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散文-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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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青年之最可爱的还是他身体里那股淋漓元气,换言之,就是那股愈汲愈多,愈用愈出的精力。所谓“青年的液汁”这真是个不舍昼夜、滚滚其来的源泉,它流转于你的血脉,充盈于你的四肢,泛滥于你的全身,永远要求向上,永远要求向外发展;它可以使你造成博学,习成绝技,创造惊天动地的事业。青年是世界的王,它便是青年王国所拥有的一切财富。
中年人或老年人见了青年,觉得不胜其健羡之至,而青年却似乎不能充分地了解青春之乐。我们称孩子的时代为黄金,其实孩子果真知道自己快乐吗?他们不知其乐,而我们强名之为乐,我总觉得有点勉强。
再者青年总是糊涂的,无经验的。以读书研究而论,他们往往不知门径与方法,浪费精神气力而所得无多。又血气正盛,嗜好的拘牵、情欲的缠纠、冲动的驱策、野心的引诱,使他们陷于空想、狂热、苦恼、追求以及一切烦闷之中,如苍蝇之落于蛛网,愈挣扎则缚束愈紧。其甚者从此趋于堕落之途,及其觉悟已老大徒伤悲了。若能以中年人的明智,老年人的淡泊,控制青年的精力,使他向正当的道路上发展,则青年的前途,岂不更远大,而其成功岂不更快呢。
据说法朗士尝恨上帝或造物的神造人的方法太笨:把青春位置于生命过程的最前一段,使人生最宝贵的爱情,磨折于生活重担之下。他说倘他有造人之权的话,他要选取虫类如蝴蝶之属作榜样。要人先在幼虫时期就做完各种可厌恶的营养工作,到了最后一期,男人女人长出闪光翅膀,在露水和欲望中活了一会儿,就相抱相吻地死去。读了这一串诗意洋溢的词句,谁不为之悠然神往呢?不止恋爱而已,想到可贵青春度于糊涂昏乱之中的可惜,对于法朗士的建议,我也要竭诚拥护的了。
春,在巴黎
人海巴黎
梅苑
二月底,一连下了几天大雪,到处都是一片白芒芒,行人道上的雪被来往的鞋印“压”成了冰。但突然在一夜之间,雪完全融化了,冰也变成了污水,流入下水道。
云层里的太阳笑吟吟地伸出头来,塞纳河畔的风也牵来一丝儿暖意。春天,就这样突然间降临到了巴黎。
同样是突然间,有一天我骤觉到巴黎是这样地可爱,如同一位蓬头垢面的美人。但我们要有一双慧眼,一个宽大的艺术家胸怀,一份耐心,一份闲情,我们才能够窥视到这位美人的姿色。
巴黎是属于艺术家的。
巴黎如同一个汪洋大海,能够容纳一切合轨和出轨的思想和行动。所以,如果你有一份艺术家的创造力,如果你生命中的基本原则绝不会被任何外界事物所影响,那么,你真幸运,你将如同一只展翅高飞的海鸥,能够在这个大海中任意翱翔。
如果你没有一丁点儿艺术细胞,同时你的生命中又缺少一个基本原则,你的思想又随时会受到外界事物的影响,那么,巴黎就会不属于你。因为这个汪洋大海有太多的风浪,而一些只能够随波逐流的人,往往很难逃脱被大海吞没的命运。
所以,巴黎是属于艺术家的。正如同巴黎人说:春天是属于巴黎的。
春天真是属于巴黎吗?
最先染上春色的是妇女们的新装。其次是公园的草地上萌出的各色小花。还有光秃秃的树枝上缀满了青翠的嫩叶,还有那些先开了一树的小黄花,然后才长出叶子的小树。还有那些鸽子、麻雀又连群结队地在头顶上飞舞,如同仙女散花。接着,咖啡店门前的露天座位又开始高朋满座。冷清清的公园又成为情侣的约会所。法国人很懂得生活的艺术,无论他们怎么忙,总会留下一段空间来享受生命。他们这点生活艺术深获我心。以前,朋友们常常笑我是忙碌命,而我也真是深恐浪费时光。所以,我常常没有星期天,有时,甚至把一天时间当作两天用。有一回,一位朋友对我说:“像你这样天天忙忙碌碌,把美好的时光全部花费在工作上,连星期天也不例外,这样的生活究竟有什么意思呢?”当时我无言以答,也曾为他的话一度深思,但过后我还是“乐”此不疲。来到欧洲以后,我仍然常常没有星期天,仍然是忙碌命。但有一天,一位瑞士朋友很认真地不许我在星期天工作。他理由充足地说,我违抗天主的诫命,因为天主规定星期天为休息日。接着,我被瑞士人那悠闲的星期天深深地吸引。接着,我居然学会了在百忙中保留一段空间来享受生命。来到巴黎以后,我更向往这个生活的艺术。可见人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但受到哪一方面的影响,则全凭个人的判断力和自身的造化。
在这样美好的春天,坐在露天的咖啡座闲赏“风景”,身边伴着一位能够“意在不言中“的朋友,那真是生命中一种惬意的享受。那些过往的行人会给你千百种灵感,千百种领悟,千百种笑料。有时候,你还会飘飘然地感到:“众生皆醉我独醒”。当然,你同样成为别人眼中的一景,所以,你尽可能不要得意忘形。有一回,我和一位能够“意在不言中”的好友喝下午茶,我们高坐在咖啡店门前的座位上欣赏风景。当我正在飘飘然地“众生皆醉我独醒”的时候,他突然大煞风景地对我说:“你真是与人不同。你喜欢写作、绘画、音乐,你应该是一个艺术家。但不抽烟、不饮酒、不喝咖啡、不喝茶,甚至连我抽烟也皱眉头,还有那一份洁癖,哪里像一个艺术家。不过,话说回来,你那份独来独往的作风,老是不记马路方向、门牌、路名、地下电车站名,甚至你时常要用的电话号码都会忘了,这份又迷糊、又潇洒的劲儿,倒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艺术家——毫无牵挂。”他的话虽然有点刻薄,但我好喜欢他那一句:毫无牵挂。
我真的毫无牵挂吗?
我原有许多的牵挂,因为我有一份恋旧的感情,对许多事情我拿不起,也放不下。有一天,我为了忠于自己,毅然越出了轨道,于是,我整个外在的世界被改变了。我突然间发觉:十多年来我细心经营的成果,真心灌溉的友谊,只由于一个越轨的行动,几乎全部化为乌有。原来我被别人认可的,不是由于我自己,或者我实在的才能,而是我一向照着别人的标准而活,从来不越轨,我突然间发觉:原来在失意中要求别人的了解,要求别人的援手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尽管对方是多年好友,对我多么熟识,曾经多么欣赏我,或者看着我成长。我突然间明白:原来最客气的拒绝,最客气的不信任,就是沉默。他们用沉默拒绝我的请求,用沉默否定了我亲身经历的故事,然后,用他们自己的想象力为我完成一个“通俗合理”的故事,就这样决定了我的罪名。我还能够做什么呢?我不能强迫别人相信我有一颗天使的心;我不能够帮助别人看清事实的真相,我更不能够要求别人同意我的选择,我什么都不能够做,但我已受够了痛苦,我要快快乐乐地活下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只好把一切抛开,毫无牵挂。
真的,当有一天,你认定了一个目标前进,对这个世界毫无别的要求时,你就会突然间觉得:生活原来是这般轻松平常的事,以前真是入世未深,小题大作。如今,对于一切自己想拥有的东西,我再也不坚持:我要。我只是在想:有一天我能够获得吗?如果你要在巴黎活得轻松愉快,你必须有一份豁达的胸怀,来容纳这个大海里的千奇百怪。
一位朋友对我说:“你注意到吗?这个看来脏兮兮、乱七八糟的巴黎,却蕴藏着一种蓬勃的生命力,充溢在巴黎每一个角落。在幽静清雅的高级住宅区,在低级肮脏的贫民区,你都会感觉到有一股蠢蠢欲动的生命力,这是别的城市所没有的。
这就是为什么巴黎不断产生旷世的艺术家;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喜欢巴黎,因为巴黎不让你有一分钟感到寂寞。”这是真的,看来,春天果真是属于巴黎,因为春天是一个生命力最旺盛的季节,它能够复活一切被严冬所摧残的植物。
春天,在巴黎,天空是这样地蔚蓝,塞纳河内的水也兴奋得几次溢出了河堤。
但你不要担心这些河水会造成泛滥,它只是让清洁工人忙一忙罢了!
这就是巴黎。
春拂玉兰枝
《西湖》
荒平
水仙已凌波远逝,梅花也闭门谢客,斗妍一时的山茶花也已落英满地,只留下了几声游人的叹息。
冬天总是要过去的,而春天呢?而春天也总是伴着料峭的风和瘦弱的雪向我们走近。
我是到断桥去寻残雪的,可是寻到的只是满地的泥泞。然而我敏感的心却突然震颤,我仿佛感觉到背后有轻盈的脚步在向我走来。我像是初恋的情人。她也总是悄然而至,在我等待得不耐烦之时,突然如一阵轻风似的出现在我背后,给我以意外的惊喜。
我蓦然回首,哑然失笑。
初恋的记忆,早已如逝去的水仙,只留下几丝淡淡的馨香的回味。
不过感觉并没有骗我,在我的背后,在鲜为人至的几块山石的缝隙间,立着一树灿然欲笑的玉兰花。
我禁不住心头的狂喜,像骤遇久别的知友,像乍闻倾心的乐音,像见到一幅心慕已久的古画,像长途跋涉于沙漠之中看到一汪清泉……怪不得在断桥找不到残雪,雪都已由春之手重新雕塑成花瓣,缀在这枝头了。
有人以“冰清玉洁”四字来形容她,可是这四字并不能全部概括玉兰之美,因为玉兰还有着几分清香,还有着一缕情魂。
古人曾将雪和梅花做过对比,说“梅须逊雪三分白”,又说“雪却输梅一段香”。假如将雪梅和玉兰相比呢?她既不逊雪之白,也不输梅之香。
难怪,梅要闭门谢客;也难怪,雪要消融于地。
玉兰是值得骄傲的。
她挺然而带温情;她单纯而不雕琢;她热烈,却又脆弱,她简直就是青春的缩影——短暂,但又无限的美好!
春拂玉兰枝。珍惜这春,珍惜这玉兰,珍惜这属于自己的青春……
春天的话语
散文
龙章辉
一根藤蔓在奔跑一根藤蔓从春天的额头跳下来。
来不及站稳,风一吹,那一缕细细的绿就怎么也停不下。
阳光的鼓,在身后擂响。
藤蔓上。
一个日子追逐着另一个日子;一张笑脸簇拥着另一张笑脸;一片彩霞波荡着另一片彩霞;一片嘴唇按住了另一片……嘘——别出声。一根藤蔓扭动着躯体,把一个个流蜜的村庄,拖进春天芬芳的内心。
谁家的少女,采摘的手臂被蔓须缠绕,竹篮里落满了大朵小朵的红晕。
一根藤蔓穿过劳动和美,在大地宽厚的胸脯上弯来绕去。
一根藤蔓骑上篱笆,就从春到秋,哞哞哞地开始奔跑。一根藤蔓打马经过一个又一个季节,滚落遍地瓜果。
大道上,尘土飞扬。
我看见藤蔓串起的一个个村庄,仿佛一片片硕大的叶子,在疾驰的风中哗啦哗啦地欢唱;我看见我的心纵身一跃,骑着藤蔓朝向生活深处忘情地奔跑。
姐姐在母亲的枝头,姐姐的岁月流光溢彩。
什么样的鸟在唱?什么样的竹篮在青青枝下张望?姐姐的表情遂开始变幻:一些红颜色,又一些绿颜色,却只与季节有关。
从含苞到吐蕊,途经一个小小的春天。静静如吻的红草莓胀满最初的心跳。姐姐她不知道,邻家阿哥,在一朵瓦灰色的积雨云下徘徊,眼含欲言又止的忧伤。
牛儿在坡上吃草坡上的绿,哗哗地流着。
牛儿在坡上吃草,细致而有耐心,对如此巨大的响声,竟然充耳不闻。
牛嘴里嚼着浅浅的浪,鼻孔扑扑地喷出涟漪。牛背上,躺着一块干干净净的云彩,一动不动。任牛尾巴怎么也甩不掉的,是我少年的影子。
那时候,闭上眼睛我也能看见,远处的山岩那边,春天正在一茬茬地长高。山岩脚下有我们温暖的家,柴门后面妹妹的脸,洗得像炊烟一样白。
绿啊绿,你要流向何方?吃草的牛儿不想回家。
着满坡的绿,我的脚杆儿生机勃勃,眨眼间便已枝繁叶茂。
如今,牛儿在遥远的乡下吃草,我在喧嚣的城里写诗。满纸方格像一排排掘好的树坑,那些汉字踢踏着牛儿吃草的节奏,一笔一画依次跳下去,一个比一个水灵。
土地一棵草在不远处呕吐风沙。
快!快把种籽给那个孩子;快!给他缰绳、长鞭、眼泪和速度,看他怎样勒住大地的马头。
得儿驾!得儿驾!马蹄下绽开了莲花憔悴的容颜。那些种籽在他的内心颠簸,像流萤,拼着满腔的膏血,一闪一闪。
快!快追上那个孩子。别让他跑得太远,别让一路疾驰的火焰烫伤迎面而来的春天。
希望工程钟声,大滴大滴地滚落。比泪水更晶莹的钟声啊!一遍又一遍,抚摸着一个又一个遥远的小山包。山包上牧牛的孩童,呆呆地凝视着一大片青草。
于是有了钟声,把山地的寂寞搬开,放出哗哗流淌的绿,在一片树叶上吹奏出春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