重回指挥所。

9月24日这一天,平型关之战已进入残酷阶段。

见无法从正面攻克平型关,板垣师团便转向附近晋军据守的一块高地,一打,高地就被打下来了。

在这之前,高地其实已被晋军丢过一次,是由高建白收复过来的,没想交到晋军手里后又丢了。

这个高地还不能不在乎,它直接影响到平型关能否固守。

此时大雨如注,高建白组织敢死队,前仆后继,冒雨从板垣师团手里再次夺回了高地。

50多人的敢死队,幸存下来的只有11人。

到底什么时候,援兵才能到呢?

会到的,只不过因雨要推迟,等雨稍停后,晚上8点方能出击。

高建白都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我们这么多天来在雨中鏖战,你们晋军遇到雨难道还不会走道了,究竟要什么样风和日丽的天气,才肯屈尊出来溜一圈呢?

没有例外,到了晚上8点还是看不到人。

说是时间又改了,由于“预备队行军疲劳”,改为9月25日凌晨4点。

大家悲愤到了极点,算起来,这已是第五次更改出击时间了。“疲劳”、“疲劳”,这预备队前面就没怎么打过仗,何“疲”之有?

不仅是旅长高建白,作为军长的高桂滋同样急得要跳楼。

第17军的预备队已全部顶了上去,到实在无法可想的时候,连数十个骑兵也被他搜罗出来,骑兵当步兵用,送到前线去顶缺,至此,手中再也无兵可派。

求援电报雪片似的发,在最后一封电报中,高桂滋甚至说出了“最后哀鸣,伏维矜鉴”这样的话,差不多就是以军长身份,趴在地上痛哭着求情了:求求你们,派点援军过来吧。

可是指挥部的回电还是那句重复的废话:已饬预备队出击。

高桂滋坐不住了。

当天他亲自来到前线督战,随同的还有第二战区的两名高级参谋以及《大公报》记者。

高桂滋的意思很明白,不管是高参还是记者,你们都自己睁大眼睛看看,我真的没撒谎,前线确实已到了不堪境地。

记者一来就被吓一跳,他看到守军所谓的战壕,其实只是一些在石山上挖的临时掩体,日军一发炮弹过来,这边的官兵就算不被炮弹击中,也会被石头砸倒。

蒋介石同样很早就拨经费让阎锡山修建国防工事。与华北宋哲元根本没修不同,老阎是修了,只不过他的算盘珠子打得实在太精,属于“鸳鸶腿上割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明明一万元经费,他非要压缩一大半,那样修出来的工事是什么模样,就可想而知了。前面“大同会战”之所以会弄得惨兮兮,跟工事不堪使用也有很大关联。

面对此情此景,两个高参亦觉无颜以对,答应马上催要援兵。

听高参回去一讲,原先认为客军是在“打一板子叫十声”的指挥部大佬们总算意识到,这回高桂滋可能是真的顶不住了。

如果不指望预备队,当然还可以从别的地方调援兵,可是战端一开,在平型关的晋军就全线大叫,都说自己跟鬼子粘上了,抽不出多余力量来增援。

给人的印象,倒好像是全线都快顶不住了。

傅作义此时已应阎锡山电召来到平型关,听着也不由得眉头皱成了一堆。

在到山西之前,傅作义就清楚,一旦自己离开,绥远极难守住,但作为一个有全局战略眼光的将军,他更清楚,山西不保,绥远岂能独存,因此没有犹豫就来了。

来了以后,阎锡山却又对他不放心,生怕后者名声太响,把自己尚能掌握的晋军都控制过去,所以竟然让他与杨爱源联合指挥平型关战役。

杨爱源跟李服膺、孙楚等人皆为一类材料,岂能与傅大将军并列?于是,联合联合,最后就联成了一团稀泥。

傅作义主张抓住战机,赶快从平型关方向出击,可是杨爱源听“孙神经”的话,始终不愿抽出兵力出击或援救高桂滋。

杨爱源不肯出人,自己的绥军又不在身边,傅作义不是神仙,能指盼的也唯有预备队。

可是预备队如海市蜃楼,永远看得见,摸不着。

老阎真的把战场当成了生意场,手中捏着一把钱始终不肯投进去,只是瞪大着眼珠,看屏幕上曲线不断来回升降。

他认为,高桂滋还能耗,再耗一会儿,把板垣拖得没力了,出击才能更有把握。

由8点改到第二天凌晨,让傅作义都觉得难以启齿,因为在此之前,他已通知八路军总指挥朱德,要求林彪在那个时段同时发起攻击。

没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再电朱德,要求推迟一天出击。

朱德那边收到电报后联络林彪,可是115师的报务员已经关掉电台要出发了,八路军总部赶紧派通信员飞奔前去,口头通知。

战场不是儿戏。林彪自然也对这种糟糕透顶的指挥颇有怨言,在事后的总结中,他说晋军这种打法和配合,不是差,而是太差了。

明明自己制订的出击计划,自己却不能遵守。你打,他旁观,时常吹牛说要决战,但决而不战,就算打,也极不坚决。

久经战阵的林彪可谓一针见血,道出了晋军老大阎锡山的弊病所在。

这天晚上,瓢泼大雨袭来,板垣师团乘势再度发动猛攻。

白天,高桂滋讨不到一点救兵,临走时给高建白留了一“策”:死守抵抗,打完为止,打完了就算完成任务。

可怜的旅长已差不多陷于绝望之中了。

此时他忽然眼前一亮,联络官原先答应,犹如送人情一般的两个连来了!

虽然姗姗来迟,但这种时候,别说两个连,就是两个排也是好的呀。

高建白赶紧上前,请他们进入阵地协防。

可是一请二请三请,这两个连始终都不动弹,全部袖手旁观,且呆若木鸡,仿佛他们不是来打仗,倒像是以观察员身份集体来视察的。

高建白这才想起,联络官曾说过,这是两个新兵连,只是来给他“壮士气”的。

这里是战场,不是阅兵场,一群泥塑木偶,能壮个什么士气,结果士气没壮成,倒反而影响了大家的情绪。

要是在平时,高建白也许理都不会理这帮“熊兵”,但前线实在太缺人了,有总聊胜于无,便出面去找那位联络官,让后者帮忙把这两个连“请”上去。

上是上去了,然而战场的激烈程度却把这些新兵吓得哇哇大叫,没放几枪便一哄着撤了下来,躲到山沟沟里去了。

日军正好从此处形成突破。

气急败坏的高建白赶紧派人上去封堵,缺口是堵住了,却遭到了很大损失。

高建白至此彻底死了待援之心。

再也没有人能来挽救他们了,能战之士或死或伤,17军的战斗力耗损殆尽。

9月25日凌晨4点,说好的第六次出击时间。

第40章 朝令夕改(2)

结果都是一样,仍然没有看到出击的晋军部队,不过高建白已经麻木了,他再也不会去找那个联络官,也不想发什么电报,就准备按照军长高桂滋所说的那样,人在阵地在,打完为止。

8点,预备队总算出动了,但老阎并没有一家伙全拿出来,而是一个团一个团紧紧巴巴地从袋子里“抠”,而每个“抠”出来的团又前后至少相隔十来里路。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有些团出动之后,连出击的方向都搞不清楚,竟然糊里糊涂地钻到“一条狭长的山沟”里面去了。

进了山沟之后,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枪炮声,他们不敢出来,又没有电台,所以对外面发生了什么变化一无所知,直到天黑,才走出来绕路退回。

高建白打破脑袋也想象不到,那些曾经朝思暮想的援军预备队,会在他最危急的时候,像兔子似的抱着脑袋钻在山沟里不动弹。

他只知道,他已经把最后的力气都用尽了。平型关战役才刚刚开始,高桂滋第17军已经伤亡接近3000,精锐部分十不存一。

上午10点,终于有几个阵地的人全打光了,于是板垣师团潮水般涌入。

不过占领者却意外地得到了一个很“不幸”的消息:自己的后方联络线被切断了!

那些天,平型关这里又刮风又下雨,日军虽称“鬼子”,却也是肉体凡胎,所以需要运送大量的御寒服装。这活当然得交给辎重部队。

悲哀的是,辎重部队却被林彪给盯上了。

9月25日凌晨,在林彪的指挥下,八路军115师打出了历史上著名的平型关伏击战,一举消灭南北两股日军辎重队。

115师在八路军中属第一主力,参加伏击战的官兵几乎清一色为从长征中走过来的老红军,尤其在改编过程中,由于缩小了编制,营长变连长,连长变班长,班长变战士,导致部队中干部比例非常之高。

但为了打赢这场仗,八路军仍付出了很大代价,伤亡人员中多数为老红军和老干部,一营之内,就牺牲百人之多,总计伤亡约在千人以上。据说,毛泽东在陕北得到内部战报后,亦曾为之心疼不已。

亲自指挥此役的林彪在事后感慨,说从北伐到苏维埃战争(指国共十年内战),还不曾碰过这样强的敌人。

有代价就有报偿。由于打的是辎重部队,八路军犹如捕杀了一只大肥羊,缴获到的军大衣,足够115师将士每人穿一件。

平型关伏击战的成功,本来可以使整个战场态势发生重大变化。

这里,我想起了一种民间技艺,叫做“舞龙灯”。

江南的舞龙灯,不知传于何时,但在我看来,其漂亮和精彩程度完全可以与广东闽南的舞狮子媲美。

尤其我家乡的龙灯队,曾经像电影中的黄飞鸿一样,多次上京表演,更可以说是此中精华。

一般常见的“软皮龙”,就剩一只脑袋在前面晃悠,后面仅跟一层软绵绵的皮,那不好看,我家乡的这种,是用竹子一节一节编了骨架的,舞起来饱满充实,恍惚之间,犹如真龙在云中盘旋飞舞,煞是夺人眼球。

在我的印象当中,一条竹龙,大概要七八个精壮小伙子才能舞得起来,这七八个人中,跑动最频繁,也可以说是最累的,不是“龙头”,而是“龙尾”。

为什么是“龙尾”,少年时还不太懂,后来才渐渐明白过来。

那是因为龙的每一次行动,都需要有尾部来支持和协调,也可以这样说,龙头最威风,但最重要的是龙尾。

一旦龙尾失灵,整条龙就都动不起来了。

对于平型关战场上的板垣师团来说,假如前方作战部队是龙头,后方辎重部队就是龙尾,龙尾被一刀斩断,龙头也就面临着被包而围之的困境。

死一些辎重兵尚是小事,整条“龙”都可能动不起来却是大事,板垣纵使再有胆,也不敢对之熟视无睹,只能赶紧调整兵力部署。

换言之,他的既定军事计划被打乱了。

倘若晋军出击的时间不一拖再拖,又倘若当天早上的第六次出击准时而有效,现在的局面就是两样了,不仅平型关不会遭到突破,板垣的先头部队还有可能第一个被包围乃至遭到歼灭。

直到平型关伏击战结束,那些起个大早,却连晚集都没赶上的“山沟突击队”才又重新钻了出来。

绕路退回后,得知平型关已被突破,由于害怕受到军纪处罚,率队指挥官连师部驻地都不敢回。

想来想去,只能把责任都推给高桂滋,说正是由于后者擅自撤退,才导致平型关先期被占领,而他们在出击时,意外遭到高桂滋阵地的日军射击,结果出击受阻。

那你们现在在哪里呢?

答曰:前线战况危急,没法撤回来,请示下一步怎么办。

怎么办,老阎也不知道。

虽然他顺水推舟地把板子都打在了高桂滋身上,私底下说对方“放弃平型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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