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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有匪-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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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翡眯起眼望着这眼生的巡夜弟子,轻声问道:“这是哪一派门下的?”

旁边人尚未来得及答话,那人已经跑到了眼前,冲马吉利深施一礼,自报家门道:“晚辈鸣风三代弟子……”

鸣风……鸣风楼?

一瞬间,周翡无端想起衡山密道中殷沛口中的那个故事。

电光石火间,她根本来不及思考这其中的联系,本能地提起了望春山,而就在这时,她眼角居然有银光一闪,周翡一把推开旁边的人,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风”字诀已经卷了出去。

望春山的刀背撞上了什么东西,周翡散落耳鬓的一缕长发无端夭折,熟悉的触感让周翡一瞬间知道了这是什么——牵机线!

马吉利大惊道:“阿翡不可莽……”

“撞”字尚未出口,便见周翡毫无预兆地突然将手中长刀往下一压,“不周之风”几乎毫无转折地过度到了“一刀镇山”上,“嗡”一声——此处的牵机线毕竟不是与洗墨江中巨石阵相勾连的那种,被她一刀压弯了。

谢允突然从怀中弹出一颗与他在衡山上引燃的那个如出一辙的烟花。

烟花倏地窜上天,炸醒了四十八寨上上空静谧的月色,也那几个隐藏在两侧树梢上、几乎与草木融为一体的人影顿时无所遁形。

原来他们是用一个人吸引注意力,真正的刺客早已经埋伏好了——怪不得几个岗哨死得无声无息。

周翡手中的望春山隐隐胜了削金断玉的牵机线一筹,硬是将牵机线压变了形,而后轻叱一声,两个“牵线”人先后从树上滚落,她一招得手,望春山在牵机线上重重滑过,竟悍然无畏地闯进了几个鸣风杀手的牵机阵中,手中长刀再次变招,这回是“斩”!

尚未成型的牵机网难当其锐,登时碎在了她的刀下,牵机线四散崩裂,竟将牵线人也绑了进来,李妍一把捂住眼睛,却还是来不及了,近距离地看见了两颗脑袋飞了起来。

而周翡手中破雪刀余威未衰,直接抵住了那跑来吸引视线的鸣风弟子喉咙上。

马吉利身后,所有人都被这兔起鹘落的三刀惊呆了。

周翡在外面的时候,也不知怎么运气那么差,每天辗转在各大高手之间好不狼狈,根本无暇得知她的破雪刀一日千里的进度。

这会她也看不见身后众人惊骇的表情,刀尖卡在那刺客喉咙上,冷冷地说道:“你受谁指使?”

那鸣风的刺客看了她一眼,低低地“啊”了一声,叹道:“居然是破雪刀,命也。”

随即他目光从周翡脸上转开,不知对着她身后哪一处虚空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竟然毫无预兆地往前一撞——周翡再要收手已经来不及了,那刺客就这么面带笑容地撞死在了她的刀口上!

周翡轻轻一哆嗦,就在这时,一阵比谢允放的烟花还要刺眼的火光从后山冲天而起。

不知是谁大声道:“洗墨江!那是洗墨江!”

正当夜浓欲滴时,出门在外的李瑾容却仍然没有休息,她心里想着事,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一本描写旧都的游记。

人都说“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年轻人大多贪睡,上了年纪以后觉才越来越少。

李瑾容却有个不大不小的秘密,她从十八九岁开始,就有了失眠的毛病,这小二十年间,也曾经试着调理过几次,都不见效,好在习武之人身体强健,实在睡不着,大不了打坐调息到天亮,第二天也不耽误正事。

此时,李瑾容已经带人离开了蜀地,一路上不可避免地对新晋风云人物周翡的“丰功伟绩”有了耳闻,然而李大当家却并不像周翡想象得那么火冒三丈,反而有些忧虑。

李瑾容听了好几个版本的传说,第一反应不是奇怪周翡那现买现卖的破雪刀是怎么把人糊弄住的——而是周翡到底出于什么原因,才没在王老夫人身边的。

周翡不是李妍,从小喜静多一些,她办不出无缘无故自己乱跑的事。

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她脱离长辈的视线?

尤其华容城中那一段故事,各种版本的传说一段比一段吹得天花乱坠。

在这里头,周翡怎么从那贪狼、禄存那两尊杀神的眼皮底下顺利逃出去的,并不重要,反正按照后续的故事来看,她逃得十分成功,没缺胳膊也没短腿——但让李瑾容想不通的是,中原武林究竟还有什么人,值得仇天玑与沈天枢两个人合力围捕?

那些神乎其神的谣言中,有一些也提到了吴将军家人。

虽然叛将家眷自然少不了被北朝缉捕,但那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孤儿寡母而已,随便几个小兵杀她们也是易如反掌,用得着出动两个北斗……甚至贪狼星亲至?

曹仲昆的狗是大棒骨吃撑了,没事出来消食吗?

李瑾容隐约觉得自己可能遗漏了什么,可她思前想后,发现整件事都笼着一层不祥的浓雾,而她始终抓不到那个关键。

她将半天没翻一页的游记放在一边,用力掐了掐眉心……自己究竟遗漏了什么?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在外面叫道:“大当家!”

李瑾容瞬间将自己疲惫又茫然的表情收敛得一渣不剩,微一侧头,扬声道:“进来。”

她尚未歇下,客房的门便也没栓,从外面一推就开,李瑾容话音未落,替她打点杂事的那位女弟子便一脸匆忙地闯了进来——李瑾容脾气臭不是一天两天了,能跟在她身边的弟子必定是十分机灵又有分寸的,鲜少会这么冒失。

李瑾容扬起眉,做出一个有些不耐烦的询问神色。

那弟子道:“您快看看是谁来了!”

只见一个人快步从她身后走出来,叫道:“姑姑!”

这回,李瑾容狠狠地吃了一惊,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晟儿?”

即使是个子长得格外晚的男孩,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看起来也基本不再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可是李晟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李瑾容却险些一时没认出来。

他整个人瘦了两圈,个头便无端显得高出了一截。

在家里,李晟虽然称不上骄纵,却多少有点公子哥脾气,衣服头发必然一丝不乱,往哪一站都是风度翩翩,恨不能将“李家大少爷”五个字顶在脑门上,可是此时站在李瑾容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却比要饭花子强不到哪去,两把短剑丢了一把半——统共就剩下一支没有鞘的光杆铁片,用草绳缠了几圈。

他脸瘦得只剩下一层皮,捉襟见肘地绷在颧骨上,脸颊上还有一块黑,也不知是蹭的灰还是什么伤口结痂后留下的痕迹,嘴唇裂了几道口子,隐隐能看见其中开绽的血肉,唯有眼神坚硬了不少,甚至敢跟李瑾容对视了。

“给他倒杯水来,”李瑾容匆忙吩咐了一声,又一迭声地问他道,“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为什么弄成这样?阿翡呢?”

李晟好像渴得狠了,连声“多谢”都没顾上说,端起杯子便往自己嗓子眼里泼了下去,不知怎么扯到了嘴唇上的裂口,他脸上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却并没有声张。李晟飞快喝完,将一滴不剩的空杯子放在一边,说道:“阿翡没跟我一起——此事说来话长了,姑姑,我长话短说,有一位名叫‘冲云子’的前辈托我带一句话给您。”

李瑾容:“……什么?”

这个名字叫她不得不震惊,因为那封带着水波纹又语焉不详的信上,落款正是“冲云子”,隐居的齐门掌门人,也是老寨主数十年的故交。

“他说这句话说给您听,是为了以防万一,要是您听不懂,那是最好。”李晟明显地皱了一下眉,好像至今不能理解老道士是什么意思,“那句话是‘年月不能倒流,人死不能复生,过去的事既然已经盖棺定论,再挖坟掘墓将它翻出来的,必然不怀好意,大当家,无论别人跟你说什么,都不要信,切记,不要追究’……师姐,劳驾再给我一杯水。”

李晟一口气说到这里,嗓子都劈了,他用力咳了两下,几乎尝出一点血腥味来。

李瑾容不动声色地抽了一口气,平静的表情下,心里几乎炸开了锅。

齐门的冲云子道长跟四十八寨早已经断了联系,却居然在数月间前后给她传来两封信,一封写在纸上,托周以棠转交,另一封却是她从小带大的亲侄子口述的,而两封信的内容居然自相矛盾、截然相反!

倘若不是齐门那老道士失心疯了,这两封信里必有一封有问题。

李晟没理会她的沉吟不语,又飞快地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姑姑,去时路上邓甄师兄曾经跟我细细讲过寨中沿途暗桩所在,当时北斗在南北交界活动猖獗,我不得已避其锋芒,绕路到南朝界内,在衡阳落脚。因为怕误事,我当时本想写一封信,通过衡阳暗桩传给您,不料衡阳暗桩生了异心……我不知道是哪一方势力、谁的人策反的,当时来不及深究,险些被他们扣住,好不容易逃出来,一路被人追杀到这里——不是普通的追杀,我就一个人,无拖无累,按理说隐于市还是隐于野都容易,但姑姑,我怀疑他们出动的是正经八百的刺客,衡阳暗桩里有没有鸣风的人?”

四十八寨分布在各地的暗桩,都是各门派分别派驻的,众人不分彼此,因此暗桩的人手都是混着来的。

但李瑾容知道,鸣风是特立独行的。

这是寨中长老都知道的,老规矩了。

李瑾容不是不想改,可一来鸣风的人在外面都很孤僻,二来……尽管听起来是十二分的莫名其妙,但这是老寨主李徵亲自定的规矩。

而四十八寨来往的重要信件中,如果用上了暗语,为防被人截留破解,来往的信件通常不走一条线。

比如自蜀中往金陵方向有两条线路,一条出蜀后落脚邵阳暗桩,另一条恰好是衡阳线路!冲云子那封托周以棠转交的来信恰好走了衡阳线,那么李瑾容写信给周以棠的时候,则会避开衡阳,改道邵阳,周以棠如果给她回信,那封她一直没收到的回信则会再一次地卡在衡阳暗桩里。

如果真是衡阳暗桩出了问题,那……

李瑾容猛地站了起来,她难得离开一回四十八寨,此番出门要重整暗桩,各派的精英人物都带了不少……她在房中缓缓踱了几步,抬起头对一直在旁边目瞪口呆的女弟子吩咐道:“去把人都叫起来,咱们立刻折返!”

那弟子应了一声,撒腿就跑。

李瑾容对轻轻吁了口气的李晟说道:“你跟我来,把路上的事仔细告诉我。”

“姑姑,”李晟微微有些赧然地说道,“有吃的吗?那个……干粮就行,我可以拿着,边吃边说。”

第77章冲云

久旱逢甘霖,久饿逢干粮,李晟真是饿得狠了,感觉自己张嘴就能咽下一头牛,即使被热气腾腾的包子馅烫了一下舌头,他也依然英勇的磨牙霍霍,绝不退缩。

一个包子下肚,就好像小石子坠入深渊,肚子里连声响动都欠奉,李晟一连吃了五个巴掌大的包子,依然没饱,但感觉自己心里有了点底气,好歹不会被一阵大风掀飞了。他便不再狼吞虎咽,消瘦的脸上展开一言难尽的心事重重。

李瑾容还在等着他回话,李晟一时有些不知从何说起,本能地找了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对李瑾容道:“您知道霍老堡主去世的事吗?”

李瑾容当然听说了,霍连涛扛着一大堆大义凛然的旗子,插在脑袋顶上的那面就是“害死老堡主之仇不共戴天”,眼下,他正在南朝四方游说,几乎恨不能将“报仇雪恨”四个字刻成一副大匾,招揽一批人手,直接供其造反。

李瑾容点点头:“贪狼与武曲在岳阳联手火烧霍家堡,这事我知道。”

“霍家堡不是贪狼和武曲烧的,”李晟低声道,他微微抬起一点头,被夜色压住的地平线远在天边,此时只能看见一点更深、更沉的影子,半晌,在李瑾容已经开始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他才接着说道,“是霍连涛为了掩盖自己的行踪将霍老爷子留下的,火是他们自家人放的,我……我亲眼看见的。”

李瑾容问道:“你当时在霍家堡?”

霍老爷子与李徵交情甚笃,但霍连涛就比较不讨人喜欢了,霍老爷子早就不管霍家堡的事了,对外一直称病,当年的朋友也便渐渐都不再往霍家堡走动了。

李晟的喉咙微微动了一下,随后,他三言两语便先将自己一路想方设法脱离王老夫人的缘由和经过说了。

李瑾容:“……”

她一时失语,这些年来,她心里装的人和事都太多,四十八寨分去一大部分,周以棠分去一小部分,留给自家晚辈的,自然只剩下“严加管教”一条干巴巴的准绳——对周翡当然更苛一点。

她竟然一直不知道李晟心里是这么想的。

而这本该是最幽微、最不可为人道的少年心事,此时李晟说来,却是平平淡淡,仿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咱们寨中的暗桩位置,到什么地方怎么走,我都自以为弄清楚了,”李晟说道,“不料刚走就碰上了马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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