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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雪冷血热(Ⅰ-Ⅱ2部全)-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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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人插上话了:没有枪,算什么红军呀?

夏云杰笑吟吟地从腰间摸出两支撸子,立刻就被身边的人抢了去,没等摆弄几下,又到了别人手里。

有当过游击队员的,摆弄几下就说,这一支是坏的,打不响呀?

夏云杰苦笑道:就是脱裤子当袄,也就能买这样两支枪了。

一些人就不由得想起被“老来好”抢去的那些枪,特别是那挺机关枪。

上次组建游击队前,省委秘书长冯仲云来汤原县巡视,在中心县委所在地7号屯附近几个屯子,领导农民开展抗租减租活动,一些农民提出把胜利果实捐出来反日救国。反日同盟会会员在党团员带动下,也纷纷捐钱捐粮。县委以每支6000斤大豆的价格,从地主、溃兵手中买了13支步枪,还有两支撸子,1支“七星子”(一种装7粒子弹的左轮手枪),这才有了游击队和夺黑金河金矿矿警队的枪。

东北胡子多,民间枪也多,只有傻瓜才指望官军能够保护自己。从冷兵器到热兵器,东北民间养枪的历史,应该和胡子的历史差不多。枪是财富的象征,你的枪多,说明你需要保护的财产多。既能体现身份,又具使用价值的是像挺小机枪似的驳壳枪,又称盒子炮,东北人叫“匣子”、“匣子枪”。因其身管长短,又分“长苗儿”和“短八分”,短八分就是比长苗儿短了8分,弹匣有装填10发子弹的,有装填20发的。装20发的又称“大镜面匣子”,“九一八”事变后的市价,一般为30担大豆(如今1担为100斤,当年东北分大担与小担,分别为600斤、400斤)。“九一八”事变前,富家子弟骑匹走马,挎支大镜面匣子,其吸眼球就像上个世纪80年代街上跑辆私家“大奔”。

夏云杰望着大家的眼神,知道那心头都在想什么:咱们要是有钱,买它几十、几百支好枪,那该有多好呀?

夏云杰清清嗓子,握紧拳头:同志们,咱们都是穷人,咱们的党也是个穷党,但是这个党是最有力量的,因为穷人占大多数,因为咱们有马列主义这个最强大的武器。有鸡就下蛋,有人就有枪,夺!咱们还要夺枪,要武装起来拉出去,和小日本子拼个死活!咱们一定要对得起牺牲的烈士们,对得起咱们的先人和后人!

对!夺枪,和日本子拼到底!大家异口同声。

跳动的油灯光,照耀着地窨子里一张张形容枯槁的刚毅、激动的脸。

鹤立镇东二堡,有个十几个人的自卫团,是日寇组织的。伪自卫团的院子挨着个场院,几个庄稼人模样的中年汉子,要买那一垛垛的谷草,指手画脚地在和主人讨价还价。通往自卫团的路上,有两个人拎着粪筐捡粪。太阳热辣辣地烤照着大地,知了在树枝上拼命地聒噪。

路上过来两个人,边走边哼着小调:“松花江的鱼儿大又长呀,江边的姑娘白又胖……”

二十多岁的是团县委书记于永顺,瞅着单薄、秀气,却是机灵,还有把子力气。年纪大点儿的叫徐振江,长得五大三粗的,连喘气好像都一股山东腔,却没人叫他“山东棒子”。山东人脾气犟,他又是个犟中犟,一句话能砸个坑,有人说他“镢(犟)头不是镢(犟)头,是个镐头”,就得名“徐镐头”。

干什么的?门口哨兵冲两个人喊着。

大兄弟忘了咋的?俺是你们伙房大师傅的小舅子,俺娘肚子疼,俺来找他买点儿大烟土。于永顺边走边道。

哨兵说:再来给俺捎点嘎儿吗的(零碎东西什么的,又叫“嘎七嘎八的”)呀。

于永顺大声道:你就䞍等(坐享现成的)吧。

走进院子,进得屋里,南北大炕,迎面墙上挂着一溜步枪。北炕上几个人躺着睡觉,南炕炕头上放张桌子,下棋的,看热闹的,叼烟袋的,抽烟卷的,大都光着膀子,吵儿巴火的。那时的窗户都是上下两扇,上面一扇向里开,用个钩子钩住。

不准动!徐镐头炸雷般一声吼,两只撸子对准南北炕上的人。一时间,自卫团的人呆若木鸡,两个人也不敢上前拿枪,就按原定计划,于永顺开始训话:都给俺老实听着!俺们是红军游击队,来“取”(音qiǔ)你们的枪打日本子。你们都是中国人,是穷人,日本子烧咱们的房子,杀咱们的男人,奸咱们的女人,你们倒帮狗吃食,替日本子看家护院,还叫中国人吗?老老实实让俺们取枪什么事没有,谁动一动就打碎他的脑袋!

见徐镐头和于永顺进去了,捡粪的王钧和翁大成就往哨兵跟前靠近,场院里买谷草的庄稼人也跑过来。未等哨兵明白怎么回事儿,一把匕首就把他逼住了,那支步枪就到了翁大成几个人的手里。两个人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院子,翁大成边跑边从兜里掏出一个焚火帽,套在枪口上,跑到窗前就把枪口从糊着窗纸的窗格子里捅了进去。

翁大成和王钧都是老队员了。那个血腥之夜,在收拾王永江等人的遗体时,翁大成从韩机枪手的衣兜里,翻出个焚火帽。焚火帽又叫消焰器,就是拧在机枪口上的那个喇叭状的器件。这是那次游击队垮掉后,留存下来的唯一的“枪毛”。这根“枪毛”这次可起大作用了,而且还将继续起作用。翁大成这人平时大大咧咧的,在这上头可用心了,谁想不到的他都能想到。

真有不老实的,贼眉鼠眼地欠起屁股,就想去墙上抓枪。就在这时,一挺“机关枪”从窗外伸了进来,这小子立刻就傻眼了。

太阳有点儿西斜了,鸭蛋河伪自卫团大门不远处,一个中年汉子和个老头骂骂咧咧地吵架。

老头扯着嗓子骂:你他妈的是个畜生!俺这么大年纪了还欺负俺,几斗麦子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就是不还。你小子不讲理,咱们找高团长评理去。

壮年汉子嗓门也不低:你在俺家白吃白住几年了,还有脸要那几斗麦子,天下还有你这号不讲理的吗?

看热闹的越聚越多,有人就说这不是大老李和他舅舅宋木匠吗?一些人就上前劝架,说舅舅、外甥的,为几斗麦子值不得,叫人家笑话。舅舅跳着脚喊,俺没他这个外甥,抽冷子就是一个耳光子。因个高而被称做“大老李”的李凤林,说你是长辈,俺不还手,你不说要找高团长评理吗?那就走啊,走啊?

这李凤林是鸭蛋河区委书记,两个弟弟,两个妹妹,不是党员,就是团员,连个舅舅也是党的积极分子。上次游击队夺了东二堡自卫团的枪,才十几支,还得夺,李凤林就说夺俺们鸭蛋河的。当然还是智取,智取就得有短家伙,才能接近自卫团。上次夺枪后,两支撸子又让县委要回去了,他们也是拎着脑袋到处跑,也得有点儿防身的家什呀?正愁呢,来了帮叫“阎王队”的胡子,区委宣传部长徐光海认识“阎王”,去借。那“阎王”说俺就这俩“跑梁子”(匣子枪),万一有个闪失,那不是把“平口”(饭碗)打了吗?

李凤林亲自去见“阎王”:你不就怕俺给弄丢了吗?这样吧,俺家除了人以外的东西,全都押给你。这事败了,全是你的。成了,枪还你,再随你挑两支最好的大枪,再给你带出来个鸭蛋河最大的财主。

李凤林家是个大家,一个大院10多间房子,养着大骡子大马大车,有点儿钱。“阎王”当然会算账。当即签字画押,借给两支短八分。

门口哨兵拦挡不让进。这舅甥俩表面互不相让,暗中使的一个劲,哨兵如何挡得住?还有个地下党员王居选,假装拉架,也跟着拉拉扯扯地进了院子。

听到外边吵儿巴火的,伪自卫团长高魁一,从屋子里趿拉着鞋走出来,双手叉腰,张口一个“操”:妈个巴子,跑这地界来撒野,找死呀?

高魁一的威风还没耍完,李凤林和王居选的两支短八分,就对上了他和几个出来看热闹的伪兵。大门外围观人群中的游击队员,也各司其职动作起来。翁大成还是上次的动作,边跑边把焚火帽套上去,再把枪口从窗格子捅进去。

再仆再起,五次三番,汤原游击队这次终于站住脚了。

抗联6军的基础,就是这样打下来的。

第3章 赵尚志拉起支队伍

出场就是悲剧

哈尔滨正东、紧挨着哈尔滨的巴彦县,有支东北工农反日义勇军,又称巴彦游击队,创建人是共产党员、清华大学学生张甲洲。1932年4月,受河北省委、北平市委派遣,与在北平读书的东北籍学生张文藻、郑炳WWW.KANSHUBA.ORG、于九公(于天放)、张清林等人,回东北参加抗战。他们与满洲省委取得联系后,来到张甲洲的家乡巴彦县七马架子,拉起一支约200人的队伍,张甲洲为总指挥,原巴彦县保卫团团总王家善为副总指挥,原巴彦中学校长孔庆尧任参谋长。

如今“清华”二字如雷贯耳,清华学子让人肃然起敬,就更不用说那个年代了。只是在一些人的心目中,“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这耍枪杆子的事,就没怎么把几个学生放在眼里。队伍初创,几个只搞过学生运动的热血青年,也不知该如何举足投步。不久王家善和孔庆尧带着自己的人马走了,队伍减员一半。张甲洲着急上火,派郑炳WWW.KANSHUBA.ORG、张清林到安达组织武装,他自己去大烟沟联合胡子队“绿林好”,共同抗战。

6月,罗登贤审时度势,派省委军委书记赵尚志到巴彦游击队,先为省委代表,后任参谋长,意在巩固、发展、壮大这支党领导的反日武装。

这时,队伍又发展到200多人,农民、工人、士绅、知识分子、大排队、胡子,什么人都有。张甲洲的宗旨,只要打日本子,什么人都要。赵尚志赞同这种做法,但他认为这支队伍需要改造。且不说胡子、大排队出身的,就是正儿八经的农民,那种自由散漫的作风也是要不得的。就提出建立“中心队伍”的思想,使之成为旗帜、样板,来影响、带动,乃至改造全队。

张甲洲一腔热血,路子也对,只是一介书生,哪带过这样三教九流的队伍呀?管严了,一些人受不了,跑了,不跟你干了;管松了,扰民,不用敌人打,自己就垮了。他很认同赵尚志的意见。几个党员一商量,从所属的3个大队中,选出20个年轻、健壮、思想品质比较好的队员,单独编成个“模范队”,党的主张,部队纪律,先在模范队中贯彻执行。长官不许打骂士兵,谁也不准打骂勒索百姓,不许抽大烟,不许说胡子黑话,等等。

“老太太,你别惊,过了胡子就是兵。”那些“打精米,骂白面”的人中,还包括腰挂“镰刀鱼”(刀鱼、带鱼,这里指刀)的警察。那时在老百姓眼里,除了胡子,没有比被拆解为“丘八”的兵再臭、再可恨的了,警察则是“警察狗子”、“马路橛子”。在草民百姓眼里,这些扛枪挎刀的人,天生就是对他们施暴的。不打骂、祸害百姓的军队,谁见过?至于当官的打骂当兵的,老兵欺侮新兵,也是世代相传,家常便饭习惯了的。

那时大小当个官,在下级面前就端着架子,弄出许多特殊、不同来,仿佛不如此就不叫官了。后来的抗联领导人,有的也未脱俗,有的还吃小灶。从巴彦游击队的省委代表、参谋长,到抗联3军军长、总司令,赵尚志始终如一,在生活上没什么与士兵不同的地方。

平时,赵尚志喜欢和士兵唠嗑。家在哪旮旯呀,爹妈身板硬实吗,娶媳妇了吗,上队前干什么呀,为什么要上队呀,对队伍有什么不“乐意”(满意)的地方呀。那时的人特别怕官,平时再油嘴滑舌的人,见官也难免舌头发硬。有时几个人唠得正热火,赵尚志过去了,立刻就噤声了。慢慢地就好了,谁有什么想不开的事了,就想找“小李先生”唠唠。

这时,赵尚志化名“李育才”,二十四岁。这一年打下巴彦城后,他和同志们有张合影,十几个人中明显的一张挺圆的娃娃脸(与电视剧《赵尚志》中扮演主人公的演员高强的脸型,正好相反),个子也小(2004年6月,在长春般若寺发现赵尚志的头颅后,经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检验鉴定,根据颅骨测量推断身高为1。60至1。63米之间),队员都叫他“小李先生”,亲切中透着尊敬。没人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小李先生”,很快就会叱咤风云,威震北满,成为日本人心目中的“大大的赵尚志”。这时在大家眼里,这个“小李先生”只是见识广、人缘好,又直性,说话办事特别“隔路”(特殊、与众不同),而且隔路得挺对心思。

1932年11月,巴彦县委在给满洲省委的报告中,这样评述这支队伍:

在群众工作上建立了士兵会,发展了组织,在生活方面逐渐改善他们生活,衣物鞍马都平均来分配,打击过去个人的自私观念,改正他们的土匪意识和流氓行为,在过去他们不分穷富,乱打、乱抢、打骂庄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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