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河山一寸血-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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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继续咬牙苦撑。
经过居庸关前的血战,又有好几个山头失去了。要想多守哪怕半日,唯一的办法,只能冀望于“回光返照”,把那几个山头再夺回来。
说回光返照,是因为一个完整的第13军已经快打光了。
汤恩伯曾亲自到居庸关前线视察,去了以后,对着手下那些已被耗得油尽灯枯的子弟兵,他无言以对。
嗫嚅半天,只有一句:我们要好好地打呀!
第36章 烽火长城(3)
然后就难过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要打,总得有人。汤恩伯问担任前敌指挥的王仲廉还能集中多少人马。
王仲廉本人就钻在居庸关的山洞里,实在没地方坐下来,只好弄了一节火车车厢临时安顿。由于屡次上阵督战,身为师长的他也曾经被日军的炮弹削过头皮,若不是脑袋上顶着个钢盔,几性命不保。
第13军打到现在,满打满算,连一个团都没有了。
师长反过来问军长,你那里还能不能再派点人过来?
汤恩伯此前把预备队都派了出去,哪还有什么能打仗的人。
他默默无语,把身边的兵也搜罗出来,交给了王仲廉,里面就包括卫兵和勤务兵。
王仲廉终于凑够了一个团,所有勤杂人员、伙夫、马夫都在里面。
当天晚上,王仲廉带着这些人发动反攻,又夺回了三个山头。
这时汤恩伯的身边仅有两个传令兵跟从,成了标准的光杆军长。得悉反攻得手的消息后,他唯有苦笑自嘲:不想残兵亦能镇守居庸关!
苦守终于等来了增援,但这些援兵的质量差次不齐,有好有坏,有高有低,很容易被进攻对手找到破绽。
破绽一出,缺口立开。
此时汤恩伯最需要感谢的人是阎锡山,后者将晋军战将陈长捷派至居庸关。依靠陈长捷的及时出击,才算是把口子给堵住了。
在汤恩伯出征前,蒋介石曾给了他一个坚守的期限:至少十天,多则半月,以待重兵相援。
这个重兵指的是卫立煌和傅作义,但半个月过去了,他们仍迟迟没有现身。
卫立煌第14集团军要从华北赶来,由于平津已被日军占领,坐不了火车,只能翻山越岭,导致沿途行军非常困难。
老傅倒就在绥远,但他也迟到了,而之所以迟到,则是因为需要腾出时间,以扫除身边背后的各种隐患。
第一个隐患是商都。
当初绥远抗战,在拿下百灵庙之后,他本来就是想一鼓作气拿下商都的。因为在傅作义的眼里,商都位置十分重要,乃绥东门户,拿下这里,就等于守住了绥远的东大门。
在斩获商都之后,他终于放下了一个心思。
第二个隐患却是刘汝明。
刘汝明小名“呆子”,现在这个呆子仍然心猿意马,态度不明。
万一刘汝明置身事外,一个不小心让日军占领了张家口,把门一关,我们在居庸关的岂不全要给一网打尽了?
因此之故,傅作义必须把刘汝明给弄到战车上去。
刘汝明并不是真的呆子,他装傻充愣,甚至不让别人接防,说白了,还不就是想保他的察省地盘。
老傅亲自到张家口找刘汝明,告诉对方一个刚刚得到的重要情报:由东条英机指挥的关东军蒙疆兵团(东条兵团)正从热河向张北前进。
张北现为李守信的伪蒙军据守,而张北背后就是张家口。
你要清楚,危险就在眼前,要想避祸,只有先下手为强,主动出击,把张北拿下来。
刘汝明的脸色变了几变,张北并不好打呀,要不我还不早就揽过来了。
傅作义笑笑,看到商都没有,我已经攻下来了,伪蒙军没有什么了不得,日伪军只有合在一起才难对付。
再说了,张北也是一个很好的地盘,难道你就不想要?
这就叫“威逼利诱”,没有办法,你对刘汝明这样的,只能用此类招数。
刘汝明终于点头。
从张家口出来,傅作义仍不放心。
一个老是想着保地盘的人,必定作战意志不坚,要是刘某临时变卦或生出枝节怎么办,所以还必须在刘汝明身后再布一枚棋子。
傅作义让晋军大将李服膺伏于察省一侧,并当面指示,如果发现刘汝明出兵张北行动迟缓,则不惜进入察区,逼迫或代其作战。
这个世上,会打仗的人很多,但有的只是将,有的却能成为帅,傅大将军实乃帅才也,每一步几乎都想到了,而各个步骤又都丝丝入扣,衔接紧密。
在后方部署妥当之后,傅作义才从张家口赶到居庸关前线,向汤恩伯宣布了自己的全盘计划。
这个计划就是,等卫立煌到达之后,傅、卫携手,从南口侧后抄击日军,将板垣会歼于长城一线。
汤恩伯听后大受鼓舞。
大家身为战将,能不能打,都得比战绩,傅作义因为绥远抗战而声名鹊起,那是要攻攻得上,要守守得住,他的话绝不会是忽悠。
我们不光是守住居庸关,眼瞅着还要实现大翻盘,干掉板垣,夺取南口!
老汤激动之余,甚至喊出了“打到北平去”的口号。
然而关键时候,败事的人又出现了。
当初萧振瀛在留下的“锦囊”中说得很清楚,要让刘汝明殿后,除了保住察哈尔外,必要时还能增援华北。
事实上,宋哲元在“七七事变”后也的确是这么布阵的:赵登禹守北平,冯治安攻丰台,张自忠定天津,刘汝明出南口。
可是宋哲元并不知道,他所冀望的“出南口”,其实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刘汝明不仅拒绝汤恩伯进驻南口,他自己也是坐而望之,没有任何出兵援救平津的实际举动。
这小子在想些什么呢?
其实还是私心作怪。
若论当年在老西北军中的资望,刘汝明也是“五虎上将”之一,本来仅次于宋哲元,但他在中原大战后兵少将寡,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能投靠宋哲元,奉宋为老大,这导致他在29军“聚义厅”的排名座次上,不仅不如张自忠、冯治安这些“后辈”,甚至还不如“后后辈”的赵登禹。
刘汝明就是再呆,时间长了,也不会没有一点想法,弟兄们聚一堆的时候就算了,现在分开来,独自一个人据守察哈尔,不由自主地就有了拥兵自保的念头。
说起来,当时的宋哲元也真是悲哀得很,四员大将,或者说四个兄弟,赵登禹今不如昔,张自忠心怀不轨,刘汝明又是这样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真打起仗来,能依靠的仅冯治安一人而已。如此,平津安得不失?
直到南苑血战,北平危在旦夕,刘汝明还是动都不动,宛如被人施了定身法,倒是他的弟弟刘汝珍表现要强得多,后者在陷于北平的不利局面下仍宁死不降,最后率一旅之师,拼死冲出重围,跑到张家口来投奔大哥了。
现在的刘汝珍就像是长城抗战时乃兄的影子,可叹时过境迁,彼时曾威震罗文峪的一代勇将竟不可辨识矣。
为了自保,呆子也耍起了小聪明。
没钱买武器,他便出“巧计”,想着法占日本人的便宜。
当时关东军从沈阳拨给李守信的武器,都不是直接运去张北,而是用火车先拖到张家口,然后李守信再去接运。
这样,刘汝明自己就可以从中得到“提成”。比方说,李守信原本可以收到1。2万支枪,生生便让刘汝明去掉零头,给截留了2000支。
刘汝明很开心,白得了这么多好枪,我真是太有才了!
他却不认真想一想,那么精明的日本人,会让你白捡便宜吗?人家才真正用的是计,那一点点小便宜,只是为了让你以后吃大亏,上大当。
想对日本人“用计”,结果却是他自己被麻痹了,抗日烽火烧得如火如荼,他竟然还以为可以跟对方“和平共处”。
当时华北已经那个样子了,张家口这里却还是歌舞升平,没有一点战时的紧张气氛,街上人来人往,到处都可以看到日本人。
傅作义苦口婆心,然而他人一走,刘汝明仍然敷衍了事。
让他进攻张北,他就仅仅派了一个保安队到张北周围去晃了晃,还晃而不打,理由是在等待李守信“反正”。
让他与日本人彻底断绝往来,斩断瓜葛,他却把张家口特务机关的日本特务都给放跑了,以至于东条英机对张家口的情况了如指掌。
他还把主力调到察南,自己的一家一当以及察省政府也都跟着搬了过去。
这一切的一切,竟然是为了匪夷所思的两个字:中立。
没错,就在大伙都在想着如何御敌的时候,这小子还在卖弄小聪明,指望东条兵团光打绥军和中央军而不打他。
“诸侯思维”真是害人不浅啊。
可是傅作义不是还在他旁边放了一枚棋子吗?
棋子不灵。
刘汝明找借口拖延,不让李服膺入察,而后者也就看都不看,闭着眼睛在旁边睡大觉,实际上也是“能不打,最好不打”。
晋绥军这个系统很奇怪,在它里面,其实只有绥军会打仗,而晋军里面,又只有陈长捷能独当一面,像李服膺、王靖国之类,别看出身都不错,也是堂堂的保定军校毕业生,但不知道是一直在太原这个金银窝里养尊处优惯了,还是被阎锡山管得太死的缘故,反正是都不太会打仗。
战场亦如赛场,到了最后,越是高手,练级的机会越多,越是菜鸟,上场的次数越少,大家往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走,距离越来越远,就形成了一种高者愈高,劣者愈劣的局面。
毫无疑问,李服膺算是一个劣将,他跟“承平日久”的刘汝明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就在刘、李二人打瞌睡的当口,只一天时间,东条兵团即开来张北,进攻机会一去不复返。
你想“中立”,日本人可不干,东条的第一个打击目标就是张家口。
刘汝明措手不及,防线很快就被突破,随即放弃张家口南逃。
此时这位长城抗战时的英雄犹如惊弓之鸟,他说他在张北一线看到东条兵团有200辆坦克在隆隆开进。
200辆坦克,那能顶得住吗。
其实,哪是什么坦克,不过是日军的运输车而已。
刘汝明如此惊慌,一旁的李服膺亦属同类菜鸟,匆匆做了几个应付差事的动作后,就赶紧拍打着翅膀跑了。
本来运筹帷幄,以为稳操胜券的傅作义闻听,不由得大惊失色。他急忙将绥军主力调回,欲进行反攻,但为时已晚,围歼板垣的计划彻底泡汤。
8月26日,汤恩伯下令,全线突围。
他的反应还是很迅速的,若再迟一步,想突也突不出去了。
张家口失守,不仅直接导致了南口战役的失败,还使刘汝明搬起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他的察南也很快被东条兵团攻破,至此察哈尔全境沦陷。
第37章 从常胜到常败
先占平津,再夺察哈尔,出兵以来可以说无仗不赢,无战不克,这一“辉煌战绩”令日本统帅部忘乎所以。
人的瘾头一上来,是止不住的事,华北“驻屯军”已经不好玩了,而且也太慢,得加食添料,升升级。
升级后的名称叫做华北方面军,规模扩展到了八师一旅团。
在“七七事变”以前,日本仅有17个常备师团,但几乎每个师团都有一支对应的预备役部队,这批人就叫“在乡军人”,全部都经过军事训练,各师团还为他们专门建有武器库。
不打仗时,“在乡军人”们就在本地当农民的当农民,经商的经商,轮到打仗了再紧急动员,发放枪支弹药,通过这种办法,短时间内即可由一变二,组建出新编师团。
比如,第108师团就是新编师团,它是由第8师团的预备役人员组成的。
华北方面军又分为第1军和第2军,其中第1军由司令官香月统率,沿平汉铁路直逼保定。
9月14日,爆发了保定会战,又称涿保(涿州—保定)会战。这是平津沦陷以来华北的第一次大规模战役,中方指挥官为刘峙。
冯玉祥的老西北军有“五虎上将”,蒋介石的中央军也有,其大致入选标准为:黄埔资深教官、在东征和北伐中建有殊功。由于“五虎上将”的说法并非来自正式文件,〖:。。〗纯属茶余饭后闲谈之资,因此其人员和排序多有差异,但不管怎么排列,刘峙都是少不了的重要角色,有人甚至称他是中央军中的首席良将。
刘峙,江西吉安人,毕业于保定军校第2期。
私底下的刘峙,不仅长相忠厚老实,而且口齿笨拙不善辞令,极少与人争执。当年中央军系统里有两个最好说话的“婆婆”,一个是何应钦何婆婆,另一个就是这位刘峙刘婆婆,后者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人生在世没有不散的筵席,要给人过得去,要给人以生路,尤其不能用公权报私仇。
刘婆婆嘴巴不会讲,但是人家内秀,中文功底很深,曾给欧阳修、文天祥等人编过文集,尤其在旧尺牍也就是古代书信上颇有研究。解放后他落魄南洋,困顿之余偶然给学生讲了一堂课,连学校校长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当即聘他为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