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冷血热(Ⅰ-Ⅱ2部全)-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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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休前为沈阳毛纺厂机关党支部副书记的王铁环老人,中等个头,清秀、文雅、沉静,说话不紧不慢。
老人说:
现在说是1935年6月,那时没这概念,玩一天累了,天黑就上炕睡觉了。像做梦似的,听见马蹄声,人也像在马上“颠达”(颠簸)。天亮醒了,我躺在个柳条筐里,那筐绑在马背上,山沟里人呀马的,好多邻居都在,还有红旗。我说这是什么地场呀?怎么到这地场了?我妈就告诉我怎么回事。头几天在我们屯子打了一仗,鬼子吃亏了,要报复,血洗屯子。昨晚我爹带队伍赶回来,就连宿大夜上山了。
我们家在密山县马鞍山,有十几户人家,这天晚上人走家搬,屯子就没了。老人孩子,小脚女人,都投亲靠友去了。青壮年和半大脚的女人,都上队了,有的是一窝子一窝子地上队。我的小弟还没断奶,年底就在我妈背上“颠达”死了。住人家的时候不多,密营被破坏后,大冬天在山里钻,大人也受不了呀?
我说我的小花猫呢?在家都是搂着小花猫睡觉,就哭着要回去找小花猫。我爹过来了,说嚎什么嚎?我妈就把我搂怀里哄着。
在山坡上开大会,还喊口号,我觉得挺有意思,不哭了。我爹说给新上队的发枪。发完了,怎么没我的呀?我妈说长大了会给我。我不干,想起小花猫,又想哭,我爹就从背包里给我掏出支五峰子。是种小左轮,比烟盒大点儿,亮晶晶的,就一轮子子弹,有个枪套,挎身上,那个牛呀。就显摆两个来月,我爹往回要,那时缺枪呀。我不给,我妈哄我,说借,我说不借。睡觉也抱着,到底还是让他们拿走了。再见到我爹,就让他还枪。一次,我爹甩手给我一巴掌,说人都没了,你还舍不得你的枪。
1937年给我发支小马枪。1938年后,人越来越少,枪都背不过来了。
新中国成立后,填个表,有一栏“何时参加革命”,我填写“1935年”。有领导说,你七岁怎么就能参加革命呀?我也觉得是个问题,就又加了10年,写成“1945年”。
前面说过,先后任萝北县鸭蛋河和汤原县太平川、洼丹岗区委书记,后来为6军保安团长的李凤林,父母赶大车拉脚赚钱做党的活动经费,并给区委、县委送文件、情报。李凤林的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都是党团员,连舅舅也帮着汤原游击队夺枪。
见诸文字,这样的家庭,通常叫“红色家庭”、“革命家庭”。而在当年黑土地人的嘴里,则是“一窝子人打日本子”。东北人形容什么之多,常说“一窝子一窝子的”。流行传染病,一家人死光了,也叫“窝子病”。
开头,这一窝子一窝子的几乎都是朝鲜(族)人,像李在德、李敏、李学福等等。后来汉族就多起来了。像杨靖宇每次落脚的人家,大多是这种。后来许多都像王铁环家一样上队了。只是这一切,今天知道的太少,能说得比较详细、具体点儿的就更少。
各地的红地盘,这一窝子一窝子的更多、更集中。而在日伪眼里,红地盘就是“‘共匪’窝”。受日伪宣传影响,不明真相的老百姓,也把红地盘当成“胡子窝”了。
有的一家人都牺牲了,比如6军被服厂厂长裴成春、胡真一的干姊妹谢兴华、5军2师4团团长杜其臣,八女投江中的安顺福、黄桂清和王惠民等等——这就是一门忠烈了。
不知东满有多少,汤原游击队被处死的“民生团”中,有三对夫妻(参谋长张仁秋和队员刘恩淑、中队长柳东镇和队员李银淑、队员金景浩和柳恩素)。中国人管结婚叫“成家”,他们在那种年代虽然没有家庭,是不是也是一门忠烈?
黄有烧房
汤原县太平川区永祥屯,一度改名“黄有屯”(不知为何只是“一度”——望知情者赐教)。
黄有,1899年生于呼兰县,1912年迁到太平川开荒种地。勤劳苦作,省吃俭用,更兼有经营头脑,“九一八”事变前已成当地有名的“黄家大粮户”。黄家20多口人,一座三合房大院套,有200多垧土地,开油坊,养炮手。汤原游击队兴起后,他把6支枪、5匹马送给夏云杰,之后又不断出粮出钱支援游击队。他说俺是中国人,打日本子俺也有份。在他的影响带动下,当地一些大户也献出一些枪马钱粮。
1935年,黄有参加汤原游击队,先后担任6军军部副官、稽查处长和3军、6军办事处主任。
1937年冬,黄有在石场沟被捕。敌人让他带路找抗联,他说行啊。领着敌人在深山老林里转了十多天,几十个日伪军被冻死,他的手脚也被冻坏,成了残废。
孤身一人,在那大雪封山的老林子里,耍猴般把敌人拖来拖去,几十个敌人冻成僵尸,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需要怎样的大智大勇?他是怎么脱离虎口的?又怎样拖着冻残的身子回到密营?没人会满意就这样几笔带过,笔者对此也是思之痛之,不甘心啊。可就像本书许许多多的人物一样,若非如此,需要两个前提:一是当时就有人把这些惊心动魄、会使后人刻骨铭心的故事记叙下来,而且没有遗失,也未被野兽损坏(抗联各军藏存在密营中的文件、资料,许多被野猪、狗熊糟蹋了);二是亲历者,或身边的战友,是幸存者,而且比较长寿。
有名的“黄家大粮户”的当家人,是1938年冬在密营里饿死的。
儿时,常听老年人讲那些有钱人兼吝啬鬼的故事。谁谁一罐罐大洋在哪儿埋着,穿得像要饭花子似的,一个咸鸭蛋能抠半拉月,买二尺布做个枕头也舍不得用,枕个木头疙瘩。老辈人讲这些时,是不无一种赞赏口吻的。今人好像只有哑然失笑,觉得这些土财主实在可怜、可气,土得掉渣。
不知道是否有这类故事的黄有,1936年冬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大院套时,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破釜沉舟、抗战到底的决心、劲头?
6军在汤旺河谷有个舒拉河被服厂,设在屯子里唯一的大院套里,大院套的主人是穆老三。穆老三和留守团长耿殿君非常好,6军官兵路过那儿都在他家吃住,他的儿媳妇和侄女都是被服厂的人——一窝子支持抗战。
黄有在烧自己的大院套前,就一窝子上队了。
4军能在大罗勒密建立根据地,多亏了两个人,大罗勒密伪森林警备队中队长陈云山,大罗勒密镇裕方木材公司经理张景隆。陈云山给4军通风报信,护送往来人员,处死敌人派到大罗勒密的特务、密探。张景隆则成了4军不在编的高参兼后勤部长。
刚到大罗勒密,李延禄觉得山里太穷,人吃马喂,老百姓承受不了。张景隆说这个好办,在松花江上设卡子,往来船只,以粮代税。正值换季,他给买来300套衣服,300双胶鞋。油印机及油墨、钢板、蜡纸等一应物品,当时属严格控制物资,也给置办齐了。还在镇子里帮4军开办药房、邮政代办所,成了地下交通站、联络点,为部队采购药品、订阅报纸。那时抗联抓个汉奸,让家里赎人,不光要枪支弹药粮食钱,还要报纸。成天在山里钻来钻去,外面的世界什么样了呀?4军得来的则全不费工夫。
4军在大罗勒密没打土豪。1军挺进东边道后,也没打土豪。后面将会写到,3路军远征西荒后,就更不打了。而在汤原、珠河、磐石这样的老根据地,黄有们的利益,是曾经被侵害过的。
黄有们的中国心,也就越发地弥足珍贵。
“这是最后的战争”
李敏参军后的第一个上级,是马司务长。
马司务长四十多岁,说六十岁也有人信。1。80米上下的个子,瘦,有点儿驼背,嗓子总是呼噜带喘的,腿脚也不好,还有点儿罗圈,走路像鸭子似的一歪一歪的。那次背粮打仗,缴获两匹马,追马时却跑得比谁都快。把马抓住了,那人就窝在雪地上喘不过气了,嗓子拉风匣似的,李敏就给他捶背。人都背粮走了,他才好歹站起来。那也背了一袋子黄豆,腰佝偻得更厉害了,老远就听那嗓子呼噜山响。那天晚上咳得几乎没睡觉,李敏给他捶背,他还开玩笑,说没事,不会把日本子招来。
马司务长脸挺长,自己说是“姓马,长副马脸”。脸上总是笑眯眯的,看着李敏更是满脸核桃纹,那样子总让李敏想起父亲。听说他当过十几年兵,没结过婚,特别喜欢孩子。那天李升把李敏送到4师密营,吴玉光主任瞅她直皱眉头,马司务长就说让她跟俺做饭吧,一口挺浓的山东腔。
因为第一次听到有人叫他就是“司务长”,李敏就跟着叫司务长。后来听到最多的还是“老马头”。开头,李敏不知道这司务长是干什么的,后来发现他就是个做饭的。也许是在东北军时当过司务长,或是参加抗联后曾当过司务长,李敏没问过,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平时一些人对他并不尊重,叫谁干个什么,到了经常还得自己去干,或是李敏跑去干了。不过,一有敌情,都听他的,他也像立刻变了个人,发号施令,说一不二。
马司务长每天早早起来,去河边凿些大冰块,挑回来化水做饭。他不让李敏干,说小孩子睡足觉才长个儿。李敏就随后跟着。手指冻得胡萝卜似的,猫咬似的,马司务长就用双手给她焐,再用嘴哈热气儿。李敏这辈子没见过那样一双手,皲裂开那些口子呀,像小孩嘴似的。总摆弄水,边上泡白了,中间一道红红的,掰着点就淌血。
开头,见李敏有点儿闷闷不乐了,马司务长就说想家了吧?听大叔给你来段京戏。就唱。嗓子不好,爱跑调,可是十二分认真。如今一听到卡拉OK,李敏就会想起马司务长。
4个多月后,李敏调去帽儿山被服厂。再见到4师的人,她就问马司务长怎么样。半年多后,听说密营被袭,马司务长牺牲了。
王毓峰,宁安县东京城人,1897年出生,五岁成孤儿,十九岁参加东北军,“九一八”事变时为副连长。像陈荣久一样,所在部队要投降,愤而拉出一支队伍,在宁安花脸沟游击。1932年2月率队参加救国军。救国军失败后,收容残部200余人,人称“王团”,在宁安一带坚持抗战。1933年2月参加李延禄的救国游击军,转战宁安、汪清。1933年秋参加周保中领导的绥宁反日同盟军联合办事处,5军成立后为1师2团团长,1937年12月调任4军2师师长,两个月后被叛徒杀害。
李天柱,山东人,比王毓峰小一岁。儿时随父闯关东到依兰县落户,1927年参军,先后任班长、排长、连长、营长,事变后追随李杜抗日。李杜兵败,李天柱报号“自来好”,在依兰一带游击。1935年参加4军,编为5团任团长,之后任3师师长兼5团团长。1937年9月18日,在攻打富锦县国强街基时牺牲。
前面写到张寿海е富悠嫦锨瘢钭接谒呐诘陌研值芩蜗脖颍罄吹绷�6军留守团副团长。1938年秋,他率队在佛爷砬子西山活动时,与几百日军遭遇。宋喜彬在于四炮手下时排行老五,人称“五炮”,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一枪一个。一场激战,30多人就剩他一个,身负重伤,倚着大树,向冲上来的敌人射击。
李天柱、王毓峰都是旧军人出身,那“自来好”、“王团”在一些老百姓眼里,无异于胡子。而宋喜彬在参加抗联前,无论日伪给个什么职衔,他和于四炮这些人实实在在就是帮胡子。他们在抗联的人员构成中,占有相当比重,颇具代表性。有的曾对共产党有偏见、误解,有的曾走错路,打过游击队、抗联。但是,一旦明了共产党及其领导的武装是真打鬼子的,就与之合作,或投身其间,许多人为民族解放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杨太和,1904年生于吉林,1910年全家走北荒到密山县杨木岗拉拉街,读过五年私塾。1932年初,与苏怀田、田宝贵等人拉队伍抗战,发展到400多人,被救国军编为补充2团,任3营营长。1933年初加入李延禄领导的救国游击军,为1团团长。
妻兄刘相湳是伪密山县县长,让妹妹抱着孩子找杨太和劝降,许诺杨太和当伪自卫团总,并给30垧好地。杨太和严词拒绝,并告诉妻子:你乐意等俺,打走日本子后咱们好好过日子;不乐意等,你可以改嫁。妻子被他说服了。他又说:你哥给日本子干事,俺就不认这个大舅哥了,抓住他一样按汉奸、走狗论处。
在杨太和的影响、带动下,他的弟弟杨太昌、堂兄杨太贵和妹夫陈兴一,都参加了救国游击军,战死疆场。
杨太和骁勇善战,像前面写过的攻打密山县城、袭击滴道车站,都是他直接指挥的。1935年2月,率部攻打勃利县青山沟伪森林警察队,缴获500多匹好马,从此4军有了骑兵部队。
同年9月,4军1师代师长杨太和,在去军部开会途中,与敌遭遇,战斗中牺牲。
4军2团团长张奎,别名老姜,山东省掖县人,1899年出生,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