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河山一寸血-第1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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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即委婉地拒绝了汤恩伯的任命,由于担心后者会下达正式委任状,他连前方都不敢待,就找了个借口回来了。那个老上级不知究竟,还一再对郑洞国进行挽留哩。
知道这件事前因后果的人,私下都说郑洞国过“迂”:人家想抢这个职位还来不及呢,你偏偏还要逃。
郑洞国对此一笑置之,毫不后悔。也许他当时接受了任命才会悔恨,这就是一个老实人的本色和人生信条。
武汉会战后,汤恩伯总算找到空缺,让郑洞国担任第九十八军军长,然而一个月不到,郑洞国又接到了杜聿明的电报,问他是否愿意到第五军去“屈就”师长。
考虑了整整一夜之后,郑洞国决定向汤恩伯请辞。
汤恩伯将郑洞国叫去谈话,一再问“你真的要去吗”,神情里充满了疑惑不解。
我不过是集团军司令,你只比我低一级,还有谁比我更重视人才的?何况一个是军长,一个是师长,你怎么肯弃高而就低呢?
作出这个选择,自有郑洞国自己的考虑。
第三十一集团军原本并不是纯中央军,实际是五湖四海凑一块儿的,都是从别的碗里或锅里拨过来,然后再一点点予以消化的,说句不好听的,其实就是抢人家的饭吃。
这个第九十八军原属湘军,不但战斗力弱,而且内部成分复杂,一群湖南人并不接受郑洞国这个老乡,反而认为他此行是奉着汤恩伯的命令来“吞并”他们的,因此戒心很大,对郑洞国也十分排斥。
和从前一样,郑洞国做不出那种暗地里挖别人墙脚,或者两面三刀的事,因此很是苦恼。
一方面是无法认同汤恩伯的“吸星大法”,另一方面,从台儿庄战役开始,郑洞国对汤恩伯的运动战战术就没法适应,认为太“虚”,打仗没有计划性,忽东忽西,不讲章法,一旦仗打起来,自己恐怕无所适从。
不错,汤恩伯很看重自己,也称得上礼贤下士,但汤恩伯作战同关麟征一样独断,他和李宗仁都能吵架,你说还有谁会被他放在眼里?
到第五军就不一样了,那是一个老实人的窝。徐庭瑶是多年的老长官,杜聿明又是好朋友,大家彼此相知,推诚共事,不用勉强自己去做不愿意做的事,而且在一支极具发展潜力的机械化部队里面带兵打仗,未来将不难有一番作为。
汤恩伯见郑洞国去意坚决,实在挽留不住,只好长叹一声,不再说什么了。
为了建设新军,徐庭瑶、杜聿明师徒几乎就是在同关麟征和汤恩伯们进行着一场人才争夺大战。郑洞国到第五军后,担任了副军长兼荣誉第一师师长,在他的影响下,原第二师的部下同事都接二连三地跑了过来。其中,师参谋长舒适存素为关麟征所器重,已确定要升为军参谋长了,但他因与郑洞国有约在先,也如期而来,使关麟征都不由得着急起来,发出了“爱才难舍”的感慨。
有了郑洞国等一批既熟悉操典,又富有实战经验的步兵将佐作为骨干,杜聿明短时间内就将第五军训练成了一支能战之师。在重庆军委会组织的校阅中,第五军的实战操练被评为全国第一。
12月18日这一天,在特种战见效的情况下,杜聿明命令郑洞国荣誉第一师,与军直属的坦克部队协同,向昆仑关正面发起进攻。
第五军向昆仑关发起进攻
荣誉第一师由抗战中受伤痊愈的老兵组成,均为能征善战之辈。在坦克战车的掩护下,该师当天就收复了昆仑关主阵地。
郑洞国指挥若定,师部在前移过程中曾遭到日机俯冲扫射,仓促之下来不及躲避,只好就地分散卧倒在水田旁边,然而竟无一伤亡。
参谋长舒适存站起身,突然来了一句:难怪人家都说师长是员福将,果然刀枪不入,我们也跟着沾光了。
众人闻言大笑,郑洞国也不禁笑了起来。
好长时间没有如此畅快过了。当一名军人摆脱人事纠葛,坦坦荡荡地屹立于战场之上时,所有危险,都不过是场儿戏罢了。
疯子是怎样诞生的
仅仅一天工夫就丢掉了昆仑关,今村均终于发现对手不同凡响,不能等闲视之。
12月19日,他派出增援部队,在飞机的掩护下驰援昆仑关。昆仑关日军迅速由大队升至联队,并重新夺回主阵地,其他阵地也处于激烈争夺之中。
按照冈村宁次的兵力换算公式,日军一个大队可抵中国军队一个师,但这个公式还有些模糊之处,今村均将它精确起来,“大队定律”具体表述为,如果是攻势作战,一个大队可顶一个师,如果是守势作战,则一个大队对付三个师都没问题。
第五军作为中国最精锐的部队,让冈村的公式和今村均的定律都出现了偏差,所以今村均才不得不将大队提升成联队,而局面立刻就扳了过来。
可是高兴也就那么一会儿,很快今村均就得到报告,昆仑关以南被中国军队包抄,看门的和救命的都陷在了昆仑关!
中国人也敢于迂回包抄了,而更让人惊讶的还在于,这次迂回过来的完全是一支新兵部队——新编第二十二师。
第二十二师师长为邱清泉,昆仑关之役后,他被人称为“邱疯子”。
疯子不是天生的,他所经历的一切,曾经非人所堪。
邱清泉,浙江温州人,毕业于黄埔第二期。
一般人印象中的邱清泉,似乎是一副龇牙咧嘴的武夫形象。其实大谬不然,他从前也是小学老师出身,一儒雅书生耳。
第35章 铁甲奔流(3)
邱清泉的后期求学生涯,和张灵甫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一北一南,张灵甫考上的是北京大学,邱清泉则毕业于上海大学,而且同样是校园里的热血青年,从军后一个泼墨挥毫,一个吟诗作赋,都称得上是十足的懦将。
当年为了发展教导总队,南京军委会曾先后派出几批人到德国留学镀金。桂永清是首批留德学生,出任教导总队总队长,邱清泉则是直到南京保卫战打响前七个月,才学成归国并被授以参谋长一职。
在南京即将失守的倒计时阶段,太多的人都惊慌失措,桂永清也一直催促邱清泉同自己一道先行撤到江边去。
邱清泉极其冷静,他说,你们先走,我得暂时留下,再研究一下撤退的办法。
在让卫士把机要文件和地图全部予以烧毁的同时,邱清泉坐在电话机旁,尽可能联系每个团营单位,并部署撤退事宜。
那个时候,时间就是生命,但邱清泉坐在指挥部始终一动不动,只是一支接一支地抽着香烟,有时微闭双眼,若有所思。
他的留守是必要的,虽然参谋长其实职权有限,然而在身为总队长的桂永清已经缺席的情况下,如果他再早早脱离,教导总队的情况将更加不堪设想。
我翻阅过很多当年参加南京保卫战老兵的回忆录,尽管后来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邱某已声名狼藉,但在涉及这一段时,他们笔下的邱清泉无疑是高大的,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英雄,他救了很多人的性命。
比如有一个高炮连,当天正好击落了一架日机,连长还喜滋滋地跑到指挥部来领取奖金,根本就不知道要撤退的事情。
进门一看,傻了眼,许多人已在忙碌地整理行装。整个房间里,只有邱清泉神色如常。
在了解击落日机的经过后,邱清泉大声称赞:打得好。
随后他便把撤退令交给这个连长,并告诉他,撤退之前,必须将火炮就地掩埋或索性毁掉。
见连长有些舍不得,邱清泉沉默了一会儿,说舍不得你就带走吧,但千万要记住,带不走时一定要破坏,绝不能留给敌人。
最后,所有人员都走了,连参谋也撤了,指挥部里只剩下邱清泉和两个卫士。
等到邱清泉抽身撤离,连江边都去不了,只能便衣避入难民所。
南京沦陷后,有两位出身教导总队的将军皆得以幸存,除邱清泉外,还有时任旅部参谋的廖耀湘,两人都是来不及渡江才被困金陵的,后来又因为曾出国学习过机械化战术,而被杜聿明双双召入第五军。
在他们身后,许多同事和部属都把性命丢在了南京,教导总队得以过江的百不存一。一个幸存者在泅渡上岸后,曾眼睁睁地看着一船弟兄被日军汽艇上的机枪活活扫射而死。痛心愤恨之余,他对着大江发下誓言:我也是迟早要死的人,然而后死之人,若不能为烈士雪耻,光复河山,实难面对今日大江!
后死之人当中,当然包括邱清泉。经历过这场劫难,他才真正“疯”了。
何处是青山,定多杜鹃血。
——邱清泉《征途过郓城》
关门打狗
在抗战的大部分时间里,中国军队基本都是以“守军”的面目出现的,这也就决定了他们所采用的战术大多为防御式,即使是口袋阵,也是要等对方攻过来,才能乘隙进行包围。
杜聿明拥有特种部队的机动优势,终于也可以在局部感受一下快速迂回带给人的那种晕眩般的快感了。
战术名称叫“关门打狗”,杜聿明派邱清泉从小路绕到昆仑关以南,以便在那里与郑洞国一起实现对守敌的迂回包围。
当邱清泉驾驶战车,率领部队赶到目标地点时,那个增援的联队已经进入了昆仑关,而他们对中国军队的迂回行动还毫无察觉,于是邱清泉立即发动奇袭,以闪电速度截断了昆仑关日军的后路。
关门之势将成,眼见得要挨揍了,今村均紧张起来,他赶紧让第二十一旅团旅团长中村正雄再率一个联队前去解围。
按照他的计算,纵然是与中国最精锐的部队对阵,一个联队击溃一个师也是绝对没问题的,何况对方还只是一个新编师。
今村均和中村正雄唯一没有计算到的,是不知道那个师长已经成了“疯子”。
先让你过桥,再将桥炸掉,然后出伏兵,使得中村旅团断为两截,但哪一截都去不了想去的地方。
正面不行,那就走山路绕行吧。
没想到又是伏兵四起,好不容易冲过去,后面却还有第二道封锁线。中村无可奈何,怕再中埋伏,只能与邱清泉形成对峙。
在“邱疯子”面前,“联队定律”也失灵了。
此时在昆仑关内,由于荣誉第一师遭遇困难,杜聿明又把作为预备队的戴安澜第二〇〇师调上来,实行“正面攻击,两翼包抄”,但连续强攻两天都没能夺回关口。
广岛师团的山地作战能力让杜聿明很是吃惊,如果战事再这么僵持下去,一旦昆仑关之敌得到增援,则所有努力将前功尽弃。
杜聿明意识到自己还是急了一点,没有拔除两侧高地上的据点,就先攻击关口,反而欲速则不达。
必须改变打法,采取“要塞式攻击法”,集中优势兵力,先夺据点和高地,然后再逐步缩小包围圈。
12月23日,郑洞国对最重要的西北高地发动攻势,但从傍晚开始,整整打了大半夜都未取得进展。杜聿明很是着急,不停地在电话里催问战况。
关键时刻,第五军常年演练的步炮协同战术发挥了作用。郑洞国以少量步兵佯攻,将日军诱入阵地后,再用重炮进行延伸轰击,通过这一方式,将进入阵地的日军杀伤近半。
12月24日傍晚,第五军的旗帜终于插上西北高地。为此,荣誉第一师整整一个突击营打到仅剩数十人。
中国军队缴获了一面日军军旗
高地失守后,日军的处境越来越困难。由于补给完全断绝,今村均被迫向被围的第二十一联队实施空投,可是因为第五军有高炮进行拦截,很多物资都到不了日军手里,反而成了第五军的战利品。
就像万家岭大捷时的第一〇六师团,在将随身携带的粮食吃光后,日军官兵们也开始生吞田间的稻谷,稻谷吃完了,再摘山果甚至啃树叶和草根。这些“皇军”衣衫破烂,有的甚至只穿一条短裤,浑身肮脏不堪。
没有粮食还可以吃树叶,但没有弹药就麻烦了。迫击炮弹打光了,迫击炮没了用处,只能埋入土中。子弹打光了,一些日本兵竟然土法上马,把竹子削成了梭镖。
梭镖毕竟不能当真枪使。开场时表现极其凶悍的第二十一联队此时士气低落,有人在日记中写着:当面之敌的战斗力为对华作战以来从未遭遇者,因此伤亡极重,实足寒心。
发现已进入穷途末路,联队长下令准备焚烧联队军旗,同时向师团司令部发出了最后的告急:如果黄昏前旅团还不能前来,第一线将难以确保。
要救人,就要继续派人,可是现在今村均处于无兵可派的窘境。
中村第二十一旅团已全部部署在昆仑关地区,只能急调及川源七第九旅团回援,但桂军已提前对道路进行破坏,并沿途进行阻击,不仅一时半会儿来不了,还得今村均从南宁派兵去接应。
就在广岛师团走投无路之时,担任后方警戒的台湾旅团突然动了恻隐之心,主动提出派主力联队前去增援,并交由中村旅团进行指挥。
拥有两个联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