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小说同人集-第6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翰林院黄裳呆了四年多,衣食住行,几乎皆于此处,若说收拾打点,却也不是一时片刻的功夫。好在黄裳出身并非显贵,向来节俭,虽在此时间颇久,要带的东西倒也不多。
他在独孤剑常睡的梁上留了张字条,写明了自己家宅院所在及调职来去,心知依独孤剑之绝顶聪明,再回来时定能找到自己,只不过那时这骄傲少年是干脆闯进礼部大堂还是一脚踏破自家房门,却是不得而知了。
回想起独孤剑慵懒而锐烈的神宇间罕见的那份羞怯,黄裳不由又是一痴。便在此时,他忽听得庭外有人走近。
他此时耳力已大不同于从前,只听脚步声,便知来得正是驻守翰林院的护卫将军,那个官讳叫做什么“杜审思”的。听他确实向这翰林院内堂来了,黄裳才不慌不忙自梁上跃下,身手轻捷无伦,便是一片灰尘也未曾刮落。
木制糊纱镂门“笃笃”的一响,黄裳开了门,果然便是杜审思。
门内黄裳一揖,微笑道:“杜将军,怎么有空来此?”
杜审思呵呵一笑,抱拳还了一礼,眼神却不知怎的,似是极快地向门内一溜,微微露出失望之色。黄裳教他这一眼扫得心生反感,堵在门前并不让路,道:“下官不久便即调职,正自打点,如今内堂乱得紧。杜将军若无要事,且容下官自行收拾了罢!”言下之意,已是逐客。
却闻杜审思笑道:“既是如此,倒是末将叨扰了。还望黄大人尽快收拾行装,交接了公务,这几日随末将往枢密院和兵部点个卯罢!”
他一番话下来倒把黄裳说的一愣。半晌,黄裳才道:“杜将军听谁说的?怕是记错了罢。下官一介书生,将调任的是礼部,却不干兵部和枢密院的关系。”
杜审思摇了摇头,道:“末将怎会记错?的确便是兵部。”
黄裳双手一摊,道:“这却奇了,下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兵部要我这书生又有何用?”
杜审思道:“此事说来话长,冬日风紧,黄大人不介意末将进屋一叙罢!”
黄裳颔首,让开了庭路。
闭户阻风,分宾主而坐,自有童仆送上香茶暖茗。黄裳不及饮茶,急问:“杜将军可知下官为何蒙兵部收录么?”
杜审思喝了一大口茶水,打了个战,“格”的一声将茶碗撂在几上,抬头,一双眼直视黄裳:“黄大人校书日久,怕是不知如今江湖上有个‘明教’罢!”
明教?那又是什么了?黄裳摇头:“下官孤陋寡闻,确实不曾知。”
“那便是了。”杜审思伸指在茶几上一点,道,“若说这个明教,本是西域波斯胡人传到中原的,教徒行事作风都邪门得紧,既不碰荤腥,又不拜至圣先师、不拜元始天尊、不拜如来佛祖,反是以火为尊,奉火为圣,纠结乡党,不服官府管辖。前几个月,这明教之事传到了圣上耳中,圣上一向最尊全真清虚之道,听了此事自然龙颜大怒,便下旨命武威王将军派兵剿灭那些邪魔外道。孰知那明教虽出自乡党,却着实高手如云,王将军本已堪称武艺精湛弓马娴熟,这一去却是丢盔弃甲,铩羽而归。”
这几年埋头校书,竟不知朝廷上发生了这等大事,当真是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黄裳只觉有趣,倒不大急了,道:“下官鲁钝,却不知杜将军方才所言,与下官任职兵部之事究竟有何干系?”
“大干系啊。”杜审思道,“朝廷虽是暂时失利,岂可跟那帮叛匪善罢甘休?这不前几天又下了圣旨,命末将我代了王将军的职位,收拾残部,继续征讨明教反贼——兄弟,这便是做哥哥的求你,”杜审思忽露齿一笑,那笑容里隐约的什么却教黄裳不由自主地一凛,“做哥哥的虽是武将,也算武状元出身,却自知颇对不住这份俸禄,论艺业,比王将军那是差得远。王将军已是不敌明教反贼,做哥哥的去了还讨得了好么?圣上正在气头上,莫说做哥哥的就此兵败身殒,便是侥幸活着回来,只怕也得不着好去。说不得,只得求兄弟你帮衬这一回了。”
黄裳微微一惊。杜审思说得隐晦,听他言下之意,十分之中却已有六七分咬定了自己身怀武功——他会武功之事,除了独孤剑,旁人纵是亲如老父,原也是一概不知的。
莫不是自己平日里无意之中泄露了身怀武功的迹象么,还是不经意间其实自己一直都为别人所窥探?杜审思数年前便担任翰林院护卫将军,自己的事,只怕他知道的并不少——那阿剑呢?他是否知道了阿剑的事?若是知道,又知道多少?
心内微微惊惶,黄裳表面却不动声色,啜一口茶,缓缓的道:“杜将军此言差矣。黄裳一不会带兵打仗,二又非谏官仆射,只一杆笔还有些翻覆之能。杜将军此来,莫非是想让下官作一篇《讨明逆檄》以壮声威么?”
杜审思未料到黄裳如此推托,面上先一僵,随即一张嘴咧得更开了些:“黄老弟,明人不说暗话,老弟你哪里只是一杆笔的功夫?前天夜里雪地试剑,游龙惊凤,又有佳人相伴,投怀送抱,携手入帐,做哥哥的远远看着,可是艳羡得紧哪!”
□裸的威胁意味突然被摆到了明处,饶是黄裳心中早已有数,端茶的手仍是一个激灵,泼出几点茶来。“杜将军何出此言?”
杜审思笑起来:“黄老弟何等聪明,怎么这便想不透?做哥哥的翰林院呆了十几年,再遮着掩着,又有什么能逃过我的眼去?——只是有些事过去便过去了,做哥哥的不说而已。且不说前日你与那使剑的白衣美人比武之后做出何等事来,便说几个月前黄老弟你说什么也不准打扫的下人踏进卧房半步,怕也不是为了那白衣美人?黄老弟啊……”见黄裳一张脸渐渐泛红,杜审思笑着摇头,“少年人纵情声色本是无可厚非,只是老弟未免太得意忘形了罢?翰林院可是朝廷重地,不比别的地方,擅入便是死罪,黄老弟不顾虑自己,难道还不顾虑那如花美眷、还不顾虑家人么?”
一番话,唱念做打,宽慰胁迫,威逼劝导,红白蓝黑,架势做了个十足十。
让人觉得,这样一张嘴,真是屈做了个武将。
——四年来,白做了这许多掩饰功夫,却原来依旧教有心人瞧了个一清二楚。黄裳叹了口气,心知已无退路,咬咬牙,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杜将军教训得是。只是不知调下官随军的旨意可曾下来了?杜将军与下官何时动身?也好叫下官提前准备。”
杜审思面露喜色:“黄老弟武功绝顶,有你相助,何愁不胜?”起身一抱拳,“做哥哥的这厢先谢过了!至于圣旨,虽还未下来,却也是近几日的事了。做哥哥的自有办法,这个黄老弟倒不必操心。”
(八)
朱盔,耀甲,鲜衣,怒马。
黄裳一生中第一次做了这样的打扮:眼前是骏马鬃毛当风凌乱,身后金鼓交鸣兵戈耀日旌纛滚滚遮云蔽天,头顶穹庐昏暗。
而足下,征路漫漫。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雕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迎着杂雪的硬风,黄裳觉得,这样似乎极壮的描写,当此情境也未免单薄了些。
明教的总坛设在山东济州任城,一路昼夜行军过去要十几日的功夫。当有一天黄裳瘫在马背上全凭一口真气吊着眼看身侧杜审思依然嬉笑如故时,他才明白为何诗海如许,却是咏战咏将不咏文人。
——将军,哪就是这么好当的。
秀才不出门,便不可能想象得到区区一个门派竟能有这么大的架势——那般严阵以待剑拔弩张黑压压的一片,总有上千人罢?人数上虽略逊于朝廷兵马,但其间英武雄壮视死如归的盎然之气,却远非以冗官冗兵著称的宋师所能比拟。
两军对峙,天地肃杀。
明教左首的一人蔑笑着打断了杜审思诵读征诏的话音:“败军之将,还敢言勇么?”
杜审思勒马顿了一顿,脸上不知是不是冻得,分明一片红:“大胆逆贼,休得口出狂言!我朝廷拥军三万,一声令下,将尔等化为齑粉!”
本是满胀的气势吼将出来,却为对方人群中几声稀稀落落的嘲笑洗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我道什么,”说话的是对面阵后的一名蓝衣少年,看他周围人的衣色神情,那少年似乎地位颇高,风声嘈杂,千万人中,他的声音仍是清清楚楚的传入众人耳中,“皇帝老儿不长记性么?都输了一场,居然又派你这种草包领军——亏我还盼着朝廷会来什么高手!啧啧,大失所望啊!”
杜审思教那少年一阵抢白,脸上青红不定。他也是个口齿便给的人物,略一凝神,鼻中冷冷哼道:“江湖乌合之众,不过坐井观天。此次征伐尔等,自有我大宋庙堂第一高手随行,动起手来,只怕诸位便要哭了。”
那少年嗤笑道:“庙堂第一高手?不知这高手是哪位?可当得我五招?”
杜审思嘿嘿而笑,回手探上黄裳马缰。黄裳本以东京都部署司参将之名出征,官职较杜审思略低,虽与杜审思并辔而行,却始终比他落后了半个马身。杜审思这一探,正将黄裳马缰探在手中,轻轻向前一带。黄裳□马儿甚是驯顺,自然向前跨了数步,于是身前身后万余双眼,齐齐看定了他。
那少年拍马上前,扬眉道:“便是你么?”
黄裳书生出身,从未见过这等阵势,见那少年问向自己,只觉不好,口舌微结,尚未答话,只听身边杜审思道:“不错!兀那小子,你却过得了我大宋第一高手的五招么?”
从未有过的神气活现,趾高气扬。
那少年经他一激,不怒反笑:“呵,我倒要看看你这‘第一高手’有多大的能耐!?”
众人聒噪起来。
一个人的声音悠悠响起,淡淡的口吻,却盖过了所有人的嗓音:“若蒙这位高手不弃,在下也想讨教。”
众人聒噪更甚。
黄裳目力极好,自那语气极淡之人一开口他便看清了何人说话——那男子一袭黑衣,便立在明教阵中看似地位最高之人的左首,神情优雅。若说那蓝衣少年的挑衅黄裳可一笑置之,那黑衣人黄裳却不敢轻视,论内力,他有自信胜了那人不止一筹,然而与日日在刀尖儿上舔血的江湖中人动手,则又另当别论。
扫了杜审思一眼,黄裳心中暗自愠恼:官场假面笑,果然非虚。孰知前几日还陪笑脸央求自己的人,转眼间便面不改色的把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
他正自忖度,猛听得众人齐声惊呼,眼前白影乱闪,却是那蓝衣少年趁他分神之际挺剑攻到。黄裳这一生之中只与独孤剑动过一次手,临敌之际原本生疏之至,仓惶之间只得以十几日前对付独孤剑剑法的手法应敌,双袖流云,一挥一送。他本以为那少年定有后招,不料那少年竟是连自己一招也避不过,“啊”的一声,人已由纵跃而落地,一口血喷出来。
一刹那两军震惊,犹以黄翰林自己为甚——他却不曾想过独孤剑少年成名,威震武林,在江湖上何等身手,能叫他辟而远易的招式,岂是寻常剑客所能招架。
万余人的战阵上骤一静,随即喧哗大起:宋军自是大声喝彩,明教中人却由于五散人之一的一大高手一招之内即行败阵而且惊且忧,忿恚者有之,不甘者有之。自有明教众人自阵后抢上,将那蓝衣少年扶回本阵。
杜审思纵声大笑,得意道:“夸下好大的海口,果然连五招都坚持不到!”
听他言语矜肆,黄裳皱眉,攥紧了马鞭。有一顷他几乎向吼杜审思闭嘴,张了张嘴眼望两军甲帜分明,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身后是我,眼前是敌,关山正飞雪,烽火断无烟。
便是真的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也只能迎,回不了头。
那语音极淡的黑衣人的话,随着风一字不漏地落在黄裳耳里:“果然高手。想不到庙堂之上,还有这等人物。在下明教光明左使骆错,请阁下赐教。”
明教光明左使?这是个什么职位?黄裳惑然望向杜审思。杜审思脸露惊惧之色,道:“黄老弟小心,这人在明教中的地位不得了,教主下面就是他大!只怕是厉害!”
厉害却不用你说。黄裳点了点头,凝目注视那黑衣人骆错,暗中戒备。
那黑衣人的兵刃乃是双手匕,短匕方一出鞘,却叫他身旁主位上的中年男子拦住了。“骆左使莽撞了。”仿佛为了先声夺人,那中年男子用的竟也是千里传音之术,但凭那举重若轻的浑厚深沉,显然内功比之骆错还要更高得多。他一开口,气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