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难与忠诚-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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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赤着身子钻进被子去舒服舒服。因此在离床的时候,他们似乎也最像亚当的长子。
杰勒德对着丹尼斯哭诉他被俘的遭遇。但此刻门忽然打开,马莉昂双手捧着他们刚洗过熨过的内衣飘然而入,把内衣搁在桌子上。
“啊,你这好姑娘。”杰勒德叫道。
“哎呀,你终于发现我是什么人了吗?”
“是的,一点不错。难道这是另一个习俗吗?”
“不。并不是不叫拿走就拿走。晚上我们都要问问旅客,他们是否愿意把他们的内衣拿去洗洗。所以我也走进来问你们,但你们都睡熟了。我便对小女主人说:‘唉!叫醒疲乏的旅客,问他们查理大帝是否死了,问他们更乐意穿脏的还是干净的内衣有什么好处?特别是叫醒乳色皮肤的那位旅客?’‘我要说,他的确具有乳色的皮肤。’小女主人说道。”
“这是指的我。”丹尼斯带着一种评论员的神气说道。
“再猜一次你就猜中了。”
“别睬他,马莉昂,他是个脸皮厚的人。我想我对你的善意是感激不尽的。我很遗憾拒绝了你——任何你觉得你想得到的东西。”
“啊,这下你放聪明了,”那女淘气鬼说道,“我理解这话意味着你很愿意像你那害臊的伙伴所说的那样,把朝露用胡子轻轻抹掉。不过,对不起,我想说这固然是符合惯例的,但并不是慎重的。我拒绝。小伙子,就算我们平了。”
“别走!别走!”正当她以胜利者的恣态要走开的时候,丹尼斯叫道,“我很想知道昨晚你们有多少人用眼睛欣赏我们两个来望梅止渴。”
“这是如此满意的一次‘望梅止渴’,不到半分钟就完了。哪些人吗?嘿,有大女主人、小女主人、让耐特和我,全部民防小分队都踮起脚尖看。我们多半是最后才巡房,以便检查灯火,防避火灾,而且要出动大队人马。这样似乎可以使我们胆子更壮一些,特别是在有弓弩手四处躺着的地方。”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本来会睁着眼睛躺着。”
“好老爷,俗话说得好,眼皮一合,人就分不出好坏了。因此我们说:‘这是一个睡着之后最能为上帝效劳的人,不要打扰他的休息!’”
“她很风趣。”杰勒德断然说道。
“我必须要么风趣,要么要泼。”
“为什么呢?”
“因为‘三鱼’雇我就是为了要我风趣。你们走之前要吃早饭吗?好!我去照料一下,保证饭食配得上你们如此体面的牙齿。”
“丹尼斯!”
“有何吩咐?”
“我希望这姑娘是个大小子,和我们一道走,好使我们解闷。”
“我倒不希望如此。我希望她就像她现在这个样子跟我们一道走。”
“上帝保佑,那可千万不行!你会把你自己变成一个大傻瓜。”
他们吃了早饭,结了账,道了别。这时,他们才发现马莉昂并没有夸大“这个国家的习俗”。三个主要的女人都十分热诚地拥抱他们,亲吻他们,而他们也吻了店里的三个主要女人。店主同样搂着他们,吻他们,他们也吻了店主。店里的人喊道:“希望你们回来,越快越好!”
“不要过‘三鱼”而不人。要是你们的钱袋是空的,把你们的人带进来就行。对你们我们会按‘君子信用’办事。”
于是他们又重新上路。
他们来到一个小城镇。丹尼斯跑去买双鞋。店主也在门口,但眼睛却睁得大大的。他以一百八十度的鞠躬来迎接丹尼斯。店里的人马上给顾客试好鞋,把他送到街上,并站在门口的台阶上以优雅的姿势向顾客致敬告别。
两个朋友一致认为,跟这样的店主打交道真有福气。“不过话说回来,我的德国鞋可真耐穿。”杰勒德说了句公道话。
城外是条卵石铺的路。
“这为的是让市民和他们的家小礼拜天走路时不致把脚打湿。”丹尼斯说道。
丹尼斯这句简单的话,舌头的这一无心的动弹,给杰勒德的心中带来了“家”的感觉。“啊,多美!”他说道,“天啊!这是什么?一个绞架!上面吊着两个骷髅!啊,丹尼斯,这是多么叫人难受的悲惨景象!”
“不,”丹尼斯说道,“这是一个令人舒服的景象,因为一个无赖悬在空中,就意味着少一个无赖立足于地上。”
他们又走了一小段路,来到两根石柱前。两根石柱之间是一个密布铁叉的大轮子,而缠在这些铁叉中的是可怕地散布在轮子上的骨头和破布片。
杰勒德用两只手掩着面。“啊,想想看,这些破布片和骨头就是一个人——一个和我们一模一样的人——剩下来的惟一东西!”
“对不起!这是个两腿走路、偷鸡摸狗的东西。难道我们只不过是这样一个东西吗?”
“你怎么知道他偷东西呢?难道老实人就从来不遭受死刑和酷刑?”
“就我所知,我的亲友当中没有一个上绞架的。”
“他们是运气好。请问,圣徒们是如何死的?”
“死得很惨。但不是在勃艮第。”
“你们在里昂对他们进行大规模的屠杀,而里昂在勃艮第的门槛上。对于你说来,绞架就证明有罪,因为你不读小说、传记。唉!要是你在我们至今为之悲叹不已的那个血腥日子里站在耶稣殉难地上,我真担心,你可能会看到竖立在那里的绞架而欢呼起来,因为马丁神父说过,十字架不过是罗马的绞刑架!”
“这亵渎神明的老狗!”
“瞎说,瞎说!他是个圣洁的、学识渊博的人。丹尼斯,要在当时,你恐怕会根据绞架本身来理解那十字架上的受难者。你会喊:把钉子钉进去!把矛戳进去!因为人们说这儿是三个歹徒、三个浪子。但是在那三个卑微的人当中,有一个是最早的基督教圣徒,另一个就是因为拯救这罪恶世界而被钉死的救世主耶稣。”
丹尼斯以人格向他担保说,在勃艮第,人们处理事情更近情理一些。沉思了一番之后,他补充说道,杰勒德所提到的耶稣受难的恐怖,他们本村的神父曾在复活节给他们讲过,也曾不止一次地使他愤怒地大声咒骂。“不过事情不巧是发生在一个蛮夷之邦,而且是远在大约一千年以前。唉,但愿这不是真事,但愿这至少是大大夸大了的事。你只消看看一切传说都是如何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就明白了。”
说罢他又沉思起来,突然之间竟气得脸通红:“你用你的书本知识来捉弄你目不识丁的朋友,欺负他,竟把圣徒和这些小爬虫相提并论,难道你不感到脸红吗?”
不一会儿,他又突然恢复了他的好脾气:“既然你能为小爬虫伤心,那你也同情吃腐肉的乌鸦吧!它们不比这些小爬虫差。难道你忍心让它们这些可怜的宝贝不吃晚饭空着肚子上床吗?要知道,这些都是它们的食物。要不是这儿那儿吊着的死小偷,饥饿的痛苦会把它们咬死的。”
杰勒德沉默了一段时间以后对他说,在他们之间,这个话题就算结束了,而巳永远结束了。“在有些事情上,”他说,“我们的心似乎迥然不同,我们的头脑也似乎是这样。但我还是照样喜欢你。”他带着无限的柔情和善意补充说。
接近下午的时候,他们听到前面有微弱的哀号声。随着他们继续往前走,这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由于走得很快,他们马上就赶上了哀号声的来源。二十来手持梭标的士兵,在几个衙役的伴随下正在向前行进,前面是一群他们驱赶的“动物”。这些动物为数有一百多个,年龄不一,只有几个真正说得上年老。雄性的一个个垂头丧气,默不作声;哀号声都是来自雌性的。明确地说,在法律的刀尖下遭到如此驱赶的动物都是些男人和女人。
“天哪!”杰勒德叫道,“他们是多大的一帮子!你瞧,这些小孩子总不可能都是小偷吧。有些还是抱在怀里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丹尼斯?”
丹尼斯建议他问问那带徽章的市民:“这儿是勃艮第。客气的问题总会得到客气的回答。”
杰勒德走近军官跟前,脱下帽子表示礼貌。这一礼貌倒也马上得到了回敬。他问道:“看在圣母的分上,先生,对这些穷苦人你们打算怎么办?”
“嘿,小伙子,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那官僚怀疑地问道。
“老爷,我是个异乡人,求知欲很强。”
“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们打算怎么办吗?哼!要知道,我们——贾克,你听说了吗?这儿有个异乡人想知道我们打算怎么办。”两个军官感到痒痒的,因为竟然有人不知道他们碰巧知道的东西。不管在哪个时代,这都会使人感到痒痒的。不过,这一暗自好笑的心情受到了他们生性有礼的节制,为时很短。那军官再次转过身来,对杰勒德说道:“我们打算怎么办吗?哼!”此刻他又迟疑起来,这倒不是由于对他所干的事有任何怀疑,而是因为他正在寻找一个能表达这事的独特字眼。
“我们在干什么吗?小伙子——嘿——我们是在移注。”
“你们在移注吗?那就是说你们在把酒从一个瓶子倒进另一个瓶子咯。”
“一点不错。”他解释说,“去年,夏尔默斯城由于遭瘟疫人口大大减少。整家整户的人死光了,各行各业都缺乏人手。收割棵麦成了很大的问题,亚麻也糟踏了一半。于是知事和市政官写信给公爵的秘书,公爵便四处派人了解,看哪个城镇的人口过剩。‘我们人口过多。’都勒城的知事回函道。‘那么请将你们的城镇居民遣送八十或一百过去。’命令说道。难道这不是把多余的城市人口移注到人口稀少的城市吗?难道那善良的公爵不是百姓之父,不愿看到刀剑或瘟疫使其公国削弱,或使其美丽的城市荒芜,因而用矛和弓弩(对军曹和丹尼斯轮流地触触他的帽子)来对付前者,并用策略来对付后者吗?公爵万岁!”
长矛手在忠诚方面当然不能自甘落后,于是他们都声音洪亮地喊道:“公爵万岁!”接着我们便看到那些被移注者也微弱而颤栗地喊道:“公爵万岁!”这部分是由于在当时那个时代,忠诚是一种不可理喻的感情,也可能部分是由于他们害怕;要是单单他们保持沉默,难保不会有新的不良后果。
但是,受辱的人格却对此表示反叛。很可能是那虚假的感情引出了真实的感情,因为紧跟着那呼喊“公爵万岁”的声音而来的,是每个妇人胸中爆发出的响亮而刺耳的啼哭声,以及每个男人胸中迸发出的深沉而又深沉的呻吟声。啊!四周的空气顷刻之间充斥着女人和男人的悲痛。当你看到那些感到狼狈的长毛手自动停下步来,仿佛有道悲痛的城墙在他们眼前冒了出来时,你们就可以判定当时是一番什么样的情景。
“前进!”那军曹吼道。于是他们又走了起来,但是边走边嘟噜着,咒骂着。
“唉,这难听的声音!”那文官畏缩地说道,“真是些可怜虫!”他又惋惜地发出感叹。要知道,哪有人听到这么一大群人突然爆发出的悲痛而能无动于衷呢?“真是些不识好歹的家伙!从别人感到他们是多余的地方去到他们将受欢迎的地方,从饥饿走向丰饶——他们还不愿意。他们甚至发出凄惨的哀号,别人还以为我们在把他们赶出勃艮第哩。”
“走吧,”杰勒德颤抖地轻声说道,“走吧。”接着两位朋友大步向前走去。
当他们经过队伍前头时,他们看到男人们在垂眼望着地面,心情阴郁而沉痛地走着;妇女们有的抱着小孩,有的牵着小孩,边走边哭;那些可怜的娃娃则有的在嬉戏,有的在啼哭,因为“他们的妈妈”在啼哭。杰勒德竭力想说句安慰的话,但感到话哽在喉里,对这些悲痛欲绝的人什么也讲不出来,只是喘息着说:“走吧,丹尼斯,我不能用微不足道的安慰话使人觉得我是在嘲弄这样的悲痛。”就像一位艺术家那样,此刻他惟一的目的就是避开他所不能安慰的悲痛。
“怎么了,朋友?”丹尼斯说道,“你脸色就像柠檬。嘿,别把人家的不幸太挂在心上了!这些哭哭啼啼没出息的人当中没有一个会看到你——一个异乡人——被绞死而为你眨眨眼睛。”
杰勒德几乎没有听他的话。
“移注他们?”他痛苦地呻吟道,“要是血不比酒更浓,人无骨肉之情的话,倒未尝不可。王侯们啊,你们都是些豺狼!可怜的人呀!可怜的人呀!唉,丹尼斯!丹尼斯!看着他们的悲痛,我也深深感到我自己的悲痛。唉!唉!”
“这你算是说得有理。你一个可怜的小伙子,被从荷兰一直赶到罗马,这才真正可怜。但这些哭哭啼啼的狗崽子,他们的损失在哪儿呢?他们有六十个人可以做伴。再说,他们又不是要离开勃艮第。”
“要是他们生来就不在勃艮第就好了。”
“去你的!他们只不过是从一个村庄挪到另一个村庄,骑着骡子都走得到!而你呢——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