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往事-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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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首次亮相的《文艺评论》专版上,首先拿影片《兵临城下》开刀。为了贯彻《纪要》精神,还特意将《纪要》中的话改写成一条编者按语。按语武断地说:
“建国十几年来,文艺战线一直存在着尖锐的阶级斗争,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在意识形态领域谁战胜谁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在反映军事题材的文艺作品中,有一些是真正歌颂工农兵的英雄人物,为工农兵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好的或者基本上好的作品,但是不少是中间状态的作品;还有一些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毒草。例如:有些作品,歪曲历史真实,不表现正确路线,专写错误路线;有些作品,写了英雄人物,但都是犯纪律的,或者塑造起一个英雄形象却硬要让他死掉,人为地制造一个悲剧的结局;有些作品,不写英雄人物,专写‘中间人物’,实际上是落后人物,丑化工农兵形象;而对敌人的描写,却不是暴露敌人剥削、压迫人民的反动阶级本质,而是加以美化。由白刃、林农改编的影片《兵临城下》就是一部违反毛主席人民战争思想,美化阶级敌人,为敌人立传的坏作品,这部影片在部队观众中引起了极大的愤慨。对这类坏作品,我们必须进行严肃批判。对其他坏影片,我们也要继续批判。”
影片《兵临城下》是根据同名话剧改编的。它是以解放战争辽沈战役为背景,描述被围困在某城的国民党部队在我解放军大军压境的情况下,其嫡系部队和杂牌军的内部矛盾激化,在我军政治攻势下,最后迫使杂牌军的师长率部起义的故事。本来是一部受观众欢迎的影片,可是按照《纪要》的调子,被无限上纲,戴上了“美化阶级敌人”、“为阶级敌人立传”、“宣扬修正主义思想的大毒草”等政治帽子,被“一棍子打死”。白刃同志是抗日战争初期参加我军的一位老作家,由此也被打成了“黑线人物”而受到了迫害。
1966年4月18日,军报发表了题为《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积极参加社会主义文化大革命》的社论,将《纪要》的主要内容全盘端出,捅向全国。它比“红头文件”更迅速更直接更广泛地同广大读者见面,在军内外引起很大的震动。
【批判升级,“左”灾泛滥】
最初批《兵临城下》的时候,还需要编辑出面约稿,或邀请一些作家开会座谈。批判《兵临城下》之后,特别是社论发表之后,在“文艺黑线专政”论的煽动下,广大工农兵群众行动起来了。他们在来信中回顾了过去所看过的一些影片,认为还有一系列影片应当批判。这样的来信来稿,每天收到上千件之多,涉及到的影片近百部,可以说批什么有什么。在这样一个被《纪要》煽动起来的狂热的“左”的思潮下,军报在错误地批判《兵临城下》之后,又按照《纪要》的调子,相继推出了《抓壮丁》、《红日》、《舞台姐妹》、《逆风千里》、《五更寒》、《桃花扇》等一大批好的和比较好的影片,进行了荒谬的错误批判,并统统武断地宣判为“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大毒草”。
为了突出工农兵群众是“社会主义文化大革命”的“主力军”,每批一部影片,就在头条位置,首先发表来自工农兵群众的来信。记得在批《抓壮丁》时,曾收到了一位工人和一位小学教师的来信,他们分别在1964和1965年给地方报刊写过批《抓壮丁》的文章,都被拒绝刊用,理由是:“我们认为这部影片还是暴露了地主、反动派一些丑恶的嘴脸,并且通过喜剧的形式揭露了反动阶级的腐朽生活。从这点讲,它有着一定的积极意义。”这个意见本来是正确的,事隔一两年之后,当他们看到军报批《抓壮丁》了,就给军报写了信并附了当年被拒绝采用的文章,我们当即把这两封来信、原稿和一组战士的来稿一同编发了。我还“满怀激情”地写了一条是非颠倒、调子很高的编者按语。按语说:
通过这些来信、来稿,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广大工农兵对文化战线上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黑线,从来就是坚决反对的。他们对在这条黑线影响或控制下所拍摄的影片,是坚决不批准的。他们对文化战线上的阶级斗争,嗅觉很高,对什么是香花,什么是毒草,看得最清,分得最明。《抓壮丁》刚刚出笼,他们就看出“这是一株毒害人民,尤其是毒害年轻一代的大毒草”。“是资产阶级向我们无产阶级发动的进攻”,并且立刻写了批判文章,表现了与毒草誓不两立、决不调和、坚决斗争的精神。他们较之一些所谓“文艺评论家”要高明得多。在文艺问题上,他们最有发言权,他们是社会主义文化大革命的主力军。没有工农兵广大群众这支主力军的积极参加,要取得社会主义文化大革命的彻底胜利是不可能的。
这条按语的基调当然也是来自《纪要》,但它同时也是我读了两封来信后当时心态的真实写照。今天回过头来看,广大工农兵群众当年“满怀激情、理直气壮”地同所谓“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文艺黑线”作斗争,只不过同我当年所写的那条按语一样,都是那个年代“左”灾泛滥的产物,发表之后,又对“左”的狂潮起了推波助澜、愈演愈烈的作用。
在“左”的狂潮中,批判的调子越来越高,帽子越来越大。批《抓壮丁》时,诬称影片“掩盖了阶级矛盾”,“丑化了劳动人民”,“为地主阶级鸣‘冤’叫‘苦’”,是一部“很坏的影片”。批《红日》的“罪状”是:“它完全站在国民党反动军队的立场上,把反共反人民的国民党反动军队描绘成一支‘威武雄壮’、‘顽强不屈’、‘精诚团结’的‘英雄’部队”,“而对我军则进行了全面丑化和严重的歪曲”,是一部“竭力为敌人歌功颂德,树碑立传,恶毒地攻击人民战争、人民军队的大毒草”。批《逆风千里》时则进一步说:“它完全站在反革命的立场上,明目张胆地篡改历史,为被消灭了的国民党反动派军队大唱赞歌,招魂立碑”,“影片编导者刮起的这股‘逆风’,实际上是为牛鬼蛇神助威打气,为反革命复辟鸣锣开道”。
在这一片“左”的鼓噪声中,军内外的一大批文艺工作者,包括影片的编剧、导演,被打成了“黑帮”、“资产阶级代表人物”、“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当时任总政文化部副部长的老红军陈其通,在40年代因为曾参加过《抓壮丁》的演出,1962年又曾发表过一篇题为《透骨的解剖》评论文章,宣扬过《抓壮丁》,此文就被作为“反动戏剧纲领”进行了大张旗鼓的重点批判。《红日》的编剧瞿白音1962年在《电影艺术》上,曾发表过一篇题为《关于电影问题的创新独白》,在批判《红日》的同时,也将这篇文章拉出来,作为“现代修正主义的电影纲领”进行了重点批判。在整个大批判中,党的“双百方针”没有了;在文艺评论中,一贯提倡的民主的方法、讨论的方法、批评自我批评的方法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颠倒是非,无限上纲,棍棒飞舞,乱扣帽子,狂妄武断,把艺术问题随意说成为政治问题,把人民内部矛盾说成敌我矛盾,剑拔弩张,杀气腾腾。一篇篇批判文章,无疑是置人于死地的政治判决书,不实之词,耸人听闻,而且完全剥夺了受害者的申辩权力,给文艺界造成了深重的灾难。
【奉命发表署名“高炬”的文章,向“三家村”开火】
当代研究“文革”史的一些著作,在记述“文革”初这段史实时,差不多都要提到1966年5月8日《解放军报》发表署名高炬、题为《向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黑线开火》的文章。可见其影响之大。这篇文章的攻击目标,是《燕山夜话》的作者邓拓,《三家村札记》的作者邓拓、吴晗、廖沫沙,以及刊登这些作品的《北京晚报》、《前线》杂志,兼及并没有发表这些作品的《北京日报》。邓拓是当时北京市委分管文教的书记,吴晗是北京市副市长,廖沫沙是北京市委统战部长。有的著作说,高炬的文章虽然不长,但其口气之大,出言之不逊,明言“三家村”,暗指北京市委的调子却很高。
高炬何许人也?多年来传说纷纭。有的说是“江青的写作班子”,有的说是“江青主持写作署名高炬”,还有的说是“江青的化名”。其实署名高炬的文章乃是军报的几名编辑奉命写的。“高炬”者,“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简称“高举”之谐音,是在那个“高举高举再高举”的年代,由军报领导人挂帅撰写重点文章使用的一个笔名。在此之前,批影片《兵临城下》时一个整版的压轴文章:《影片〈兵临城下〉是一棵宣扬修正主义思想的毒草》,使用的就是“高炬”这个笔名。
把“高炬”说成是“江青的写作班子”,乃至是“江青的化名”,也是事出有因。高炬的文章发表后,江青有一次在红卫兵面前自我标榜,说高炬的文章是她写的。同时,高炬的文章,当年也确确实实是江青、康生等人布置军报搞的。
当时的历史背景是:1966年3月28日至30日,毛泽东三次同康生、江青、张春桥谈话,批评了彭真主持起草的《二月提纲》,批评了中宣部和北京市委在批《海瑞罢官》的问题上,“包庇坏人,压制左派,不准革命”;说中宣部是“阎王殿”,“要打倒阎王,解放小鬼”,说北京市委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并说,如再包庇坏人,中宣部要解散,北京市委要解散。善于看风向、摸气候、千方百计迎合毛泽东的康生,抓住这三次谈话精神,大作文章,导致了中央书记处从4月9日开始对彭真的批判。在强大的政治压力下,4月16日的《北京日报》发表了批判《燕山夜话》、《三家村札记》的文章和有关材料,并发表了《前线》杂志和《北京日报》的编者按语,就《前线》杂志曾经发表过《三家村札记》、《北京晚报》曾发表过《燕山夜话》作了检讨。这些文字见报的当天,康生、江青却认为是“假批判真包庇”,是“舍车马,保将帅”,并立即通知各报不得转载。正是在这样一个历史背景下,康生、江青等人打着“无产阶级司令部”的旗号,指令军报撰写批“三家村”的文章,重点批邓拓的《燕山夜话》,并将《红旗》杂志林杰等人早已编好的《〈燕山夜话〉摘编》交给军报,指令和军报的文章同时见报,并交代军报批《燕山夜话》的口径应和《〈燕山夜话〉摘编》及其配发的编者按语保持一致。这个指令下达后,谁敢不照办、不紧跟?文章奉命写好后,康生、江青却又交代:“先放一放,等时机最有利时再发表。”直到5月4日中央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就要揭开彭真的盖子了,康生才指令军报于5月8日将署名高炬、题为《向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黑线开火》的文章发表。同时还用了两个整版的篇幅刊登了《红旗》杂志的林杰等人编的《〈燕山夜话〉摘编》及其所加的编者按语。
在这么一个历史背景下,高炬的文章才敢于断言:“邓拓是他和吴晗、廖沫沙开设的‘三家村’黑店的掌柜,是这一小撮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的一个头目。他们把《前线》、《北京日报》以及《北京晚报》作为反党工具,射出了大量毒箭,猖狂地向党向社会主义进攻。”
高炬的文章按照《〈燕山夜话〉摘编》定下的调子,给《燕山夜话》、《三家村札记》和它的作者,加上种种骇人听闻的“罪名”,说“他们以谈历史、传知识、讲故事、说笑话作幌子,借古讽今,指桑骂槐,含沙射影,旁敲侧击,对我们伟大的党进行了全面的恶毒的攻击。辱骂我们的党‘狂热’‘发高烧’,说‘伟大的空话’,害了‘健忘症’,恶毒地攻击总路线、大跃进是‘吹牛皮’‘想入非非’,‘用空想代替了现实’,‘把一个鸡蛋的家当’,‘全部毁掉了’,在事实面前‘碰得头破血流’,极力为罢了官的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喊冤叫屈,吹捧他们的反党‘骨相’和‘叛逆性格’,鼓励他们东山再起。诽谤无产阶级专政,极力煽动对社会主义制度的不满情绪。宣扬腐朽没落的封建道德和资产阶级思想,为资本主义复辟鸣锣开道。”这完全是颠倒是非、无限上纲、置人于死地的政治判决书。
在军报发表高炬文章的同日,《光明日报》刊出了署名“何明”即关锋的文章:《擦亮眼睛,辨别真假》,同时刊载了《〈三家村札记〉摘编》,也配发了编者按语,与军报的高炬文章和《〈燕山夜话〉摘编》及按语相呼应。事隔两天,即同年5月10日,上海《解放日报》和《文汇报》同时刊出姚文元的《评“三家村”——〈燕山夜话〉、〈三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