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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妍惑-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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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突然跑出一个满脸稚气却晶莹剔透的小男孩儿,深黑的眼睛中泛着幽蓝,看起来十分的眼熟。
  “姐姐为什么哭?”他很没形象的蹲在了女孩儿身边,好奇的看着她。
  女孩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抽搭搭的答道,“我不是你的姐姐。”
  “那你是谁?”男孩儿惊讶的睁大了美丽的眼睛,不能理解姐姐为什么变成不是姐姐。
  “我是妖狐的女儿,而且我一生下来就害死了我娘。”她说着话,哭得更加伤心。
  他低下头,认真的想弄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却只有更疑惑,许久抬头安慰女孩儿道,“不是姐姐也好,不是姐姐便可以做娘子了。”
  徐思妍在一旁轻笑出声。原来四岁的凌筠就曾向她求过婚,她竟然不记得了。
  七岁生日那天,母亲封存在她身体中的记忆和灵力觉醒,那时她才知道,姨娘并不是亲姨娘,而她是飘零的孤女、世人眼中的妖孽。
  只不过她十分的幸运,姨娘从来视她如亲生,又有疼爱她的舅舅、干爹,因此来自身世的阴影并没有困扰她多久。很快就变成记忆中薄薄的一页翻了过去。
  小男孩儿似听到徐思妍的笑声,站起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朝甘露殿的方向走了过去,她有些恍惚的跟了上去。
  “为什么不肯跟姨娘走?”
  推开偏殿的大门,还没走进去就听到一个女孩子不满的质问着谁。
  引着徐思妍过来却消失在殿前的小男孩儿又出现在了眼前,身材已被岁月抽长,脸上仍有稚气,一双黑眸却已经深沉的吓人。
  “因为我不只是母后的孩子,我同时也是先皇的血脉。”童音未褪,吐出的话语却早已非是童言。
  生来便已是天下至尊的他,其实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天真。
  那年他九岁,她十二岁。而姨娘,终于决定不再做苏太后,要做回只属于干爹的萧梦然。
  听说这个消息时,她是替姨娘高兴的,因为她清楚,虽然作为苏太后,姨娘权握天下,却始终不能快乐如初见干爹时。
  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这是姨娘经常唱的一阙小调,而她明白,这也是姨娘心中最深沉的向往。
  “你留下来,姨娘会伤心亦会担心。”小小年纪便已妍丽无伦的女孩儿走到男孩儿身前,微微仰头,不死心的试图让他改变主意。
  因为自幼修习逍遥心经,徐思妍生长发育极为缓慢,那时的他就已经高过她少许。
  “母后有谢相安慰,并不会伤心太久,而若韶音留下来陪我,相信她会少担心许多。”他温然一笑,却遮不去眼中的狡猾算计,“何况苏大将军重伤沉睡、身后只有两个稚龄堂侄,偌大的国公府,除了母后,只剩韶音一个能话事的主子,韶音忍心这样一走了之,任大将军毕生成就烟消云散吗?”
  女孩儿睁大眼睛死死地瞪他,却无奈的知道心意已经动摇,逍遥江湖的美梦,就在这一番话中破碎远杳,此后半生必要跟他在朝中宫中沉浮挣扎。
  不过那时的她,留下来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爱子心切的姑姑,为了沉睡幽谷的舅舅。
  她承了他们太多的情,就算耗尽一生怕也是难以还清,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
  然而这时的两小无猜,并没有能预见到他们之后的纠缠,沉痛的难以想象……若是预见到了,不知会不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呢?
  徐思妍微蹙眉的转身,推开了另一扇门。
  “国师,为何中毒的是我,倒下的却是她?”少年变声期特有的声音中掺杂了焦虑急躁,显得格外难听刺耳。
  大皇子精心部下的杀局其实早在凌筠的算计之中,却没想到最后一招竟是混毒——涂在杯上的药无毒,下在酒中的药无毒,搅在一起无毒,喝下肚却是致命的毒。
  这是一直在西域流传的秘术,在大皇子的手下招供之前,凌筠甚至没有听说过这种混毒之法。
  他少年得志,意气风发,没想到一跌便险些再也爬不起来。宫廷之中,果然是容不得任何失败的地方。
  “这是因为郡主在殿下身上下了‘庇护咒’。”须眉皆白老僧,面目拙朴,语气凝重。
  “庇护咒?”凌筠眉皱头紧皱,从容不再。
  “据说施咒人可以自身折寿为代价,替被施咒的人承受一次大劫……老衲亦是第一次亲见此咒。”国师一向慈祥的脸上,难得的失了笑容。
  “折寿并非殒命,为何她却昏迷不醒?”凌筠的脸上阴云密布,令人丝毫不怀疑若躺在床上的少女有什么三长两短,他立刻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国师沉吟不语,似不甚明了,一个温柔的女性声音却在此时淡淡的响起,“因为妍儿本是无寿无命之人。”
  凌筠和国师皆是一惊,同时讶然的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女子漂浮在昏迷不醒的少女上空,面目与少女极为相似,而身体竟是透明的。
  “您是她的生母?”凌筠见此情景,立刻猜到了女子的身份。
  她微颔首,便转而望向少女,满眼怜爱道,“她逆天而生,本不应存于世上,我用百年精狐本命,才强让她活了下来,却也算出她难活过十五岁。”
  “所以施主封存了一抹意识在郡主的身上,大劫之时便会出现?”国师主动开口,点破女子并非实体亦非灵体,只是残念。
  女子未反驳,算是默认。
  “那您既然出现在这里,想必是有办法让她度过此劫?”凌筠盯着她,仿若盯着一根救命稻草。
  “只有一个办法。”她抬起头,直勾勾的看进凌筠的眼睛,“找命格极贵之人与她订立血契,两人从此同生同命。”
  “为何定要命格极贵之人?”他略微思索后追问。
  “这样才能承受天怒。”逆天改命,谈何容易。
  “殿下还请三思。”凌筠沉吟不语时,国师突然沉声开口。
  凌筠转而看向他,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殿下一身系千万百姓。与郡主订立血契,他日若郡主不幸,致帝星早殒,恐惹天下生灵涂炭,此为其一。”国师一向悲天悯人,担心他们两人订立同生之契后,徐思妍如果意外夭逝,会连累凌筠,引来社稷动荡。
  凌筠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垂下眼,久久不语,似在心中犹豫难决。
  世人皆道帝王为天下至尊,必可为所欲为,却不知这世上,最有资格感叹“长恨此身非我有”的,就是帝王。
  牵一发,动全身。若社稷是全身,帝王便是那一发。
  轻易的将自己的命运绑到一个女子身上,即使是最钟爱的,也非是一个真正的帝王所为。他若这般做了,固是能成全自己的心意,负的却不只是全天下,还有对他寄予厚望的先皇。
  他不足两岁,先皇已崩殂,将如画江山托付与母后,留给他的则是先皇自他出生之日,便开始亲笔书写的十二篇《国策》。
  连母后亦不知道这部国策的存在,因为它一直由先皇的心腹保管,到他五岁时才转交给了他。
  说是国策,其实阐述的不只是国策,还有王道、人道和帝王之术。里面字字珠玑,句句精辟,包含的不只是一个帝王对继任者的谆谆教导,还有一个父亲对爱子的殷切期望。
  之所以将这些东西整理给他,一方面是因为凌筠的母后出身江湖,虽睿智聪慧,却并不精于权术,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先皇太过于了解自己的妻子,明白她不会甘心将自己的孩子教育成一个帝皇,所以在生前便对此有所准备。
  因此,凌筠对先皇的那份孺慕之情,没人能够理解,而他对万里江山的执著来自何方,就连他的母后也不完全明白。
  而现在,生死同命这个约定,他真的给得起吗?
  “这点你其实不需担心。”胡妍变得有些飘忽的声音打断了凌筠的深思。
  他抬头望向她,等待她解释。
  “妍儿现在虽然并未失去意识,却不能动也不能言语,这种情况,只可订立不平等契约……你死她必殒,她死……你毕生孱弱,却不会同死。”胡妍的身形也更加虚幻起来,她却似乎毫不在意。
  凌筠听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转向国师问道,“国师刚才似言犹未尽,不知还有何指教?”
  国师深深看了胡妍一眼,才凝重道,“殿下自身资质极佳,在母体中时又得先太后真元加持,以殿下目前的进境,有朝一日上窥天道并非是妄想……”
  凌筠蹙眉,不甚明了,眼见着胡妍的身影更加黯淡,有些急躁的打断他,“国师直说便是。”
  国师见状暗叹一口气,“与禁忌之子订立血契等若逆天改命,必遭天怒,虽殿下命格极贵,无性命之虞,却必然今生无缘天道。”
  凌筠的眉头皱出了一道深沟。
  无须讳言,天道是每一个习武之人的梦想——超脱生死、了然因果,那种境界谁不向往?凌筠自然亦不例外。
  只是,他已选择了一条成为人间至尊的道路,这道路可以走的孤独,却不可以走得孤立无援……
  凌筠低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少女,沉肃的目光瞬间转柔,“上窥天道本为缥缈之事,若无她护持,我亦走不到今天……”
  伸手轻握住少女的手一会儿,他抬起头望着上空的幻影,用青涩的声音一字一句坚定道,“我愿意与她订立血契,从此以后同生同命。”且同受天怒,无缘天道。
  徐思妍不忍再看的转过头,脸上冰冷的感觉传来,才发现自己竟已泪流满面。
  不自觉的抚上了胸口,隔着衣衫轻触长在心上那朵妖艳的红莲。
  那便是她和凌筠的血契,从那之后,她依他而生,依他而存。
  对这样脆弱的命运,不是没有怨过恨过,可怨天恨地实在不是她的作风,所以很快剩下的只是对他的心疼。
  十六岁便已进入先天境界的他,凌氏数百年来最有希望达到皇极决第九层进窥天道的他,竟然为了她这个带着原罪出生的妖孽,放弃了绝世的机缘……即使这种赐予有着诸多考量,非只关‘情’,还是让她无所适从……
  所以从那以后,她告诉过他,只要他要的,她什么都会给……可是骄傲如他,明知道如此,却什么都不要……
  直到他今年的生辰……其实“释情”从来只是借口,他想要她却不愿开口,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而她,早已分不清自己对他到底是怎样的感情,似主,似友,似亲,似情,复杂的她想都不愿想……所以她选择逃避……
  温暖的手抚上了她冰凉的脸,她睁开眼,入目的是他有些担心的注视,“妍梦到什么了?哭得这样伤心?”
  他的声音温润华美,不复几年前的沙哑。
  目光下移,准确地找到了他因为面向她侧躺而敞开的衣襟中露出的如血红莲,伸指淡淡的描摹……
  以生命纠缠,对于他们来说,是否太过于沉重?
  “可有后悔过?”她幽幽的问,问得没头没尾,却相信他定会懂。
  他确实立刻明白了她在问什么,不过还是忍不住一愣,柔光流转的眼眸瞬间凝滞深沉。
  这是多年以来,她第一次直接的提起红莲血契……是不是楚曦对她说了什么?
  优雅俯身浅吻去她眼角的残泪,他不答反问,“妍的眼泪是为了我?”
  她静默不语,只是专注的看着他,仿若有生以来从没有过的认真。
  他与她对视许久,轻叹一声,拥她入怀,“若没了妍,世间会太过于寂寞。”
  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但她可不可以理解为,他含蓄的告诉了她,他没后悔过?
  环住他结实的腰,低首轻吻他心口的红莲,生来第一次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占有欲,希望这温暖的怀抱,只属于她一人,只拥抱她一人,却在片刻之后想起,这会是今生最大的奢望。
  “国师召妍前来,有何指教?”三年前,国师主动召见,而她和国师向少来往,所以猜不到他异常的举动,有何深意。
  “老衲马上要开始闭关,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不知道何时会出来……”国师拙朴的面上还是一派慈和,看向她的目光却满含怜惜,“有些事此时不说,便怕迟了。”
  隔着茶几坐在他对面的少女,对他一番话不甚明了,于是耐心静待他说下去。
  “郡主的身世,想必郡主自己早已清楚。”他想了一下之后,缓缓的开口。
  少女明亮的眼睛闪过一丝黯淡,却仍端坐不语。
  国师顿了一下,似在考虑如何表达,半晌才又接道,“老衲本已是方外之人,不应插手红尘中事,但关乎天下苍生,老衲不得不厚颜进言……以郡主身体的情况,并不适合生儿育女……若勉强为之,好的结果是如郡主和令堂般……而最有可能的……怕是……两难存。”
  少女美目半垂,神情木然,周身却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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