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冷血热(Ⅰ-Ⅱ2部全)-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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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狗队”,顾名思义,就是对付走狗的。一些“保民会”头子、骨干,到处捕杀共产党员和抗日分子,猖狂得很,甚至谁家来个客人,多把菜刀,也向日本人报告。开头,“打狗队”7个人,只有1支“铁公鸡”(一种老式单发手枪),就人手一把磨得雪亮的斧子,晚上摸黑“掏狗窝”。轻者警告一番,罪大恶极和屡教不改的抓回来,公审后处死。老百姓拍手称快,走狗闻风丧胆,“打狗队”威名远扬。
1932年春,“打狗队”缴了呼兰镇二道岗子大排队20多支长短枪,磐石工农义勇队正式成立,李红光任队长,省委派来的杨君武为政委。
有人也很聪明,还读过军校,理论一套一套的,到战场上就找不到北了。李红光除聪明外,别的正好相反。他平时话语不多,脑子里总是思考问题。特别是担任独立师参谋长后,每到一地,看地形,向群众和山林队了解敌情,还要派出侦察员。无论什么地方,只要走过一遍,再不会忘记。一次战斗,战前战后,地形、敌情我情和兵力部署,很快就能勾画出一幅示意图——这在当时是不多见的。
可游击队刚成立时,一群庄稼人,几个书生,谁打过仗呀?李红光想起胡子的办法,做个木架吊根棍儿,在地上扶乩。有人说共产党怎么能搞这玩意儿呀,李红光一想也是,脸就红了。省委曾发过一本关于游击战的小册子,磐石游击队没见到,从一个私塾先生那儿弄本《孙子兵法》,孟杰民念,大家听。正学着,一中队日军和两连伪军来“讨伐”,李红光和大家一商量,就照兵法上说的“强而避之”、“佚而劳之”。敌人白天钻山沟,晚上一住下,游击队就去打枪。这样折腾了两天,把敌人引进黑石镇东北的一条山沟里。枪声一响,游击队向两头的伪军喊话,集中火力打中间的鬼子,鬼子死伤几个,爬上山顶后,游击队早没影了。
改编为红32军南满游击队后,下设3个大队和1个教导队,李红光任教导队政委。教导队第一仗,李红光化装成日本军官,率一队“守备队”,光天化日下进入通化县六道江街里,将伪军一个营部几十人缴械。在东北各地屡见不鲜的这种化装奇袭中,这是最早的一次。
两个月后,又在驼腰岭打了一次伏击,活捉了伪通化县县长和两名日本军官,另有四十多伪军。
1933年夏,游击队联合几支较大的山林队,攻打大地主、铁杆汉奸高锡甲的老巢呼兰集场子。连攻两天未下,从磐石城出援的敌人快到了,山林队见势不好都散了,就剩下游击队单打独斗。敌人连续发起冲锋,李红光率官兵奋力反击,趁势攻进集场子,将高锡甲和几名日本军官击毙。此战打出游击队的威名和信心,对日后1军的发展意义非凡。山林队都说:红军是真打日本子,不“宾服”不行。
独立师挺进东边道后,李红光协助杨靖宇智取三源浦,攻克大荒沟、凉水河子、柞木台子等地。又在山城镇附近设伏,击毁11辆汽车,打死1名日军大佐和几名指导官,缴获1挺轻机枪和百余支步枪。
1934年冬,李红光率1师百余骑兵越过鸭绿江,奇袭朝鲜的界河城,缴获日本警察50多支步枪,没收数家日本、朝奸商店财物。不久再次过江攻打朝鲜的东兴城,捕捉走狗12人,缴获大量弹药及军用物资。两次越界袭击,日本关东军报纸称之为“国境警备史上的空前事变”。
1935年5月,李红光率师部少年连和5团,从兴京县哈塘沟向老秃顶子转移,途经嘎叭寨上边的老岭沟时,与200多名日本守备队和伪军遭遇。树叶关门,视野不好,彼此距离几十米才发现对方,双方迅速展开激战。日军的机枪火力对1师威胁很大,李红光手擎望远镜搜寻敌机枪阵地时,一串子弹射进他的胸膛,喷涌的鲜血和漫山遍野盛开的映山红融成一色。
(4)一师师长是韩国同志,贫农的儿子,中学程度,军事上坚定,军事上有计划与独立领导能力,工作上积极,但政治上及党领导上薄弱。(3…U…W…W)一师副师长是韩国同志,富农的儿子,小学生出身,军事上坚定,军事领导勇敢,工作上积极,政治上薄弱,耍脾气比任何人厉害。
以上是1934年12月29日由“特委代写”的《杨司令(杨靖宇——笔者)关于军事及干部等问题给省委的报告》中的文字,“一师师长”即李红光,“一师副师长”即李红光牺牲后接任师长的韩浩。
从朝鲜到中国,从“打狗队”到1师,个头差不多、年纪大五岁的韩浩,与李红光有着太多相同的人生和战斗经历。同为磐石游击队的创始人,除红32军南满游击队时期为同级,其余均为下级的韩浩,比之李红光,脾气倔犟,战场上颇有点儿猛张飞的味道。1934年秋在桓仁县龙爪沟,他带领二十多人冲下山去,与二百多敌人拼刺刀。之后战斗,有时打着打着,敌人就跑了。怎么回事?抓住俘虏一问,说是韩浩来了。
李红光牺牲后,韩浩率1师在桓仁、兴京、通化一带活动。7月的一天,获知日寇大泉源守备队要去桓仁“讨伐”,他就把队伍带到通化至桓仁公路上的岗山、二道沟等上了。敌人进入伏击地域,一阵排子枪响过,部队发起冲锋。战斗进行了约半个小时,突然背后枪声大作,又一股敌人上来了。韩浩指挥部队向前猛冲,终于杀开一条血路,突出包围,他却中弹牺牲了。官兵奋力去抢师长的遗体,三个传令兵伤了两个,没抢回来。
两个月间,1师连失两任师长。
革命烈火,永在焚烧,
战士们的头颅作燃料,
万丈光芒在照耀。
生命虽牺牲,精神永照耀,
鲜血培养新世界,
赶快来到。
……
1师成立后,每次战后掩埋了烈士遗体,李红光就领着大家在墓前唱这支《鲜血培养新世界》。
李红光牺牲后,被秘密安葬在兴京县大青沟里的一棵核桃树底下,官兵们流着热泪唱着这支歌。
现在,官兵又为他们的师长韩浩唱起这支歌。
“老铁”
磐石县烟筒山镇,是座仅次于县城的大镇,有500余户人家。一条吉(林)海(梅河口)铁路从镇中穿过,一条十字街,一家家杂货铺、饭馆、旅店从十字中心向外排开,门上字号,半空中挑着幌子。一家朝鲜(族)人开的医院,还有日本妓院和大烟馆,穿着和服的妓女在行人中迈着碎步。牛车、马车在有两道车辙沟的路上颠簸,不时可见伪军和日本宪兵的身影。一辆插着膏药旗的摩托车驰过,夹杂着马粪末子的尘土扬向空中,久久不肯散去。
因离镇不远有座像根烟筒似的山峰而得名的烟筒山镇,要出大事了。
这是1933年的4月,镇子里开来一个伪迫击炮连,住在镇南“成德源”烧锅大院里。这个连有3个共产党员,曹国安在连部当“贴写”(文书),宋铁岩和张瑞麟分别在2排、1排当兵。他们是根据党组织指示,借这个连招兵之际当的兵,准备组织哗变。
这个连为伪铁道警备第5旅14团迫击炮连,原是东北军,“九一八”事变后曾一度抗日,后被日军收编。老兵一般都有反日情绪,只是觉得抗日无望,当官的都降了,咱小兵蛋子能咋的?这世道兵荒马乱的,到哪儿也不得安生,披身狗皮混日子吧。后来当兵的许多是找不到活干,也就没活路了,“当兵吃粮”吧,每月还有几元钱补贴家用,饿不死就行了。
曹国安和宋铁岩是大学生,张瑞麟念过三年书。全连一百多人,别说大学生,连张瑞麟这等文化的也没几个,就常给大家代写家信,来信当然还要念的,什么事有求必应。当官的打骂当兵的,老兵欺负新兵,能制止就制止,不能制止背后也劝劝。兵们觉得他们知书达理,仁义,仗义,一些人就要和他们拜把子,一下子结拜二十多人。有了这层关系,“反日救国”就可以出口了,逐渐地全连大多数人都心中有数了,什么都说“听大哥的”。“盟兄弟”中,曹国安年纪最大,排行老大。
迫击炮连原来驻在舒兰县乌拉街,调防烟筒山后条件就更好了,离南满游击队近,离山也近,树叶也快关门了,起义后很快就能进山。
连长是大汉奸吉兴的外甥,端午节这天一下子提升为少校团长,大办宴席,三个营长和机关枪连连长都来庆贺,兵们还是高粱米饭,连点儿肉腥都没有。曹国安、宋铁岩和张瑞麟凑些钱,买些酒肉,给大家过节。席间,兵们都骂连长,说这小子不是个物,眼里只有日本子。曹国安即决定当天晚上行动,并分头通知骨干,作好准备。
半夜时分,3个人在3个排的宿舍同时高喊:弟兄们快起来,日本子来缴械了!
假睡的骨干翻身跃起,抓起枪顶上子弹。兵们抓衣服、套裤子、拿枪、挎子弹袋,跟着往外跑。“成德源”烧锅大院,炸营般乱成一团。
应该是团长了的伪连长出来,骂着妈个巴子,大声喊:弟兄们,你们上当了!日本子来缴械,俺怎么不知道?都给俺回去睡觉,排长、班长到连部开会。
3个人,两个书生,谁见过这种阵势呀?却也明白让这小子再讲下去就毁了。3支枪几乎同时响起,连长应声倒地。曹国安高喊:弟兄们,日本子要来了,快跟俺走。一些骨干也跟着喊,兵们就跟着往南大门外跑。
除了死的伤的,一个连基本跑光了。最终参加南满游击队的是60多人,带去60多支步枪,另有1门迫击炮和几十发炮弹。
曹国安和宋铁岩,都是吉林省永吉县大绥河区人,1900年出生,比宋铁岩大十岁的曹国安,是宋铁岩的舅舅。两个人先后就读于吉林省立第一、第二师范学校,之后曹国安考入北平毓文学院,宋铁岩考入北平中国大学,积极投身学生运动,并加入共产党。
震动南满的烟筒山伪迫击炮连起义后,被编为红32军南满游击队迫击炮大队,曹国安任大队长,宋铁岩为政委。独立师成立后,宋铁岩为师政治部主任,曹国安为3团长。1军成立后,宋铁岩为军政治部主任,曹国安是2师师长兼政委。
挺进东边道后,3团、2师就在辉发江南北活动,攻克三源浦、凉水河子,伏击日军车队,并曾深入桓仁境内。1936年春,曹国安指挥2师歼灭了奉天伪骑兵教导团。后与2军4师、6师转战长白、临江一带,袭扰敌人,策应1师、3师西征。
1937年初,在临江县七道沟伏击日军战斗中,曹国安身负重伤后牺牲。
作为1师、1军政治部主任,宋铁岩的作为主要是在政治工作上。为了提高官兵的文化知识水平,他亲自编写课本,组织识字班和读书报告会。还办了油印的《反日民众报》和《炫民革命画报》,印制一些口号传单,向群众散发,宣传抗日救国的道理。1937年2月11日,是大年初一,宋铁岩在和尚帽子密营病逝。为了让官兵过个快乐年,几天前他还在组织秧歌队。这时,他连进食都困难了,每天只能勉强喝下多半碗小米粥。
1师西征前,宋铁岩的肺病已经很严重了,动员讲话总咳嗽,痰中带血。同志们劝他留下休养,他不肯。一路艰辛,大雨瓢泼也只能在山林中歇息,到辽阳境内不行了,一口口吐血,被抬回和尚帽子。
有老人说,宋铁岩曾用过好多名字,其中一个是“老铁”,那时俺们不知道。可也巧了,那时俺们都叫他“老铁”、“铁主任”。他年纪轻轻,却是个“老病包子”(老病号),就那么挺着,把命熬干了,真是个“老铁”呀。凭他和曹国安那学问,在社会上找个安逸享受的差事还难吗?这甥舅俩是铁心抗日救国呀。
3师魂
王仁斋,1906年生于山东省文登县,1924年毕业于省立青州甲种农业学校,1927年入党,受党派遣到东北,先在抚顺煤矿做工,后到奉天《平民日报》、平旦中学任职,又到柳河县三源浦小学任教,利用各种身份从事地下工作。
比王仁斋小五岁的刘山春,山东省章丘县人,读中学时投身革命,1928年到东北,在三源浦小学任教。
机缘不仅在于两个山东老乡的命运交叠,还因为三源浦小学校长包景华,就是前面写过一笔的后来的辽宁民众自卫军第9路军司令,身为地主、国民党员,却颇同情共产党,刘山春、王仁斋的工作自然少多羁绊。1932年春,刘山春首先组建了柳河游击连,接着又和王仁斋拉起海龙工农义勇军,不久两支队伍合并,根据党的指示加入包景华的9路军。北方会议后,省委巡视员要求打倒这位“国民党司令”,两个人默默地依然支持这位爱国者。这是个非常复杂、险恶的非常时期,就像刚拉起队伍时,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各种武装,人少枪破,又没经验,稍有差池,就可能万劫不复。可是,历史留存下来的东西实在有限,像许多先烈一样,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