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河山一寸血-第1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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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正实战与演习毕竟不能画等号。
水上堡垒的特点是,两侧都是布满芦苇的湖荡,只有中间一条狭窄曲折的小路可走,堡垒里轻重机枪一摆,你那一路步兵纵队别想轻易靠近。
连碰都碰不着,那费了半天工夫做成的竹梯、绳索就只能摆在旁边看看了。
横山勇没有别的办法,等吧,等山野炮推上来,直接瞄准射击,以打通道路。
四天四夜后,日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进入了第一·二八师的中心区域。
王劲哉在弄清日军的作战企图后,立即指挥部队利用芦苇的遮蔽向外突围。大部分人都突出重围了,除了王劲哉,而这说来说去还得怪他自己。
六亲不认,对部下过于严苛,就免不了出问题。王敬哉的一个旅长因此暗中投敌,并向日军提供了王劲哉的所有资料。
横山勇如获至宝,他将王劲哉的照片和各种特征复印成册,遍发基层各部队,要求就是:合围时,你们谁都可以放过,但绝不能放过照片上的这个人。
2月25日,日军搜索分队依据一根刻有姓名的手杖和一件斗篷,最终发现并抓住了王劲哉,洪湖也就此完全失守。
想到了一块儿
横山勇押上全部身家,一把赌赢,不仅成功地提高了自己在第十一军内部的威信,而且帮助上上下下找回了久违的信心和胆量。
侵占洪湖只是第一级阶梯,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武汉第十一军如法炮制,继续通过“牛刀战术”侵占了石首和华容。
作为长期研究对苏作战的战术专家,横山勇这两个月可真不是白忙活的,他的“牛刀战术”除了练胆,还隐藏着更深的图谋。
第19章 每一天都是崭新的(2)
横山勇之前,历任第十一军司令官,包括冈村宁次在内,万变不离其宗,都是在武汉附近打转转,最长的距离也只是到宜昌。
老在自己家门口转有什么劲?
从洪湖,到石首,再到华容,这些地方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扼守着长江两岸。
集中兵力打通长江要道,然后沿江西上,消灭拱卫重庆的中国精锐部队,以撞开陪都大门,这就是横山勇的最新方略,也是他从“牛刀战术”中得出的启示。
应该说,前任并不全是笨蛋,在翻阅历任司令官的作战构想时,横山勇发现同出于关东军的冈村宁次跟他颇有共鸣。
可是冈村的谋略却得不到“中国派遣军”司令部的赏识,后者老是牵着一根绳,一头抓在自己手里,另一头套在第十一军的脖子上,你稍微往前面抬一抬步,他那边马上把绳子一紧,勒得你直翻白眼,只好再乖乖地回来。
耍猴呢,你们!
在横山勇看来,这叫做不思进取,照这种样子打,何年何月才能彻底解决“中国事件”。
可是上司就是上司,横山勇即便对畑俊六再不屑,他毕竟还是一只“猴”,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乃至脱开绳子乱跑。
怎么办呢?
幕僚给出了个主意:从船上做文章。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船舶严重不足,宜昌倒有一批轮船,可是因为从宜昌到武汉不能通航,所以船泊一直运不出来。
横山勇心领神会,“对,咱们就说这次打仗,是为了到宜昌把船运出来的,这样就没人敢说第十一军走得太远了”。
横山勇的这个理由果然点中了畑俊六的死穴,后者正为长江中下游的运力不足而抓耳挠腮,一听可以帮他把船拖过来,二话不说,马上就批准了西进计划。
有脑子的大将通常都能想到一块儿去,哪怕他们处于敌对的营垒。横山勇整天思考着沿江西进,他的对手、第六战区司令长官陈诚也曾反复琢磨过这个问题。
由于第六战区成了重庆的看门虎,因此部队相对集中,第五战区的冯治安、王缵绪都划了过来,已囊括五个集团军多达十四个军的兵力。
可是人再多,防守时都会显少,而且说来说去,真正能打的精锐也就那几个,究竟怎么摆,涉及攻防关键。
陈诚召集幕僚和各部将佐商讨,起初的主流意见是重点看住两翼,要么在鄂北的襄樊设防,要么在湘西的常德扎营。
沿江当然也要设兵,不过无须太多,理由是长江夹岸山路十分崎岖,大部分是羊肠小道,单个人马赶路都很困难,更别说大部队行军了,没准走着走着就掉到江里面去了。
派几个人放放哨,足矣。
陈诚却不以为然。
两翼就算是像宜昌那样丢城失地,毕竟不会动摇根本,还有充裕的补救时间,可是江防如果空虚了,日军就会长驱直入,那样重庆必危,后果不堪设想。
说到关系陪都安全,谁敢轻视?
于是,包括第十八军在内的三个精锐军便依言配置到了江防一线,并以石牌要塞为中心构筑了系统的防御阵地,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钢筋混凝土工事。
最重要的一步棋子就这么落了下去,未来之战,陈诚至少可以做到战略不出错了。
大将之别
5月5日,横山勇发动鄂西会战,然而陈诚这时却不在任上。
救火队长嘛,当然是哪里需要往哪里去。第一次远征缅甸失败后,中国蒋介石的统帅部就计划在云南重组远征军,陈诚干这个活去了,代替他的是孙连仲。
孙连仲善于打中小范围的苦仗恶仗,唯一的缺陷是此前未独立指挥过战区级别的大兵团作战,在狡狯异常的横山勇面前,还是显得嫩了那么一点。
自横山勇出兵洪湖后,他要达到什么样的作战企图、侵略重点在哪里,一直困惑着这位西北军出身的大将。
横山勇的招数确实吊诡,一般人很难猜得透。鄂西会战前,他似乎是沿袭过去第十一军“短切突击”战术,仅仅是沿江窜扰一下就会缩回大本营,但在鄂西会战开始后,忽然又做出了要大举侵占常德的架势。
日军会从两翼,包括常德突进,本来就是可以预料到的,孙连仲决定亲赴常德坐镇指挥,可他刚刚到达常德,横山勇又忽然转锋西向,走起了沿江西进的路子。
第十一军虽是专门负责进攻的战略军,但也不敢不对防区进行警备,所以不可能一次性把大部分兵力都抽调出来,横山勇为此采取了“逐次递进”的新战术,即到一个阶段就向最前沿添一个师团。
移师西向之后,驻宜昌的第十三师团便添了进来,使得日军的突击规模看上去越来越大,侵占之矛也越来越锐利,光在心理上就会使对手徒增压力。
四任司令官都没想到的,横山勇想到了,关东军方面军司令官岂是白当的。
至此,孙连仲的指挥完全陷入混乱,一度对部队失去掌握。
主将不知道在哪里,日军却已大兵压境,第六战区司令长官部所在地恩施因此变得人心惶惶,草木皆兵。
蒋介石的统帅部非常着急,蒋介石情急之下,甚至决定亲赴恩施进行指挥。
陈诚其时人虽在云南,但头上仍有第六战区司令长官的名义,他给蒋介石打去电话:“你是领袖,不太适合亲自去指挥,万一弄得不好,那可是事关威信的大事,要去只有我去。”
这话怎么听,似乎都有那么一点让人不舒服的味道,可是话得看谁说,从“老忠臣”嘴里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5月15日,经蒋介石的统帅部批准,陈诚接过了第六战区指挥权。
因为恩施下雨,飞机不能降落,陈诚到重庆后,只好先耽搁一天。到了第二天,雨转多云,恩施上空云雾迷蒙,还是不宜出行的日子。
军情紧急,再不能等了。
5月17日,陈诚乘飞机赶到恩施。听到这一消息后,恩施人心大定。
陈诚(背立者)到达恩施,官兵们振臂高呼:血战到底!
大将之别,不光在勇,还在眼光、在经验、在思路。
陈诚坐镇恩施,马上掂出了横山勇的真实算盘:进军路线是沿江而上,目标是攻取石牌,威胁重庆。
看上去,孙连仲留下的似乎已是一片烂摊子,从上到下都是一种已经输掉的气象,但高手就是不一样,陈诚以为,这并没有影响大局。
三个精锐军仍然在石牌,既定防守战略未受大的影响,战略对了,这一仗就有了三分之一胜的可能。
接下来的三分之一是战术:诱敌深入。
陈诚回到恩施后,迅速传令各部队往西后撤。
在匀称的平地上,我是整不过你的,只有到崎岖的夹江山地,才能给你好看。横山勇你果真是“勇”,别人不敢走的路,你敢走,那就得为此承担后果。
从表面上看,横山勇的西进之路确实轻松了许多。
5月19日,他向“中国派遣军”及日本统帅部发去一份电报,告诉他们:第十一军用死伤不超过四百人的代价,便杀得中国军队大败而逃。
你们问我眼下,眼下我就要去宜昌拖船了。
最后的三分之一
按照“逐次递进”战术,横山勇在侵占过程中又加入了一个师团,使得他的最前沿部队即达三个师团之多。
即算如此,他也并没有敢麻痹大意。
第二任司令官园部和一郎是怎么跌跟头的?上高会战,他把两师一旅团分开来,你干你的,他干他的,结果被罗卓英各个击破。
长江夹岸尽为连绵山地,比江西的地形还要复杂,预计中国军队的抵抗也要激烈得多,因此绝不能重蹈覆辙。
横山勇要求三个师团肩并肩地走,齐头并进,你帮我,我助你,以此把危险系数降到最低。
可是在鄂西会战中,首先把横山勇绊得趔趔趄趄的,还不是山地,而是陈诚使用的另一个全新战术。
这个战术,别说横山勇想不到,就连陈诚本人以前也从来不会去想,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想,因为它太“奢侈”了。
战术名称:陆空协同。
早在陈纳德组建飞虎队时,罗斯福已同意将中国列为租界法案受援国,其中的援助项目之一,就是培训中国飞行员以及提供作战飞机。
太平洋战争爆发前,这一协议都没怎么动,飞机也大多被送往苏联或者英国,在此之后,美国人晓得日军的厉害,才开始急急忙忙地补做了一些。
甭管多么不尽如人意,中国自己的空军总算又能凑起来了。
在陈纳德指挥的飞虎队(此时已由志愿航空队正式改编为第十四航空队)的主导下,中、美空军开始联合从空中发起反击。
年轻的中国空军姑且不论,飞虎队有多厉害,“要你命三板斧”砍过去,日本航空队根本不是对手,仅在鄂西会战中,被击落和炸毁的飞机就达三十七架之多。
到这个样子还能继续掌握制空权,那就真成笑话了。
把日本航空队逼到舞台一角后,陈诚便有了使用陆空协同战术的可能,他在恩施与空军指挥官直接面商,共同敲定陆空军配合的各个细节。
既然双方位置调了个个儿,横山勇就不得不委屈一下自个了。以前都是中国军队因害怕轰炸而特地避开危险时段,现在轮到了日军,三个师团大白天的都不敢动,只能利用晚上,或者是黄昏和拂晓才能偷偷进兵。
这个样子往前推进当然很慢,山路加夜路,前面还有挡道的。如果中国守军能够自行退却,让开道让我们走就好了。
要做到这一点,最有效的就是实施迂回绕击,将守军的后路,确切一点说,是将石牌守军的后路提前切断,到时石牌一定不攻自破。
可是横山勇很快就发现他根本做不到,因为难以越过那三个精锐军组成的防线,后者的战斗力超出了他的预计。
陈诚性格好强,但他并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两年前的宜昌反击战,蒋介石都为之赞许,认为打得不错,陈诚本人却还保持着清醒头脑,那就是六战区的部队新兵多,缺乏训练,用这样的兵,就算你是韩信再生都没用。
做个假设,在宜昌反击战中,即使整个反击战略是错误的,分割战术总没有错,又或者分割战术也错了,可要是你手上指挥的仍然是淞沪时代的那支第十八军,一个“血肉磨坊”,可以把老牌日军都磨成豆腐渣,对付第十三师团还有什么难的,宜昌又怎么会拿不下来?
陈诚由此得出结论,挽救战略的是战术,而挽救战术的又是战斗,也就是说,基层部队的战斗力有时能决定一切,它是打胜仗的最后一个三分之一。
陈诚深知抗战以来部队出现的弊端,他曾站在讲台上对大家说:“你们可以管我的家庭收支情况,如果查出有贪污可以立即向上告发。而你们自己若是被检举了,那对不起,一经查实,决不轻饶。”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但陈诚还会去做,而且毫不含糊。
他在六战区第一个建立了军需独立制度,把经济处分权从部队长手上分离出来,以此遏制喝兵血、吃空额的现象。
最能够说明问题的,就是一般国内部队不管打了败仗还是胜仗,最后大多会虚报伤亡数字,一来可以争得补充,二来还能吃空额,可谓一举两得。
唯有陈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