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冷血热(Ⅰ-Ⅱ2部全)-第1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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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影响者,即关于内乱罪、外患罪、公共危险罪、关于暂行惩治叛徒法之罪、关于暂行惩治盗匪法之罪等。”
1937年又实行街村制,保甲连坐制度依然存在。街相当于今天的镇,村相当于乡。“街第一次受县长、第二次受省长、第三次受国务总理大臣的监督”,这话听着实在别扭,因为“满洲国”实在就不是个东西,不过读者也能看得明白。村亦然。街长、村长及下属一干人员,都是吃“康德皇帝”“皇粮”的官吏。“集团部落”通常为甲,相当于今天的村(屯)。在关东军和“满洲国”的文件中,“集团部落”的头是叫“部落长”的,笔者采访时没有任何民间老人提及“集团部落”四个字,也就无所谓“部落长”了,都叫“甲长”、“百家长”,还有像“九一八”事变前那样叫“村长”、“屯长”的,牌长又叫“十家长”。
有了被老百姓称做“围子”、“人圈”的“集团部落”,再加上“采取中国保甲制度之长,参照满洲国现状的满洲国独特的保甲制度”,“匪民分离”就进一步深入了,老百姓的苦难也更彻底了。
前面说过,来个客人得“挂号”(有的地区叫“挂条”),从哪儿来,是你的什么人,来干什么,住多长时间,还要去哪里,有无“居留证”。想出门串个亲戚也一样,那叫“行路证”。“共产党的会,国民党的税”,这是共和国成立后的民间顺口溜,“满洲国”则是税多证也多。没“通账”买不来粮食、橡子面,上山打柴,下江捕鱼,都得有许可证,连冬天到河边挑水也得有个火印木牌。这是个没“证明书”什么的就寸步难行的世界,坐在家里也会祸从天降。“通匪”不用说了,抓个“浮浪”也受不了呀。
乡间民风朴实,古道热肠得令今人难以想象。有了“友爱相倚”的连坐制度,毁了,因为这东西就是叫人互相监视、提防、告密,坏人心术,制造矛盾甚至仇恨的。罚连坐金就够倒霉的了,再因为你把人都抓走了,那人能不红眼睛吗?
“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也就难免野兽伤人。狼来了,狼把谁家孩子叼跑了,人们就操起棍棒铁器什么的打狼抢孩子。集甲并村后,再爱哭闹的孩子,一听大人说“白帽子”(或“黑帽子”)来了,立刻就噤声了。
伪警察的帽子是白色的,日本警察是黑色的,老百姓就称他们“白帽子”、“黑帽子”。“黑帽子”中也有少数中国人,有的还假装不会说中国话,最坏。
女国高,杨柳腰,
穿皮鞋,戴手表,
嫁个汉子挎洋刀。
头上大盖帽,肩扛肩牌,腰缠武装带,挎着匣子枪(通常为“短八分”),最显眼,也最显派头的,是挂在腰间的那把晃晃悠悠的被老百姓叫做“镰刀鱼”(带鱼)的洋刀。而今,“有困难找警察”,第一反应是给“110”打电话。当年包括笔者的祖辈在内的老百姓躲官府,在某种意义上就是躲警察。集甲并村后躲不开了,还离不了了,办这证那证的,哪个离得了这些“警察狗子”呀?挨门逐户催逼捐税,每年“出荷”就更是鸡犬不宁了,用刀背砍人算是客气了,张口就是老子:老子是“皇帝陛下的警察官”!
笔者采访的民间老人,包括几位当过伪警察的,许多谈到“皇帝陛下的警察官”,有人说是溥仪在一篇“敕令”中讲的。笔者没有查到出处,但这句话是肯定存在的。伪满后期学校一年级《满语》课本,第一课是《皇帝陛下》,其中就有“皇帝陛下的警察官,有统治满洲国民的至上权”。
伪警察最低为警士,以上依次为警长、警尉补、警尉、警佐、警正。伪官吏则为佣员、雇员、吏员、委任官试补、委任官(股长级)、荐任官(三等、二等为科长级,一等为县长级)、简任官等。警士的“月俸”(工资)加津贴,在委任官之上,就有一套嗑:“宁可嫁警士,不嫁委任官。”
警察待遇之高,是为了多招警察,推行“大警察主义”。据说伪满警察法开篇即是:“警察者国家最高权力之作用也。”这是个警察横行的世界,有挎着“镰刀鱼”横晃的,有把“手牒”(警察证)揣在兜里的便衣,还有给警察通风报信的腿子。
各县警务科都有个《要视察人名册》,“要视察人”即需要监视、侦察的人。被视为“匪贼”、“通匪”的人,还准备放长线钓大鱼的不用说了。已经“归顺”的反日人员及其家属,通常都“要视察”一段时间。发句牢骚,敢跟警察争论几句的,边境地区会说俄语的,或是什么言行被认为可疑的,都可能上那名册。“要视察人”要定期向警察署报告行踪、思想,有的则被蒙在鼓里,暗中被监视,有的还有特务、腿子去溜墙根,听声。
东北人的粗喉咙、大嗓门是有名的,这回噤声了。饭馆、旅店、大车店等公众场所,到处贴着“莫谈国事”、“守口如瓶”,人们时刻牢记的则是“祸从口出”。一些老人说,电影上的特务戴礼帽、墨镜的多,俺们那时看到的跟老百姓也没啥两样,有的还是劳工打扮,你一句话“没把住滑”(没把握住、溜了出来),人家把“手牒”一亮,小绳就掏出来了,老板也跟着“吃瓜落”(惹麻烦、受牵连)。
在自己家里,有些话也得“守口如瓶”,其中之一是不能说“咱是中国人”。小孩子不晓得凶险,让他们听到说出去了,那日子就没法过了。
1936年夏,佳木斯中西医院医生温庆和,写字时无意中写了“中国”两个字,被特务抓去,说他是“思想犯”、“背叛罪”。温庆和不服,嘴硬,被打得皮开肉绽。家人托人花钱,好歹把人保释出来。
人被抓走了,就赶紧弄钱赎人吧。晚了,那人就不一定什么样了,被弄哪去了,有时就得去“万人坑”找了。你跟警察署要人,它还跟你要人,说人早放了,他是“要视察人”,你们把人藏哪去了?
有老人说:什么“皇帝陛下的警察官”,挎个“镰刀鱼”就是皇上,金口玉牙,说啥是啥。
每年8月,伪国务院在大礼堂召开例会,部署“粮谷出荷”。武部六藏把出席会议的伪省长,分别召到他的办公室,勉励一番,从抽屉里拿出个装有5000元的礼包,道:这点小意思请阁下喝酒吧。伪省长回去再如法炮制,给伪县长每人1个1000元的礼包:这点小意思请阁下喝酒吧。
搞“集团部落”,“洗大沟”,建“人圈”,通常是有“房屋补助金”的,“在财政上尽可能补助(二十元左右),但对能自力迁移者不补助”。且不说20元左右够不够,又什么叫“能自力迁移者”?笔者采访到的老人,有的当年听说有这么一笔钱,有的根本不知道。他们说,还想让官家给你掏钱?少刮点儿地皮,少勒点儿大脖子,就谢天谢地了。
对于从伪国务院下来的一条线的形形色色的贪污腐败,老百姓也不是没有耳闻,但他们直接面对得最多的,也最使他们苦不堪言的,还是“挎镰刀鱼”的皇上。而提起这帮人模狗样的东西,老人说得最多的是“勒大脖子”,用今天的话讲,就是卡油、索贿。
就说那些没完没了的这证那证吧,办证花钱,那是明着的,暗的呢?来客挂号,该挂不给你挂,还来查夜,你说报告了,俺怎么不知道呀?罚款,不十家连坐就挺给你面子的了。上山打猎、烧炭、采山货,半个证举手之劳的事,几天、十几天耗着你,明摆着就是“勒大脖子”。还想办证,那就趁早送钱去吧。
看谁不顺眼,招招手,过来,背背《国民训》,或是《街村五训》。背不出来,跟俺走一趟吧。
普通百姓如此,“要视察人”就什么也别说了,见警察来了,赶紧掏钱免灾吧。
前面曾比较详细写过的李范五家,则成了穆棱县那些挎或不挎“镰刀鱼”的东西们的摇钱树,隔三差五想起来了,就来勒索几百、几千大洋。没有了?行啊,你是想去宪兵队,还是警察署呀?直至把狍子沟这个殷实的种粮大户刮干榨净。
根据1943年9月18日公布的《保安矫正法》和《思想矫正法》,“黑帽子”、“白帽子”可随意抓人,而不必担心抓错。因为这两个法规定,对被认为有犯罪危险的可能犯罪的人,可以进行“预防拘禁”。就是说不需要证据,认为什么人将来可能犯罪,现在可以抓起来,提前完成任务。
作为国家机器的重要组成部分,警察是直接面对老百姓,最能显现国家形象和社会状态的。警察横行,权力无限,无法无天,别说“满洲国”这样个怪胎,就是一般的正常国家,那也离完蛋不远了。
“推大沟”、“杀大沟”、“烧大沟”、“洗大沟”,在各地自然形成的这些独特的群众性词汇中,在那些并无血洗的“推大沟”、“烧大沟”中,那大沟中人是或多或少的满足了挎“镰刀鱼”的东西们的勒索的。因为即便动手的是日伪军,通常也是要与这些地头蛇先沟通一下的。有了一轮钱财的洗劫,那被赶往“围子”、“人圈”的过程,才得以在只有烟火、没有血腥的“平和”中进行。
“长白山是我国第一高山”
奉天承运大满洲帝国皇帝昭诏尔众庶曰:——盟邦大日本帝国天皇陛下兹以本日宣战美英两国,明诏煌煌,悬在天日,朕与日本天皇陛下,精神如一体,尔众庶亦与其臣民咸有一德之心,夙将不可分离关系,团结共同防卫之义,死生存亡,断弗分携。尔众庶咸宜克体朕意,官民一心,万方一志,举国人而尽奉公之诚,举国力而援盟邦之战,以辅东亚勘定之功,贡献世界之和平。钦此!
这是1941年12月8日,日本对美英宣战,溥仪颁布的《时局诏书》。与此前的《回銮训民诏书》、《国本奠定诏书》,之后的《建国十年诏书》,为“大满洲帝国皇帝”的“四大诏书”。其中,《回銮训民诏书》和《时局诏书》,要求国民,特别是官吏、学生,都得背诵下来。
机关、学校每天有“朝会”,全体人员集合列队,一向东京天皇遥拜,二向“新京”“皇帝”遥拜,三唱“国歌”,四背“诏书”。1941年颁布《国民训》,这《国民训》就成了“朝会”必背,有的还得用日语背诵。笔者曾请几位老人背一下,近六十年了,记忆都不完整,一些字词好像也不大准确,反正中心意思就是要人们崇拜天照大神,效忠“康德皇帝”。
侵略者明白,人心是不能用暴力征服的,可是还要“精神一体”,怎么办?就把末代皇帝弄成了“康德皇帝”,因为它知道中国人是认“万岁”的。而溥仪“执政”伊始,即“通令”全“国”,不得悬挂中国地图,不得使用中国教科书,不得出现“中华”字样。一句话,要把“中国”、“中华”、“华夏”及其文化,都从黑土地和黑土地人的心中抹去抠掉。“登基”后则“诏书”连连,用他自己的话说:“这种‘诏书’,不但是进行奴化思想宣传教育的材料,而且也是用来镇压任何反抗的司法根据。”
中国人结婚从来都拜天地,溥仪第二次访日请回个新祖宗,就得向“新京”“建国神庙”中的天照大神遥拜了。你们的皇帝都“认亲”了,天照大神的神光就不光照耀日本,也同样庇佑满洲了,日满就不再是一般意义的同文同种,而是同根同宗,日本人到满洲自然就跟到自己家一样了。
“新京”陆军军官学校饭堂,日本学生餐桌上雪白的大米饭,另一边“满洲国”学生的都是通红的高粱米饭。学生列队进入就位,值星官一声“举箸”,大家即呜哩哇啦地念念有词,意思是饭是天照大神给的,感谢天照大神。吃高粱米饭的,背地里都称之为“馕食咒”。
北票煤矿劳工,每天早晨要向东遥拜,因为那“满洲馒头”什么的,都是天照大神恩赐的。
铁岭市长徐渐九,曾留学日本,“日本话讲得呱呱的”。日本人对这样的人,总是倍感亲近,不然也当不上这个伪市长,只是“伪”字包裹不住真心。
1942年8月,铁岭市召开暑期教员讲习会,议程中有市长训话。徐渐九仔细打量会场,还有点儿不放心,又问有没有日本人,老师们说没有,他就放胆了:日本人口口声声“日满一德一心”,实际是叫咱们跟他们一德一心,他却不跟咱们一德一心。如果真是一德一心,为什么日本人吃大米是生活必需,咱们吃大米就是“国事犯”呢?
接着,话锋一转,直指《国本奠定诏书》:叫咱们供天照大神,老张家的祖宗,拿来硬叫老李家供奉,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会议室里没有日本人,可是有汉奸呀。徐渐九第二天就被抓走了。
伪《治安法》规定:“如对建国神社有不敬者,判处一至七年徒刑。”
1929年,东北有小学校1300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