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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患难与忠诚-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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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倒置的锐角,压碎了一个又一个的药瓶。那小孩由于体轻被抛得远远的,但被抛成了一个蹲着的姿势。他们两人就像被分成等级的标本一样,挨次地坐着。小的那个嚎叫不已。那大夫的脸很快充满了恐惧,接着发出了一声更响得多也更凄惨得多的尖叫,并以对他这种年纪来说简直快得惊人的活动速度挣着身子,踢着腿。

原来他坐到了灼热的煤炭上。

灼热的煤炭烧破了布裤,此刻正烧到了那医生的臀部。他狂乱而徒劳地想挣脱那个提篮,边嚎边叫带着篮子横着打滚。嗬!忽然听见一个颇大的咝咝响声!仁慈的杰勒德跑过来,用了一番力气才把那卡得紧紧的提篮扭开。医生趴在地上呻吟,他被自己的火炉狠狠地烧焦了屁股上的皮,而且也稍嫌过晚地用他自己的次劣制剂止了点痛。这些制剂尝起来催人欲吐,花色却丰富多彩,把医生的灰袍子也奇异地弄成了五颜六色,上面被涂得花花绿绿,超过了体面的程度。

杰勒德和丹尼斯把他扶起来,安慰他说:“别怕,这不过是‘灼烧疗法’,吉里德的香膏。要晓得,你刚刚还给我的这位同伴推荐过哩。”

那大夫只是用充满恶毒的眼光瞪了他一下作为回答,并以最滑稽古怪的方式腆着肚子悄然无声地走了出去。那小孩即刻跟在他后面,但转眼之间就破涕为笑,并用一个不雅的姿势向那两个作俑者表明:他对他主人的这一灾难能够确切地理解,并感到一种狂热的——尽管是压抑的——欢快。

第二十七章

那尊敬的医师回到家里,对他的管家婆说他被“严重烧伤”而感到极度疼痛,这是他的原话。说实在的,在燃烧方面,也跟在其他事情上一样原道唐韩愈著。论述儒家与佛、道二家相区别之“道”。,我们灼烧我们邻居的指头,却往往烧了自己的指头。管家婆给他抹了些温和得像牛奶的药物。他像一只羊羔似的顺从她的经验,因为对这个病例,他惟一的目的就是进行治疗。与此同时,他开了一个被压碎的药瓶的清单,并采取措施让那两位旅客马上遭到监禁,他在法官面前发誓说他们是异乡人,欠他的债,正打算马上逃离这个城市。

唉!这真是他的一个倒霉日子。他想进行诬告的真诚愿望和认真努力由于一个没预见到的,也的确没料到的情况遭到了挫败。

不料他说的果然是事实。

而且话是写在书面证明书上!

警官们到达银狮旅店时,发现要逮捕的人已经逃跑。

他们跑到河边,然后根据他们在那儿获得的情报开始沿河岸猛追。

两个朋友临时决定逃跑,应归功于丹尼斯良好的判断力和观察力。他令人开心地大笑一阵,讲了三遍口头禅之后,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并对杰勒德说,杜塞尔多夫不是他们呆的地方。“那老家伙一声不吭地走了,”他说道,“这对他那种唠叨鬼来说是异乎其本性的。我们在这儿是异乡人,法官又是他的朋友,要不了五分钟,我们就会被指控对一个杜塞尔多夫的显贵进行人身侵犯而被关进土牢。你跛脚步行到河边,体力支持得住吗?河隔得很近。到了河边,就顶多是躺在船上而不是躺在床上罢了,那有什么区别呢?”

“有什么区别吗,丹尼斯?区别可说不完,而且都促使我宁愿上船。我想望着罗马,因为罗马是我返回塞温贝尔根的必由之路。再说,我们将躺在船上,而且是在莱茵河上。闻名的莱茵河,清新爽人的莱茵河,我感觉它的微风吹过来了。一看到它,就会治好我这芝麻大的发热。走吧!走吧!”

看到他爱激动的朋友情绪这样好,丹尼斯赶忙和店主结了账。二人匆匆来到河边,一问之下才惊慌地得知公船已经开走了半个小时。既然已经是下午,当天不会再有船启程。不过,由于问了好些问题,在他们周围聚集了一群人。这时,有个老头和他两个儿子提出,愿意向他们提供一条私船。

但这一建议受到了一位旁观者不算过分的讥笑。“浪潮太大,三把桨根本不够。”

“那么,我和我的同伴帮着划。”病人说道。

“没有必要。”老人说,“你心眼真傻,那家伙是另一条船的船主嘛。”

从船尾的方向正吹来一阵强劲的风。船夫扯起一张大帆,同时还操着桨,船快速地扬帆而去。

“小伙子,吹吹河风,你感觉好点吗?”

“好得多。不过,说实在的,那大夫给了我一点好处。”

“那大夫?嘿,你又没让他给你治病。”

“没有。我是说——你要讲我无聊了——把那老浑蛋打翻在地,不知怎的使我心里怪舒服。”

“可爱的鸽子!你那隐匿的个性多么像一朵玫瑰的蓓蕾在每天一点点地开放。我起先完全把你看错了。”

“不,丹尼斯,别误解了我的意思,我相信我先是忍受住了他那无聊的恐吓。不过说实在的,他的声音一个劲地往我可怜的耳朵里钻,搞得我实在忍耐不住了。他是个异教徒,或者说相当于一个异教徒,一个我所受的教育使得我憎恨的异教徒。他不是公开说是那些具有很长的希腊名字的人,而不是名字只有两个字但统治着全世界的上帝给了我们内脏器官吗?简直是异教徒!”

“于是,你就像个道地的基督徒那样——马上把他打翻在地。”

“得了,丹尼斯,你总是爱开玩笑。你别偏袒坏人。即使他遭到上苍的雷劈,他也只能是咎由自取。但他只不过是遭到以这只软弱的手臂为武器扔出的长枕头的打击而已。”

“什么软弱的武器哟!”丹尼斯眨着眼睛问道,“我一生都生活在武器当中,但凭着参孙满头长发的脑袋瓜说,我从没看见过一个更像弹弓的枕头了。那枕头包住他的鼻子,两端在他后脑勺上相吻,他的额头砰地发出清脆的响声。要是他是歌利亚或者儒略·恺撒,而不是一个卖狗皮膏药的老鬼,他早就呜呼哀哉了。愿圣丹尼斯保佑我,避兔碰到像你这样软弱的对手!特别是避免碰到他们那些软弱的武器——嘿,你真是个魔鬼般的年轻人。”

河道拐了许多弯,这就使得那帆船有时是船舷受风而不是船尾直接受风。这时,他们都移到受风面,以免船过度倾斜,只留下船夫的孙子——他的宝贝——一个大约五岁的小孩。这个小淘气在船翘起的时候,在船板上滑了一交,但由于体重过轻不足以影响船的平衡,船行的规律自然可以把它略而不计。

他们快活地扬帆前进,没有意识到他们正受到带有法官逮捕证的一整队衙役的追缉,而且他们的追缉者正在赶上他们,因为风大,水速也大。

这时,杰勒德忽然想起这是去罗马而不是去勃艮第的便途。“啊!丹尼斯,”他带着几乎是惊慌的表情说道,“你走错路了。”

“我知道,”丹尼斯安详地说道,“但有什么办法呢?在你没有退烧之前,我不能离开你。而你现在还在发烧,瞧你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我一直在观察你。我想我甚至得走到科隆,那时再插过去。”

“谢天谢地,”杰勒德高兴地说道,然后又略带一点自我欺骗的意味急切地补充说,“离科隆这么近了,不看看科隆简直是罪过。啊,丹尼斯,这是个大的古城,是我经常做梦都想到但从来没有福气看到的一个城市。我真不幸,我是在多么倒霉的情况下才到这儿来的呀!你听我说吧,丹尼斯。”年轻人略微冷静下来继续说道,“这个城十分古老。早在公元一世纪时,一位罗马的贵妇人就着手兴建了,但它被野蛮的阿蒂拉所洗劫,以后又被诺曼人和洛泰尔全部毁坏。除开那修院和女修院的无数大小教堂以外,现在科隆一年当中每星期都要建一座教堂,特别是还有一座宏伟的大教堂有待建成。在其附设的小礼拜堂中,陈列着给我主带去礼物的三王遗骨。三王中的梅尔基奥尔带去黄金,加斯帕带去乳香,巴尔撒泽黑王带去没药。在他们的遗骨上立着那作为世界奇迹的神龛。这是用比黄金还亮、永不退光的黄铜造的,点缀着制作得很雅致的画像,嵌着精美的图案,色彩富丽。两条宽宝石带一来一往地围着神龛。宝石又大又珍奇,每个都能装饰一顶皇冠,或在不得已时变作戴皇冠者的万贯赎金。神龛上立着精心仿制的三王塑像。两尊是用纯银做的,外面富丽地镶着金,没戴皇冠。但埃塞俄比亚国王的雕像则是用乌木做的,而且戴着一顶金冠。中间则是纯银铸的怀抱基督的圣母像。在角落里,金枝之间,四支好看的小蜡烛日夜长明。若干世纪以来,圣洁的眼睛曾不停地望着这烛光,不断地点燃着蜡烛,而且圣洁的眼睛还将世世代代地望着这烛光。让我告诉你吧,丹尼斯,在最古老的歌谣,最古老的弗兰德或德意志的传说中,就谈到过有关这些蜡烛的燃烧。它们将照耀世界直到它的末日到来。在科隆,还有英国圣徒圣乌尔塞尔的一座教堂,在那儿陈列着她以及跟她同时殉道的圣女的遗骨。公元二三八年十月二十三日死于野蛮的摩尔人刀下而殉道的共有一万一千个圣女。她们的遗骨都堆在教堂的地下穹形墓地里。许多人的头骨仍放置在教堂里保存着。圣乌尔塞尔的头骨则放在一个薄金匣中,搁在高高的圣坛上,只是在庄严的节日里才展示给谦卑的基督徒看。”

“一万一千个圣女!”丹尼斯叫道,“在古代,德国的男子该是多么稚弱的婴儿啊。嘿,但愿我们从大门走进的时候,她们的骨头又变得肌肉丰满,她们的头骨又恢复她们美丽而温柔的面容。很可能,她们当中有些人对她们的现状已感到厌倦了。”

“呸,丹尼斯!”杰勒德说道,“为什么你心地善良,却又要使自己显得邪恶呢?如果您希望什么的话,那么你就祈求,但愿我们能在天国遇见那些贤淑智慧的圣女,哪怕是其中最卑微的一个。除开这些以外,还有一个马卡毕教堂,以及马卡毕兄弟和他们的母亲所罗门娜为了拒绝吃猪肉而被万恶的国王活活煮死的大锅。”

“啊,专横的国王,顽固的马卡毕!要是我的话,我宁可吃咸肉加猪肉,而决不愿舍我的肉去火边换个座位。”

“这是些什么龌龊的话呀!那是他们的信仰嘛!”

“好了,息息你的怒气吧。请告诉我,在你这般夸耀的城市里,难道除开教堂以外就没有别的了吗?就我来说,我喜欢骑士先生胜于喜欢神父先生。”

“当然有啰!这儿有一所将近一百年历史的大学,有一个世界上无与伦比的市场,市场四周都是宫殿般的大厦。还有一个满是塑像的壮观的参议院,凌驾于这些塑像之上站立着的是一个和你这小伙子一样的士兵塑像,那就是勇敢而忠实的赫尔曼·格林。”

“那好,请你给我介绍介绍他吧!什么样的武功战绩使他赢得这个宝座?”

“一个少有的勋绩。他仅用他的披风和一把短剑就在一场激烈的搏斗中杀死了一头狮子。他把披风塞在狮子的嘴里,把它的背脊劈成两半。你可以看到那勇士的塑像加上狮子的塑像来显示这个场面。就我所知,只有另外三个人创造过同样的勋绩。参孙是一个,马其顿的里西马丘斯是另一个,再一个就是大卫王军队里的一位队长,名叫别莱尔。”

“呗狐叫!三个高大汉,但愿我今天晚上能跟他们三人共进晚餐。”

“我倒不想。”杰勒德漠然地说道。

“你跟我讲讲,”丹尼斯颇觉奇怪地说道,“你是什么时候到过科隆的。”

“除开心灵来过之外,就从没来过。我和过路的修道士闲聊,他们便对我讲些新旧轶事。”

“对,对。我不是看见过你把鼻子伸到他们的兜帽底下吗?当我谈到并非是眼前的事情时,尽管事情伟大,我的词句却伟大不起来。你谈的事情伟大,词句也同样伟大,甚至更伟大。你真善于用你的语言进行描绘,这我已经说过。特别是对于一个像任何凡人一样喜欢动手、动刀、动枕头的圣徒来说,更是了不起。你想要我告诉你,在你所描绘的所有这些东西当中是什么吸引我到科隆来的吗?”

“你说吧,丹尼斯。”

“你,只有你本人。不是那些死了的圣徒,而是我活生生的朋友和忠实的同伴。只有你本人,才把勃艮第的丹尼斯吸引到了科隆!”

杰勒德低下了头。

正在这个时候,年纪较轻的船夫忽然问‘小萝卜脸”出了什么毛病,他那绰号为“小萝卜脸”的年幼侄子正像法官似的一本正经地走到船尾来,走到中间时无缘无故地放声大哭。看到这一显眼的现象,大伙你一句我一句地问起他来。有的是连说带哄地问,有的则不是。是伤着哪儿了吗?是吃得太饱不舒服吗?是吓着了吗?是怕冷吧?是想吐吗?是个白痴动不动想哭吗?

对所有这些问题,他的回答都是一个——英国作家一般译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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