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广记 500卷-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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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驾李乙妻也,缘时岁未到,乙未合妻。以世人亦合有室,故司命权以妻吾。吾今期尽,妻即当过李氏。李氏三品禄数任,生五子。世人不知,何为妄哭?”妻久知其夫灵异,因辍哭请曰:“吾方年盛,君何忍见舍?且暑月在途,零丁如此,请送至洛,得遂栖息。行路之人,犹合矜愍;况室家之好。而忽遗弃耶?”贾笑而不答,因令造棺器,纳亡女其中,置之船下。又嘱暹以身后事曰:“吾卒后,为素棺,漆其缝,将至先莹,与女子皆袝于墓。殓后即发,使至宋州。崔氏伯任宋州别驾,当留其侄。听之。至冬初,李乙必充计入京,与崔氏伯相见,即伯之故人,因求婚。崔别驾以侄妻之,事已定矣。”暹然之。其妻日夜涕泣,请其少留。终不答。至日沐浴,衣新衣。暮时召暹,相对言谈。顷而卧,遂卒。暹哭之恸,为制朋友之服,如其言殓之。行及宋州,崔别驾果留其侄。暹至临汝,乃厚葬贾及其女。其冬,李乙至宋州,求婿其妻。崔别驾以妻之。暹后作相,历中外,皆如其语。(出《纪闻》)
【译文】
婺州参军王贾本是太原人。他搬家住到覃怀,而他祖先的坟墓在临安。王贾小时候很聪明,不曾有什么过错,性情沉静,话语很少。十四岁那年,他忽然对哥哥说:“不出三天,家里会发生一件很吓人的事,而且还会发生丧事。”过了两天,家里起了火,延连烧了堂屋,他的祖母年老震惊,自己掉到床下死了。他哥哥就把他的话告诉了他的父亲和叔叔大爷们,父亲和叔叔大爷们便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说:“是占卜知道的。”后来他又告诉父亲和叔叔大爷们说:“太行山南面,泌河的湾里,有两条龙住在里边,想要认识真龙,可以和我一块去看。”父亲和叔叔大爷们生气地说:“你小子可真能胡说八道,得揍你了!”他跪下说:“确实有!”他坚决请求父亲和叔叔大爷们去看。父亲和叔叔大爷们生气地说:“这小子真诡诈!”于是和他一块去看。他让大家都带上雨衣。到了泌河岸边深处,他走进水里,用鞭子一画,水就分开了。下面有一块大石头,两条龙盘绕在那上面,一条白的,一条黑的,各都有几丈长,见了人便冲天而去。父亲及叔叔大爷们很惊讶,看了好久。王贾说:“已经看见了,应该回去了。”于是用鞭子一挥,水合恢复原来的样子。这时候天却阴了,响起了雷声。王贾说:“父亲和叔叔大爷们赶快离开吧!”于是大家就赶快飞奔。奔跑不到半里,大雨倾盆而下,这才知道王贾不是平常人。王贾十七岁的时候,进京参加举人考试,考中之后,他娶了清河的崔氏为妻。后来他被选授为婺洲参军,他回来的时候路过东都。他母亲的表妹死了已经一年多,却常常在灵帐里讲话,处理家务事。她的儿女和家中的仆人们,不敢不按她的要求去做。她常常索要饮食和衣服,有不应时送来的时候,她就大加打骂。亲戚朋友们都感到奇怪。王贾说:“这一定是妖怪!”于是他来到姨家,向姨的儿子们表示吊唁。在这以前姨对儿子们说:“明天王家外甥到咱家来,一定不要让他进来,这小子是个有大罪过的人。”王贾到了门前之后,不能进屋。王贾就对一位老奴仆说:“在宅子里说话的那个人,不是你家主人的母亲,是个妖怪罢了。你只要偷偷地告诉你家主人,让我进去,我就能把妖怪除掉。”家人们平常被她弄得很难受,就偷偷告诉了各位儿子,儿子们也醒悟了,就让王贾进来。王贾拜吊完了,就对着灵帐说:“听说姨母死了之后很有神,说话和原先一样,现在我特意来拜谒姨母,姨母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呢?”灵帐里没有动静。王贾又请求说:“我现在是特意来拜谒的,姨母要是不说话,我就不走了,在这里住定了!”妖怪知道不能回避,就在灵帐中说道:“外甥你近来好吗?哪里想到,分别之后,活人和死人就隔开了。你没有忘了我,还能来看我,我感谢的心情简直没法表达。”于是她便哭泣着述说,那声音全都是姨母的声音。儿子们听了也都哭起来。姨母让准备饮食,让王贾坐在前面,斟上酒与她相对而饮,不住地献殷勤。喝醉之后,王贾就请求说:“姨母既然是神仙,为什么不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呢?”姨母说:“阴间和阳间的道路不一样,为什么要见我呢?”王贾说:“姨母不能露出全身,就请露出半张脸来;不然,露出一只手一只脚也可以,如果不让我看看,我也是坚决不离开。”妖怪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就伸出了左手。手指和原先一样,还是姨母的手。儿子们又是一阵号泣。王贾就上前握住那只手。姨母惊叫道:“外甥如此不礼貌,你们为什么还不动手?”未等儿子们上前,王贾就用力一拉那手,她便扑倒在地上,还哀叫着。他扑打她几次便把她打死了,原来是一只老狐狸。它已经现了原形,浑身没有毛。王贾让人用火把它烧了,灵帐中的话语再也没有了。王贾到了婺州,因事来到东阳县。县令有个女儿,她患了妖魅病多年了,怎么治也治不好。县令把王贾请到家中,摆上茶和饮食招待他,但是不敢明说。王贾知道,对县令说:“听说你有个女儿得了妖魅病,我应当为你除掉它。”于是王贾为他们做了桃符,让他们把桃符放到女儿的床前。女儿见了桃符又哭又骂,不大一会儿就睡熟了。有一只大狸猫被拦腰斩断,死在床下,于是病就好了。当时杜暹是婺州参军,和王贾的职位相同,交情很厚。王贾和杜暹一起到洛阳出差,路过钱塘江,登上罗刹山,观览浙江潮。王贾对杜暹说:“大禹是真正的圣人,当年他治水的时候,所有的金柜玉符都用来镇压河川沟渠了。如果这杭州城不镇压,不久就得陷下去。”杜暹说:“你怎么知道?”王贾说:“这石下就是,咱们一块去看看。”于是他让杜暹闭上眼睛,他拉着杜暹的手,让杜暹跳下。杜暹刚闭上眼睛,就已经来到水底了。那空处就像一处堂屋,有一个大石柜,高一丈还多,锁着。王贾打开那锁,去掉柜盖,拉着杜暹的手登上去,一同进到柜子里。柜子里又有一个金柜,有三尺高,用金锁锁着。王贾说:“玉符在这里边,但是世上凡人不应该看见它。”杜暹看完之后,王贾又拉住他的手,让他跳出来。杜暹一跳便来到岸上了。等到二人的交情深了,王贾就对杜暹说:“你有当宰相的福气,应当自己保重,珍爱。”于是王贾把杜暹将来都能当什么官,以及杜暹的寿命,详细地告诉了杜暹。杜暹后来做官的情况,完全和他讲的一样。后来王贾来到吴郡停船,王贾的女儿夭亡了。仅五岁。作母亲的抚摸着女儿悲伤地恸哭,但是王贾不哭。杜暹很敬重王贾,逐个地和他的妻子儿女相见,亲如一家。于是王贾当着妻子的面对杜暹说:“我是第三重天上的人,因为犯了罪,才被谪贬为凡人二十五年。现在已期满,后天就得走了。这个女孩也不是我的孩子,所以她早早就死了。妻子崔氏也不是我的妻子。她是吉州别驾李乙的妻子。因为时候未到,李乙没能娶她。因为世人也应该有妻室,所以司命神暂且把她嫁给我为妻。现在我在人间的期限已经到了,妻子应该归还李乙。李乙有做三品大官的福气,而且可以做好几任,将有五个儿子。当然,世人是不知道这些的。那么,为什么还要哭呢?”他的妻子早知丈夫神奇,就止住哭声请求道:“我正年轻,你怎么忍心抛弃我?况且大热天走在路上,如此孤单!请把我送到洛阳,就能有地方住下歇息。走路的人还应该互相怜悯,何况是很好的夫妻呢?你为什么忽然就要遗弃我呢?”王贾笑而不答。于是他让人做了棺材,把死了的女儿装到棺材里,放到船上,又把自己的身后事嘱咐杜暹说:“我死后,做白色棺材,漆好中间的缝隙,送到祖先的茔地,和女儿埋到一个坟墓里。装入棺材就要出发。如果到了宋州,崔氏的伯父在宋州任别驾,应当留下他的侄女,要听从他。到了冬初,李乙一定会因为考核官吏到京城来,和崔氏的伯父相见。他是崔氏伯父的老朋友,因而就会求婚。崔别驾把侄女嫁给李别驾为妻,这事已经肯定了。”杜暹认为只好这样。王贾的妻子日夜哭泣,请求他多留些日子再走。他始终不答应。到了这一天,他洗头洗身,换了新衣服。天将黑的时候,他把杜暹找来,面对面地交谈。过了一会儿他就躺下,于是就死了。杜暹哭得很厉害,为他穿了朋友的孝服,按照他的要求装殓了他。走到宋州,崔别驾果然留他的侄女住下。杜暹来到临安,就厚葬了王贾和他的女儿。那年冬天,李乙来到宋州,向崔别驾求婚,崔别驾就把侄女嫁给了他。杜暹后来作了宰相,他在京中京外做官的情形,全都像王贾预言的那样。
颜真卿
颜真卿字清臣,琅琊临沂人也,北齐黄门侍郎之推五代孙。幼而勤学,举进士,累登甲科。真卿年十八九时,卧疾百余日,医不能愈。有道士过其家,自称北山君,出丹砂粟许救之,顷刻即愈,谓之曰:“子有清简之名,已志金台,可以度世,上补仙宫,不宜自沉于名宦之海;若不能摆脱尘网,去世之日,可以尔之形炼神阴景,然后得道也。复以丹一粒授之,戒之曰:“抗节辅主,勤俭致身,百年外,吾期尔于伊洛之间矣。”真卿亦自负才器,将俟大用;而吟阅之暇,常留心仙道。既中科第,四命为监察御史,充河西陇左军城覆屯交兵使。五原有冤狱,久不决。真卿至,辨之。天时方旱,狱决乃雨,郡人呼为御史雨。河东有郑延祚者,母卒二十九年,殡于僧舍堙垣地。真卿劾奏之。兄弟三十年不齿,天下耸动。迁殿中侍御史武部员外。杨国忠怒其不附己,出为平原太守。安禄山逆节颇著,真卿讬以霖雨,修城浚壕,阴料丁壮,实储廪。佯命文士泛舟,饮酒赋诗。禄山密侦之,以为书生,不足虞也。无几,禄山反,河朔尽陷,唯平原城有备焉,乃使司兵参军驰奏。玄宗喜曰:“河北二十四郡,唯真卿一人而已。朕恨未识其形状耳。”禄山既陷洛阳,杀留守李憕,以其首招降河北。真卿恐摇人心,杀其使者,乃谓诸将曰:“我识李憕,此首非真也。”久之为冠饰,以草续支体,棺而葬之。禄山以兵守土门。真卿兄杲卿,为常山太守,共破土门。十七郡同日归顺,推真卿为帅,得兵二十万,横绝燕赵。诏加户部侍郎平原太守。时清河郡客李萼,谒于军前。真卿与之经略,共破禄山党二万余人于堂邑。肃宗幸灵武,诏授工部尚书御史大夫。真卿间道朝于凤翔,拜宪部尚书,寻加御史大夫。弹奏黜陟,朝纲大举。连典蒲州、同州,皆有遗爱。为御史唐实所构,宰臣所忌。贬饶州刺史。复拜升州浙西节度使,徵为刑部尚书。又为李辅国所谮,贬蓬州长史。代宗嗣位,拜利州刺史,入为户部侍郎,荆南节度使,寻除右丞,封鲁郡公。宰相元载,私树朋党,惧朝臣言其长短,奏令百官凡欲论事,皆先白长官,长官白宰相,然后上闻。真卿奏疏极言之乃止。后因摄祭太庙,以祭器不修言于朝。元载以为诽谤时政,贬硖州别驾,复为抚州湖州刺史。元载伏诛,拜刑部尚书。代宗崩,为礼仪使。又以高祖已下七圣,谥号繁多,上议请取初谥为定,为宰相杨炎所忌,不行。改太子少傅,潜夺其权。又改太子太师。时李希烈陷汝州,宰相卢杞,素忌其刚正,将中害之。奏以真卿重德,四方所瞻。使往谕希烈,可不血刃而平大寇矣。上从之。事行,朝野失色。李勉闻之,以为失一国老,贻朝廷羞,密表请留。又遣人逆之于路,不及。既见希烈,方宣诏旨,希烈养子千余人,雪刃争前欲杀之。丛绕诟骂,神色不动。希烈以身蔽之,乃就馆舍。希烈因宴其党,召真卿坐观之。使倡优讟朝政以为戏。真卿怒曰:“相公人臣也,奈何使小辈如此。”遂起。希烈使人问仪制于真卿。答曰:“老夫耄矣,曾掌国礼,所记者诸侯朝觐礼耳。”其后,希烈使积薪庭中,以油沃之。令人谓曰:“不能屈节,当须自烧。”真卿投身赴火。其逆党救之。真卿乃自作遗表、墓志、祭文,示以必死。贼党使缢之,兴元元年八月三日也。年七十七。朝廷闻之,辍朝五日,谥文忠公。真卿四朝重德,正直敢言,老而弥壮。为卢杞所排,身殃于贼,天下冤之。《别传》云,真卿将缢,解金带以遗使者曰:“吾尝修道,以形全为先。”吾死之后,但割吾支节血,为吾吭血,以绐之,则吾死无所恨矣。”缢者如其言。既死,复收瘗之。贼平,真卿家迁丧上京。启殡视之,棺朽败而尸形俨然,肌肉如生,手足柔软,髭发青黑,握拳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